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而毕,那佳儿却盈了满眶的泪珠儿。
玄烨见宁芳正忽闪忽闪着眼睑由不自知。
“你唱的不错。只不过你皇后主子吃多了,听了你这柔绵的曲子怕是更想去梦那周公。反到可惜你这嗓子。”
宁芳听了他那清楚的调侃哪还能睡着,直坐而起,指着玄烨的鼻子:“你——”
“本阿哥如何?”
“……”宁芳只大声的呼吸,再对着玄烨那挑衅的眸子,“逆子——”
玄烨到是被她这蹦出的词儿震住了,片刻儿后不但不怒,反是乐开了花。
宁芳看不懂这小子,与素心对了两眼,也得不到答案。
玄烨笑够了,才理了理衣衫,看向佳儿:“你唱得不错,以后皇后心情不好的时候或是睡不着的时候你就来给你主子唱两曲。”
佳儿虽不明白这母子二人怎么个来龙去脉,下了凳子谢恩,再被素心领了出去。
玄烨见那小丫头傻傻的连绿豆糕的盘子都拿走了,当下有些不快。
本阿哥的绿豆糕——
容嬷嬷是苏州人,那绿豆糕也是拿手的,自从她来了永寿宫,那绿豆糕的品相自是水长船高,令我们三阿哥流连着的。
宁芳瘫在榻几上,无精打采的。
玄烨见了,皱了皱眉头却很快淡下:“进来。”
宁芳也不去管他,只是趴着。但很快,她的鼻子就嗅到了香甜浓郁的味儿,那口水立马奔腾起来,身子自然也起了。
只见得得正从那笼屉子里取出四个盅,玄烨亲手揭了那盖,盅里迷人的东西立马向宁芳现了脸面儿,直对着它招手并无俚头的慢喊着:我——在 ——这——快——吃——我——
……宁芳吃着玄烨上贡的汤品,直在心里把三阿哥撒了花冲了烟上了框表了镜,只差没抱着他花痴的叫“宝贝儿”。
宁芳只顾着吃,玄烨也不在乎,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素心重新取了来绿豆糕。
其实,他也是很哈这些新出品的吃食,只是——这慈宁宫的小厨房昨天儿才开始提上日程,自己这么使人偷偷在给皇玛嬷置办的这几个吃食里减 下了只这么个一小盅,怕还不够宁芳自个儿尝鲜… …下一顿还不知在哪。
宁芳这会儿可没考虑这些,唰唰唰解决了四样,连那汤汁儿都淅沥呼噜消灭了。
“啊——这真是这么久宫里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虽然自儿个连口汤都没喝到,不过见宁芳满足的没个品相连饱嗝都打上了,玄烨心里那个美呀——
最近的生活真的好极了!
这夜,吃饱喝足的宁芳倒在榻子上,直哼着什么“咱老百姓呀今个儿真高兴呀!……今个儿真高兴!”
素心在内房给宁芳铺床,外间只容婆子陪着。
容婆子见皇后高兴,不免也跟着高兴。这皇后人好心更好,跟了这么个主子虽说少见天颜,却乐得自在安宁,就像皇后说的,每天都像在“渡假 ”儿。
容婆子乐着,也想起了三阿哥那事。
“主子。”
“嗯。”
“三阿哥对你可比他生母佟妃还好呢。”
“哦?有吗?”
“呵呵,妈婢在这宫里看多了,也有那庶子向嫡母献殷情的,可都是衬了那私心的。只三阿哥是真不错的,虽有些个心计,却知感恩,主子对他 好,他就加倍了对您。”
“……有吗?”
“主子不知道三阿哥向太后进柬置办小厨房吧?”
