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见他讨好的样子,也没怎么生气,便笑着道:“知道了。知道你是真忙。”理了理他的衣襟,“不管是好不好吃,总要多吃点。我这里不用 你操心,一屋子人呢。”
“嗯。”玄烨上打遛子就靠在了宁芳肩上。
“……你快要搬进清宁宫(即保和殿)了,我是不是也要搬出永寿宫?”
“按例是的。不过慈宁宫有皇玛嬷与众位太妃住着,也没什么地了,皇考的遗妃也不太适合住在那里。宫里的地方虽多,能住人的地方也就慈宁 并后宫几处,其他都年久破败,一时也住不了人。 ”
“那就不用搬了吗?”
“你不想搬吗?”
“也不是,哪还有太后住在皇帝后宫的道理。不过,我可不想同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你看看给我寻所独立的院子,不要像永寿宫这样被围着的, 最好是靠墙。不用大,还是这么些人就可以了。嗯 ——最好能离了那些人远远的。”
“……嗯,我找找。”
太后听了那太监的禀报,气地脸颊儿发抖。
苏茉儿遣那太监出去,正想安慰几句,外面便报了皇上驾到。
当小皇帝坐于榻前,太后已是一派常色。
“几位太傅那里可还照常?”
“一切如旧,孙儿并无改动。”
“嗯,你如今岁小,于朝事知之甚少。朝里又有四位顾命大臣看抚着,到是不太打紧。只是即登了基,便当越发专于朝事,那些奏章折本还是要 日日看的,不懂的——可以不开口,私下里再问不 迟。”
“是,孙儿明白。”
太后与康熙幼帝相互间又说了些话,直到快近传膳。
“皇上,那宦官吴良辅与官员相交贿赂勾结,本是死罪。但为先帝所护。可他’变易祖宗制度‘是为事实,怎可因一己私心护那孽畜。”
“孙儿明白,定当按律令于以严惩。”
“嗯。皇上,你也当引以为鉴,切勿以私视国。”
玄烨嘴上虽不差偏离地谨遵,脑子里却疑惑,不过是个太监,再受皇考宠幸也是案板上的死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何需皇祖母亲视?
二月十五,诛有罪内监吴良辅,罢内官。
“呵呵呵。”太宗懿靖大贵妃娜木钟笑得爽快,“气死了儿子,到如今偏要找个太监的不快。本宫看,这布木布泰也是老糊涂了。”
康惠淑妃巴特玛微而一笑,把玩在眼下的杯子:“她不是老了。只是迁怒罢了。”
“呵呵,也难怪的,刚同她那死儿子缓和了关系,却叫吴良辅的一纸密奏气死了儿子,哈哈哈……真是有趣的紧。”
巴特玛放下了杯子:“这事也就过去了,以后也别提了。布木布泰毕竟不是善角。”
“呵呵,我知道。不过说了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算计了。”娜木钟并不在意。
“十次里算计了她三次去,并不容易察觉。不过,旦凡做了总会留下些顺头儿,布木布泰的厉害你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何必过了。”
娜木钟打量了巴特玛,还是柔善、慈和,却淹有细腻无二的心思。这次,若不是她提醒了自己进上吴良辅这张废牌,也不会这么痛快的扰了那母 子的和气,真算是为博果尔报了些许的仇。
娜木钟平静了心态:“妹妹这次——想姐姐怎么谢你儿?”
巴特玛笑得温良:“没什么的,我不过是觉得闷了,想找那么点乐儿。”
娜木钟看着她那眼色,就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要是能下点雨就好了”的样子,心下却是一颤。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也没什么可失的了。
“那到是要谢谢妹妹了。”
“姐姐何必客气,我们做姐妹也不是一两年了,从林丹汗时到伴着太宗左右,也算是最亲厚的了……妹妹与你可不同,身边一直没个亲人可以说 话念想的。见了能让姐姐痛快的自然要讨了姐姐开 心的。”
娜木钟见巴特玛嘴边那沫子笑,抖了抖面颊子:“妹妹——就真的敢?”见她仍是带笑回望着自己,“她毕竟是太后,若是真被她抓着了,我也 没什么可牵挂的,可你——”
“呵呵,姐姐说笑了,我有什么可挂心的?……再说了,妹妹我可例来守规纳律不曾有丝毫错处了去,她又凭什么找了我的晦气?”
