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批批折子看看书,你紧张什么……”
小容倒也没打算隐瞒,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告诉了舒长昼,外加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三天后他就可以出来了。
谁想舒长昼神情一凛,劈头就骂了过来:“那小子目的不纯!你被他骗了知不知道!”见她仍然懵懵懂懂不知所以,舒长昼只得耐心给她解释:“你去问问这宫里谁可以随便看折子!你笨啊!”
小容脸色立时大变:“那……怎么办……”
“随机应变。”舒长昼拿她没办法,气哼哼地敲她额头,“以后别自作主张了,不就关我十日么,还能掉块肉不是?”
她的脸色总算阴转晴,不禁叹气:“也是……这是刚才带路内侍交给我的饭,你要不要尝尝?”
饭盒打开,香味扑鼻而来,小容深深吸了口气,赞叹道:“真香!改天你要不要试试挖哥御厨回王府?”
“尽想些有的没的,来,尝尝这个,看起来不错。”舒长昼白她一眼,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她嘴里,“味道怎样?”
容轻朝的面色却越来越古怪,红润中渐渐透出几分煞白。舒长昼看得心慌,急忙问道:“是不好吃还是怎了?”
说罢他低头要尝尝,却被小容死死抓住。一颗鲜红的血珠忽然跌落在舒长昼手背,如一颗血色珍珠。
舒长昼骇然抬头,发觉容轻朝面色煞白,一丝血迹自唇角淌出。
“容轻朝!你给我醒醒别睡——”他怒吼道。
“别吃这东西……”小容艰难地微笑道,膝盖一软,擦着监牢的木柱,倒在了舒长昼怀里。
火急以火燎
入夜后,承香殿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收到消息后许自闲就将舒长昼从天牢中提出,御医也几乎全被他调来。
御医说她所中之毒应是早有毒根,这次饭菜中下了另一种毒引,才将原先所种之毒引出。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那个在饭菜中下毒的内侍。
许自闲叹了口气,命御医在偏殿候着,却也没心思理政,便召了个宫女来吩咐些事情,才离开承香殿。
寝殿内光线低垂,小容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舒长昼站在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彻骨。
有宫女垂首进来,对着云绍说了些什么,云绍神情一震,摒退宫女连忙对舒长昼禀道:“王爷,人已经查出来了。”
“怎样?”
“……人已经……自尽了……”
侍卫们在太液池中发现一具无名尸体,想是当时将食盒交给她的人了。舒长昼冷笑问道:“可还查到什么?”
云绍见他愠怒,更老实答了:“背后指使正如王爷所料。”
舒长昼薄唇一抿,忽地化作一抹冷笑。他自袖中摸出一道令牌,抬手掷给云绍。 “该怎样做不用本王吩咐了。”
云绍领命退下,舒长昼收敛怒容,转头看向小容时,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疲惫。
第二日一早,御医很快找到小容中的毒,并且尽快命人去熬制解药。舒长昼亲自捉了碗给小容灌下药去,盼着她能快些醒来。
一个时辰前郄修篁遣人来说是要与他会一面,舒长昼想也没想便回绝了,再想想在上京那次偶遇中的小插曲,事情大概便能理清了。
想拿她的命换那根玉玺做的簪子,简直是做梦。
云绍一早便在旁候着,昨晚舒长昼吩咐他好好想想,他不消片刻便想起了事情经过,只是昨夜舒长昼气头上未敢开口,此时方将事情经过尽数告诉舒长昼,说那夜舒长昼将她从郄修篁手中救下之前,郄修篁不知给她吃了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跟郄修篁那狐狸脱不开干系,舒长昼捏了捏手里的玉簪,表情有一丝松动。
事情总是不遂人愿。
已经深夜了,承香殿外跪了一群御医。舒长昼满面憔悴,背后是一地的药盏碎渣。
连续两碗解药灌下去,小容还是没有醒来的征兆。
许自闲也来了两趟,抓了几个御医责问,均是惊慌失措无计可施,还给舒长昼下了死亡通知:她再这样睡下去,顶多再能熬上三天。
半夜里郄修篁又遣了人来要见舒长昼,舒长昼红着眼睛不见,倔着脾气站在小容床边。
这三日内,解药一碗碗煎出,一碗碗灌进小容喉咙里,小容仍然没有动静,只有微弱的呼吸才能让舒长昼确认她还活着。
种种煎熬下,舒长昼已是穷途末路,却在这火急火燎的关头想出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他要给小容过毒。
第三日晚上舒长昼将这想法告诉了御医,御医吓得面无血色,连连道不可。舒长昼却铁了心思,谁劝也不听。
眼见床上躺着的兰容郡主前脚已经踏进鬼门关,御医又看了看面色阴枭的舒长昼,只得同意下来。
眼皮仿佛是别人的,使劲抬也抬不起。小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能睁开眼。
不是传说中的天牢,而是自己住了没几天的承香殿,她浑然无走了趟鬼门关的觉悟,打个哈欠要起身活动筋骨。
素雅的屏风外有人压低声音说话,小容哈欠未完,立时扯长了声音:“外面是谁啊?”
