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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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夜话-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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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亭?”
  沈延亭心中一片烦乱,听见傅瑜唤自己,便随意应了一声,可半晌之后也没有回应,他这才注意到,抬眼看向傅瑜。
  傅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在察觉到沈延亭的视线后,他仰起脸,笑容灿烂,“延亭,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也无须在意。不过昨晚大哥的事,我可没有骗你。”
  沈延亭忽然涌起一股愧疚感,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好也对傅瑜笑了笑。这时,门外突然响起玉荷的声音,“公子,你在房里么?”
  傅瑜一吐舌头,“我都忘了,我在和玉荷玩捉迷藏呢。”
  沈延亭起身开门,玉荷行了个礼,道:“公子,小白在你这儿么?”
  沈延亭忍笑侧身让了让,玉荷往屋内一看,小白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一副慵懒的模样。
  玉荷见了,再看沈延亭的表情,笑道:“奴婢也是闲得慌,才会跟一只猫玩什么捉迷藏。公子可别说奴婢偷懒不干活,要是被陈管家知道了非罚奴婢几个月银钱不可。”
  沈延亭揶揄道:“你还怕陈管家罚你?他不怕你一气之下不给他办事了?”
  玉荷脸色一变,顿时变得尴尬和不安起来。她垂下头,低声道:“公子说笑了。小白也找着了,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沈延亭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他看着玉荷急匆匆地离开,小白也跟在她身后轻巧地走了,可空下来的房间却已回不去方才沉静的氛围。
  沈延亭走回桌旁,看着自己之前写的字,怎么看都觉得不甚满意。他提笔蘸墨,站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落笔。最后,他手一挥,将笔掷了出去,笔头在纸上留下一道浓重的墨迹,四周散布着墨点,像是泉水从纸张深处喷涌而出。
  沈延亭转身出门走到院子里。今日刚下了一场雪,满目净白,世界仿若片尘不染。只是大雪不过是遮盖了原本的尘灰,并未清除,净洁的雪下依旧是藏污纳垢。等雪化尽,一切又将还原本来面目。而世事亦是如此,无论真相多肮脏丑恶,最后也要公诸于众,恰如那张纸上的墨迹。
  
  接下来的几日里傅瑾出现得甚少,这正合了沈延亭的心意。且先不论傅瑾那样做的动机,沈延亭还尚未理清自己的心思。他向来疏于交友,人情关系寡淡,傅瑾已是特例,在他以往的生活中,并不存在任何相关经历供他参考此刻的应对。他是该装聋作哑,还是干脆问个明白?
  幸而傅瑾并未出现让沈延亭更烦心。
  这一日,天色依旧阴霾沉闷,即便残雪衬得四处光亮了些许,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沈延亭闲坐在屋里,开始琢磨起那日开玉荷玩笑时她的反应。陈管家不放心自己也是常情,何况这事早已和玉荷明说,她为何会有那么大反应?是不是她还知道陈管家别的什么事?和傅瑜的死有无关系?如果有,她为何要瞒着?
  干坐着想也想不出什么来,沈延亭思量着还是去找玉荷旁敲侧击一番。他刚起身,便觉得周身浸入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骨寒意,立刻跌坐回去。
  这样的情况这段日子陆陆续续也发生了不少次,大多数不是冻死的便是饿死的。这个冬天实在难熬,那些衣食难继的人,即便撑到了年关,只怕也没有心力好好过节了。
  沈延亭咬着牙,终于感觉浑身放松了下来。他还在一片混沌之中,仿佛岸边的潮水,一波一波,虽已开始退潮,却仍在拍岸。
  “你没事罢?”
  耳边忽的传来一人清越的声音,然后额上被盖住了,一阵暖流迅速灌过四肢百骸,沈延亭顿觉神思清明了不少。他睁开眼,看见了青昙青绿色的袖口。
  “多谢。”
  青昙在沈延亭对面坐下,眼中有些同情,“看起来不太好受。”
  沈延亭平静下来,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不好受也受了多年了。青昙公子怎么会出现?”
  青昙笑道:“来见见故友。”
  对沈延亭而言,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奇怪。他与青昙不过一面之缘,实在生疏,可是对青昙而言,沈延亭却已是旧识。不过,沈延亭仍能从青昙身上辨认出那片竹林特有的气息,倒也算熟悉亲切。
  “唐公子呢?”
  “贵人事忙,我也不便烦扰。”青昙四下望了望,“怎么不见傅公子?”
  沈延亭有些不自在,“大概在忙。”
  青昙似乎看出沈延亭的态度有些奇怪,笑了笑,问:“你们的事办得如何了?”
  沈延亭知道他指的是傅瑜的事,摇了摇头。
  “虽说急不来,但你们也得抓紧了。尾七一过,那个小鬼还能不能停留在人世,只怕也由不得你们了。”
  “此话怎讲?”
  “他当初不过侥幸躲过鬼差,哪能天长日久地这样下去?其实,你们当初是因为不知道送他入地府的方法,这才要帮他查清命案真相。但现在,要领他回正路倒也不难。他进了地府,便是按照生前功过奖惩,洗清了记忆后轮回转世,与其他魂魄没有两样。”
  “你知道怎么做?”
  “不是我,是——是唐公子。他那日本是要如此做,但你们说了一通道理,他只怕是也想看看热闹,便没坚持。”
  沈延亭不由得问:“唐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青昙依旧笑着,口中却是分毫不露,“你放心,他不会害你们。你且当他是个看客,这世间芸芸众生,皆可入戏,你我都是戏中人物,他却只是个看客。”
  沈延亭不置可否,因他还想着傅瑜的事,方才不过是随意一问。他沉思了片刻,最后道:“傅瑜他似乎并不想离开。而且,他这一世过得算不得快活,若是就这么拖他去转生,岂不是连死都不明不白的?既然还有十几日,且让我试一试,若是能让真相大白,对他而言,也算是彻底的一个了断。”
  青昙似乎没想到沈延亭会这么回答,笑容不变,眼神里却多了些许欣赏,“其实说起来,你的身世也算不得好,不过依我看,你比那个小鬼要幸运得多。”
  “是么?我倒宁愿是他。”
  青昙凝视着沈延亭,忽然轻轻叹了一声,问:“你想摆脱你的异能么?”
  “自然,你有办法?”
  青昙失笑,“当然不是。你生来便带着它,那是命数,我怎么能改?只是,世上因果循环,你执着因,则必有果。是好是坏,要等果到了才能定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延亭有些失望,淡淡笑了笑,“但愿。”
                      
