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交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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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调-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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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憨姑娘,等会儿叫上阿筌,我们带你去河边开开眼界。”
  “说起来阿筌硬是手巧,那些小火把我扎实舍不得烧。对了,七夕的灯笼真是你画的?”
  啰嗦,啰嗦!“见着阿筌你别跟他多说话。”
  “为什么?”
  “他嗓子受过伤,不能多讲话。”
  “我说那天听他说话扎实奇怪,缺牙巴一样嘶嘶嘶的。”
  “哈,你当他是蛇啊?”说起蛇,高容攥紧马鞭,阿筌颈侧还有一条灰白色的伤痕,就是这条鞭子打的。再不会了,以后再不会让他受一丝伤害和委屈。
  “阿容哥,你手头的宝贝扎实多。”
  “什么?”
  “有阿铭师傅,阿筌师傅,管家他偏向你,还有一些大族长也服你。”
  “你还晓得这些?”
  “阿俪哥说的,他走前还交代,要我一定跟着你。”
  高容奇道:“跟着我做什么?”
  “我揣摩他的意思,有我跟你站一起,别人就晓得有木家给你撑腰,你行事要方便些。而且,阿俪哥也瞧出来阿嫫的偏向,怕我被阿宣哥给利用了。”高香莲哼一声,对木俪微微有些不满,“他一向小瞧我们两兄妹。”
  高容安慰地拍拍高香莲,心头却冒出别的念头。木俪的用意恐怕不只这些,以前自己来校场,他总是避嫌地躲着,年后自己来了两次,两次他都跟着,这样那样事情说到天黑,搞得自己没时间去桑园。尤其二月初八在千感林,他那番劝解更是话里有话,现在又交待阿莲跟着自己,转这么多心思自然是不赞成自己和阿筌——可我只稀罕他啊!
  高容暗暗谋着,下次见面定要主动跟木俪把这事冲开,无论如何把他拉过来。既然自己此生认定了阿筌,有了木俪的支持,前程会好走得多。
  行到坡上,高容探头看桑园深处,发现浓绿桑林上没有飘着熟悉的烟子,心头忽然不安。时令不等人,再两个月就不好铸剑了,阿筌不抓紧干活反把炉子熄了?
  他一提缰绳冲下山坡,惊得高香莲大叫。
  “阿容哥你整什么?”
  “抱紧我。”高容吼一句,又交待,“低头,小心桑条挂脸。”
  “不,啊,你……”
  高容使力夹着马腹,从桑树里强行冲过,到了小院前一跨腿下马,结果忘了后面还有人,把高香莲也带下来,两人一起滚到地上。
  高香莲跳起来刚要骂,却被高容的面色吓着了。
  “阿——阿容哥?”
  高容丢挎包般把高香莲丢开,径直冲进门去。
  高香莲从未见过高容如此失态,愣了愣,忙跟进院去。
  院子里没人,西屋的台阶上有几只麻雀在啄食,被忽然的声响吓得一愣,然后扑棱扑棱飞到墙头,警惕地关注着院里动静。天井里里酸酸草和蛤蟆草根肆无忌惮地冒头,看样子起码有十天半月没人走动过。北边台阶下有几盆山茶海棠,花谢了满地,半数已腐烂成泥。东边的池子里也飘满了落花草渣。
  高香莲听到东屋有动静,叫了声“阿容哥”然后绕过池子进去,只见高容捶打着炉子,一拳,一拳,毫不惜力。
  高香莲忙扑过去拉人,高容转身,死咬双唇目赤欲裂。
  高香莲压下惊恐,伸手顺着他的胸口:“阿容哥,阿容哥。”
  高容僵硬地转了转眼珠,哑声道:“阿莲,我、没事!”
  高香莲暗呼口气,晓得阿哥还没完全还魂,小心翼翼拉他去院子里。
  高容走到门口却一个激灵转身:“阿莲你先出去。”
  “什么?”
  “出去。”
  高容声音嘶哑但干脆,有股让人无法拒绝的震慑力,高香莲赶紧跨出门槛。
  只见高容在一个大木架前站了很久,又把屋子每个角落都检查了遍,然后站在炉子前不动了。
  高香莲看着高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轻轻哼了一声。高容敏感地转过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哦,可饿了?我们回去。”
  “阿——阿容哥!”
  “我下午还有事,不能陪你看浪子了。”
  高容越平静,高香莲就越害怕,
  出了小院,阿莲以为高容又要骑马狂奔,高容却不上马,拍拍马让其自行往前走,然后伸手牵过高香莲慢慢跟在后面。
  “阿容哥,阿筌他走了?”
  “看样子是。”
  “他没跟你说一声就离开了?”