娜木钟心下哼了一声,到如今才算是明白这么个人,是掩得深了。
深夜,李德全端了汤水进来,见皇上仍对着那张宫里的地图细琢着,便放了汤盅子给皇上盛了一碗。
“皇上歇歇吧,太后主子使了人傍晚给送来的,补气的。”
玄烨接过了,边想边喝着,便看向李德全。
“清宁宫收拾得如何了?”
“再有两日即可了,请了太后示下,折个好日子便可迁往。”
玄烨又举了图,直盯着一角儿。
“皇上,可是为主子选好了住处?”
玄烨瞅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皇上,这宫里宫规戒律一条条的,若是没个典章律条的,怕主子也是不能住的离您太近。”
“……哦?你有什么主意?”
“皇上,奴才没读过书,自然是寻不出什么章法来了。”
玄烨见那他直向自己打眼色,突然明白过来了,便是一笑:“也难怪你这个奴才得皇额娘喜了。行了,是个机灵的。”
“呵呵,那还不是主子与皇上给奴才机会。”
玄烨也不同他多言:“明日传旨,宣中和、保和、武英等殿大学士午后入内授业,凡有出众者留授于朕。”
“喳。”
一晃数日,日头渐落,新登基的康熙帝进了慈宁宫。
“皇玛嬷,孙儿这次来,是想同您说说两位母后的迁宫之所。”
“嗯,确是要迁。东西六宫皆是皇上嫔妃所居,先皇遗妃确实不似合再居。”
“皇玛嬷,至从皇考移住这紫禁城,东西六宫并慈宁、乾清等常居之宫皆有修膳。孙儿想着,皇玛嬷所居慈宁宫现多居皇玛法遗妇,地方儿本就 有限,且历来也无两朝遗妇居同一宫的可考之例, 也确实与礼不合。按说应当是另起一宫殿与慈宁宫对着且偏位点才可,但目前户部也无太多银钱新 置殿宇。孙儿想着,最好是在慈宁宫的近地修膳一座前朝的宫殿暂时安置两位母后同遗妃。皇祖母看 ,可否?”
“嗯,祖制不可废。”太后瞥了皇上一眼,“孙儿看,在哪里合适?”
“孙儿也不敢越制,请教了礼部并学士,查看可考文献,商议着有两处。”
“哦?哪两处?”
玄烨指着李德全呈上的宫图:“一处在前朝仁寿宫(就是现在的宁寿宫)一带,位置上虽与慈宁宫东西相当,却太过北向,于祖制不服,亦是对 皇玛嬷等不敬,况且前朝东面的地儿现都阁置着, 若是选了此处,在看护上便要加大相应的人力、物力、财力。”
玄烨并不急于继续,由着太后细看了那图。
“那第二处呢?”