这一声顿时有捅了蜂窝般的效果,外面顿时嘈杂一片,小容摸不清头脑还要再问,便见许自闲领着一群宫女闪过屏风,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有什么好看的……”小容咕哝着要起身下床,哪知四肢绵软无力,脚刚刚触到地面,便连人带被子滚了下去。
宫女们一阵惊呼,七手八脚将小容扶回床榻。她在自己脑门一拍,才逐渐清醒过来。
“感觉怎样?”许自闲紧张地问她。
“还好……”小容揉揉太阳穴,在屋子里看了半天才意识到少了谁,“舒长昼那家伙呢?是不是还在天牢里?”末了又突然想起那块几乎要了她命的红烧肉,“他有没有吃那些东西?!”
许自闲幽幽叹气,“本来没吃,但为了救你……”
这话隐含了很多意思,小容愣了片刻,随即不顾宫女们的劝阻,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问了好几个宫人才知道舒长昼暂住在什么地方,小容跌跌撞撞往那儿走,身后一群宫女惊呼不断。
一脚踹开承香殿侧殿的门,小容看着屋子里黑压压一群人,所有的话都咽回喉咙里。
还是云绍反应最快,腾地自床边起身,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小容一步步走了过去,屋子里的人纷纷自动让路。
舒长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满面惨白唇无血色,几乎与死人无异。
见她半晌沉默不语,背后有人断断续续开了口:“王爷都是为了郡主才会这样……”
“王爷给郡主过毒,已经睡了两日,今日若再不醒,事情便麻烦了……”
之后诸如此类的叨嚷不停,小容面色铁青,瞟了云绍一眼,“公孙公子随我出来一下,你们在这看着王爷。”
出了侧殿,小容关了门,带着云绍站在某个转角处,劈头便问:“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
云绍低声道:“给郡主的解药根本无效,王爷也不愿与洛南王谈条件,无奈只有亲自替您过毒……”
小容心急火燎,“怎么让他亲自过毒?你们随便找个死囚来……”
云绍脸倏地红了,吞吞吐吐道:“只是……因为,因为为郡主过毒须与郡主……呃……”
小容瞬间反应过来,却也只有无言的份。
她朝云绍伸出手,“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云绍将一个细长的布包交到她手中,并道:“王爷吩咐说此事但凭郡主意思,这东西是留还是给洛南王,亦是依郡主。”
小容眼睛一眯:“下毒的是他?”
云绍点头,又道:“王爷让郡主当心一些,毕竟这毒凶险,王爷是否能熬过……”
他话未完,小容立刻揪上他衣领,“这么凶险他还给我过毒?!他疯了不是?!”
云绍被卡得喉咙疼,拼命将衣领往外扳,“这……咳咳咳,郡主那时已十分凶险,再拖不得,王爷只得出此下策……咳咳咳……已经命人去搜解药了,郡主不必担心……”
“少废话!”小容顿时红了眼睛,“什么东西也比不得他命重要!带我去见郄修篁!”
结局
小容见到郄修篁是在东宫。
地上碎了满满的瓷渣,茶水四溢。许自闲立于桌案后对郄修篁怒目而视,郄修篁却无丝毫怯意,悠然回视。
殿内气氛紧张至极点,小容琢磨一阵,瞟了郄修篁两眼,再朝许自闲行了礼,“殿下。”
“你怎来了?快些回去。”许自闲不耐烦中隐约有所不安。
“殿下!”小容清亮一声叫他,许自闲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殿下,还是让兰容与王爷好好谈谈吧。”
“不可!”许自闲断然拒绝。
“殿下,兰容求您了……”小容见他犟脾气上来,只好软言相劝。毕竟她要跟郄修篁交换条件不能明摆在许自闲面前谈。
“也罢……”许自闲见她如此坚定,只得叹口气,不再坚持,“你……自当小心。”
目送许自闲出门,殿内只剩下郄修篁与她两人。小容也不与他绕圈子,冷笑一声道:“王爷有什么条件便直说罢,免得浪费王爷时间。”
郄修篁悠闲得很,一手朝她徐徐展开:“明人不说暗话,我要的东西呢?”
小容开始狡辩:“什么东西?”
郄修篁一愣,转而嗤笑道:“果真是师弟带出来的德性——那根玉玺做成的簪子在你手里,真当本王毫不知情?”
小容大大咧咧学他样子,也朝他伸出手:“那我要的东西,王爷是否备齐了?”
一颗红色丸药在郄修篁手心滴溜溜转了几转,郄修篁望见她略显急切的神色,手指微微收拢,笑道:“郡主这般心急,该不会师弟已经——”
“住口!”小容断喝,“我怎么知道你这东西是真是假?若我将簪子给了你而你将一颗假解药给了我,我上哪儿找你偿命?!”
