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辰拍手失笑:“怪不得卓飞鹄的剑使得比我好那许多。”
元子期用力搂了一下他的胳膊:“不要在我面前说其它男人好话。”
方星辰非常高兴的应了。
想了想,又道:“一步之遥。到是底差了多少呢?”
元子期手腕一翻,方星辰衣带落在了车板上。
少年还没来得及脸红,身子就被压得无法动弹。唇齿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师叔果然……武功高强……不过……就在这么?”
元子期喘息道:“放心……抚子听不见。”
或许是因为有着这句话的保证,方星辰最后时刻吟得格外高亢。
☆、清算
一路高歌进入了西南地界。来到距无极山最近的小镇,元子期命抚子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对方星辰道:“你与抚子在这里等我消息。我处理完教中事务马上来接你们。”
方星辰拉着元子期的手,眼神哀切:“我半刻也不愿和你分开。”
元子期叹气。轻抚着少年的头:“那抚子留下罢。”
方星辰闻言雀跃。
元子期正色道:“此次回无极山,难免一场血腥。到时我会喊你闭眼,你莫要看。”
方星辰点头答应。
来到山门外,元子期又一次发出一枚信号弹。与青玄门寻衅之时不同的是,此次火花燃尽,青烟滚滚。方星辰问道:“师叔,青色为何意?”
元子期简短道:“召集。”
二人跳上一块高处的大石,等待大门打开。
三炷香时间过去,果然有教众簇拥着一人疾步而出。正是千涵。
此时元子期仍戴着面皮,是以千涵并未认出。但在看见立于身后的方星辰时,身形微颤。鉴于前次在方星辰身上吃的苦头,暂不敢轻举妄动。他朝陌生人拱了拱手,道:“阁下何人?怎会有我教的信号弹?”
元子期低声道:“八十一寨所有人到齐时,我自会揭晓。”
千涵轻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玩的什么花样。”带着随从,在附近另选一处高台坐了。
又过了顿饭功夫,陆续来了几十拨人。山外本算开阔的平地上黑压压站满了人。
元子期冷眼目测,估计差不多了,这才运功提气,将内力聚于喉间,向下方传声道:“方才的召集令乃我所发。”一股浑厚暗劲冲入每个人的耳中,即便不是习武之人亦能感受得到。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看看教主,见他不语。又望向开口说话之人。
元子期见教众已被震慑,又道:“我召你们来,是因为教中出了一件大事。”
千涵闻言反笑:“无极山有事,我怎不知?即便有事,又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插手?”
元子期转向他,声音陡然一变,寒冽无比:“因为我是教主。”
霎时将偌大一片山林生生变成巨型冰窖。
教众中许多人认得那把声音,当即屈身而拜。
千涵自是那人化成灰也不会认不出来,本想就此俯首认罪。偏又瞥见他身侧的方星辰,心中一股恨意怎么压也不下去。仔细将眼前形势盘算一遍,打定主意博一把。开口道:“声音相似的人很多,但阁下的样貌却不是我所认识的前教主。若你所说属实,何不露出真颜让人瞧瞧?”
元子期森然道:“见过我的人除了寨主,便只有堂主。加起来不过百人。即便我拿下面皮,怕是教众也不认识。”
千涵回眼一笑:“那么,你还有何凭证?”
元子期指向方星辰道:“黑幻堂堂主想必有不少人见过。他站在此处便是凭证。”顿了顿,输入内力传声道:“无极山众弟子听令:信我之人,向后退开。”
大部分人当下移步站得远远的。尚有四名堂主三十余名寨主领着部分弟子原地不动。
千涵能坐上教主之位,除了轻功卓绝,亦少不了教中暗线相助。此刻见最为得力的手下仍护在身旁,寻思道,那人与方星辰再厉害,也奈何不了人多势众。支持他们的人现已远离,万一要对付自己,一个眼色便可令他们上前解围。
只听元子期继续问道:“秋芷可在?”
秋芷听得那把声音早已心急如麻,忙从众人身后步行而出,上前一礼:“秋芷在。”
元子期缓缓道:“你选择退后,自是认出我来。且与前头这几位说说缘由?”
秋芷婉声道:“是。秋芷服侍教主多年,莫说教主身长几许、肩宽几何,一望便知。即便教主发色不似从前,那质感却再为熟悉不过,日日梳理之下,又岂会眼误?”
元子期颔首道:“很好,下去吧。”等了一会,方道:“信我与否,各位可都想好了?”
