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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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夜话-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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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珏悠然看着前方,扇子在唇边点了点,“随意罢,横竖多待几天也是无妨。倒是那个沈延亭,青昙,你与他接触日久,对他如何看?”
  青昙知其意,点点头,“我也感觉到了,有些亲切之感。”
  “哦?他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他似乎能感知临近处濒死之人所想所感。”
  唐珏玩味地笑起来,“是么?有点儿意思。”
  青昙在一旁静静端详着,不觉有些恍然。时间过得太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样子,可眼前人的模样却依旧如初见时一般清晰。而他也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远到不可逾越,尽管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时光对人类来说无疑残忍,对自己,又何尝不是?
  “说起来,依你现在的状态,欲得仙果,大概也只需几百年光景了罢。此路艰辛,你既已坚持至此,可不能功亏一篑。”
  不知是不是错觉,青昙觉得唐珏似乎意有所指。他垂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低应了一声。
  “我会坚持。会的。”
  




☆、第 21 章

  
  书房内晚灯初燃,傅瑾与沈延亭坐在案旁,却又相对无语。
  小白白日里受了惊吓,此刻变得异常温顺,傅瑾伸手抚摸它,它也不再躲避,反而用头一下下蹭着傅瑾的手心,蹭得他受宠若惊。
  傅瑾收回手,望着小白的眼神有些复杂,“这模样,和从前的瑜弟真是不一样。”
  “你弟弟若是和只猫一个模样,那倒是真新鲜。”
  沈延亭分明是故意曲解傅瑾的话,傅瑾无奈地看向他,却见他愣愣瞧着墙上那幅翠竹图,神色恍惚,似乎满腹心事。
  傅瑾回身去看,画依旧是以前那幅画,只是先前令人惊叹的色泽已黯淡不少,笔触虽一如往常,形神亦兼备,却总像是少了些什么,不似之前那般生气勃勃了。
  “我早说过,并非我画得好。”
  傅瑾失笑,“你原来在想这个?你画得自然也好。”
  沈延亭瞥了他一眼,“谁说我在想这个?”
  “我知道,你准是今日里被那道士胁迫受了惊,”傅瑾不由得感叹,“想想今天的事还真是不寻常,没想到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我竟也有碰上的时候。”
  沈延亭视线又转回画上,不语。
  “不过,那位青昙公子竟是你屋旁竹林里的青竹,以前去你那儿,只觉得竹子根根挺拔俊秀,却不想还有这层原因。”
  “我倒是不怕,若不是他,我未必能安然居住那么久。”
  仔细回想,窗子刮坏的那晚,定然也是青昙阻隔了风雪,才让沈延亭勉强入了梦。
  “只是,你呢?”沈延亭瞧着傅瑾,正色道:“你是富家公子,从未经历过这些,难道不会怕么?”
  “惊讶自然是有的,怕倒是不曾。何况青昙公子看来清宁温和,与人无异,也不似怪谈志异里那般骇人。既然无害于人,我何必要怕?”
  沈延亭却是轻轻一哂,“可惜的是,并非人人都这样想。青昙是妖,与人相比便是异类,寻常人闻之便色变,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只是,他们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却多半只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恐惧。对无所知之物感到恐惧,恐惧到非要除去不可,当然也不会管他们是不是与人无害。”
  沈延亭这话说得古怪,傅瑾疑惑道:“为何这样说?延亭,自回来后你便神色郁郁,莫不是除了那道士的事,还有什么让你心烦?”
  门窗阻隔了层层风雪,屋内和暖,暖如一个柳暗花明的梦。炉旁,灯火摇曳轻驻,对面还坐着闲话之人,一切与几年前相比实在天差地别。白驹过隙,光阴荏苒,沈延亭一时生出些倒错之感。他盯着灯瞧,直瞧得那一豆橘色的光在视野里晕成一团,模糊了边界。
  沈延亭没有回答傅瑾,却问道:“我似乎已经有许多天不曾与你说故事了,今天你有兴致听么?”
