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请求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醒来后,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没再掉过一滴眼泪。
葬礼结束后,她独自撑着伞站在路边,离开的车子一辆辆从她面前飞驰而过,擦起一地水花。
所有人都走了,她却还是站在路边,隔着蒙蒙细雨仰望山坡上,重重松柏后,那个女子的墓地。
路边草坪上蒙了层轻薄的纱,朦胧中裹湿了她的裙角。
司少商脱下西装,上前,细心的给她披上,轻声说:“韩璃,走吧!”
宫蓝走了,她和顾惜朝就再没有一点关系了,依顾惜朝往日对她的态度,想必,她已无处可去了吧!
韩璃没有说话,表情木讷,步伐僵硬,任司少商扶着她的肩膀,离开。
车子里,韩璃直愣愣的看着车窗外的雨帘,没有表情,没有语言,整个人都被静谧笼罩,仿佛被隔绝在一个安静而独立的空间里。
车子开的很慢,绕着城市外环行驶着,直到黑幕降临,雨越下越大,拍打着车窗,啪嗒啪嗒的响。
将车子停在一处快餐店门口,司少商冒雨买了两份晚餐。
回到车内时,衣服湿了半透,转头,见韩璃竟然呼吸均匀,安静的睡着了。浓密卷翘的睫毛微颤,原本就白净的脸此时更是白的透明,她的嘴唇很干,有细细的血丝溢出。
司少商慌忙找出纸巾小心的替她擦拭,眼中盛着疼惜。这些天看着她被悲伤折磨着,他的心也同样被折磨着,蚀骨碎心的痛着。
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这么痛,却甘之如饴。
雨水凝成大滴滑过脸颊,钻入脖颈,湿了衣裳,却浑然不觉,满眼都是这惹人怜惜的睡颜。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司少商屏住呼吸,纸巾滑落,手颤抖着抚上墨染的长发,他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缓缓俯身,嘴唇来到女孩儿那白皙清丽的脸颊上方。
这时,车座上的手机响了,骤亮的蓝色屏幕闪烁着刺眼的光,伴随着闹人的铃声。
“喂?”
“韩璃不见了,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老板在找她!” 电话里传来施南焦急的声音。
“现在才发现不见,早干嘛去了?”司少商语气不善。
“……司少商?”
“是,怎么了?”
“你有什么不满!”
“没有。”
“……那好,不管你现在心情如何。赶快帮忙找到韩璃,老板已经把全城都翻遍了还没找到,现在他的样子恐怖的要杀人,要是还找不到,恐怕真有人要死在这上面啦!”
“为什么?宫蓝不在了,韩璃跟老板就没有关系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枉你出国深造那么多年,你怎么越活越白痴了?韩璃现在怀着孩子,那孩子是老板的!你说他们有没有关系?”施南又急又气,双眼瞪得像牛,快要吐血了,然而,电话另一头居然挂断了!
挂断了电话,司少商陷入了沉默。竭力否定的事情,终究是事实,残忍的事实。心如绞痛却无力改变,他不明白,顾惜朝既然恨她,为什么还能和她上床,让她怀上孩子。难道真的像他在病房门口听到的那样,是宫蓝以死相逼,逼他那样做的?
双手捂住脸,司少商的心凉到了极点,可就算是那样,顾惜朝也不打算放手吗?
车子开到顾家别墅时,韩璃还在睡,仿佛根本不愿醒来。
不想吵醒她,司少商将衣服搭在她的身上,轻柔的将她抱在怀里。
看到他抱着韩璃下车,施南撑着伞飞快的冲上前去,边撑着伞,便咬牙切齿的指着他,表情那个痛心疾首。
施南深吸了口气,极力压下心中怒气,低声道:“你把她带走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害得大家上天入地的找!”
司少商只是沉默的抱着韩璃。
“半夜三更的你才将人送回来,你什么意思?”
沉默。
“你知道这是什么人吗?她不只是老板的小姨子,她还是老板的女人,老板孩子他妈!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司少商倏地停住脚步,反倒把施南吓了一跳。
“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可怜女孩!”说完,冲进雨帘,用身子为怀中人遮雨,大步向前走。
施南愣在原地,心咯噔一下,暗道,糟了,这小子,完了!
进到大厅,司少商停住脚步,那样的顾惜朝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峻,浑身散发的冷冽森寒,四周的空气都似被冻结了。
“大哥!”司少商忐忑的叫了声。
顾惜朝执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冷冷的扫过一眼,回过头,将酒饮尽,攥着空酒杯,缓缓说道,“少商,这几日公司事务繁重,我又没什么心情去打理,全靠兄弟几个,大哥没好好照顾你们,还要让你们替着分担。”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司少商的手臂有些僵硬,顾惜朝的话透着不寻常的冷!
