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站起身,静静望着他。
“你明知朕与张秀惠不过是做戏给你看,朕与她,没有任何感情,你也明知朕最关心的是林冬曜究竟是死是活,我想要的是你在我身边生生世世。”
他依旧放不下。
唯独对她的感情,从拿起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想过放弃。
“皇上,你与张秀惠如何,那是你夫妻二人之事。皇上可以有后宫佳丽三千,但始终正妻只有一个,就是她。妻是妻,妾是妾,这要靠皇上自己分辨。满月今儿进宫是奉了圣旨前来,皇上要如何安顿满月,还请明示。”
满月不可能插手任何关于他与张秀惠之间的事情。这一点林简很清楚,可清楚归清楚,他却始终迈不过这道坎儿。
林简冷冷一笑,看向她的眼神爱恨交织,
“你有本事能令一众老臣联名上书为你争取回到京都的一切,从地位到地契,应有尽有,你逼得朕只能答应不能拒绝,他们找齐了一切有利于你的证据和言论,不给朕任何反驳的机会,事成之后,你才肯站在朕面前,收获你的成功,是不是?”
林简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或许,在令狐满月面前,是他唯一可以展现无奈和愤怒的时候。
说到底,他愿意被她看到自己任何不为人知哪怕是无能为力的一面。
“皇上要如何想,臣无力阻止。臣想要回的只是属于夫君的一切,可皇上不也未必能如臣所愿吗?皇上宣召臣进宫,为的不是要臣继续留在宫中为女官吗?”
满月说的正是张秀惠提醒她的。
林简绝不会简单的答应那帮老臣的请求,即便是答应,也会在别的事情上下功夫。
如今他这捉摸不透的情绪和作风,对满月来说,却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
若是他一贯作风,只怕她今儿也进不了这承乾宫,可进来了却要面对另一个选择!他不提,却迟早都要说出来。
林简也站起身,自高高在上的君王之位一步步走下来,他想在她面前还是昔日那个温暖自在的太子林简,可连他自己都找不回昔日的感觉了,她又如何能感觉到?
在她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停下,轻轻抬手就能触碰到她细腻如丝的面颊。只是这一刻的感觉,却还不如他梦境之中来的现实温馨。
582简心殇
“朕要做什么,你都能想到,朕要说什么,你也能猜到。朕可以答应还给你林冬曜的一切,但朕要你重新入宫为官!就在朕眼皮子底下,朕要每天都看着你!就想四年前在太子府一样,你就在朕面前,伸手就能碰到,抬眼就能看到!不再是遥遥无依,这一刻不知下一刻你身在何方!令狐满月,这就是朕的要求!!”
林简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带着警告和摊牌的语气在质问满月。
若非还有感情深藏其中,又岂会是现在这般执着动怒。
满月知道继续跟他执着下去,不过是回到原点,她更加不能让林简在这件事情占据主动,既然已经回来了,已经直面他们的矛盾和她所要面临的危机,所以她也要干脆痛快的解决眼前一幕。
“皇上,痛快人不说废话,您要满月入宫为女官,满月可以答应您,但满月不会留在您身边,是否这偌大的皇宫就真的没有其他适合满月的活计了,皇上应该不会解释不明白的。满月需要夫君离开之前所留下的一切,从王府到地契,到王府的侍卫。”
满月说到这里,林简眸子中眯起凉声道,
“你说他离开之前?那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只是暂时离开了?只怕离开的也是朕的视线范围内吧!!”
“皇上,夫君只是身体离开,但他的魂魄会永远看着我和女儿,他留下淇源给我,就是给我最大的安慰,也是给我提示,让我继续坚持下去,为了我们的女儿,都不能放弃本应属于女儿的一切,还请皇上成全!”
满月如此说,只换来林简一声冷笑,冷笑深处,却是无尽心酸。
“令狐满月,你口口声声为了女儿,呵——你现在倒是找到了可以敷衍回击朕的工具了,有了这个女儿,你是不是就所向披靡了?就可以一直利用到底了?”
其实林简原本也没想过能抓到满月的话柄,只是这么一句话接着一句话的,原本是该他来占据主动的“战场”,却是逐渐被她掌控。
他顺着她设计好的一切就这么走了下来,走到未知的尽头,茫茫然,却见不到任何结果。
“皇上,满月如此说,是想跟您商量,咱们一人退一步,如此——不好吗?就算你是皇上,却也做不到只手遮天,否则,满月也没能耐站在这里跟皇上说话了。皇上也有忌惮和顾虑。”
满月字字见血,语气不重,却足以穿透林简心房。
他咬牙道,
“你现在威胁起朕来倒是愈加顺畅了!!令狐满月!!”