  傅瑾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要是说,我自然是会听的。”
  沈延亭的声音带了些恍惚,“我娘曾对我说起过,说我在襁褓中时时而会无故哭闹不止,哄也哄不住。当时她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我长大些,能记事了,她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和寻常人不一样。我幼时不懂事,那样的事情让我很害怕,哭着向父母求助,他们以为我中了邪,请了各色法师道士,逼我喝了无数符水,可惜我依旧如故。后来,街坊四邻对我退避三舍,连亲戚也不常来走动了。爹娘虽心疼我,但待我的态度却是大不一样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我是个异类,与寻常的孩子不一样。”
  “延亭……”
  “你听我说完。后来我便知道了,我孤立无援,连父母都不曾体谅我。我虽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不再向人透露分毫,父母也只当我魔风过了,恢复了正常,开心至极。只是从那时起,我便明白了,世人皆有排异之心,连血亲也不例外。我能做的,便只有隐瞒自己的异处。只是……”沈延亭自嘲一笑,“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今日我看见青昙,虽从容端和,却也放不开自己身为妖的身份。我与他,实则是一样的。”
  “你何必如此说?世人也不尽是如此。至少,我不会。”
  “是啊,你的确不曾。当初我来傅府找你,为了让你相信我说的话,不得已告诉了你我这个毛病,却没料到你当真不介意。我……”
  沈延亭停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可是眉目间神色柔和了不少,看得傅瑾心里一荡,忽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屋内的氛围似乎有些微妙的转变,有些轻飘,有些朦胧,有些说不清楚的暧昧。傅瑾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又听得沈延亭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与你讲我的那些故事么?其实它们本身索然无味,只是除我之外,再无半个人知晓,这么天长日久地压在心里,实在难受。”
  小白“喵”了一声,用头蹭了蹭沈延亭的手。
  沈延亭无声地笑了笑,“自从父母过世,我搬去郊外,虽则清净,却是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这些天在傅府说的话,倒比以前一年的还要多了。”
  傅瑾噗嗤一笑,“你就算是以前寡言,现在说起话来还不是那么厉害,在你这儿我口头上讨不了半分好。瑜弟,你说是不是?”
  小白用爪子拨了拨胡须,从善如流地“喵”了一声。
  沈延亭哭笑不得,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愿意和一个相识不过月余的人说这么多心里话,简直是不可思议。一个人住得太久,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所以认识傅瑾后,他便管不住自己,一面是疏离人群的本性,一面是说话谈天的渴望,挣扎过后,还是屈从了后者。
  “啪”的一声爆了个灯花,把沈延亭从沉思中惊醒。他一抬眼对上傅瑾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皱眉问:“看着我做什么?”
  傅瑾清了清嗓子,“沈公子一表人才气度清雅,若不是住得偏僻,该有多少闺阁小姐倾心不已?”
  “哼,你倒来挤兑我。我一穷二白家徒四壁,哪家小姐肯嫁?倒是傅公子,家财万贯,哪家小姐不想嫁?就连府内的丫鬟也是如此,真叫人佩服。”
  “等等,府内丫鬟是怎么回事?”
  沈延亭似笑非笑,“踏梅,你不知?”
  “踏梅?”傅瑾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她是瑜弟的贴身丫鬟。”
  “这又有什么相干?玉荷说她亲口承认的。傅大公子魅力大,该高兴才是。”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傅瑾嘟囔了一句,见沈延亭笑得促狭,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总是说不过你。”
  “我也不过说笑几句。说到踏梅,五七法事进行的时候,我在傅瑜的卧房里撞见她,她哭得很是伤心。”
  “踏梅确实情深意重。”
  “还有,她言谈间的意思,傅瑜似乎有意中人,你可知道?”
  傅瑾似乎有些诧异,“不,他从未对我说起过。是谁?”
  “踏梅必定知道,但是她不肯说。你自诩与傅瑜无话不谈,他竟没告诉你?”
  傅瑾摇头,皱眉思索,“瑜弟平日没有多少机会见哪家的闺阁千金,他又甚少出门,莫非是,何家小姐?”
  “倒也不是不可能。若真是如此,与何小姐定亲的是你,他自然不肯告诉你他的心意。”
  “可那几次遇见何小姐时,瑜弟态度也是淡淡的,不见多热络。”
  沈延亭手抚了一下小白,“他又怎么会让人瞧出来?你弟弟的性子,可不就是如此?”
  “也是,只是不知这对案情有无帮助。”
  “官府可有去何家问话?”
  “自然,”傅瑾想起来就头疼,“何伯父为人甚好面子,官府也是照章办事例行询问,他却觉得此举让何府声誉有损,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讥讽之语,爹也觉得面子挂不住,两家的交情就这么断了。”
  “哦?”沈延亭有些好笑,“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也罢,正好让何小姐另觅夫婿。只是我从前不知瑜弟中意于她,否则——”
  “否则如何?就算你爹同意,何家只怕也不愿意。”
  傅瑾无奈一笑。
  沈延亭低头看小白,它趴在桌上,正用爪子抓着桌面。它似乎感觉到沈延亭的视线,抬头,琉璃般的眼珠润泽明亮,金黄的色泽太过炫目,沈延亭下意识错开了眼。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说不出什么缘由,脑中一片纷乱,却有什么模模糊糊的影像一闪而过。
  “傅瑾,何家小姐不是送了你们兄弟一人一个香囊么,可还在?”
