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二十九年五月,四皇子举兵叛乱,忠勇侯国安侯领兵平反,四皇子被就地格杀。
昭华二十九年六月,皇上病重驾崩,太子奉旨登基,改国号建安,追封先帝为建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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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日起就下起雪来,不过一日的功夫,整个院落就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锦玫进到外间,锦绣正坐在几上做着针线,一见到锦玫就站起身塞了个暖炉过去,嘴里也忍不住小声抱怨,“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雪还是下个不停,说起来倒也怪了,今年的雪可比往年多了不少,明年定是个丰收年呢!”
锦绣一脸喜色,锦玫忍不住啧了一声,笑道,“知你嫁了人,天天就惦记这地里的事儿,要我说你还是琢磨琢磨再生个女儿出来?你没瞧着石头锦香几个宝贝的不得了,我抱一抱还要求爹爹告奶奶的。”
锦绣被揶揄的脸上一红,做势就要扑过去敲打,锦玫忙抓着锦绣的手,嘘了一声,“你不要命了,国公爷可在呢!你胆子大,我可是不敢招惹的。”
一提起侯景福,锦绣下意识的头一缩,却到底不甘心,在锦玫白嫩的手上留了个牙印,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几上。
此时刚进年头,外面冷的几乎泼水成冰,谨德堂里却温暖如春,五娘闲适的窝在软榻上拿着本小说话本打发时间,一旁的红木小几上放着茶水糕点等物,侯景福今儿个也并未去兵部,从小书房摸了本兵书,坐在软榻的另一头。
屋里虽说点了烛火,可一入了夜到底有些伤眼睛,五娘又看了两页,便扔到一旁,抬起下颌,皱眉问侯景福,“今年宫里许了六妹省亲,眼见着就是这两日了,你到时可要同我一起去?”
侯景福也将兵书放在一旁,皱眉看了看五娘尖瘦的脸,不赞同道,“你要想同良妃说话,日后时时进宫就是,你身子还虚着,这么冷的天气,实在不宜多走动。”
新皇登基,自然要犒赏功臣,不少大臣都升了官,便是安哥儿也得了个御林军副指挥使的官,虽说官职不大,但是常在御前行走,又多与大臣子嗣打交道,如今也混的很是风生水起,五娘几次写了信去,总要隔上十天半月才能见到回信。
也不怪五娘突然与这个庶出哥哥亲近起来,实在是那日乱兵打上门时,实打实的救了五娘一命,虽然出了点小意外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可那日出现的实在是太及时,若是再晚上些许,五娘可真就去地府报道了,只是可惜那伤了五娘的小丫头,被安哥儿盛怒之下几乎剁成了碎肉,五娘就是有心想查,也实在毫无头绪。
那夜叛乱,不止忠勇侯府遭了秧,不少大臣家里也受了害,几乎家家挂白幡,就说忠勇侯府,老侯爷也因身中数箭重伤难治,当时就赴了黄泉,据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老太君和侯夫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寻到那条被人砍断的胳膊,当天夜里京城几乎血流成河,残肢断掌不计其数,又哪里能寻到呢?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众人正沉侵在老侯爷的去世里悲伤不可自拔,随后就有人告了密,二太太买凶杀人,不止害了老侯爷,连侯景福也算计在内,幸好侯景福命大,只受了些伤,并无性命之忧。
此消息一出,老太君侯夫人震怒,当下就叫了二太太对质,谁知二太太竟也不反驳,口口声声老太君的偏心,若不是当年二老爷在战场救了老侯爷一命,哪有如今的富贵可享?老太君怎么也没想到二太太是怨恨这个,当下就吐出一口鲜血,指着二太太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太太倒也是个果决之人,那天夜里就悬梁自了尽,留下血书一封,只求老太君侯夫人能放过二房一脉。
只是老太君被伤透了心,竟是想都没想,当天夜里就将二房一脉赶出了京。
五娘在听到这些,二太太早就下了葬,那时还没入冬,六月的花儿开的正好,五娘半躺在床上,听锦玫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心里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说起来,二太太虽然可恨,其实也可怜,二爷早逝,二太太守着几个孩子过了那么久,日日夜夜看着大房其乐融融,就是五娘自己,只怕心里也要扭曲了,若是当初能分了家,说不定二太太也走不到这一步,只是人生哪有早知道,二太太去都去了,五娘想想,也就是惋惜一下罢了。
到了第二日,侯景福早早起身去上了朝,五娘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身子都要僵了,求了锦绣锦玫两个丫头半天,好不容易的准在屋里走走,五娘乐的在屋里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重又在床上躺下,和两个丫头商量,“过了年三姐夫和三姐就要南下了,你们说是多给些银钱好,还是都打成首饰?”