  高容站定回头,细细打量高香莲。树荫下他的脸色看上去阴晦不明,专注的眼神却更显深邃,叫人心悸。高香莲只觉有什么捏着自己的脖子,气息被隔断了,一颗心憋得横冲直撞压都压不住。
  “阿莲。”高容终于移开眼,靠着桑树抬起头,声音轻柔仿佛在招呼说我们来数数上面有多少片叶子。
  “阿容哥……”
  “阿莲,阿俪哥说得对,我确实太嫩了,别人随随便便就把我给哄了。”
  高香莲晓得高容要告诉自己些话,于是也靠过去,给他一个依靠。
  “阿莲,以后你要嫁去丽江,虽然两地离得近,我们也未必能常见面,你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阿宝哥当土司还好,他会顾全大家,哪怕粉饰一下也会把面子上抹光。若是阿宣哥当了土司,你们还是要防着他的。你嫁出去,那边就是你的家了,不要再想着阿嫫这样阿哥那样……”
  交代后事?高香莲先还耐心听着,听到后面终于不耐烦了,把高容拉转来逼他看着自己:“你到底怎么了?阿筌走了你就这样?可是阿筌晓得你什么秘密?你在校场的谋划我们都晓得,阿星哥更是默认了,他会帮你摆平。”
  高容抹把脸:“是啊,阿筌晓得太多秘密,我怕他被人利用了对我不利。以后我恐怕麻烦多,你也别跟我走太近了。”
  高香莲厉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为土司府所不容的,阿嫫肯定不答应的,阿星哥也忌恨的。”
  “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高容大笑起来:“哈,吓着了?就你这道行还想当土司夫人?”
  高香莲一头雾水,看高容笑着逃开,愤愤地追上去:“站住,高容你个憨娃娃又哄我?”




33

33、33、哪个家会不护犊 。。。 
 
 
  管家侍候好土司和阿容少爷,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偏院。他媳妇一见他进来就叫:“阿莲小姐找你两次了,快去回话。”
  “阿莲小姐?”
  “白天来过,晚饭后又来。”
  在所有人眼里,高香莲都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成天惦记着玩啊首饰啊妆容啊。土司一面敲着阿莲小姐的院门,一面谋着阿莲小姐可是最近手头紧张找自己冲账?
  进得院子,就听高香莲在房里喊:“你进来吧。”
  管家忽然忐忑起来,不对劲不对劲,阿莲小姐赖账超支不是一回两回,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丢一句“我就喜欢这个,买了”,现在要自己进房去说话,而她的贴身服侍还都在外面候着……
  管家进房后小心问:“阿莲小姐找我?”
  高香莲对外吩咐:“你们都下去。”特意过来把房门关上,然后拉管家坐下。
  管家半个屁股在凳子外,专心盯着油灯。
  “你这么紧张,看来晓得我找你的目的。”
  “最近府里的差事要三位少爷合议,所以月钱开销上可能给慢了些,明天我就给阿莲小姐送来。”
  “最近我还真不缺钱。有喜欢的阿俪哥都给我买,再稀奇的东西我玩两天就扔他也高兴。”
  “那……”
  “管家见多识广,金沧就数你识的人多,我今天请你来,是想打听个人。”
  “阿莲小姐请说。”
  “管家一定晓得校场的阿筌师傅。”
  “他?”管家猛抬头,对上高香莲了然的目光,惊觉自己反应过大,忙圆话,“他是校场的人啊,一直归阿铭师傅管,我就听过,也不熟。”
  “他失踪了你可晓得?!”
  这句不是询问而是核实,管家权衡利弊后直言道:“阿筌的事情请阿莲小姐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任何人都管不了。”
  高香莲皱眉:“到底多严重?土司的差事还是阿嫫的?”
  管家不答反问:“阿莲小姐如何晓得阿筌失踪?”
  高香莲见管家扎实嘴紧,有些急了。看来阿筌真的掌握了高容的秘密,如果是土司办了他还好说,如果是阿嫫藏了他,那金沧局势将大变,得赶快让木俪晓得。当下也不隐瞒,把昨天去桑园的事情说了。
  “昨天下午、今天一天,阿容哥都在外面跑,今天天黑才回来,我看他的脸色就晓得,他没找着阿筌。管家,如果你们藏了阿筌还是告诉阿容哥吧,他急成那样也没心给土司做事啊。”
  “阿——阿容少爷他……”管家腾一下站起来,凳子扑通倒地上,他手忙脚乱扶起凳子,嘴角因为勉强保持笑容微微抽搐了几下,“我这就去跟阿容少爷交个底。不早了,阿莲小姐早些休息。”
  “真是你们藏了阿筌?”
  管家恍若没听到,行个礼出门而去。转出高香莲院子的楼阁门,他就疾步跑向土司的院子,才进院子,就见下人们战战兢兢站在天井里。
  “管家,管家大人你可来了。”
  “怎么了?”
  “我们都睡下了,忽然听到里面有声音,门销上了,我们也不敢进去看。”
  “什么声音?”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个年长些的凑过来耳语:“土司在打阿容少爷。”
  “打?”
