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无奈地拖长了音答着「好」,一边坐下拿起杜皓的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杜皓和张远一起盯视着他,神情里都满是研究,一个月前林夕重新出现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脸的落寞和失望。
他把自己关在杜皓房里闷了三天,再出来的时候,却又恢复了没事人的样子。
然后他就搬回自己家去住了,也恢复了正常上班,他妈妈不放心他,跑去照顾了他两天,后来却被他笑着赶了回去,说他一个人没问题的。
杜皓和张远几次要上门去看他,他都借口说工作忙不肯,就连今天约他出来,也是杜皓打了N个电话后才成功的结果。
他们不知道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林夕的反应上,他们知道发生的事一定不愉快。
而且那之后听说欧易阳突然向警局辞职后就消失了,知道部分内情的杜皓和张远把事情串起来想了很久,终于略微明白了点。
其实今天把林夕叫出来,倒也不是一定要从他那里听到什么,只是作为好朋友,杜皓和张远觉得他们应该帮林夕从阴影里走出来。
即便看上去没事,但是他们都知道林夕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杜皓偷偷联系过林夕工作的医院,听说他最近总是申请加班,似乎是要把那几天的休假全部补回来。
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很忙碌,然后就没有办法再去想那些离开的人吧。
「阿远,顾氏财阀的那件案子有什么眉目了么?」一杯冰啤酒下去,林夕率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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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顾氏财阀董事长顾翔天被人告发走私毒品,警方在顾氏财阀名下的土地下的密室里找到了数量可观的海洛因和大麻,证据确凿,顿时引起舆论轩然大波。
毕竟,现在什么都能碰,最不能碰的就是毒品,碰上就是死,何况还是那么大的数量。
立案后便开了庭,顾翔天在庭上气急败坏地说是有人陷害他,他之前根本连那密室都没进去过。
但是警方在密室里找到有顾家家徽的证物,使他的这一说辞顿时苍白无力。
这几天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案子,据说顾翔天的独子顾思华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力挽狂澜。
张远一听林夕问起这件案子,顿时来了劲道,当即把脑袋凑近了些小声说:「这次啊,估计顾氏真的要栽了,也不知道谁给警方提供的线索,他们居然找到了当年曾经住在那个村子里的村民,所以当年顾氏强占土地的事也被抖了出来。」
「那他是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杜皓耸了耸肩,中肯地给予评价。
林夕目光有些悠远,深吸了口气又一口喝干一杯,摇着头说:「那他们的报仇终于也实现了。」
「他们?你是说,毒草?」杜皓见林夕神情古怪,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林夕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微微点了点头,对于知道事情所有前因后果的他来说,顾氏现在是罪有因得,即便他知道其实顾翔天压根就没有走私过任何毒品。
原来那天方唯说的他们留给顾思华翔天的一份大礼,便是指那些毒品,不过他们又是怎么得到数量这么大的毒品的呢?
不过,想来他们总有他们的办法,顾氏向来对那个密室严加看管,不是还是被他们把毒品运进去了么,那么大的数量,总不是一次两次就运得完的。
说起来,顾家主宅里的密道,莫涵熟稔的程度甚至可以说在顾思华之上了吧。
这样想着时,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又是那种落寞的神色,看到杜皓和张远眼中,两人都有些难过。
当年三个孩子和林夕之间的事他们知道得并不清楚,只是从林夕和他母亲间的对话中判断出他们感情很好,那么毒草的突然消失,对林夕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便也不难理解。
恢复了记忆的林夕,一定是很想继续和他们在一起的吧。
「那天晚上,我被迫要做一个选择,是跟他们走,还是独自留下来。」又喝光一杯酒,林夕沉沉地开了口。
杜皓和张远压根没想过他会愿意提当天的事,这下突然听到,反倒都愣住了。
林夕目光迷离地看着酒杯,内冷外热使它的杯壁上结了一层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水珠,它们便滚滚地从杯壁上流了下来。
「我喜欢莫涵,七岁的时候就喜欢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说好长大了他要做我的新娘子。这次的重逢,即便没有记忆,我们彼此还是互相吸引的,我也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可是真的面对这样的选择时,我却犹豫了,我真的能够扔下父母和你们,和他们一起远走高飞吗?」
林夕说话时目光始终聚在杯子上,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把他的目光牢牢吸住了,杜皓和张远愣愣地听着,发现根本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
「以前总觉得,两个人相互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外界的一切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到那个时刻才意识到,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有绝对放不下的人,就像我放不下父母和你们,莫涵放不下方唯和欧易阳。」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喝酒,杜皓惊讶地看着他,认识林夕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你就放他们走了,自己留下来?」明明事实已经在眼前,杜皓却还是忍不住这么多此一问,林夕心里的痛苦他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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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那天我下不了决心,所以我问莫涵希望我怎么做,结果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留下来。」
「怎么会,他既然喜欢你,其实是希望你可以跟他们一起走的吧?」张远不解地问道。
「他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也许我们的缘分还没到,现在的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听着他说这样的话,用那种表情,我想我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现在连他们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气氛顿时沉默了,杜皓和张远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莫涵的态度实在让他们无法理解,他难道不是应该和林夕一起挣扎一起犹豫吗?为什么他能如此简单地说出这样的话呢。
所谓的他们现在不适合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呢?