“不知。”
于是容婆子自是把三阿哥的一番作为讲了出来。
“昨个儿三阿哥只进上了那么一种吃食,今个儿也只进了四种给慈宁宫,不想,主子这里也有。”那容婆子说到这里笑了笑,“虽说少了些,奴 婢却用了十寸的心才从三阿哥的随身太监顺儿那里 打听出——主子吃的这些可都是三阿哥从太后那里苛扣下来的,三阿哥自个儿都没尝到一口就孝敬 了您。呵呵,这还不是对主子好?”
素心来请宁芳就寝,宁芳别了容婆子上了床。
要说这三阿哥,除了对她言语上有些过激,到真是对她不错的。当然,这是因为她首先是对他好。
宁芳想起了初见玄烨时他那张煞气的脸,再忆起他的泪流满面,也不禁一个人在床上乐呵。
这小鬼,还是蛮可爱的。
想着念着,也就睡了去。
承乾宫的某间内室,一立一躺的人影儿正是女子的背影。
“奴婢觉得,皇后变聪明了更好,江山亦改本性难移,就她那么个性子,再改去也定见不得那妖娥子正好,定是要使了计子对付。到时,娘娘只 要在背后再使点手段,也能叫她们双双儿败下去。 ”
“你觉得那皇后可行?”
“娘娘,那皇后再聪明,又怎能比了那静妃去?呵呵,静妃那么个标志的人物,不还是毁在了娘娘手里。娘娘只放心吧,假以时日,娘娘必能寸 了心儿,把那贱人赶了去,也把那蠢妇拉下后位儿 ,到时候,再凭主子的本事和关系,还不是支手遮天!”
那躺着背影不再言语。那立着的身影亦转身出了内室。
紫禁城威严肃穆,只不知藏着多少算计与亡灵。
第二十一章 率真的孔四贞
六月初七,皇后开始她阔别数月的向太后请安必修课。
只不到两月,太后宫请安的女子似乎数量上又有了些许增加。
宁芳心里也明白,这次,得真的面对这大院里的人了。
宁芳到慈宁宫时,太后正同已到的嫔妃进食消暑汤品,外间的榻、凳坐满了嫔妃,都在赞着太后赐的汤水味好。
宁芳一眼就看到了董鄂氏贤贵妃:她半侧着身子立在太后榻前,不高,只是更瘦了,侧脸上过白,没多少血色,那种病态虽美却直叫宁芳心上一 纠。乌压压的室内供着冰,到也不冷,嫔妃们的面 色红润更显了快意。只那堂堂的皇贵妃一个人立着在太后侧边给太后端着盅碟子。
这整个紫禁城,能如此对待皇贵妃的,怕除了皇上就只有太后了(当然,皇后宁芳没有这整人的觉悟),还当着这么多大大小小妃子们的面。要 是宁芳被如此对待,怕是早丢了碟子走人了。可这 董鄂氏却没有,她立在那里,就如一朵不妖不媚的梨花,面泛嫌和,目色纯善。
宁芳很想把这董鄂氏规进很会做戏的范畴,可她发现做不到,全身心的都觉得这女子分明是个再善良不过的美人。
知道自己的道行不够,宁芳收了视线不再看她,只低首吃那绿豆粥。可那视线哪是想收就能收的?董鄂氏周身散发的那种温暖的气场总能吸引了 宁芳。
如果她真是如自己所见般良善,太后如此对待,怕是胖子皇帝即便不说,也定是心内升火。
永寿宫正殿内寝只燃了近床边的一盏油灯。
玄烨在帐外自脱了外袍。那扣子十分严实又数量较多,每次总够他战斗上一会。原本这些粗事何必他自己亲为?还不是现在躺在帐里的那位,见 不得他“五谷不丰,四体不全”,说什么要“爬上 我的床就要自己会穿衣服,不然绕了我早晚的睡眠,有多远就滚多远”。玄烨想起她那茶壶的镖悍 样,打了个颤子。到不是他多怕她,只是总那么气她毕竟于身心没什么好处,那《黄帝内经》上都说 了的。
脱的只剩下小裤子,玄烨轻轻地挑开帐帘,却现在平日这时候早已睡过去的某人正张着大眼睛对着自己。
玄烨下意识地拧了拧眉,爬上床跨到里间躺下。
小半个时辰过去,玄烨觉察那视线还在盯着自己。
“干什么?”
