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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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夜话-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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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玉荷带着紧张的神色来找沈延亭时,他才最终确定,傅瑾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公子……”
  “玉荷,什么事?”
  “公子,奴婢听说最近府里头闹鬼,而且,那鬼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是——是小少爷。”
  “怎么个闹法?”
  “他们说,晚上路过小少爷生前居所时,听见有人在哭,声音很像小少爷,哭得凄惨,夜里听来十分渗人。大家都猜测是小少爷的鬼魂,一时都没人敢往那条路走了。”
  玉荷见沈延亭沉思着,不答话,有些着急,“沈公子,小少爷的魂魄,你不是瞧得见么?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大家说的,是不是小少爷?”
  玉荷只知傅瑜魂魄未去,却不知他附在小白身上。沈延亭将计就计,皱眉道:“只怕真是他。说实话,我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他只怕是怪我们一直找不出凶手,让他无法转生。至于他之后会变得怎样,我也说不好。”
  “这……”玉荷一时间慌了神,“这可怎么办才好?”
  沈延亭不动声色地问:“这闹鬼的事已经传开了?”
  “倒是没有。听说大少爷给压下来了,老爷和夫人应该都不知晓。”
  “你也知道了,那踏梅呢?”
  玉荷神色有些忧愁,“想必也听说了罢。公子还吩咐奴婢不许告诉她小少爷魂魄还在人世,这下可好,也不用奴婢瞒了。”
  沈延亭叹了口气,“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无须再瞒着。”
  “公子,”玉荷犹豫道,“关于凶手,你还是没有眉目么?”
  “没有。怎么,你难道知道些什么?”
  “不不不,”玉荷忙道,“奴婢只是问问。”
  沈延亭也不戳破,只是心道,这般盲目护主,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一两日间,沈延亭并未特地找踏梅,只是中间让玉荷去探了探口风,确认她已经知道闹鬼的消息。只是自从傅瑜去世,踏梅便一直是病怏怏的模样,气色未见多好过,因此玉荷也看不出这消息对踏梅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这一日,傅瑾来沈延亭这儿,却不见小白,便问了一句。沈延亭颇为无奈,自从上次对话之后,傅瑜便对自己爱搭不理,还时不时跑得不见踪影。若要跟他和解,只怕得等到真相大白以后了。只是傅瑜怀疑傅瑾的事,却不好与傅瑾明说,沈延亭便随便搪塞了过去。
  正说着话,玉荷忽然进了门来,匆匆忙忙地行了个礼便道:“大少爷,沈公子,踏梅她不大好,发着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傅瑾皱眉道:“怎么回事,快去找个大夫来。”
  玉荷便又匆匆离开了。沈延亭也蹙着眉想,难道这刺激太大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居然就先病倒了。
  沈延亭站起身,朝傅瑾道:“我们去看看罢。”
  二人来到踏梅处,只见她形容憔悴,似在半昏半醒间,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模样。沈延亭有些不忍,却见她嘴唇翕动,喃喃说着些什么,凑近去听,才知她唤的是“小少爷”。
  傅瑾叫了一个婢女来照顾她,然后和沈延亭面面相觑,也不知现在这情况该如何是好。
  “还是等大夫来看过她病情再说罢。”傅瑾无奈道。
  沈延亭点了点头,忽然瞥见门口雪白的身影,神出鬼没的小白总算出现了。它依旧无声无息,慢慢走近二人,沈延亭蓦地心里一动,似有所悟,刚欲蹲□,就听得踏梅唤了声“大少爷”。
  回头看去,踏梅已经醒转,双目直愣愣地看着傅瑾,然后突然激动起来,身子似筛糠般地抖着,泪水也如雨滴般成串滑落。
  傅瑾有些莫名,恰在这时,大夫到了。屋内狭小,傅瑾和沈延亭便退了出去,让大夫好好诊治。
  “延亭,你看方才踏梅见我的反应,会不会瑜弟的死,也同我有些关系?”
  沈延亭颇为无语,“有没有关系,你自己不知道么?”
  傅瑾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语地等到大夫出来。
  踏梅是积郁成疾,加上最近天冷,受了凉,便染了风寒,只需放宽心调养便可痊愈。听大夫这么说,沈延亭只想着,踏梅如今怎么可能放宽心?自己出了这么一招,其实也没想到踏梅的反应会这么厉害,一时也有些歉疚。
  傅瑾似乎明白沈延亭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道:“别多想,这也是无法预料的事。我们走罢,让她先好好休息。”
  沈延亭不由得心里一暖,心道这个大少爷看着大而化之,该细心的时候,倒是分外细心。
  
  第二天,傅瑾来的时候,小白也在,只是它独自趴在窗边上,离沈延亭远远的。见傅瑾进来,它也无甚反应,看了看便扭过头去。
  傅瑾终于觉察出了不对,悄悄问沈延亭,“瑜弟这是怎么了,像是在置你的气?”