话语间,又有一名堂主八名寨主率弟子退下。
千涵隐隐觉得不对。剩下之人已全是心腹。莫非教主此举,意在一网打尽?不禁心下大骇。骤然间抬头,发现上空闪出一片银光。
元子期对方星辰悄声道:“别看。”长身一跃,从袖中又发出数十枚暗镖。
正为千涵所见银光来源。
只见每枚暗镖都被强劲的内力催控,浮空旋转。
余下堂寨主及其弟子共计近百人,纷纷拔出兵器,严阵以待。
无人看见这些暗镖是何时发动的。
唯一能够看清之人正用手捂眼。
耳边钝声响起时,一切已不可逆转。
热液四溅,血肉模糊。暗镖狂绞穿梭之地,百名叛教之徒无一幸免。
千涵反应极快,从座位上旋身而起,展功便逃。元子期摸出最后一枚暗镖,指尖轻轻一弹。
灵动轻逸的身影,坠然落下。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事后,方星辰只看到一片清理过的暗黑赤土。那浓浓的血腥味却在记忆中停留下来,久久未散。三月不闻肉味。
等到终于想起开荤时,却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了——帝王驾崩,举民持斋。
元子期夹起一片鲜蘑放进方星辰碗中。
谈及一件大事时,好似闲话家常:“即位的,是你父王。”
☆、天家
方星辰半筷菜肴滑落碗中:“师叔早就知道?”
元子期沉思而答:“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方星辰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无情之人,何谈情理?”
元子期道:“你可记得我说过:察人观事,最要紧的是洞悉其背后的缘由。”
方星辰目光悲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道如此,即便贵为将相王侯,亦免不了要争权夺势。”
元子期道:“不错,你父王身份非同寻常。若是坐等那些异母手足上位,又有哪个好相与?不争,也得争。凭他的才智,又为先帝至亲血脉,即位只在意料之中。”
方星辰满目讥嘲:“即便是身在其位,万不得已。但若肯舍下尊位荣华,天高海阔何处不能自在?兄长病逝,便就势大婚续弦,拉拢名族豪贵,终归是负心薄幸罢了。”
元子期道:“这便是我所指的情理之外了。且不论他对你娘亲心意深浅,单那丧子之痛便能令他无心摆宴办喜,结娶新人。”
方星辰疑道:“可是……那位不是很快便有了身孕么?”
元子期道:“所以你父王实是违心斩情,刻意施行。”
方星辰大惊:“你是说……父王并不想这么做?难道还有什么事竟比他的自己的意愿更为重要?”
元子期道:“别人看上去不合情理的事,其实只是无法猜透个中缘由罢了。”
方星辰反复思索了几遍元子期的话中含义,才恍然道:“所以争权夺势这个理由,说不通?”
元子期十分欣赏少年的领悟力,颔首道:“正是。”
方星辰兀自出神,突然眉间一紧:“不为权势,还能为什么?”
元子期随口欲答:“为了——”却被接下来要说出的那个字触及另一桩传闻,心念闪动间,向来沉稳的他胸内莫名慌然一跳。
方星辰满脸期待地等着。
元子期转开话题,问得令人不知原起:“你当真认为,心意比权位更重要?”
方星辰扬眉道:“这是自然。”
元子期再三思量,决定将猜测尽数告知:“你父王,是为了你。”
“什么?”方星辰闻言从椅中惊起。
元子期立于身侧,按住他肩头:“你兄长一去,他还有何所求?能让他不惜违背旧情誓约的,只有你。权倾之人,一但失势,危机即近。若是孓然一身,焉有忌惧?然而他却担心会累及于你。”
方星辰迟疑道:“所以……他便急着再生一子?”
“更为心切的,应是先帝。在皇储之事上,天子亦被人摆了一道。你父王……算是与先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方星辰感到阵阵眼热。
竟然是这个缘由!
嗓子咽了咽,断断续续抽着声:“父王……原来……这样……在意我……”
元子期垂手,怅然道:“我倒希望他不那么在意你。”
方星辰猛然抬头。
元子期哑声道:“他怕是——对你有了更高期望——你的将来——他已在替你铺路——”
方星辰身形剧抖:“什……么?”
元子期静默不语。
方星辰看着不肯吐出半字的元子期,顿时失声道:“我不要做那高高在上的孤寡之人!星辰此生只愿与师叔平安相守!”