“……小三儿,你说董鄂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宁芳总给他起各种各样的代号,玄烨也麻木了,反正也纠正不过来:“哪个董鄂氏?”
“还能有几个董鄂氏?”宁芳十分不满这小子的敷衍。
“只这后宫,董鄂氏就有三人。”
“啊?那么多?不是只有一个吗?”
“你要问哪个?”
“还有哪个,就是高等级的。”
“妃位以上的两人。”
“啊?董鄂家出这么多嫔妃。”
“也不算多,这大清后宫,出最多嫔妃的姓氏是博尔济济特氏,六人,每位都在妃位上。”
“这么多?那不是独霸后宫?”
“声势上是如此。却抵不过一个董鄂氏皇贵妃。”
玄烨闭着双眸,仍旧那么平躺着。
宁芳听他说完此话,看了看他,伸了左臂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这小子,还是在意的。
玄烨早不挣扎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心总是在晚上顺着宁芳。况且,他也十分依恋这种温暖的气息。虽然,这夜仍是闷热,他也不 觉得怎么难受。到是宁芳,每每明明是搂着他睡去 的,却没个几分钟睡去就嫌气三阿哥这个火炉子,总爱用背对着他。
玄烨也知道他这么每夜偷遛进永寿宫不好,大大的不好,可他管住自己两日却总要发作那么一次。总之,他就是贪恋着这种体温这种温情,哪怕 他皇额娘只是用背对着他,他也愿意。何况他还是 个孩子,只有四岁。记牢了这点,也能肆无忌惮无脸无皮。
宁芳只怕他提了董鄂氏心里不快,止了话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不管那董鄂氏是个怎样的人,总与皇额娘没有半分关系……难道,皇额娘还在贪求皇阿玛的宠幸?”
“神经病,那个胖子我怎么会有兴趣!”
听了宁芳不当的言词,玄烨自动略过:“为什么没有兴趣?皇阿玛可是皇帝。”
“皇帝?就是因为他是皇帝我才没有兴趣。”宁芳皱了皱眉,决定还是不要再说下去,“况且你老爸喜欢的是董鄂氏,我没兴趣当第三者。”
“第三者是什么?”
宁芳已经在打哈哈了:“就是在两个人的感情之间插上一角,变成两对一。”
“……这不好吗?”
“怎么能好?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要是被分了出去怎么还能过下去?”
“皇帝的感情本来就是多对一的。”
“皇帝的感情怎么就能是多对一的?皇帝也是人……”宁芳眨巴眨巴眼睛,进入昏迷状态。
“娶了嫔妃不是应该对每个人都好吗?”
