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长老点点头。
不再多言,悄声退了出去。
☆、错认
翌日,方星辰思来想去,仍是隐隐感到不安。从怀中取信来,又细细看了一遍。
实不知问题出在哪。
昏迷前听到的那番对话犹如在耳,与信中所述并无出入。
就卓飞鹄说的情形,也完全对得上。
方星辰久久的盯着“吾爱”二字,将信笺贴在离心最近的地方。
蚀骨般的相思啃咬着他每一寸血肉。
到了午时,稍感精神好了些,便起身着衣。信步来到园中。原来还是青玄门中那所住过的小院。一个熟悉的灵巧身影前后忙碌。
方星辰一喜,上前一拳捶在那人后背上:“抚子。”
抚子回头,咧嘴而笑。
方星辰将抚子拉进屋中,让他把自己昏迷后的见闻一一写下。一旦确信,不再疑它。
抚子得令,提笔就写开了。
无事等待期间,方星辰打量着屋内陈设。才发现都改成了眷园的样式。先前心事繁重,竟一无所觉。
抚子很快写好。字迹虽称不上漂亮,倒也齐整。通读下来,仍是重伤,施救,托付。毫无二致。
方星辰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我师叔……他好吗?”
抚子非常肯定的点头。
方星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看来,又要在此间住上段日子了。
这日深夜,方星辰半梦半醒间,嗓子干得难受。正想要下床倒水喝,一只杯子忽然伸到面前。方星辰骇然抬头一看。
一黑衣人头戴半副银贝面具坐在床沿,直勾勾看着他。手中水杯纹丝不动,姿势保持着完美的挺拔。
方星辰感觉脑子里糊涂得厉害,但那副面具却是认得的。就着那手喝下半口水,喃喃道:“师叔……你怎么才来?”
那面具遮去的只有上半截脸,却露出优雅的下颚。黑衣人嘴角微动,终是什么都没有回答。
方星辰的头沉重如山,却怎么也不舍得睡去。看着那线条比先前丰润的双唇,嗤嗤笑道:“师叔……你嘴肿得说不出话了么?”
黑衣人依旧不语。放下水杯,抬手抚上少年的面颊。
方星辰静静的感受着指尖的温柔。突然扭过脖颈,轻吻着那五根颀长的指节,哽咽道:“你可知,我想你想得厉害……”
那手似被烫着般缩了回去。
方星辰顾不上疼得像要裂开的额鬓,挣扎着爬起身钻进黑衣人的怀中,凄诉道:“一年太长!你难道是不要我了么?”
黑衣人就势将他搂紧,轻轻拍着少年的背脊,无声安慰。
方星辰尤不满足,眼稍含泪,摸索着寻到黑衣人的唇,自顾吮吻起来。
黑衣人的欲望瞬间被点燃,当下不再客气,软舌轻挑细碾,皓齿稍启啃噬,极尽缠绵。
方星辰无意识的想要起手揭开面具,却被另一只手死死按住。qing事正酣,少年未能如愿。
衣衫半褪半掩间,luo肤紧贴厮磨,发丝纠结凌乱。方星辰眼神迷离。向后仰起的颈线修长隽美,一副任君采撷的可怜模样,分外诱人。黑衣人再也把持不住,轻车熟路的找到密实处,挺身而入。两具滚热的身子在被间起伏。
方星辰两日来的思念之苦暂得排解。一夜好眠。
晨醒时分,忆起那半宿的醉生梦死,却又恍如隔世。
方星辰想,太美好的东西总是不真实的。于是并未细究。然而一连三日,每到深夜他口渴难耐时,那黑衣人便出现在他面前。一阵翻云覆雨,尽兴而归。
方星辰渐渐觉察出不对。
那黑衣人从不开口说话,又戴着与师叔一模一样的面具。似有意遮掩。
而自己却总忍不住想要和其亲热。
事有蹊跷。
这日阳光丽好。来了一段时日,连小园门都未踏出半步。方星辰决定四处走走。
一路无人阻拦,来到一所偏院。
里面几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聚在一块聊天。
“哎,端木,掌门这几日叫你了吗?”