作者有话要说:青昙的最后一段话其实另有玄机……




☆、第 25 章

  
  青昙的造访着实让沈延亭意外,不过二人倒是相谈甚欢。沈延亭不由得想,在自己独居的那段时日,若是青昙现身与自己畅谈,那两年会是如何?不过若真是如此,自己现今还会不会在这傅府,只怕也难说。
  送走了青昙,沈延亭一时忘了要做什么,便又坐回桌前,翻出了那本手记,一页页翻起来。
  他来傅府之后,便没再更新其中内容。也许是心境真的变了,沈延亭忽然觉得,记下来了这些故事,亦是无用。对于这些逝者,该记住的,自有其他生者去铭记,而那些让人至死都要隐藏的秘密,也不妨就这样继续为隐秘。而这些个故事,作为说书人的素材都不够格,存在的意义又在何处?
  从前自己是一个人,所有的言语都只能付诸笔端,在残灯旁一字一字倾诉。但是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青昙说,塞翁失马,或许因此而结识傅瑾,倒真算得上是福了,尽管他做了轻薄无礼之事……
  沈延亭扯着纸页的手一抖,因为他突然间瞥见了一旁小白静静蹲着的身影。
  最近这只猫似乎很喜欢玩这种游戏,偏巧作为一只猫他又颇有优势,走起路来全无声息,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沈延亭无奈道:“怎么,又是同玉荷捉迷藏?”
  小白跳下地,颇为焦躁地绕了几圈。沈延亭看它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傅瑜晃了出来,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低声道:“延亭,我有事要同你说。”
  傅瑜鲜少这般严肃,沈延亭见了,也正色问:“什么事?”
  “我前几日在外头晃,无意间撞见陈管家和玉荷谈话,一时兴起就偷偷潜过去听了听。我听见玉荷跟陈管家说希望陈管家告诉她,她会保守秘密,而且不论怎样她的心都是向着大少爷的。我正想着是什么事,陈管家就说了。他说——他买回砒霜那一日,大哥同我去找过他,待了有一会儿。”
  沈延亭慢慢蹙起了眉。
  “毒害我的砒霜就是从陈管家这里流出去的,陈管家隐瞒了大哥曾去找他的事实,官府又迟迟找不到证据,在偷毒和投毒这一环总有缺失。这么一想,如果……如果是大哥,陈管家必定没有防备,他若要顺手牵羊岂不轻而易举?而且,踏梅的所有行为不就可以解释了么?玉荷说踏梅喜欢大哥,那么她拼死也要维护大哥,所以宁愿背弃我……”
  “你相信么?”
  傅瑜一愣,慢慢冷静了下来,“我也不愿这么想,他是我兄长,我一直那么信任他……”
  沈延亭摇了摇头,对傅瑜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他杀了你,他有什么好处?而且,若他真是凶手,他何苦如此尽心尽力想要找出凶手?他有很多机会抹杀真相把事情推到踏梅头上,但他却为踏梅说话,这又是为什么?他不怕暴露自己么?”
  傅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若不是你遇见我,你不会找上他,要求找出凶手。如果这是出乎大哥意料的事呢?他为了不落人口实,不得不应付我们……”
  “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他大可说我是疯子,不相信我的话,这样谁都不会怪他。”
  傅瑜握紧了双手,抿唇不语。
  沈延亭只顾着分析傅瑾不是凶手的可能性,这才注意到傅瑜的神色,不由得问:“你真的怀疑他?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
  傅瑜苦笑一声,“你觉得我这么轻易地就怀疑自己的兄长不对是么?我何尝不知他对我好,可是我的命又该怎么办?”
  沈延亭哑口无言,想说些什么,看着傅瑜却又说不出口。傅瑜黯然钻回了小白的身体,看也没看沈延亭,转身走出门去。
  沈延亭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不相信傅瑾是凶手,且不论傅瑾身为嫡长子,没有必要杀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庶出弟弟,单看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残害手足的杀人凶手。可若真是他,的确很多谜团都能解释清楚了。沈延亭眉头锁得死紧,双手抱臂在屋内绕着圈,突然想到了之前隐约觉得奇怪的一点,那便是傅瑜的死前记忆。
  一个人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饮了毒,毒发时难道不应该是惊讶与恐惧的么?为何傅瑜死前丝毫不觉讶异,也毫无恐惧?除非他那时已经知道有人害自己,甚至还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可是若他知道,为何还要喝下那碗汤?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去死?
  如果是傅瑾……
  沈延亭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避无可避,自己还是得去找傅瑾。
  