「好了,这下你们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了。」喝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林夕站起身笑着说了一句。
其实心里很感激他们对他的关心,但是这杯苦酒,他终究只能一个人喝完。
把付帐的钱扔在桌上,朝两人挥了挥手后,他转身向酒吧的大门走去。
出了门,一股凉凉的夜风吹了过来,林夕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已经快十二月了,天气越来越冷,大街上的人们都已经开始穿厚厚的大衣,他脑子里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浮现起那天夜里莫涵身上深色的毛衣。
摇了摇头,他好笑地把脑子里的影子赶走,迈开步子想往路边走,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抬头,对上了顾思华那双犀利傲慢的眸子。
林夕挑了挑眉,直视着他的眼睛,顾翔天麻烦那么大,他来找自己,难道是因为无力回天所以要拿自己报复莫涵他们?
「他们果然有一手,这一次算是我们彻底栽了。」昂着头,顾思华保持着他一贯的骄傲,说话时眸子里的光彩亮得让人惊艳。
林夕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答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会离开中国,而且不会再回来,如果哪一天你再遇到他们,代我向他们道歉,过去的事,确实是我父亲做错了,但是那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会让他为了没做过的事去坐牢。」
顾思华说完,也不等林夕回答,转身就走了。
林夕一直看着他,只见他过了马路后上了一辆银色的保时捷,驾驶座上的人一头半长的发懒懒地垂在肩上,想必就是任靖了。
一直等那辆车开走,林夕才摇了摇头转身回家,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他们,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林夕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作息。
他又成了医院里人见人爱的林医生,每个月和杜皓、张远聚一次,聊些家常,也彼此说说听到的趣闻,每个月回两次家,陪父母聊天,帮他们做很多家务,敬他的孝道。
似水流年就这样在岁月的洗涤下慢慢消逝了,二十八岁的林夕升职当了外科主任医师,全医院未婚的女医生和女护士都把眼睛盯在他身上,就盼着他哪天想安定了能把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
可惜林夕让她们全都失望了,他对每一个人都很温柔,但是那温柔却像是隔了层纱,那层纱看得见却摸不着,没有人能透过那层纱,接触到真正的林夕。
那年杜皓和张远相继结了婚,林夕连续当了两次伴郎,据说风头劲得几乎盖过新郎。
他的父母开始操心他的婚事,安排了几次相亲,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一次相亲回来,林夕笑着对他的父母说:「下次再要安排的话,找个小涵那样的来,也许我会考虑。」
一句话让两位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妈妈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林爸爸则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见自己的意志他们已经明白,林夕潇洒地转头走了。
很多事,深埋在记忆里,就算小心地不去触碰,仍然会在恰当的时机,猛得冒上去。
林夕的记忆和感情不允许他让别人代替莫涵,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认定他的新娘只能是小涵,七岁的他不是开玩笑,现在的他亦然。
林夕现在终于明白了莫涵当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耐心地等着,两个人走散了的话,只要有一个人始终留在原地,那么另一个人就一定能找回来。
那年年底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林夕一早就去了医院,到办公室换衣服时看到窗外的雪飞扬得到处都是,整个视野内都成了白色,便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他想起小时候问莫涵最喜欢什么季节时,莫涵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冬天,又问为什么,他说是因为冬天会下雪。
所以看到这雪,便又想起了莫涵,太多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他就靠着那些仅有的记忆去缅怀着过去,每每想起他,便有了支持下去的动力。
都说时间能抚平一切,林夕却在时间的洪流里越发地沉溺和痴迷了。
「请下一位病人进来。」早上看过十一个病人后,林夕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低着头告诉助理请下一位病人。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脖子,看来不能再继续这么做拼命三郎,不然早晚有一天他要卒死在办公桌前了。
门口传来助理喊下一位的声音,随即有人轻轻走了进来,很轻的脚步声,耳朵几乎要无法捕捉。
等那人走到眼前了,林夕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清香的紫罗兰的味道。
淡淡的,熟悉的,居然是和那个人相同的味道。
有那么瞬间,林夕睁大了眼睛低头看着桌上空白的药方纸,不敢抬头,心头闪过千百个念头,每一个都让他几乎要发狂。
「小夕,我回来了。」来人没有递上病历,没有在病人专坐的椅子上坐下,只是轻轻地,开口说了一句话。
一句林夕在梦里梦到无数次,每一次醒来都让他倍感失望的话。
他终于能够抬起头来,略带迟疑的目光看向刚才开口说话的人,他漂亮的眸子正直直看着他,那里面映着他呆滞的模样。
猛得站起身,一把紧紧抱住他,身体相触的一瞬间,才真正有了真实的感觉,他回来了,他的新娘回来了。
那天大家都说外科的林医生精神异常振奋,不但利落地看完了所有点了他名的病人,还顺手帮隔壁来不及的医生解决了好几个人。
下班的时候大家看到他兴奋地拉着一个人往外走,挂号处的护士说她认得那个人,那是好几年前一天半夜里林医生为他逢过针的病人。
她甚至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莫涵。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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