“没有呢。我猜掌门大概不喜欢我了。”
“那近日都是谁在掌门那儿伺候呀?”
一时鸦鹊无声。
终于有一个少年悄声道:“其实,我知道掌门去了哪儿。值夜的小顺告诉我,掌门晚上常往主院旁边那座朝南的园子里跑。”
方星辰如被雷劈。
几位少年有白有黑,有高有瘦。
只是所有人的眼睛都与自己一般清澈明亮。
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运功提气,飞身逃回了自己的园子。
方星辰突然发现,脚下轻功好得出奇。
☆、睹物
是夜,黑衣人再次出现。方星辰合衣靠在床头,看着那熟悉的面具,冷冷开口道:“卓飞鹄。这样有意思么?”
黑衣人僵了僵。银贝面具缓缓摘下。
雅兮美兮男子,如风如仙飞鹄。
他眼神一暗,道:“缥缈神功需每日与男子交合,方可大成。”
方星辰一拍床板,怒道:“你那后院不是养着许多少年么?”
卓飞鹄低声道:“你中的情魂香也许还残有余毒。”
方星辰顿时怔住。难怪自己一到夜里便觉口干舌燥,头脑发昏。更是控制不住的想与师叔亲热温存。
他无力的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卓飞鹄深知此刻不便多作解释。抬脚转身。
方星辰突然又道:“把面具留下。”
卓飞鹄身形一阻,却不理会他的要求。反而将面具紧攥手中,又戴回头上。负手背立了一会,才道:“想要面具,便来找我。”随即一闪,不见踪影。
方星辰苦笑。他若执意不肯给,自己又能奈何?
此后每日静心休养,闲时练练内功。眷园的书册亦尚在,白日甚好打发。
只是到了夜晚,空寂难耐。方星辰便会拿出师叔的亲笔信,细细抚摩,聊以慰藉。
日子一长,纸笺渐旧。方星辰愈发珍惜,除非想那人得紧了,才从亵衣中小心翼翼的取出,默默的瞧上一眼。好在余毒已浅,终究自行散去。
倒是另一件事方星辰有些不解。内功似乎已练无可练。
由于无法双修,他便采用自修之法。可是两月个过去,毫无进展。只是他向来不甚在意武学追求,如今更是用来打发时日而已,又早没了娘亲倾传内力的不适,于是思索了几日,也便置之不理。
最后一本古籍看完,方星辰数着日子,无事可做。于是骑马闲游。青玄门的人见了他,既不上前搭话,也不敢为难闹事,只作视而不见。令他不得不想起卓飞鹄来。
这几个月,方星辰强令自己不去想此人,更刻意忘却那几夜的欢愉。然而身在别人屋檐下,何处没有主家的身影?就连这些弟子的言行,也是这人授意。见这弟子不来找他麻烦,方星辰不知该不该多谢卓飞鹄有心。
一路胡思乱想,来到青玄门最偏远的林子。方星辰畅通无阻的进入一片花园。莫桑花苗长势葱郁。与江湖传说中的截然不同。
元子期曾笃定言道,此乃青玄门的假痴不癫之计。
方星辰这才了解,卓飞鹄虽看上去不似师叔那般冷眼无情,但手腕却一样的狠厉:能对自己下得了手的,便是真狠。
正回忆着往日琐事,天气说变就变。倾盆大雨当头泼下。方星辰全身浸湿。抬手按上藏信的衣襟,心中凉透。
躲进一处亭中避雨,赶紧掏出查看。微黄的信边早已起毛,经水一泡变成了一滩纸泥,瞬间化为乌有。这可是手中唯一的念想!
方星辰哀嚎一声,再次冲进雨中。打马狂奔。到了主院,也不等通报,疾步行至书房破门而入,大声嚷道:“卓飞鹄!把面具还我!”