  傅瑾匆匆进门,沈延亭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傅瑾坐下喝了口茶,笑道:“对不住,这几日都没去你那儿看看,不过你交代的事我可没落下,我已经差人去办了。”
  沈延亭冷着脸没说话,傅瑾觉得有些奇怪,问:“你急着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傅瑜死前两日,你和他曾去找过陈管家,是也不是?”
  傅瑾一愣,眯眼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为何突然问这个?”
  “你找陈管家做什么?”
  傅瑾明白了,急忙辩白,“你该不会是怀疑我罢?天地良心,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弟弟?”
  “那你先说说,当日是个什么情况?”
  傅瑾仔细回想着,“隔得太久记不大清了,似乎是好不容易说动瑜弟出外走走,路过陈伯那儿,然后想起了一笔账,便顺道到陈伯那儿走了一趟,当时正撞上陈伯清点买回来毒耗子的砒霜。”
  沈延亭不语,傅瑾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你不相信我?”
  沈延亭手冷不防被握住,想也没想便抽开了,然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转而端起茶杯小口啜起来。
  傅瑾却有些受伤,无奈地笑了笑,道:“我都忘了还有这桩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延亭说是这么说,眼里却蕴了些笑意,“不得不说,你人心笼络得不错,即便你是凶手,只怕陈管家和玉荷也会隐瞒到底。”
  傅瑾不怎么高兴,“我又不是凶手,何须他们为我隐瞒?”说罢紧紧盯着沈延亭,问:“你当真疑心我?”
  沈延亭低头对着茶杯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若真疑心,还会跟你说这些话么?”
  傅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刚想说话,又听得沈延亭道:“不过我们只剩十来天,还是要抓紧些才好。”
  “只剩十来天?”
  沈延亭复述了一遍青昙的话,道:“只等着踏梅那边能有些结果了。”
  “你有把握踏梅会上钩?”
  “我不过是赌一赌而已。虽说我刚说完那些话就闹鬼显得太过巧合,不过关心则乱,踏梅未必会细想。”
  傅瑾点点头,见着沈延亭的眉眼,又有些按捺不住,试探道:“我近日里发现了一桩事,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你。”
  沈延亭直觉不能让傅瑾说出来,忙道:“那便不要说了。”
  傅瑾有些好笑,倒也没再逼迫他。他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现今傅瑜丧期未过,命案亦迟迟不能告破,自己的儿女情长,总归没有胞弟的命来得重要。来日方长,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再想方设法留住沈延亭便是。
  




☆、第 26 章

  
  几日之后,傅瑾一手安排的闹鬼事件渐渐有了成效。撞见过的仆人丫鬟被傅瑾勒令不许四处宣扬,于是这消息便仅在下人间游走,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直到玉荷带着紧张的神色来找沈延亭时,他才最终确定,傅瑾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公子……”
  “玉荷,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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