“奉先殿原是前朝的家庙,到我朝年间并没有多大用处。孙儿想着把奉先殿重新起用了,供奉上我大清的先祖们。况且此处离乾清宫、清宁宫、 慈宁宫都近,亦方便孙儿与皇玛嬷祭拜。”
“……嗯,也是。宫里没个家庙也太不像个样子。”
“前明时留下的这紫禁城多有焚烧、破败,此时社稷待新,还不是大修的时候,所以孙儿私想两位母后并遗妃苛着乾清宫周边儿住了,亦全了孙 儿晨昏定省的之心,一家人近着也更能亲厚了,毕 竟皇考去的急了,皇玛嬷同各位母后、母妃也挺寂寞的。”
太后笑了笑,心慰里却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皇上是出息了。”
玄烨只当是考奖,不考虑其他:“皇玛嬷看,奉先殿西侧还有两座平行的建筑,一大一小,与西面的养心殿正对着。离清宁宫与乾清宫都是挨门 子的,距慈宁宫也近,方便皇额娘给您请安。”
太后细瞅了那图:“皇上,地方虽好,只是——后宫嫔妃皆不能打乾清门过,你皇额娘要来给哀家请安,怕是——要绕过大半个皇宫呀。”
玄烨知道太后定会这么问,当下便把已备好的说辞提了出来:“孙儿也是着礼部翻阅了典章的,按律皇额娘既不能与皇玛嬷同住便只能住到仁寿 宫去,那里偏东就在敛禧门北,来往于慈宁宫更是 要绕了东筒子过整个东六宫去,且——就在敛禧门跟前,怕是——真不安全。皇额娘早年为了孙儿 亲侍于宫外,日夜看护着孙儿,孙儿才得已过了痘症,如今孙儿继了位,哪能令皇额娘有一点点的不 安不全。”玄烨起了座跪于榻下,“肯请皇玛嬷 恩准孙儿的请求,别让皇额娘去那偏远的仁寿宫,全孙儿一份孝心。”
左不过一座宫殿,太后本没有计较,不过是先就看出了这小子有那么点算计。不过,如果这算计是为了孝道到也没什么可发作的,毕竟皇后是博 尔济济特氏出的皇后,自己百年之后若皇上果真是 孝,于自家也是好的。
“孙儿起来吧,此举若果真合乎祖制,哀家还能不全了你的孝道不成?”
“孙儿谢皇玛嬷体恤。”
玄烨回了清宁宫,大笑了三声,全身儿顿觉得舒畅。
“朕要好好赏了那李霨,真是保读掌故、朝典第一人。呵呵,去,赏他十金。”
李德全并未领旨,上前几步:“皇上,如今无缘无故掌了一大学士十金,怕是被人生了疑去。”
玄烨听了,果然定下心神,一笑:“说的好,朕到差点儿画蛇添足了。传旨,着户部并内务府修膳神宵殿(现在的斋宫前身)并奉慈殿(现在的 毓庆宫主殿)及周边,以备皇后并遗妃所居。”
宁芳正居在榻上同素心玩跳棋,就听外面一阵叫嚷。
“皇额娘皇额娘——”
小皇帝如风般冲了进来,摆了手让还要请安的素心滚蛋,便鞋也不脱的爬上了榻跪着:“呵呵呵呵,你看你看。”
宁芳拿过他摊开的硬纸张的一边,像是个地图,就着他手指的方向:“这是哪?是宫里的地图吗?”
“嗯,是宫里的图。”
宁芳一阵子搜索:“啊,原来永寿宫在这儿。”
“你先别看什么永寿宫了,看这。”
“什么地方?”
“我准备把你搬到这里,不论我是一直居在清宁宫还是将来搬回乾清宫,这里都最近,看到没?”
“嗯嗯。”宁芳没怎么在意,她的心思都在这图上了,抢了那图直在那寻找自己熟悉的地方。
玄烨见她如此,高兴劲儿凉了一半,抽回那纸。
“哎——我没看完呢。”
“有时间慢慢让你研究,你先看看这个。”
宁芳接过另一张,像是一座宫殿的平面图。“这是什么?”