“郡主大可不信,不过么,师弟恐怕撑不过今夜吧。”郄修篁幽声说道,将解药往袖中放去,作势要走。
小容倏地拦在他面前。
一根温润剔透的白玉簪子递在他面前,郄修篁眼睛亮了亮。
“簪子在这,但你要答应我,不得伤殿下性命。”
小容这条件加得太过突然,郄修篁眯起眼睛,“郡主是否贪心了些?不过一根簪子,想换两条人命?”
小容冷哼,“对王爷而言,这若只是一根簪子,还用得着大费周章去东县寻我下落么?”
似乎觉她说的颇在理,郄修篁低头思忖一阵,转而笑道:“也罢,允你两条命,能换一根簪子,勉强算一桩不错的买卖。”他自袖中将那颗红色丸药掏出,放在小容掌心,同时将那支簪子取走,“这便是解药。”
得了解药也没必要再留了,小容咬咬牙,转身狂奔出去。
容轻朝都记不清自己怎么回到承香殿的。
侧殿内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小容慌张地跑进侧殿,气喘吁吁地将解药交给云绍。
云绍顶着一双红眼睛问道:“这是洛南王给的?究竟可不可靠?”
小容问他:“你若能配出解药,还需我去问姓郄的要?!”
“可是……”云绍还在犹豫。
“不要再想了,快点让他吃了吧……”小容有气无力地道,朝云绍虚弱地笑,“若是有事,我陪他一起便好。”
包括云绍在内,屋内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他如果有事,靖南六郡势必落入郄修篁之手,郡主可是想好了?”其中有人不确信地问道。
“他若不试试这药,一过今晚,靖南六郡就必是郄修篁囊中之物了。”小容从容应对。
云绍转头看了看舒长昼,默然上前,将丸药喂给了他。
由于显得太过疲惫,小容被云绍和宫女们劝回寝殿休息。许自闲亦派了人来,说打听到这药一时半会儿起不了效用,让她快些去歇着。
再次睁眼已是满室余晖,小容疲惫睁眼,看着满屋子橙黄色发了好一阵子呆,才蓦地想起舒长昼,匆忙翻下床去。
“哎呀,郡主您怎么下来了?”寝殿的门被宫女打开,看见小容狼狈下床,立时惊叫起来。
“别废话!王爷呢?在哪?他怎么样了?”小容二话不说,上前揪着一个宫女的领子不放,颇有几分当年的女流氓架势。
宫女被她这么一吓,一时看着她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小容预感不妙,眼前半黑,险些摔倒在地,却又挣扎起来踉跄着往侧殿奔去。
一打开侧殿门,小容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目光杀死。
云绍一脸担忧地站在舒长昼床边,远远望着她,也是一副难以开口的表情。
“他……他怎么样了……”
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恐怖,嘶哑得仿佛被火燎过般。小容殷殷看着云绍,希望他能说出舒长昼已经平安无事的话来。
“王爷中的毒确实解了,但……”他顿了顿,“御医说毒解了已有将近一个时辰了,王爷却一直没醒……”
这消息不啻于惊雷劈在眼前,容轻朝眼前再度发黑,扶着门框,险些跌坐在地。
云绍见她这样,连忙上来劝她:“郡主先别急,既然毒解了,王爷肯定会醒的,郡主还是别太担心了……”
“谁要担心他?!”
小容忽然爆发,一把鼻涕一把泪腾地站起身,拨开云绍冲到舒长昼床边,拿出狗血剧女主的威风架势,抓住舒长昼肩膀一顿猛摇,使得舒长昼衣襟松散,有春光外泄之势。
“姓舒的你给我醒醒!你要是不醒,我……我就把你的封地全卖给地产商!”
小容的怒吼让周围人全部一阵寒颤。
舒长昼的睫毛微微一颤,睁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你要是敢卖了本王的封地,本王便让你父侯把白家的封地全划到本王名下。”
面前出现了可怕的静默,小容愣愣地抓着他的肩膀,忽然开始嚎啕大哭。
一众人等自觉地退出侧殿,留了满殿哀嚎:
“你!你居然敢……阿朝你别咬我啊!疼啊别咬!”
半个月后,许自闲终于众望所归地登基,而舒长昼也拖拖拉拉地养好了身体,准备带上小容上路回家。
临行前许自闲一道急诏将靖北侯召到面前,去京郊长亭边给两人送别。
白端瞧着舒长昼气哼哼地抖胡子,一面絮絮叨叨地对小容吩咐些什么。白端身后跟着许久不见的白清潇,问起同来的原因,白清潇也没好脸色地指了指身后二十余辆马车的东西,说是给兰容的嫁妆。
舒长昼死乞白赖软磨硬泡地劝动了许自闲,许自闲一道旨意下来将昏仪定在朔阳。白清潇恨得咬牙切齿,转头又可怜兮兮地对小容说有空便回上京看看。
小容扑哧一声戳他一下,眼眶微微湿润。
昏仪定于八月三十,八月十六那日,舒长昼带着小容去了趟东县。
尼姑庵早已废弃,小容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