  沈延亭都快遗忘了自己与傅瑜相识最初的契机。傅瑜死前脑海中浮现的残缺片段里,就有这位何小姐的身影。
  “在,不过现在晚了,明日我让人找出来给瑜弟看。对了,也不知瑜弟的在哪儿,清理遗物时似乎并未发现。”
  沈延亭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那就明天再说。天色已晚,我回去休息了。”
  傅瑾忙道:“这么晚了,外头冷得很,你就别麻烦了,在我这儿歇罢。”
  沈延亭一愣,下意识便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与傅瑾又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同卧一榻有何关系?
  “我知道你不喜与人过于亲近,”傅瑾伸手覆上沈延亭的手,带着炉火般的温度,“但是试着改变一下,不好么?”
  沈延亭耳根有些热,也不知是因为炉火,还是因为傅瑾手上的温度。他有些迷蒙地看着傅瑾沉如乌墨的眼,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月隐云后,星辰黯淡,傅瑾却因沈延亭的回答欣喜不已,只觉屋内的烛光都胜过了天上银汉。他站起身,笑道:“那走罢。”
  




☆、第 22 章

  
  “公子,公子?”
  沈延亭回过神,“什么事,玉荷?”
  玉荷疑惑地瞅着沈延亭,“公子从大少爷那儿回来后就一直走神,也不见小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延亭以手抚额,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早醒来时,睁眼便是傅瑾放大的脸。二人相对侧卧着,脸靠得很近,沈延亭混沌的神思一清醒,便吓得立时坐起身,连带着惊醒了傅瑾。
  傅瑾声音低沉,犹带着些睡醒之后的懒散,问道:“延亭,怎么了?”
  这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搁在此情此景,却让沈延亭听出些别的味道来。他只觉得别扭得不行,面上却是淡然自若,一边穿衣一边道:“你快起来去把香囊找出来。”
  傅瑾一头雾水,沈延亭却不管他,抱起见他醒了凑过来的小白,用手轻轻顺着它背上的毛。见傅瑾半天没动静,他皱眉回头,“愣着做什么?”
  傅瑾有些好笑道:“我不知道原来你竟有起床气。”
  自然不是什么起床气,沈延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抵是素来不与人深交,不曾与谁这般亲近的缘故。
  沈延亭避重就轻地回答玉荷,“小白闲得慌,跑出去玩儿了。”
  玉荷停顿了半晌,忽而犹豫道:“小少爷的事,还没有眉目?”
  沈延亭摇头。
  在傅瑾处时,沈延亭和小白仔细看了傅瑾的那枚香囊。香囊看上去还新得很,质地上好,绣的花样也别致,香气丝丝缕缕,幽雅淡远,煞是好闻。
  傅瑾把香囊凑近小白,小白伸长脖子闻了闻,突然龇牙叫了一声,张口欲咬。傅瑾急忙收回手,诧异地看着小白,小白也静静凝视他,眼一眨不眨。
  从未和一只猫对视过,傅瑾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他把视线挪向沈延亭,问道:“瑜弟这是怎么了?”
  沈延亭观察着小白,淡淡道:“不知。”
  小白却忽然放松下来,甩了甩尾巴,踱至沈延亭面前伏下。
  沈延亭拨弄了一下它的耳朵,“出来说说。”
  傅瑜懒懒地伸出半个身子,皱着鼻子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沈延亭啼笑皆非。
  “没有别的了?”
  傅瑜转头看了看傅瑾,又转回头无辜地看着沈延亭,“没了。”
  于是乎,沈延亭无功而返。
  玉荷颇为感叹,“便是抓住了凶手,小少爷也回不来了。”
  “眼下他可还没走。”
  玉荷一愣,笑道:“也是。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不过即便是魂灵也罢,还留在世上,大少爷心底想必也宽慰些。”
  沈延亭不置可否,忽而道:“踏梅呢?”
  “公子要找她?奴婢去叫她来罢。”
  沈延亭点点头,又道:“她不知道傅瑜的事罢?我是指,你知道的那些。”
  “公子放心,你叮嘱过奴婢要瞒着她的。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为何要瞒着她?”
  “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则她嫌疑未脱,二则,逝者已矣,断了念想才好,留着些不该有的期冀,以后只会更难受。”
  玉荷似乎不是很明白,却也没有再问,福了福身子便出去了。
  这一两日发生了不少事情,沈延亭手支着颔,细想着。除却那个道士引发的事端,五七法事开始前,陈管家说的那些话,也大有内容可查。
  他如此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像是害怕自己真查出什么来似的。他在这桩案子中,究竟是什么立场?据傅瑾所言,陈管家在府中几十年,傅清源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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