元子期神色严肃:“诏旨中,你父王没有——立后。本朝从未有过先例。”
方星辰连连摇头:“这说明不了什么……”
元子期扳直他的身子,缓缓道:“待三月国丧期满,你父王便是——父皇。”
方星辰双眼蒙雾:“父王不会勉强于我……”
元子期正色道:“为君不比为臣,他亦难例外。”
此话说得至真至诚,方星辰再难欺骗自己。
元子期以前所未有的坚决,一字一顿道:“只要你的心意还在,将来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伴你左右,寸步不离。”
☆、争执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方择尚未正式登基,执政作派却雷厉风行。短短两月,内阁高职大换血,廷府上下整肃一清。宝座方算坐稳。
修编谱册,文过饰非。
立元改年第三天,盛京迎来一位重要人物。马车刚过武门,城中百姓纷纷涌入南街争相探头,想要瞧上一眼今上遗落民间的皇子。一时万人空巷。
的确风光。方星辰透过墨帘看向车外,低头想道。
不过两年光景,却已物是人非。
最后变成这样……父王亦是意料不到的吧。
穿过重重宫门,鼻眼观心,敛神而行。身为王府私生子的方星辰尚属首次进入高墙内的禁城。进入殿堂,看到正襟而坐的一人,上前拜倒:“父……皇。”
方择声音略带涩意:“抬起头来,让为父看看。”
方星辰两眼胀疼,缓缓仰脖。上首之人鬓边华发暗生,眉间紧纹深织,祥中有威。方星辰不禁轻声述道:“父皇,儿……回来了。”
方择仔细瞧了一会,命他起身坐了,才道:“听闻你这两年四处奔走,吃了不少苦头。”
方星辰道:“是师叔告诉父皇的么。其实都过去了,不算什么。”
方择点头道:“有些历练也好。我见你心性安定不少,不似年少时那般欢脱了。”
方星辰忙道:“儿从前稚气无知,令父皇操心了。自从遇上师叔,儿方明白父皇苦心。”
“师叔?”方择皱眉:“我们父子二人才说了不到三句,你便提到他两次。”
方星辰闭言不答。
方择稍作斟酌,又道:“你这位师叔,我见过一次。你娘先师亲选的关门弟子,自是信得过的。只是……生得太过惑人。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望我儿谨记。”
方星辰辩解道:“若是两人已是亲密无间,也要刻意保持着距离么?”
方择疾口反问:“亲密无间,是何意?”
方星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坦白道:“我与师叔两情相悦。”
“荒唐!”方择怒不可遏,拂袖而起。指着他道:“你可知先帝荣碌一生,最大的憾事为何?是无嗣!”
方星辰静静道:“星辰并无半点帝王之心。”
方择叱道:“铮铮男儿,当以天下为己任!儿女情长只会消磨意志。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
方星辰幼年伤痛霎时涌上心来,忿忿不平道:“娘亲便是为了成全你的那份忠毅之心,才过得那般委屈劳心!”
方择被戳中心底最深的硬痕,一股气无处发泄。举起巴掌便扇在爱子面上,留下五根指印。
方星辰呆了一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打过他的脸。也未见父皇发过那么大的火。强忍着眼角的酸楚,跪落在地。
方择瞪他须臾,重重道:“你仔细想想朕的话。”大步离去。
有内侍太监近前将他掺起,尖声细气道:“殿下请先回景阳宫吧。圣上命小显子布置了许久呢。”
方星辰脚下绵软,被人扶进一间主屋。桌旁,一人半举茶杯,眉宇清冷。方星辰瞬间有了力气。挥退侍从,一头扎进那人怀中,低低啜泣。
元子期凝神道:“怎么了?”
方星辰目光忧虑:“父皇不许我与你过于亲近。”
元子期顿时有些了然:“身为你的父皇,他这么做没有错。”
方星辰黯然:“他对我自称为朕……果真不是父王了……”
元子期抚上少年细皮白肉上的红印,叹道:“经年征战的习武之人,腕力非比寻常。他这掌,算轻了。”
方星辰一怔,头埋得更低。
元子期见他已被说服,柔声道:“来日方长,下回别再意气用事了。”
方星辰问:“若他再提此事,我该如何回话?”
元子期眸色深沉:“你应下便是。”
方星辰急道:“这怎么成?”
元子期淡淡道:“若图长久,岂在朝暮?”
方星辰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幽幽开口:“如此一来,便不能时常见到师叔了。”
元子期被瞧得心软,寻思道:“方才随你进宫,我曾暗中留心。这禁宫中顶尖高手屈指可数。能察觉到我行踪的怕是没有。”
方星辰面露喜色:“这么说,师叔可暗中悄悄来看我?”
元子期宠溺的摸着少年的头,许诺道:“随传随到。”
方星辰展眉而笑,心中一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