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东的眉头打成了结,看了齐意欣半晌,正色道:“你为我出人出力,我还要你出银子,我还是男人吗?”
齐意欣听了顾远东的话,以为顾远东生气,忙不迭地解释起来:“东子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报纸这种东西,想要起作用,最重要的前提就是有一个中立的立场。特别是我还是用它来专门给你造势的,所以你更是得置身事外,不能插手。——如果你插手,被别人知道了,这报纸的公信力就打了折扣,我的心血岂不是就白费了?”
顾远东听了半天,有些明白过来,又忍不住笑道:“若是别人知道是你办的,也不会相信你是中立的立场。”
顾远东把齐意欣当亲妹妹一样疼,整个东阳城的人都是知道的。
齐意欣含笑道:“这是不一样的。我到底是齐家人,以后也是要嫁到上官家,跟顾家没有实质上的关联,还是可以持中立的立场的。当然,这件事要怎么展示出来,还有很多别的事情需要考虑,目前还想不到那么多。”
顾远东的笑容淡了下来,默默地看了齐意欣一眼,转身大步往齐家的二门上去了。
齐意欣看着顾远东远去的背影,知道他有些生气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想帮他,就必须同他划清界限。
叶碧缕从齐意正屋里出来,对院门口出神的齐意欣道:“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齐意欣点点头,被叶碧缕拉着手,走出了齐意正的院子。
齐意正从后面追上来,对齐意欣道:“意欣,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叶碧缕皱了眉头道:“大表哥,不能明天再说吗?今天已经很晚了。”
齐意正抿了抿唇,看着齐意欣道:“就两句话,说完我送你和表妹一起回去。”
齐意欣又点了点头,跟着齐意正走到院墙边上。
“意欣,你要记得,你是上官七少的未婚妻。顾二少,是你的结拜大哥。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齐意正想了半天,以自己觉得的最委婉的口气说了出来。
齐意欣有些恼怒地抬起头,低声叫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你倒是说说看?”揪着齐意正的衣袖,大有他不说清楚,就不放人的打算。
齐意正啼笑皆非地看着齐意欣一副气恼的样子,还是一副孩子脾气,遂怜惜地拿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跟个孩子一样,二少也太宠你了。——只有做哥哥的,才这样宠自己的妹妹。”
齐意欣心里像堵满了大石头一样,闷闷地放下了齐意正的衣袖,又用手帮齐意正捋了捋被她弄皱了的衣袖,小声道:“……知道,我就当他是我亲哥哥。”说完这话,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齐意正叹了口气,拉着齐意欣的手,慢慢往叶碧缕那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道:“今儿太晚了,我就不说了。过几天,找个机会,我们兄妹俩好好聊一聊。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什么话?如果还是今天这些话,大哥就不必说了。——说一遍就够了,不用再说第二遍。”齐意欣有些执拗地道。
齐意正摇摇头,道:“不是今天这些话。是有关我们的娘亲,还有顾伯母和上官伯母的往事。”说着,齐意正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当然,还有我们的好爹爹和好继母的往事,都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齐意欣方才有了几分兴趣,转头看着齐意正道:“嗯,那大哥后天陪我去看看严先生的报馆,好不好?”
齐意正笑着应了,道:“你的结拜大哥都答应了,我这个做亲大哥的若是不同意,岂不是比不上你的结拜大哥?”
齐意欣勉强笑了笑,便跟叶碧缕一起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齐意欣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器物家私都很精致,不比在顾家和公主府的差。
齐意欣从顾家带回来的丫鬟蒙顶正在堂屋跟齐家的丫鬟婆子说笑,看见齐意欣进来,都住了嘴,给齐意欣行礼。
齐意欣摆了摆手,有些疲倦地道:“你们下去吧。——翠袖和蒙顶留下来。”
屋里面的婆子丫鬟陆续下去了,只留下翠袖和蒙顶在堂屋里面站着。
齐意欣用手撑着头,闭目养了一会儿神,问道:“翠袖,我这些年来,积存下多少月例银子?”