“嗯?……心……只有一……”
玄烨听头上没声了,把头从宁芳的怀里轻轻抬起,正见了宁芳那张标准睡过去的脸。
圆圆的,笼在一起,只那高高的鼻子和那大大的眼睛还能让人惦记。同皇贵妃那张美人脸相比,真像是没长开的肉包子。
玄烨无声一笑,重新入了那怀,还好,只有一点点热,却并不孤独。
他心里清楚,这怀抱,怕是没几日能如此放肆了。他总会长大,总要成人……总有一天,她会远了他去……如果她也被废了……
玄烨紧拧着眉头。
不会的,绝对不行……绝不能像那静妃,悄悄的消失在这紫禁城……
次日,宁芳慈宁宫请安,才入了内就见一嫔妃打扮的女子依在太后的脚边儿抽泣。
其他的嫔妃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也有乐呵的。
“好了。就这么着吧。哀家累了,你们跪安吧。”
这个皇后,不太受人欢迎,太后懿旨一下,一堆人围着那落泪的妃子,到是给了宁芳一个人落跑的机会。
慈宁门外广场,整齐的排放着嫔妃们的轿子。此刻,两三只乌鸦一阵长啼划空而过,向西南飞去。远远的,宁芳立在慈宁门的高台之上,见那乌 鸦停栖之处,绿荫高耸。
“主子,那是慈宁宫花园,听说,比御花园还美呢。”
知素心想去看,宁芳也乐的成全。
相较于御花园的奇异,慈宁花园更显多姿、平和。
宁芳领了素心,两人逛了半个时辰。虽说此刻也才九点的样子,却仍觉口渴。
素心视线里见了前方的亭子,引了宁芳前去,再打算去取些水来。
两人近了,才发现已经有一宫装女子坐在里面。
“是孔格格。”
宁芳本想转身走开,孔格格却已起身迎了出来。
两人见了礼,才在亭子里坐下。
孔四贞,是个面宽心广的女子,既有汉女子的婉约,亦有蒙古贵女的清爽,长得不是顶美,但绝对是个性美女。
宁芳打量着对方,对方也任她打量,没有丝毫的窘况,到是令宁芳不好意思。
孔四贞见宁芳转了视线去,到觉得皇后可爱了起来。
“这叫临溪亭。”
“嗯?”
“皇后不长到慈宁花园来,怕是忘了,四贞引了娘娘转一圈,如何?”
宁芳差点答应。
“娘娘有事,是四贞唐突了。”
“不是——嗯,四贞,我——转了一会,有点渴了,能讨杯水喝吗?”
两人互视了须臾,会心两颜。
“我就住在吉去楼里,呐,就是那栋两层的,娘娘赏光吗?”
“那栋?好呀,我就想见见二楼上的风景呢,只不知小姐的闺房我这个外人能不能进哩?”
四贞也多说,上前来拉了宁芳的左臂就走。
“我楼下种了两株曼陀罗,上次儿进宫来个西域的和尚,打西面带来的种子,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养活,只那么两株。太后也很喜欢,只是那颜色 不喜气,据说晚上放屋里也不好,才放在楼前的亭 子里。平日除了我,真没什么人可以欣赏到,这次正好便宜了你。”
“哟——听这口气,好像你同那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呵呵,行,让我开开眼境儿,要是入了本娘娘的法眼,就抢了一盆去,素心,你可听到了 ,等会要是见了你家主子我露了喜色,立马抱了一 株就走,不待打蹬的。”
素心见前面的两位主子只是乐呵着,当即接下:“哎,好哩,您瞧好吧,奴婢保证抱了就跑,绝不待打蹬的,比那黑鸦子跑得快,定让这东西归 了主子。”
“呵呵……”三人笑弯了腰。
四贞边笑边道:“瞧瞧,瞧瞧这主仆两人的德行,我到是招了两偷儿来。”
“可不是,愿得谁?谁让你引狼入室,还一引就是俩,受着吧。”宁芳故作高傲地扬了下巴,只引的那孔四贞笑得全没了形象,直扶着身边的廊 柱儿立身。
登高远眺——
紫禁城里本就两层的建筑十指可数。
这吉云楼位在慈宁花园的西沿,两层的式样与东面的宝相楼相对。虽没有各大宫主殿的威严富丽,却胜在如南面儿的瑰丽、秀巧。
坐在其上,即便无风,也能令宁芳感觉到一丝高处心境的风气来。
“皇后娘娘此次,像是看开了。”
宁芳对着孔四贞,到没有一丝恐惧。
“四贞,这紫禁城是个什么地方,由得我不看开吗?心宽了为尝不可,更是能看清人事来。”宁芳想着四贞定是在说那情,于是尽量回的模糊。
“……看清?……怎么看清?”
“……四贞,你见过那茫茫绿色的草原吗?”
“不曾。”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风吹马奔,牧歌儿唱……那天地,多么宽广……才是快意的人生,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