“你将要住的慈仁宫。”
“哦。”
“北面靠着宫墙,有前后两个殿,用穿堂连着,两边各有庑房并花园子,南面还可围个园子。是个独立的院子,离乾清宫就一墙之隔。”
宁芳如此一听,也乐了:“好,好,独院子。”她又想了想,“那其他嫔妃住哪?总不能我一个人住一个宫?太后那里——”
“东边边上不是还有个细柳的宫群吗?四进出的院子也够他们住了。”
宁芳还是拧着眉:“我一个人——”
“你放心,不会让皇玛嬷与腐臣找到短处的,我额娘住在你院子的南边儿,如此便不会有人说道了。”
宁芳看了看他,再细观察了两张图:“……我的院子——看着可比你额娘的大。”
“那有什么,”玄烨理所当然,也不见有什么算计,“你是皇考的皇后,本就是主位。我额娘是因着我上位才能进得太后之衔,北者为尊,大一 点也没什么。”
宁芳虽说对他如此看重自己很高兴,但此刻儿才来重视一个问题,小三子是有亲妈的,自己不过照顾他这么两年,哪有对亲妈不如对继母好的?
“哎小三子,你和你额娘——没什么问题吧?”
宁芳收到了他一个疑惑的白眼:“能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你的态度——有问题?”
“什么问题?”
“那是你亲……亲额娘,我不过是个挂着名的继母,充其量也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仁——”宁芳把那个“人”字用着怪调子讲出来。
“我不是小孩子了,谁对我好我清楚的很。额娘虽是我亲额娘,对我有生生之恩,抚慰之情。不过……”
宁芳看着他由跪到坐,脚上的鞋子还在,便顺了手去帮他脱下来。
玄烨见了,一个人偷着乐。宁芳也不知道他乐什么。
“虽然有些不孝,但该归额娘的,做儿子的一样也不会少。只是,我还是喜欢皇额娘。”
宁芳瞪着眼睛对着他:“为什么?”
“皇额娘是怎么说的来?——幸福的感觉。”
宁芳莞儿,摆了摆他的头皮,抱住了他:“算我没白疼你。”
玄烨边笑边打着哈欠:“现在宫里只能出些修缮的银子,皇额娘先搬过去住,等再过几年有了银子,便好好整顿整顿。”
“没事,能住人就行,我这宫里的东西都好着呢。再说,那些金银玉器什么的,放我这里也是空摆饰,都没人懂得欣赏的。”
“你也快升太后了,怎么也得加强些眼力劲吧。”玄烨凑着宁芳胸前的衣料子磨了磨脸,也明白宁芳为何喜欢这南方的料子了,想着再找几块。
“我还要什么觉悟?那些金银玉器一不能当、二不能对、三不易保存、四不能送人,虽然,是真的好看。我也不能指望着它们换口饭吃或是作了 传家宝。”宁芳见着小子连眼都睁不开了,便向后 靠着让他睡得舒服点。
“哪有不喜欢……金银玉器的……”
宁芳就着窗外的天色,突发了诗意。
夕阳西下,断不了的肠子还是会饿的。
这么想着,便要笑,又怕震醒了趴在胸前的小子,只能把笑意儿憋回去。
我要当太后了。
太后应该做些什么?
床是再不用分去一半了。嗯,挺好。
安还是要请,没差。
再过个两年,等这小子娶了媳妇,那将会有成千上万的美女涌进宫来,左一声太后右一声婆婆,呵呵,还不丁怎么热闹呢。
宁芳越想越乐呵,止不住在那YY,却不知抖动的胸腔还是扰醒了玄烨。
玄烨也不起身,就那么趴着往上看她一脸奸笑。
这一日,便如此这般的到了头儿。
第三十九章亲不亲
“江宁巡府朱国治上奏疏言江南四府一县欠粮者一万三千五百十七人,无论欠粮多寡皆应斥黜。此一万三千人皆为乡坤和生员,全部造册。四辅 以予准奏……此举,于民心可否,于士绅可否?”
太后左手抚一串佛珠,右手轻翻一页佛经,并不吱声。
“皇玛嬷,这一纸奏折下去,不知要牵江南多少士绅,累多少官员降罪。”
“……”太后并不生慌,只把那句佛经读全了,才罢了经书看向玄烨。“那依皇上看,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