翠袖吃了一惊,没想到三小姐一回来,就问银子,不由对齐意欣很是鄙夷。——到底是商贾人家出身,出口就是铜臭气熏人。
第113章 银子哪儿去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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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意欣撑着头,在东头的梳妆台上等了半天,也不见翠袖说话,抬起眼扫了她一眼。
翠袖压下心底的不屑,陪笑道:“三小姐,您等着,奴婢去给您把月例银子取过来。”说着,翠袖掀开湖水绿软缎撒花帘子,出到外间,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去请赵妈妈过来,三小姐有话要问呢。”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齐家的各方各院,早就睡过去了。只有齐意欣这里,因为主子不睡,这些下人也都不敢睡,都强撑着守在外头。
齐意欣以前温和怜下,未免对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多有放纵。这一次,她又有一个多月没有在家里面,她院子里的下人,早就习惯了那种主子不在的日子。
这一次,齐意欣居然深夜都不睡,还要叫了人过来问话,这些下人未免嘀咕起来,觉得三小姐怎么突然变得严苛起来了。
赵妈妈是齐意欣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自从齐意欣以前的管事妈妈,也是她的乳娘齐妈妈,在她受伤那天,被顾远东亲自击毙之后,齐意欣院子里的帐目就归了赵妈妈管。
赵妈妈是齐意欣的继母齐赵氏的陪房。当年齐赵氏嫁进来的时候,齐意欣年幼,她的娘亲齐裴氏给她和齐意正留下的下人,都被齐赵氏给了恩典,连身价银子都不要,放她们出去了。
虽然这些下人对齐裴氏忠心耿耿,可是新夫人愿意除去她们的奴籍,给她们自由,还给了她们一笔安家费,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的人是傻子。所以都陆陆续续离了齐家出去了。
只留下齐意欣从小的乳娘齐妈妈,跟着她在身边照料。
现在连齐妈妈和她女儿翠纹也不在了,齐意欣的身边,没有一个下人,是她娘亲留下来的人手。
齐意欣坐在屋里面,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边想着这个赵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她的记忆里面,对这位赵妈妈,真是所知不多,只记得她以前是管着齐意欣院子里的小厨房的,专门负责给她做各种汤水。
这位赵妈妈,倒是煲得一手好汤。就算是大厨房里面的厨娘都不如她,逢年过节,齐家需要请客的时候,都会把赵妈妈叫到大厨房去帮忙去。
齐家后院里面,齐家大老爷和二老爷算是两房人,再加上齐老太太,一共三个主院,各有一个小厨房。
齐意欣本来不够格有自己的小厨房,是齐赵氏怜她自幼丧母,齐赵氏又进门头一年底就生了齐意娟,没有精力亲自照顾齐意欣,所以专门拿自己的私房银子,在齐意欣的院子里给她建了一个小厨房。这个小厨房的份例和人手,都是齐赵氏亲自挑选的。
齐老太太本来不想齐赵氏插手齐意欣的事,可是齐赵氏这样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齐老太太反而不怎么怀疑她了。
毕竟那时候人人都知道齐意欣的吃穿用度,是齐赵氏一手打理的。若是齐意欣出了茬子,大家头一个就要怀疑到齐赵氏头上。——齐赵氏会不会这么傻,自动将把柄递到别人手里呢?
因了齐赵氏的殷勤小心,齐大老爷对她很是满意,也放心让她照管自己过世的发妻生得两个孩子。
齐赵氏的贤名也传遍了东阳城,给赵家的门楣很是添了些光彩。东阳城的高门都说赵家教女有方,也都愿意同赵家人结亲家。
想起这些事情,齐意欣轻轻叹了口气。这位齐赵氏,十年如一日,可真是不简单呢。
蒙顶站在齐意欣身边,也听到了翠袖在外面吩咐小丫鬟的声音,走到齐意欣跟前,轻声问道:“三小姐,要不要奴婢去问问?”
齐意欣摇摇头,指了自己身旁的位置,道:“你就站在这里,给我壮壮胆。”
蒙顶的眼珠转了转,对齐意欣建议道:“要不,奴婢去给三小姐铺床去。这些天没在这屋里住了,总得收拾收拾才行。”
齐意欣的床就在北墙底下,青花绸的床帐放了下来,把里面挡得严严实实的。
齐意欣回头看了看那床,皱眉道:“谁给换的这床帐?这不是我以前挂的。”齐意欣记得,这位齐姑娘的床帐,明明是烟霞色鲛绡纱的,是以前顾范氏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蒙顶当然也不知道,只是笑着劝齐意欣:“三小姐,我们今儿刚回来,不如凑合一晚,明儿再细问问吧。”
齐意欣点点头,听了蒙顶的话。
这边赵妈妈睡眼惺忪地跟着翠袖进来,对着齐意欣福了一福,道:“三小姐有什么事?”
齐意欣上下打量了赵妈妈一眼,见她穿着家常蓝色粗布短襦,下面穿着同色宽腿撒脚裤,头上绾着圆髻,眉眼温和,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便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因齐意欣是遣了翠袖去问话,现在翠袖却直接把人带过来了,齐意欣不免看着翠袖不说话。
这种事,本来就是翠袖这种大丫鬟的职司,根本就不需要齐意欣来亲自问话的。这些大丫鬟平日里,充当的就是小姐们的耳目和喉舌。
大家子小姐都讲究贞静贤淑,从来没有咋咋乎乎,遇到事情,就自己光着膀子上的。都是有事吩咐自己贴身的大丫鬟,然后大丫鬟再去跟别人去打交道去的。
可是翠袖端庄地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娴雅出尘的样子,比齐意欣更像一个大家子小姐。
齐意欣笑了笑,又轻轻咳嗽一声,示意翠袖开口问。
翠袖还是不作声。
蒙顶在一旁用手撂开青花绸的床帐,分了两边挂在床柱上的银帐钩上,开始给齐意欣整理床铺。
齐意欣等了半天,翠袖就是不开口。
赵妈妈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陪着笑又问了一声:“三小姐,请问有什么着急的事吗?”