银钱何人都能用,可这打成了首饰,便是三娘的了。
两个丫头计较了一番,建议道,“依奴婢瞧,还是打成首饰的好,若是迫不得已,还可换了银子,可要是都给了银钱,三姑奶奶心一软,全给了三姑爷,那日子可就难过了,毕竟银钱总也是不够,更何况人生地不熟的,夫人就是想帮也来不及。”
“这倒是!”五娘又想了想,便拍案决定,当下就让人算了自己有多少私房钱,又从陪嫁的田地庄子上抽了一批,全打成首饰给三娘送了过去,只因五娘尚在修养中,三娘只略坐了坐,便告辞回去,倒又让五娘好一通埋怨。
眨眼就到了六娘省亲的日子,五娘早早起了身,先去福安居通报过了,才和侯景福乘了马车,回了薛家。
虽说五娘和几个姐姐都身在孝中,可妃嫔省亲这样的大事,倒也都破了例,除了远在南阳的大娘子外,所有薛家女儿一应到齐,姑爷们都去了外院和大老爷说话,女眷们全都聚在大太太的主院,一时莺声燕语,比小时女儿还未嫁时都要热闹的多。
姑奶奶们说的高兴,大太太却有几分勉强,众人皆知她是在想远在南阳的大娘子,也就不去管她,只顾自个儿说的高兴。
第118章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就有人渐渐坐不住了,便是五娘,也忍不住有些焦急,五娘想起三娘出嫁前的那个夜晚,六娘拉着自己泪水涟涟,便是醉着也紧皱着眉头,口口声声要给五姨娘报仇,如今六娘已贵为皇妃,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得了个省亲的好事儿,定然是要好好把握的,不然要报仇,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五娘焦急的同时,心底有有些忐忑,也不知今日,会不会达成盼了这么多年的心愿。
五娘勉强压下满腹的心思,凑近三娘耳边,笑道:“三姐走前可要来我府里,让妹妹给三姐送送行,三姐这一走,我们姐妹再见,可就不知何年马月了。”
五娘笑的开心,语气里到底带了些寂寥出来,三娘一时也有些恍惚,握着五娘的手道“真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当时见妹妹的样子,还不及我肩膀高,一张小脸总是崩的紧紧的,好似有满腹的心事,如今妹妹也总算是苦尽甘来,做了国公夫人,这二品的诰命,怕是不日就要下来了吧。”
五娘也有些唏嘘,“说的是,都说人这一生总有苦有甜,好在我们苦了十几年,还有十几年的好日子过,三姐去了扬州,可要时时写信来,待我身子好了,就是出去走走也未可知,姐妹中就是你与我最好了,你这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不好找了。”
“说的是。”三娘眼角滑过泪光,几个都以为人妇的姐妹们,宽慰五娘道:“好在还有几个姐妹在京,你封了二品诰命,日后出入宫中也方便些,六妹妹久在宫中也缺人说话,你们不正好了么?”
“六妹妹……”五娘喃喃自语了一声,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六娘到的时候,日头都要升到正午了,大太太得了消息,忙不迭的领着众人迎了过去,虽说门外还有积雪未尽,可众人也不敢怠慢,均跪倒行了大礼,六娘浅笑盈盈的待众人行过了礼,才赶上来搀扶,“父亲母亲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扶起二老,六娘又笑着招呼众人,“姐姐姐夫们也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没得这样客套。”
六娘话说的和气,可没人敢当真,若是真心疼这群自家人,在众人跪下之前,便是要开口的。
大太太脸色有些难看,五娘却很是理解,六娘以一介庶女之身到如今的妃位,着实是不容易,更何况亲母的死和大太太有关,六娘自然不会给大太太好脸色看。
五娘淡淡用眼角扫了大太太一眼,不禁略微打量起六娘来。
近两年不见,众姐妹均变了不少,可还是要数六娘最多,六娘昔日虽有些小聪明,但到底稚嫩了些,上不得什么台面,可如今六娘却是实打实的宫妃,气度上不止威严端庄了不少,更是难得的那份沉稳劲儿,想来也是,这样一座吃人的宫中,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五娘暗自感叹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待用过午饭,闲来无事便搭起了戏台,六娘不免有些兴致缺缺,看了两眼,便拉了五娘进小花厅说话。
两人尚未说几句,大太太和大老爷也一并走了进来,五娘看着六娘巧笑嫣然的模样,心里一惊,却又隐隐兴奋起来,等了那么久,总算是等到重头戏了。
大太太像是也有所察觉,眼神在六娘身上流连了一番,方才转开眼来,大老爷看着六娘却甚是欣慰的模样。
六娘亲自扶了大老爷坐下,娇笑道:“可算是让女儿盼到今日了,父亲可不知道,昨儿晚上女儿紧张的都睡不着呢。”
六娘一脸娇憨,就像初进府时那淡淡流露出来的威仪像是错觉一般,不止大老爷,大太太也很是受用,微微板了脸,带些了些训斥,“到底也是个妃子,说话还这样孩子气,没得让人笑话。”
六娘看了大太太一眼,却并不理会,只笑道:“难得出宫跟父亲母亲说说话,严肃了多没趣儿。”
