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关?……”
宁芳听他在这里你你、我我、出了、进了、无关、有关、皇上、太后的一大堆“绕口令”,显然被绕了进去。
“停停……我不问了还不行嘛?什么乱七八糟的。”
玄烨见宁芳歪回了榻上,知道效果已达到,便凑上去半趴在宁芳身上,“有时间多看看吃食,想想怎么给我弄点好吃的,我可有两个多月没吃上你做的鱼粥了。”
宁芳一指抵在他的眉心:“你就鱼粥去吧,吃不腻死你。”
“你要是天天做,腻不腻死也是我的事,就怕某人只说不练嘴把式。”
宁芳也不好回嘴,毕竟是自个儿说话不算数。再说了,这天越来越冷,她也真懒得动弹。
“好了好了,我看便是,你想吃什么?”
“还有人替人做饭问别人吃什么的?”
宁芳撇撇嘴,恨恨地隔着冬服咬了他一口,反正皮厚。
康熙六年腊月一切顺利,只长春宫里的张庶妃身弱小产,活脱脱一个男婴没了。
除了皇上不高兴了几日,宫里却仍旧喜庆着。
就在这种喜庆的氛围里,送去旧年、迎来新年之际,却有件“大事”悄悄地向宁芳逼近,并因此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玄烨挑了暖帘子进来,便见宁芳坐在暖榻上用她自制的羽毛笔画着样子,连头也没抬。
“画什么呢?”上前一看,一只圆鼓鼓的似羊非羊、似猪非猪的东西,“这是要做给谁的?年都过去了。”
“给素心的,她二月里过二十四岁生辰,我想做只喜羊羊绒偶给她。”
玄烨仔细瞅了瞅,果然见那纸上图形的两耳上有些褶子。
“三月里还有我的生辰,怎么不见你给我也制一只。”
宁芳挑着眼帘子瞥了他一眼,放下笔头子:“今天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早朝上完了?我使了素心给你送的虾饺吃了没?”
玄烨理了理衣袖口,举了几子上的那只茶盅喝了一口:“没什么事,还不能早点来看你?省得你说闷。”
宁芳笑笑,吹干了墨迹,叫了善眸进来,使他多准备新绵和起毛多的料子 。吩咐完了,和着玄烨 吃了顿早膳,正要使着这小子给她讲讲上朝时的盛况 ,便见李德全一脸子惊慌地入了内,只给了她半个眼色便缩了回去,冲着小三耳语了几句。眼瞅着小三也给了自己一个奇怪的表情,宁芳这里正打鼓子要问,那里玄烨已经起了身向外走去。
“前朝有些个事,我先走了。”
“哎一一哎一一”等着宁芳笈了一半鞋出来,早已不见两人的影子。
对着无人的院门愣了半天,宁芳的眼帘突突跳得厉害:“顾总管。”
“奴才在。”
“你跟着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问行领了旨便去了,宁芳在门口立了半刻回了屋,便是坐立不安,又再等了一刻,还不见顾公公回来,再使了善眸前去。再坐了半刻实在是心慌的不行,着了正装便出了慈仁宫。
日精门外便被一内卫所栏,宁芳仔细一辩才认出此人正是皇后的二叔索额图。
“禀皇太后,皇上正召见着外臣,此时不便见懿驾,还请皇太后暂且回宫,奴才回了皇上亲自入慈仁宫看望。 ”
此人十分精壮,与明珠等高却壮出一轮,这么着跪在宁芳脚前便能挡了半路。
宁芳也不同他罗嗦,生生退了两步,见他气息下沉再突得冲向前去。
那索额图眼见着皇太后使诈,再想拦却是不敢近身,睁睁地看着皇太后冲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一干人等早一时听闻太后进了宫,虽心下焦虑行为上却再做不得什么可以补救,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后撞了进来,对着正殿下衣裳嵝褛的女尸吃神。
玄烨本以为宁芳见了那尸首便是潸然,却不想她忍了又忍,直是不落一泪,待到趋进了,看真了、确认了、定无气了,才由着泪珠子一颗颗而下,却仍是一声不出。
看得他直是心疼,正想跨了前去安抚,却不想右侧里一壮汉上前几步、打了个屈身:“回禀太后,这贱婢竟在乾清宫公然勾引本公,被本公一剑刺死,实在死有余辜;也算是本公替太后除了身边一害,还请太后一一”
鳌拜与皇太后没什么交道,紧有的几次照面不是年节便是祭天地,再加上耳目里听来的那么些个事,是吃准了太后是个软脚虾。事实是,宁芳确实没什么本事,也不善于记恨。
可今日,本以为仍会选择沉默的太后却实实给了鳌拜一计狠狠仇恨的目光。虽然他未必怕,却也未曾想到。朝堂后宫人数千万,还有几人明着里敢向他使这种眼色?便是老太后、小皇帝,出了什么个事也只能面无表情说上那么几句了事。
因此,突见了这么个眼色,到是惊了一惊,话头子也便断了。
玄烨上前了两步,怕宁芳一个气不过便冲了上去。
宁芳是气极了,却分外外清醒,没有像当初一般,想上去如对待顺治一般咬他一咬。只咬几口怎么解恨?!鳌拜,你等着,总有一日我施宁芳要让你生不如死一一!