齐意欣又盯了翠袖一眼,翠袖还是无动于衷。
齐意欣终于有些不高兴了,压下心底的不快,对赵妈妈问道:“我刚才是问翠袖,我这么些年的月例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齐意欣知道,这位齐姑娘,从生下来就有二两银子的月例。而在齐家里面,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公中里面出的,根本就用不到这位齐姑娘自己的月例银子。就算从五岁的时候算起来,一年二十四两,十年也有二百四十两了。
以东阳如今的物价水准,再找齐意正借二百多两,凑足五百两,应该够买下严先生那个报馆了。
齐意欣这边算盘打得蹦蹦响,赵妈妈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齐意欣道:“三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事儿?”
许是因为天太晚了,齐意欣也有些困倦,又或许是今天被齐意正警告了,齐意欣心里本来就不舒坦,此时见一个两个下人都对她颐指气使,也有些恼了,脸上便带出几分,对赵妈妈提高了声音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难不成我想知道什么,还要先向你报备申请不成?”
赵妈妈不懂“申请”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也听得出来,三小姐是生气了,忙笑着道:三小姐莫要生气,奴婢是有些惊讶而已。——三小姐存的月例银子,奴婢这就给三小姐拿过来。”说着,转身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齐意欣又是一阵气闷。——她虽然不想摆出主子的谱儿,可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连基本的尊重都不给她,她如何还能妄想这些人把她当主子看?
蒙顶在那边抖开了绣被,一寸寸地在齐意欣床上摩索起来。
翠袖方才看见蒙顶在给齐意欣铺床,忙走过去,笑着道:“蒙顶,你边上去,让我来。”说着,就走上前来,想让蒙顶知难而退。
蒙顶却是一动不动地依旧弯腰站在齐意欣床前,两手继续在她床上不断划拉磨蹭,看看这么多天没人住,床上会不会有灰尘什么的。
翠袖一挤之下,蒙顶居然纹丝不动,却把翠袖挤得差点跌个跟斗。
“蒙顶,你什么意思?”翠袖踉踉跄跄地扶住了床柱,稳住了自己,有些生气地叫道。
齐意欣往床那边看了一眼,脸上神色越来越冷:“翠袖,这么晚了,你大声小叫地做什么?”
翠袖有些委屈地走到齐意欣跟前,将自己左胳膊的袖子捋了上来,给齐意欣看她如上好的云瓷一样滑腻雪白的胳膊上,才刚被床柱子碰出来的一条青印子,道:“三小姐,您看蒙顶做的好事……”
齐意欣不过瞥了一眼,便看着翠袖正色道:“你是大丫鬟,蒙顶也是大丫鬟,她和你平起平坐,你如何能指使于她?今儿的事,是你不对。我看,你的规矩很有问题。等我明日回了祖母,让你再跟着嬷嬷去学规矩去。等学好了,再寻好的地方当差去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翠袖惊得嘴都合不拢。——这还是那个温和仁善,好说话的三小姐吗?
赵妈妈这边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碎银子,笑着对齐意欣道:“三小姐,这就是您存下来的月例银子。——足足有二两。”
第114章 银子哪儿去了 下 (为果然多的妈妈和氏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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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赵妈妈手上的银子,齐意欣站了起来,笑盈盈地接了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把,又问道:“这是上个月的月例,还是这个月的月例?”这块银子,看着像是从一个五两的银锭上剪了下来的,大概就是二两的样子。齐意欣手上有分寸,一掂之下,就知道大概是多重。
二两的话,当然就是她的月例了。
“还有呢?我问的是这些年来,我所有的月例银子。”齐意欣将银子在空中抛了两下,便放在了梳妆台上,继续问道。
赵妈妈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瞥了翠袖一眼。
翠袖还沉浸在齐意欣要赶她走的震惊当中,很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就没有看见赵妈**眼神。
齐意欣却看见了赵妈**异样,心里一沉,追问道:“我问你银子哪儿去了?”
赵妈妈无法,只好又福了一福,道:“三小姐,您以前的月例银子,都是齐妈妈管的。齐妈妈突然身亡,来不及跟奴婢交帐,所以……”一边说,一边觑着眼睛,不断打量齐意欣。
齐意欣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可是她也看得出来,这赵妈妈心里有鬼,居然想把事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