默了默,顾惜朝又说:“可是,我并没有交代你扔下公司事务,去照顾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大哥,韩璃……”
“放下她!”顾惜朝忽然大声道。
“放我下来吧!”充愣中,韩璃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司少商蓦然惊醒,小心的将韩璃放下。
韩璃脚有些软,缓和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楼上走去。
“站住!”
见顾惜朝面色不善,司少商担忧的拽住韩璃的手臂。
“你给我放手!”伴随着顾惜朝的暴喝,他手中的酒杯也应声而碎。
司少商倏地收回手,惊愣的看着顾惜朝,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哥,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她回来这么晚的,她一直不说话,我以为她不愿意回来,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送她到哪里。”顿了顿,双拳紧握,硬着头皮说:“对于我来说,她不是不相干的人,我……有义务照顾好她!”
顾惜朝冷冷的睨着他,“义务?你现在的义务是把公司事务给我处理好,而不是围着个女人转!”
司少商又想说什么,可身边的韩璃却转过身,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见到这情景,顾惜朝忽然感到胸中憋闷,气血上涌,指着司少商,骂道:“滚,立刻,马上,给我滚——”
莫名其妙挨骂,司少商脸色变得僵硬,但看到韩璃冲他安慰的点头,便觉心中畅快不少,点了个头,也不敢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心中想着,大哥发火是因为他,若他走了,韩璃也不至于被牵连,这么说,他还是尽快走吧。
可他不知道,其事实,恰好相反。
司少商走后,韩璃一直低着头,认真的看着脚下的地板,不说话,没有动作。
忽然,一股冷风袭来,下颚骤痛。
一只强劲的手攥着了她的下颚。
韩璃被迫抬起头,看到了那黝黑深邃的眼眸中复杂的光,但是,她看不懂也不想探究,她累了,真的很累!
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座古老的落地时钟滴答滴答的响着,两个人站在那里仿佛静止的雕塑。
韩璃漠然的神情,让顾惜朝突然感觉胸中烦躁闷痛,憋的他要发疯;骤然用力,将她抵在门边的墙壁上,猛的俯下身,吻住她的唇,呼吸交融,唇齿纠缠,不留一丝空隙;强硬霸道的攻城略地。
突如其来的吻让韩璃的心瞬间停止跳动。
手无力的扯着顾惜朝的衣服,突然间想到,顾惜朝从未吻过她,就算是做爱做到高潮,做到最忘情的时候也没有,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的吻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然而,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吻便戛然而止。
顾惜朝抬起头,满眼震惊的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平静
倏地背过身,顾惜朝闭上眼,揉着太阳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回房去吧!”
韩璃迷蒙的看着顾惜朝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牵扯的心肺撕裂般的痛,就说了嘛!他的吻只会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看吧,喝酒喝多了,把我当成蓝姐姐了呢……
紧靠在墙上,墙壁中的寒气一丝丝的透过裙衫钻入紧肤,冷的有些发麻。韩璃手抵着墙壁,强支起身,迈着僵硬的步子从顾惜朝的身后走开。
那脚步声越来越远,轻的几不可闻,可顾惜朝却感觉太阳穴越来越痛。
日子如流水,很平静,漾不起一丝涟漪。
那天以后,顾惜朝似乎都很忙,几乎不在家里出现,但顾家别墅的保镖却增多了不少,大门口的,后花园的甚至她睡觉时能都感觉到门外就有人守着。对于这些韩璃也不在意,每天起清晨起床吃完早饭,她会拿着韩语书,让佣人端着一大壶白开水,到后花园的玻璃花房去,坐在宫蓝常做的那个地方,边学着韩语,边看着外面的景致。有时也会呆呆的想,蓝姐姐坐在这里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
一坐就是半天,或者干脆叫佣人把饭菜端到这里来,如此,她就会在这里坐到夜幕降临,满天繁星的时候,连妈来催,她才会乖乖的回房。
“韩小姐,你怀着身孕,不能太过劳累,会伤着身子的,那个什么语,您还是别学了……”
连妈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来她怀孕的消息,从那以后,一改前些日子的沉默寡言,一直在她耳边碎碎念。要她注意这,要她注意那,什么东西不能碰,什么东西多吃点。在她的严厉监督下,燥热的八月天,冰糕,西瓜等凉性食物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厨房冰箱里的,甚至连顾惜朝在后院角落里养的那几只藏獒的都在她严厉要求下,迁了新居……连妈是真心的关心这个孩子。
韩璃抚着腹部,脸上漾起笑意,“连妈,没事的,我会注意。”
韩璃的这句话说过不下几十次,可连妈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念叨。
看到她走楼梯就会如临大敌的扶着她,别墅里的人都很静,连妈这反常的热情,倒显得这房子里不怎么冷清,韩璃的心也渐渐得到平静,远离了悲伤。
韩璃抚着腹部,靠在玻璃窗前,巨幅玻璃窗外,花团锦簇,绿叶峥嵘,午后的阳光稀疏的从树后透过来,随着树枝摆动,闪闪烁烁,忽明忽暗。
她忽然就想,她在这个家里到底是什么意义呢?蓝姐姐走了,她跟顾惜朝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她应该离开的。可孩子怎么办,她才十八岁,有能力独自抚养他吗?会将他教育好吗?