嗡嗡嗡……一阵子天响由耳底子穿出,像是突然间血液由耳骨里爆浆了出来,哗的一下一片红色滑落眼前,便是人事不知。
玄烨只急着抚了倒地的宁芳进了内寝,哪还顾得上拍拍衣角跨门而去的鳌拜。
李德全瞅着鳌拜若无其事地出了门,再看看寒地上躺着的那具躯体,心下里也有那么一股子火冒了出来。
这债,总是要还的。
“娘娘醒了吗?”清柔女子的声音,谁来着? “娘娘?”更轻了点。那出声的女子亦挑帘入帐,朦胧着面儿,似乎十五、六岁的年纪,透出股真正的古典气质,想着就悦目, “主子……主子一一”
突然间,不知被什么神力拉拽着,那女子滑然而去,直冲自己喊着,唤着,哭泣着……
“素心——”
是素心……陪着自己已经十年,这个世上认识的第一人……
六十六章 流水如日总无头
几天后,皇上加封鳌拜与遏必隆为太师。至此,累封再无可封。
全宫上下都知道,皇上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皇太后面前提及加封的事。
宁芳病了多日,今日才好了些。玄烨依着她小心喂着她清粥,勉强喂下半碗她便推开了碗。
“你不必避着我这些事,我不傻,也知道你这么做的用意。”
玄烨放下碗子,拉了被替她盖好。
“再等等,我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宁芳已是泪光闪闪。
“我等没关系,只是别让素心等太久。”
“我知道,我知道。”
宁芳躯着身子,玄烨紧搂着她。
至从多年前那些大病,宁芳便很少生病,只这么两日病了,玄烨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到极点。什么事也没心思做,什么人也不想见,只想守在慈仁宫里。可见了怀里这么个苍弱无力的宁芳便更是心闷,来来去去不知如何说话、如何做事。
这么想着,便发觉怀里的人又睡了过去。按好了被子,出了内寝,外殿里小九子煨着药,善眸使了些布料子挑挑捡捡的。
“李德全回来没?”
“回皇上,还没。”
玄烨按了按眉心:“你们主子睡下了,朕先去慈宁宫,皇额娘醒了便去回朕。”
“是。”小九子把皇上送出宫门,便回来重新看着火。他如今被重新调回慈仁宫。
整个慈仁宫冷冷清清,再不闻当初的欢声笑语。那个一事敢自当的慈仁宫大宫女的离去,带给这院子里人的不止是怀念的忧伤,更多的是对未来无可铭状的彷徨。一个鳌拜,便轻易毁去了这院子里十年的幸福,把所有人重新打回原形。奴才,只是奴才,没有幸福的权利。
太皇太后沉思了片刻:“好吧,去逛逛也好。皇上此次再向鳌拜示弱却也是避无可避了。”
“孙儿知道,孙儿已经有了些想法,等着从南苑回来便着手行动。以鳌拜不断涨大的野心,是丝毫不会再惧现在的朕。”
“嗯,你明白就好。”太皇太后放下此话,“你皇额娘如何了?”
“回皇玛嬷,皇额娘再将养两日便可下床了。”
“哎,她那么个重情义的性子……不过此番也未尝不是种转机,还是让她早早明了的好。”
“皇玛嬷放心,皇额娘只是心善了些,该明的理儿她一样不少,只是上有皇祖母振着,下有孙儿看护着,她一向不需管顾这些个事,也是托了皇玛嬷的福气。”
太皇太后听了玄烨这两句,到是觉得在理,心里的成见倒是弱了五分。
玄烨见太皇太后淡了面色,便继续加了点火候:“ 皇额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皇玛嬷还不清楚嘛,自承着一切有皇祖母依靠着自然是想做个轻闲人,不要说宫里的事,便是慈仁宫的事她也是不管的。孙儿自幼因缘与皇额娘亲厚,额娘又去得早,只皇额娘与众人不同,待孙儿像个普通孩子。虽说孙儿却不是普通孩子而是皇帝,可孙儿心里还是渴望静下来时能有个人把孙儿只当个普通孩子来对待,哪怕是孙儿错了骂上两句也是使得,如此这般,到让孙儿觉得有个额娘的好……”
太皇太后见皇上低首只顾说着,到信了几分,想着这孩子打小便不受待见,与佟妃母子之情也甚淡。博雅娜那么个心性歪打正着两人积成了母子之情倒也圆满,虽说宫里并不怎么待见母子感情太好了,但自己又何常不希望与福临间的亲情能如他们间厚实呢?