说着又转头看着大老爷笑起来,“父亲说可是?女儿虽是宫妃,可也先是父亲的女儿,孝道大过天,便是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六娘笑容明亮,可眼底却带了些寒光,若有若无的扫视着大太太。
如今六娘是宫妃,在家里除了大老爷算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了,又将皇上摆了出来,大老爷自然应声:“说的是,难得回来一趟,就不要拘那些俗礼了,都是自家人原就要亲近才是。”
五娘自然没什么意见,大太太却仿若被腻着了一般,脸色有些僵硬。
六娘又围着大老爷亲近的说了些话,才坐回主位上,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葱嫩的指甲,似笑非笑道:“此次回来,也是有事找母亲帮忙。”
不待大太太应声,又续道:“如今本宫是正二品的宫妃了,就想着给生母一个名分,皇上原也应许了的,只是五姨娘青年早夭,就连祖坟都未进得了,这种事原也要报了母亲才是,只是事出突然,本宫又一心急着办,便擅自知会了各个,让他连夜起出了骸骨。”
六娘停顿了一下,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才拧眉续道:“说也奇怪,不知姨娘的骸骨为何透着青黑色,哥哥也是有过战功的人,自然比我懂得要多,当下就叫来了仵作查看,只是本宫没想到,仵作竟然告诉本宫,五姨娘是中毒而死的!”
六娘最后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仿佛含了雷霆之怒,便是早有准备的五娘也吓了一跳,更枉论是从头到尾都被瞒着的大太太?
大太太瞬间一脸惨白,可也是经过风雨的人,不过一瞬便转了一脸怒气,拍案道:“何人竟这般猖狂!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敢做下这种腌脏事,小六不要怕,为娘自会为五姨娘讨个公道。”说着就站起身,想唤了人进来。
可连叫了两声,半晌才有人推了门进来,却是安哥儿到了,手里提着个瘫成一团的粗壮婆子,淡淡看了大太太人一眼,将那婆子扔下,坐在了六娘身边。
这下不止五娘,便是大老爷也明白了,六娘求了恩典回来省亲,不过是为了此时此刻罢了,光看私底下起了五姨娘的坟,又找了人证,如今更是支开了一干下人,就知道为今日下了多少功夫,怕是大太太再如何辩解,也难逃一劫了。
大太太自从生下了十一娘后,身子就虚弱的紧,如今却是坐的笔直,瞪大了眼睛,冷笑着看六娘,“你是要弑母不成?”
六娘犹自一脸笑意,取了腰间鸳鸯扣在手里把玩,悠悠道,“我这还没说什么!母亲着什么急?女儿心有疑惑,不过是想问清楚罢了,母亲这样愤怒,莫不是心虚了吧。”
六娘轻笑一声,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宫就不卖这个关子了。”说着冲安哥儿微点了下头。
安哥儿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牡丹纹绣金锦盒,郑重的放在大老爷的红木小几上,复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方才缓缓打开。
五娘好奇的看了一眼,却被吓得头皮发麻,险些就跌到在地。
五娘如何都没想到,安哥儿竟会带了骸骨进来,那骸骨颜色青黑,细如婴儿手指,隐约排成一个人型,这是这人型太过娇小,看着倒像是孩童才有的,只是五娘怎么也没想明白,怎的会有两个锦盒?
大太太早已面如金纸,只是强撑着不肯瘫倒。
便是大老爷也不再一副稳重的模样,失神的看着那两个锦盒,半晌才呐呐出声:“这是……”
安哥儿轻轻抚摸着其中一个锦盒里的骸骨,声音轻的仿若游丝一般,“姨娘取得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已成了型,这是我在姨娘腹中找到的,若是姨娘还在这,我边有个弟弟了。”
大老爷被怔的僵在原地,大太太发疯一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个男孩儿,郎中说了的,明明是个女孩儿,你骗人,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就想糊弄我,不过一个庶子,还望想翻了天。”
大太太神色凄厉,仿若知道了什么真相一般,又带了些洋洋得意。
安哥儿却勾唇冷笑,将另一个盒子丢在大太太面前,冷声道:“你可认的出这个?当年四姨娘难产取得,孩子都落了地了,可还是没能熬过去,也不知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歹毒,这么烈的药,你存心是想连这个孩子也不留下。”
“胡说!你胡说!”大太太疯了一样上去扑打,妆花成一片,整个人狼狈不堪,“你怎的能这样冤枉我,我没有害她们的孩子。”
安哥儿虽说是个男子,但到底不能同大太太动手,一时便挣脱不开,好好的一件袍子,转瞬便被大太太撕扯出好几个口子。
还是大老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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