“皇上,这不是威胁!各自角度不同而已。臣与皇上,是君臣之间。臣何德何能呢,能得皇上在意认真!可臣终究只是一个人,无法一分为二,是血肉之躯,一颗心就只能完整的存活在世上,分开即死亡!臣还活着,这颗心还在跳动,臣就是林冬曜的王妃,这一颗心,即是他的。此生不渝,若有来生,也望记忆中能存有关于他的记忆,即便是苦苦寻找追忆,心酸即福气。”
满月此刻说的话,比刚才还要令林简品尝着锥心刺骨的感觉。
她说的话,他早就该有心理准备,可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一步步卸下自己帝王虚伪的防线,在她面前可狠可怒,唯独不会真的对她动怒。
对她的愤怒,到头来不过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他的怒气随着她离开自己身边便会烟消云散,因为愤怒不会当真,在意才是永恒的。
“呵——好一个心酸即福气——那朕对你的在意和感情到现在都没有改变,是不是也成了你的福气了?不如此,你令狐满月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这一刻,林简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回到他是太子的身份的时候,他一定要在她见到林冬曜之前见到她,一定要在她接触到林冬曜之前就走进她的心,一定要在他之前——
一定!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他想要有来生,可来生这个词对现在的他来说,摸不到看不着。
触摸不到,就只是幻觉,却还痴痴恋着想着念着。
越弥久,越痴恋。
“皇上,臣也曾经以为皇上是单纯无二的太子殿下,可终究,臣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和打击,臣没办法一下子就相信旁人,从林冬曜到皇上,都是如此,但又一次——在虎斓山,当同样的危机摆在面前时,皇上您选择是将危机化解为他人的危难,而林冬曜却在那时牵住了我的手,霸道的告诉我,要我陪他走三年!!我们走过了不止一个三年,也许是这三年的魔咒吧,我离开了三年,生下了淇源,但终究我还是要回来,回到这片有我夫君带给我一切的地方。皇上,你我之间,即便每天都会面对,又能如何?只不过会将矛盾提前激化——皇上现在还能忍住心底怒火,那将来呢?
臣不会事事都顺着皇上,皇上迟早有对臣掀桌子打板子的一天,还不如不见臣这个大麻烦,皇上日理万机,臣也每日晨昏定省的做臣的女官,一年到头也就是逢年过节能跟宫里头其他人一样,见皇上几面,日子久了,也就淡了。不见——也就淡到如清水划过,无色,无味——”
在林简发怒之前,满月还有耐心解释这么多给他听。
因为她明白,她只要留在宫里头一天,她与林简的矛盾,与这后宫其他人的矛盾就永远不会消弭。
天天见面的话,只是增加了矛盾爆发的机会。
她需要时间重振柔怀王府,更需要时间布置好一切。
“无色,无味?呵——”他冷声苦笑。
“好!你令狐满月说的太好了!!果真是伶牙俐齿到让朕哑口无言!!”
他想抓过她狠狠质问,他认识她,从太子身份到如今君临天下,到最后,换来的就是她四个字的形容——无色无味??
即便是清水尝过了也会有甚凉或是微甜的滋味吧?
难道就要沦落到无色无味了?
她的形容看似是无稽之谈,却偏偏狠狠地刺中他的心,狠到都不给他留喘息和反驳的机会。
“还请皇上答应臣的要求。”
满月语气淡淡的,表情同样平静无波。
她感激林简过去曾一次又一次的帮她,甚至是放过她。她也心酸他的付出和执着,但终究——她渴望和需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非一心二用,她爱上了林冬曜,就没办法分开自己的心再给林简了。
她回来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但若非他执着的要出来寻找她,又何必会重逢呢?