  “影子映在窗子上,用红藤杖打的。”说话的人心悸地瞅了瞅正房,低声道,“阿容少爷结结实实受着一直没吱声,土司就一直打一直打,只怕只怕……”
  管家吓得手脚冰凉,把所有人都撵出去,叫他们小心着别把消息漏给老夫人,然后走到房门前重重跪下。
  “土司老爷,请开开门。”
  许久,听到拖沓的脚步声,房门开了,开门的却是高容。
  管家进屋去,看清高容的汗褟被血水染红了,湿湿地贴在身上,忙找两件衣服出来,敦促高容换了。高容却不伸手,又走回土司床前跪下。
  土司裹着厚丝绵被,仍然发冷一般抖着,呼呼喘气。
  “阿容少爷,给我看看伤口。”
  高容只盯着土司,恳求的眼神让人难受,可身体又跪得直直的,浑身散发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土司无力地说:“你不要耍憨。把衣服脱了上点药。”
  “你们可打他了?打伤了可有人给上药?”
  “阿容你要把我活活气死才甘心?”
  一个坚决不松口,一个犟着不低头,管家无措了。阿容少爷从小没挨过什么打,以往他与土司有分歧,通常笑一笑就服从了,今天却这般死挺,只怕会让土司更加震怒。
  管家接着给土司掖被角,俯身过去递个眼色。
  土司哼一声,大声道:“他咬定我们把那个野娃娃藏起来了。你去问问他,我藏个憨娃娃做什么?”
  管家心里有谱了,既然土司还没承认,这边就只考虑如何糊弄,最好能套出阿容少爷心目中的第二怀疑对象,把事情都推过去。
  管家这厢还没开口,高容却扬声大笑起来。他捶着床边笑得前仰后合,手上一点不惜力,震得床直颤。
  “阿容少爷,阿容少爷!”
  管家忙拉高容,高容这回到不再执拗,任他把自己拉到八仙桌边坐下。
  “阿星哥你一直说我没事就乱谋些七七八八,那我就说说这两天我都谋了些什么。我看过铸剑房,炉子关得严严实实,屋子里不乱不脏整整齐齐,显然收拾的人不紧不慢沉着冷静。我谋着或许他家里有急事回家去了,结果小石桥人说他一家半个月前就迁走了。于是今天我去剑邑找阿亮耶,那老倌却上九鼎山拉炭去了,他家人气色平静不见慌乱,所以,阿筌只会是你们藏了。”
  高容说完扫视两人,土司闭着眼不开腔。管家拿起衣服抖抖抻:“阿容少爷,换身衣服上点药。”
  高容听话地抬起手,一个冷笑稍纵即逝,接着道:“昨天我急得乱窜,还想过可是阿嫫办的事,后来细想,若是她老人家做的,不会这么干净利落。而且管家曾说过,土司最近在忙更紧要的事情,在金沧,能比阿宣哥的事情更紧要的,自然只有……只有我的这桩破事,我竟一直没细想。我还是憨啊,阿亮耶一直忠于土司,他若不来通报我和阿筌的事情还不正常了,我硬是得意,竟一直没防他。”
  管家手下滞了滞,又飞快擦拭伤口,摇曳的灯光下皮翻肉露,看得人惶惶。
  高容却不痒不痛坐得闲适:“把阿铭支开,劫了阿筌再劫走他的家人,这种手法我熟悉。管家老爷,你呢?”
  管家双唇紧闭手上不停。
  土司冲壳子般应一句:“看来这两天你跑了不少地方。”
  “我还拜访了所有高氏田庄,要嘛就是有人下了封口令,要嘛确实没把人藏在那些地方。这样找下去扎实麻烦,我只好来问问土司老爷。”
  “你既然晓得各种手法,就没谋到阿筌已经不在人世?”
  管家感觉手下的脊背忽然收紧,肌肉纠结成团。偏生它们主人的面色还恬静得像躺在躺椅上冲壳子,才十七八岁的后生啊,硬是小看不得。土司老爷这么大时,可有这份忍耐?
  “那天刚进铸剑房,我的第一念头就是阿筌已经被做了,后来冷静下来,晓得不可能。如果是你们把事情做绝,只会逼出我的仇恨,日后你的人落到我手上也绝对讨不了好。土司老爷一向慈悲,不会不管他们。”
  管家看着土司苦笑,土司暗叹一声闭上眼。
  高容接着分析:“可会是阿嫫那边劫的他?阿宣哥或许会干那种憨事,但阿嫫不会,因为她晓得那样做反而会激起我反抗,非把他们打下去不可。”
  “你果然动了很多心思。”
  “可我不只要阿筌安全无事,我还要他不伤皮毛不受罪,因为我在向他表白心迹时就发过誓,不会让他受苦。”
  管家晓得土司被激怒了,正要过去安抚,却见土司咬牙忍了,只觉心头一阵酸楚。都说官家无兄弟,一直以为高星和高容是例外,如今只怕他两兄弟的情份也走到头了。
  “阿容,土司幕僚们私下议过,高家也只有你我承继了阿爹的智慧,所以金沧只有你我能胜任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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