哎,算了,也全当是替她自己积福了。
“好了,皇玛嬷也明白你的心。以后便继续对你皇额娘好吧,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辈子便守在这宫里了,也没个依靠的。”
“怎么会呢?孙儿不就是皇玛嬷与皇额娘的依靠?”玄烨依上前去,挽了太皇太后的臂弯子,满脸的真诚。
“你小子呀,也是个滑头,呵呵……”
玄烨同着太皇太后逗趣着,心里越安了三分。定了太皇太后的心思,以后也能少些阻碍,皇额娘日子也过得舒心些。
二月初二,皇上扶太皇太后、皇太后,并一班后妃幸南苑。
皇上的后宫人数甚少,用不去些个宫殿,所以众多的太皇太妃、太妃们便得了些不错的殿宇。
“慈仁宫那丫头的事是你指使的吧。”
端顺太妃转了圈眼珠子:“侄女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指使得动鳌拜。”
“哼,不要在我面打哈哈,你的那些个手段,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静妃、贞妃……一件件,一桩桩,哪件要是被传了出去——”
“看姑姑说的,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替姑姑及宫里的姐妹出出气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姑说是不是?”
皇太极懿靖大贵妃娜木钟仔细打量着这个同族的女子,脸是没什么漂亮的,手段儿却是上乘的;真是可惜了。
“哈哈,你放心,哀家清楚得很,哎,哀家就余你这么个亲人了,还能不顾着你吗?”
“呵呵,还是姑姑疼我。”端顺太妃满面儿孝善给娜木钟揉着腿儿,可低下的眼色里却闪着记恨。
娜木钟岂会不明白?不过也没关系,她也不怎么在乎。这种人嘛,还不在她眼里。
皇后晴芳来时,便见皇太后歪在廊下的暖榻子上晒太阳,怀里还拿着东西缝补着。请了安在看清那东西,却是只全身雪白形如圆球的可爱家伙。
“皇额娘这是绣的什么?这么可爱。”
“也没什么,不过是欠别人的一件东西,现在赶制了。”
皇后打量着太后虽然面色好些了,却仍旧周身无力,往日里那股子活力没了九层。
宁芳放下手里忙活的喜羊羊,使着善眸收了去:“这回子来,有事吗?”
“是臣妾挠了皇额娘午休吗?”
“不是,你说吧。”
“臣妾是给皇额娘捎个好消息的,长春宫的张庶妃今日被太医又诊出了喜脉,想能再为皇上育一位皇子。”
宁芳没什么精神,听了这消息也没什么反应,这就好像你来告诉她离她家五里外的谁谁家新添了长孙,如她又有什么关系?
到是皇后的表情,没有丝毫嫉妒,这道令她有些费神。
再一看皇后的神色,宁芳知道自己又把疑惑说出口了。
“皇额娘,臣媳是真的没有一分记恨,臣妾虽然侍奉皇上时日少,却知道皇上定是个有道明君。臣妾一早便知道自己所嫁之人定是大清名门,可却不曾料想能被皇上选了为后。”晴芳说来一派甜蜜,“既然萨满神选了晴芳,晴芳便将终一生为皇上尽心,只要是为皇上好的,便是再难再苦晴芳也绝无怨言。何况,为皇上生儿育女,为皇上看护后宫本就是臣妾的职责……臣妾并不求什么,只求皇上有一分待我,便死也足矣。”
宁芳把个眉头拧紧:“真的不怨?”
晴芳只是满足地摇头。
宁芳此刻并不明白,在她所不了解的历史世俗里,某些价值观、人生观并不会因为她不了解而停滞甚至终结。我们不是历史的终结者与拯救者,面对历史,我们只是浮沙,我们只能诚然,我们只愿无憾。
素心生辰这日,李德全领来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
温腕立在太后的背后,见她两臂并着,仰首望着天边那一轮新日由海子里跳脱出来。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pleaes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温腕并不知道太后在唱什么,可这么听着,便觉得悲伤,泪珠子便随了周边不少的奴婢落了下来。再想到素心,便更是泣不能止。
直到太后寻声转了身来,温腕才看见,她脸上无泪,只是面无表情,手臂间还抱着一只奇怪的如同阴鬼的猫。
穿过这张脸,宁芳似乎见到了多年前那个女子,挑了帘子进前,问着她:“娘娘?你醒了吗?”
“你是谁?”
太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搅了温腕。
“回主子,我叫温腕。 ”
“温一一腕一一”宁芳翩然一笑,“温腕……不是素心。 ”
“回主子,素心一一是我大姐。 ”
温腕见着太后考虑了半天,才一脸愁苦地走过来扶起她:“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奴婢来代替姐姐,侍侯主子。”
宁芳瞳孔一放一缩,却又笑道:“不用了,一个素心已经够了。我保护不了你。”
温腕只听太后这么几句,便知道这便是大姐描述中的主子,提衣再跪了下去:“主子,让奴婢代替大姐侍侯主子吧,这是大姐的心愿,未……未能完成的心愿,求主子一一成全。”
新日光芒万丈,普照天地万民。宁芳收缩着瞳孔看那一轮新日,耳边,似乎仍尤前次的声音。
“奴婢不指望这辈子在情感上能有什么了,只要跟着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