若是有意外,那唯一的意外的就是——林简对她的感情再一次超过了她预料中的深度。
仿若是比千尺寒潭还要深的无底黑洞那般,一瞬,是令她感觉恐怖的深度。
这份情,既深厚浓重,可将来某一天,却也会因为这深沉的付出而转变为相反的可怕力量。
只怕是触底反弹,会将所有人都拉下他的无底黑洞之中。
“好好好!好!太好了!”林简突然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看她,眼底湿润。
“朕还能说什么?朕永远说不过你不是吗?朕一时在你面前占了上风,事后也会后悔而自残身体,朕承认,朕这辈子都赢不了你,也没想过要赢你令狐满月,在你面前,朕堕落到任何地步都不为过。”
林简突然很平静的开口说话,乍一看像是放下了任何执拗和偏执,可满月却看到他眼底更深的情感波动。
“朕答应你了,令狐满月。你为女官,却不必天天见着朕。正如你所说,这偌大的皇宫,朕要给你找一个不必天天面对彼此的营生实在是太容易了,若是天天见面,也必定是矛盾重重,朕都依着你。”
他语气越来越轻,到了最后,仿若未闻。
“你走吧。”
他挥挥手,明黄色衣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萧瑟凄冷的弧度,明明是艳丽黄色,却在此刻呈现出颓然萧瑟的气息。
满月眸子垂下,后退了一步,继而转过身去,抬起头,没有任何留恋的朝外面走去。
她走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心尖上,而他心脏最痛的那一处就仿佛是一下下被刀尖刺过一般,却还要继续跳动下去,不能停顿。哪怕每一下跳动都会带来锥心刺骨的剧痛,他也要以心脏的跳动换来她的关注和在意。
哪怕最后等来的是她决绝无情的转身。
“苏康——”他的声音在大殿之中蓦然响起,带着丝丝低沉沙哑。
苏康自殿外快速跑了进来。
“皇上,您有何吩咐?”
苏康只觉得皇上的声音比以往都要阴沉沙哑,不觉竖起了耳朵好好听着,生怕错过了皇上的吩咐。
“去天牢。”
林简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
苏康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吩咐下去。
“是,皇上,臣这派人准备。”
“不必了,朕现在就去!!朕要去看一个等死的人,还要你们提前准备什么?难道在天牢里面关了四年的他,还能动得了朕不成?”
林简语气愈发低沉阴冷。
583坐拥天下,却难拥一人心
皇宫,天牢
即便是在九重宫阙之内,也有潮湿阴郁之地,明有冷宫,暗有天牢。
天牢的具体位置并不为所有人知晓,只有林简和贴身的苏康等人才知晓具体为止。
天牢重地,湿气极重。即便是初夏季节,到了这里也要披上厚重的披风遮挡寒气。
“皇上,小心。”
苏康在林简身前一步引路。
“这里避暑倒是不错,朕倒是为他找了个好地方。”林简自言自语道,苏康听了只觉得莫名惊心。
皇上过去三年只来过一次,是询问关于令狐女官的事情,这一次来也是赶在令狐女官刚刚回来之际,难道又是为了问关于令狐女官的事情?
苏康不敢多想。
天牢最尽头,也是地下最深的一间牢房,通常关着的都会是整个天牢罪孽最重的犯人。
天牢尽头,牢房的门缓缓打开,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瘦如纸片的林冬合抬起因常年见不到阳光而苍白如纸的面孔,愣愣的看着林简。
似乎是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谁。
他猛地动了下身子,却因此扯动了穿在锁骨上和脚踝上的铁钩锁链而扯痛了身体每一处。
“啊!”从喉咙里发出的痛呼声音低沉沙哑,目光在空洞之中一瞬充满了恨意和痛苦,以及浓浓的不甘。
林简笑了笑,淡淡道,
“怎么?还不甘心吗?就你现在的样子,还妄想可以活着走出这个天牢吗?”
林简的话再次触动了林冬合不甘愤恨的心,他再次扯动了一下锁链,却是痛苦加倍。
四年前,林简留着他一条命,并非是要折磨他,对于林简来说,林冬合死了最好,可林简偏偏在那一刻信奉着元灵永生,他要找到能令林冬合永不超生的法子,放才能杀了他。
对林简来说,林冬合现在这样子,也与死人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是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你——林简——你不想知道令狐满月——秘密——了吗?”林冬合当初被林简剪掉了一半舌头,现在说话都是含含糊糊的,也只有他自己能懂他的意思。
林简虽然听不清楚,可看他表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简无所谓冷笑一声,
“呵——你当朕来看你,是能用上你这个废物吗?朕只是来告诉你,你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朕等不及要将碎尸万段了。也许,就是这个月——不管你做好准备了没有,朕都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林简此话一出,林冬合眸中明显闪烁着难以形容的恐惧和矛盾情绪。他现在这般真的是生不如死,可若真的要死了,他也是不甘心的!!
最后没能登上权力宝座的顶峰,他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走!”
林简没再给林冬合任何询问的机会,转身离开潮湿昏暗的牢房。
林冬合反应过来之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穿过他身体锁骨和脚踝的铁链还有缠在他脖子上的铁链将他整个人死死地困住,莫说是站起来,就是想要躺下来都很吃力,每一条锁链的长度都经过专门定制试验,仅够他跪在地上的长度,再无别的姿势可以尝试。
过去三年,林冬合除了吃饭的时候可以动弹几下,再其他时候都是如此跪着在这间牢房里面,是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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