顾惜朝不爱她,这是事实,这个孩子也是蓝姐姐逼他的。若不然,他都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他不会爱她,更不会娶她,就把她圈禁在这里,等着她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之后呢,怎么办,他会怎么对她……
越想越乱,所有的事绕在一起,乱麻一样缠着她,韩璃捂着头,痛苦的蹲在窗角处,不住的摇头。
“韩小姐,你怎么了?”连妈不知何时跑了进来。
看清来人是连妈,韩璃精神缓和些,艰难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好。”
连妈扶着她,让躺在靠椅上,给她盖上薄毯,温和的说:“韩小姐,你心里苦,我知道,这事情太过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我只能在一边好好看着你,照看好你的身体。不过,前些日子我孙子来看我,五岁的小孩儿围着我转,还非要给我背唐诗和什么名言警句,背了一堆我也没听太明白,但有一句我却听得清楚,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没什么文化,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就问他,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那小子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眨着眼跟我说,老师告诉他,一块玉要很疼很疼才会变成漂亮的玉镯。”
连妈拽了拽韩璃身上的薄毯给她盖严,又接着说,“老一辈人都说,人生是公平的,它就想一杆天平,左边低了,右边就会高。一个人一辈子吃得苦都是有限的,你把一生所有的苦都吃完了,接下来的人生就会是一片坦途,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幸福和快乐……也许,你会认为我说的话太绝对,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试着相信它,试着看看它到底对不对呢……”
巨幅玻璃窗外,那条漫着鹅卵石的小道上是连妈离去的背影,韩璃躺在靠椅上,双手紧攥着薄毯,静静看着,突然,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清晨,韩璃下楼吃早饭,来到餐桌前,发现顾惜朝竟然在家吃早餐。
由于顾惜朝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再加上天气越来越热,韩璃对穿着也不甚在意,穿了一身半透明的及膝白色纱裙,凉爽又舒服,却把她身上的弧度勾勒得极尽完美妖娆。
韩璃低头看了眼身上,发现胸衣若隐若现,顿感窘迫,一时间踌躇不前。
“韩小姐,早餐准备好了!”就在韩璃决定转身上楼换件保守的衣服时,佣人在旁边提醒了她一句。
再抬头,发现她的早餐端端正正被放在的紧挨的顾惜朝的左手边。
最终,韩璃硬着头皮,以最轻的步子走了过去。
轻轻坐在座位上,韩璃飞快的拿起面包往嘴里送。
“不会说话?”旁边冷冷的传来一句不愉快的质问。
“咳咳”韩璃被呛了个结实,忙喝了口牛奶,之后,深吸了口气,嗫嚅道:“早,早上好!”
顾惜朝没说话,两人便静静的吃着早餐。
韩璃头皮紧绷着,心中庆幸着,还好顾惜朝懒得看她,还好。
迅速解决早餐,韩璃就准备起身回房。
可天不遂人愿,同时,顾惜朝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将雪白的餐巾一丢,缓缓起身,深邃幽暗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睨着她。
韩璃只觉后背嗖嗖冒冷汗。
可顾惜朝似乎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整了整衣衫,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带起一阵冷风。
韩璃长吁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没用,在看到顾惜朝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赶忙起身也上楼,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换衣服!
回到房间找了件淡粉色的棉裙,长及脚踝,上面绘有两只可爱的小兔子,很容易让人误会这裙子其实是睡裙。其实有一度她也怀疑过,因为这是董丽送给她的,董丽是出了名的不靠谱。可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换上。
脚跺着地板,想了想,到书架上翻出韩语书,又抱了一大杯白水。看样子顾惜朝是不打算去公司了,她可不想在他身边窒息而死,还是到后花园去吧。匆匆开门,关上门之后,迈着极轻的步子往楼下走。
“站住!”
听到这声音,韩璃扶着楼梯的手一僵,机械的回过身。
顾惜朝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双手插裤兜,俊美却冷峻的脸在走廊柔白的灯光下略显柔和,他薄唇紧抿,黑亮的眸子锁着她,一步步向她走近。
在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轻飘飘丢下几个字,“把衣服换回去!”
这对于韩璃简直如遭雷击,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