  沈延亭淡淡应了一声,也不解释,转而问道:“今天来的早,可是有事?”
  傅瑾点点头,“不错。昨儿下午,陈伯来找我,也不知是谁告诉了他闹鬼的事,他说要找道士来好好驱驱鬼,还说肯定不是瑜弟,而是哪儿的孤魂野鬼,若不及早处理,伤了人可不好。”
  沈延亭心想,陈管家哪里是怕鬼伤人,分明是怕闹大了牵连到你。
  “你怎么回的?”
  “我说,好歹等到出了七再说。唉,数数也没几天了,踏梅这儿也不知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沈延亭看起来比傅瑾沉得住气,慢悠悠地喝茶,一边道:“急也没用。她若愿意说,病没病对她而言没有影响。”
  傅瑾盯着沈延亭瞧,“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沈延亭手顿了顿,暗想傅瑾何时变得这么敏锐了,刚想拐过话题,玉荷就出现了。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行了礼道:“大少爷,这是踏梅让奴婢交给你的,说是——”
  玉荷神色有异,傅瑾追问道:“是什么?”
  “是小少爷的遗书。”
  玉荷话音刚落,傅瑾已走到她身前,接过信封拆开来看。
  沈延亭跟过来,内心其实有些紧张。答案呼之欲出,沈延亭不知这个真相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般,如果是——
  傅瑾拿着信的手僵住了,难以置信地又重看了一遍内容。沈延亭在一旁看了看,也不由得心里一惊。他担忧地望向傅瑾,而傅瑾只顾盯着信看,他的手捏着信的力度太大,纸已经皱了起来。
  沈延亭不由得出声唤道:“傅瑾?”
  傅瑾仿佛这才醒转,转过头来,却不是看沈延亭,而是望向窗边小白的方向。小白已经站起了身,静静回望着他,一双金黄到发亮的眼平静无波、澄澈无比,却又让人看不进深处。
  




☆、第 27 章

  
  玉荷不解地看着二人,却又不敢开口问询。沈延亭见状,对她道:“你先去照顾踏梅罢,至于遗书里写了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玉荷只得行礼出去,房中只剩下傅瑾二人与小白。沈延亭瞥了眼凑到他们身后的傅瑜,轻轻叹了口气。
  “你早知道了。”
  傅瑾的声音有些僵硬,沈延亭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淡淡道:“也不算早。知道你和他一同去过陈管家那里时,我才开始怀疑。如果不是你拿的砒霜,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傅瑜他自己。只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是自杀。”
  “为什么……为什么!”
  傅瑾猛地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掷,见一旁小白趴在地上,便冲着空中大声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么!”
  沈延亭回头,见傅瑜盯着信看,面色晦暗不明,不由朝傅瑾道:“冷静些,先听听他是不是想起了什……”
  话音未落,傅瑜却已经穿过他们飘出门去了。沈延亭盯着门看了半晌,无奈道:“说实话,我虽猜到他是自杀,却也没想到缘由竟是如此。”
  傅瑾颓然地跌坐在椅上,那封承载着傅瑜死前最后思绪的信则随着傅瑾无意识的松手而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近廿载,吾不敢稍有懈怠。然身为庶出次子,居长兄之下,每见其德性,深感吾之卑微。吾自觉才浅,然亦非驽钝,假以时日,亦能有所成。然府内上下,皆以兄较之,以为余之不及,未尝稍有褒扬……兄待吾甚厚,然日日比之,吾饱受煎熬,不得所脱……”
  这封遗书确实充满着傅瑜生前的怨念。庶出的身份,旁人有意无意的怠慢,父亲的忽视,母亲的严苛,足以让人滋生不满愤恨之念。再加上兄长又无可挑剔之处,还待他亲厚,让他连发泄不满的途径都没有,只能憋在心中,日复一日,怨恨命运的不公。而与何家结亲之事,只怕对傅瑜也并非没有影响。同为傅家子弟,自己倾心的女子却绝无嫁给自己的可能,只因傅家有一个处处强于自己的兄长。
  只是这样一来……沈延亭捡起地上的信,看了看傅瑾,他只怕是把责任全归到自己身上了。一直努力维系兄弟情谊的兄长,忽然得知弟弟是被自己逼得自杀,只怕一时难以接受罢。
  沈延亭皱着眉反复浏览着傅瑜的遗书,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现在这样,自己还是不要再做无谓又险恶的猜度了。只是,沈延亭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何踏梅要藏着这份遗书不肯公之于众?若不是自己使计逼迫,她是打算隐瞒一辈子么?
  沈延亭正在沉思,冷不防傅瑾低沉的声音传来,“瑜弟还在屋内么?”
  沈延亭有些错愕,摇了摇头,“方才出去了。”
  “是么……”傅瑾站起身,从沈延亭手中拿过遗书,缓缓道:“我也走了。”
  “你——”沈延亭犹豫着,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傅瑾背对着他,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便沉默着走出了门。
  “他看起来很是消沉。”
  沈延亭怔了怔,转头才发现,青昙不知何时现了身,依旧一身青色衣衫,正玩味地望着门口。
  沈延亭猜想,他这几日应该一直都在傅府,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一清二楚。
  “唐公子已经离开了?”
  “可以这么说。”青昙笑了笑,又道:“这么说来,算是真相大白了?但凡这富贵人家,总有些龃龉之处。兄弟阋墙,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沈延亭无言以对。他所认识的傅瑾与傅瑜,原不该是这样的关系。不过,一直以来他对傅瑜的认识,不过出自那个记忆全失的魂灵,和众人口中的描述。真正的傅瑜是什么模样,他根本无从得知。
  “看来沈公子并不是这样想的。你与傅家兄弟不过萍水相逢,现下真相已明,你难道不庆幸自己终于可以过回以前的清净生活了么?”
  的确如青昙所说,可沈延亭却实在高兴不起来。在这短短几十日内,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他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样的改变。过回从前的生活,意味着他又将是孑然一人,不再有人宽慰他、温暖他,也不再有人理解他。
  他早已不是从前的沈延亭。
  看沈延亭陷入沉默,青昙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某些变化。情至情断,从来由不得自己掌控,这一点上,人与妖并无差别。
  青昙忽然有一丝怅惘。
  “沈公子,凡人生死离别均是寻常,总会过去。你心中若有了挂念之物,还是好好珍惜为上。我也该回去了,你若还会回到从前的住处,那便去同我打个招呼罢。”
  青昙说完便再次消失了。沈延亭静静盯着他消失的地方,想了许久。的确,今后会如何,他不敢断定,但至少当下,他还有想要去做的事。
  那便去做罢。沈延亭告诉自己,仿佛他的人生从未如此清明过。
  
  半个时辰后,傅府突然热闹起来。原因无他,看到了傅瑜遗书的傅清源命人来叫踏梅去正厅问话,也顺道请上了知情的沈延亭。
  踏梅病得昏昏沉沉,全靠玉荷支撑着。沈延亭身为外人,站在一旁心里很是别扭,看着这番阵仗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烦闷感。
  傅清源板着脸,冷冷道:“你为何藏匿傅瑜的遗书?你还知道些什么?”
  踏梅恍若未闻,静静盯着地面,不发一语。
  傅清源脸色更加难看,陈管家忍不住出声道:“老爷,踏梅还未痊愈,脑子只怕还不清楚,恐怕问不出什么来。沈公子一直帮着大少爷调查,不如请沈公子来说说情况?”
  对于陈管家来说,傅瑜是自杀的这个事实只怕是现下最好的结果了。沈延亭看在眼里,上前一步,语气平淡地概括了近几天发生的事,从与傅瑾设计闹鬼到踏梅交出遗书,省去了所有不该说出的细节。
  “至于踏梅为何要隐瞒真相,在下也无从得知。”
  傅清源没有回应,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沈延亭若无其事地站着,像是看一场热闹般。他已经不想去猜度傅清源是否有些许悲伤难过,对于遗书中傅瑜满纸的控诉,他究竟有没有丝毫的愧疚。
  不论如何,这些都不重要了。需要背负一切的,是另外的人。
  “夫人!夫人!”
  伴随着呼喊声出现的是神色激动的二夫人。她目光一捕捉到堂中的踏梅,立刻从门口扑了过去,推开玉荷,掐住踏梅的脖子厉声喊:“你这个贱人!我儿子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你的事你要这样对他!”
  大夫人急忙起身欲分开二人,“瑜儿是自杀,怪不得她。”
  二夫人摇晃着踏梅,“自杀?那她为何要隐瞒?她让全府的人都以为瑜儿死于非命,她安得什么心?”
  踏梅没有丝毫反抗,二夫人“啪”的一声,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掌印。
  “你从小就服侍瑜儿,我们母子对你不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这么信任你!”
  “够了!”
  傅清源一掌拍在扶手上,二夫人霎时噤了声。
  “丢人现眼,给我回去!”
  二夫人一下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抱恙的身体显然支撑不住如此激动的情绪,她颤抖着咳了起来。
  “把我的……咳咳……儿子……咳咳……还给我……”
  在傅清源示意下,几个下人扶起二夫人,半架着她离开了。她不甘地挣扎着,但那力度太微不足道,她已经没有权利再发泄她的悲伤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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