太师椅中,两条赤体交叠,激烈碰撞。听到声音俱是转头一愣。
下面的少年瑟然一缩,欲要起身,却被一把按住,接着肆意纵情。
上方那人没有低头,而是直望来人的眼睛。瞳孔急剧扩张,目中炽热大盛。又抽了数下,释放出来。
方星辰一时傻眼。等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完事。他偏过头去不看,静静重复道:“把面具还我。”
卓飞鹄取出一方帕子替自己与那少年擦了擦。一边穿衣一边慢条斯理的问道:“我为何要还你?”
方星辰辩驳道:“你凭什么将师叔的东西据为己有?”
卓飞鹄毫不恼怒,面上反带着深深的笑意:“这面具是他亲手给我的。”
方星辰猛地盯着卓飞鹄,断然道:“不可能。”
卓飞鹄整了整腰带上的挂饰,待服侍的少年退下。才缓缓道:“时至今日,有件事我也可告诉你了。你师叔,他已经死了。”
方星辰跺脚气骂:“你……你胡说!”
卓飞鹄嘴角眉梢无处不含笑,道:“我胡说么……呵呵。你并非分不清楚。只是不愿分清楚罢了。”
方星辰的心咚咚乱跳,如鼓重锤。
卓飞鹄向他慢慢行来:“你师叔的私人物件我如何能够得到?若论窃取,我不屑为之。”
停下脚步,又道:“他但凡还能看顾你,又怎会将你交托给我?当真不知我对你心之所想么?”
言毕,逼至近前:“即便是抚子。我也听他亲□待,不得对你说出伤重实情。”
恐慌蔓延全身。
方星辰的惊叫被卡在嗓子眼里,喊不得。咽不得。木然而立。
卓飞鹄卷袖替他拭着面上的雨珠,岂料越擦越多。
却是脸上某处山洪决堤了。
☆、策划
曾几何时,师叔语带不悦地道:“卓飞鹄对你别有用心。以后不要再与他见面。”
然而几个月前,一句“卓掌门待尔甚诚,一切事宜且听他遣”,便将他交到了情敌手中。
原来,那封信的不妥之处竟在这里!
方星辰挡开卓飞鹄的手,转身提气往自己的园子里跑。
找到抚子,喘着气,怀着一丝希冀问道:“师叔他……没有让你对我隐瞒……任何事,对不对?”
抚子的眼神却未能如他所愿。明显有着闪躲之意。
方星辰颓然垂臂。
卓飞鹄随后赶至。出人意料的把面具递到方星辰面前。
方星辰不假思索的一把夺过,抱在怀中。
卓飞鹄开口对抚子道:“替他准备热水,莫要淋坏了。”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房中水雾弥漫。方星辰浸了半个时辰,方觉身上有些暖意。他小心的将黑贝面具揩擦干净,捧在手中端看。
师叔答应他“再述情长”,却将这个面具送给卓飞鹄,究竟何意?
数月前的夜晚,自己的错认,卓飞鹄的将错就错。历历在目。
心越来越沉。
喉间咯咯作响。
方星辰突然一拍水面,冷笑连连:师叔,你以为这样便能让我忘了你么?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如果不能再为他遮风挡雨。那么,送到卓飞鹄手中,便是最妥帖的安排。
而淡忘一段感情最有效的法子,是展开另一段情。
半幅面具,半点残留的情魂香,便能使他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移情他人。各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时过境迁,再得知他离去的消息时,已不那么在意了。
因此,抚子一开始必须撒谎。
桩桩件件,只为了一个缘由。
方星辰趴上桶沿,失声痛喊:“师叔,难道这就是你费尽最后一滴心血,所为我策划的一切?!”
脑中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曙光。
手臂随之感到力乏。再也强撑不住,翻身滚落于地。
只愿此生不再醒来。
再睁眼。
已看到抚子守护在侧。
方星辰心思百转千回,坚难开口:“替我拿三枚铜币来。”
六次摇卜,得出一卦。
风山渐。卦辞:缓进。
渐,却到底未绝。
方星辰勉强扯起嘴角,笑了。
这一刻,他认定占卜之术最为可靠。
别的,他只管一概不信!
七月初七,南宫世家广邀天下英雄,召开兵器竞买会。
在这个牛郎织女的日子,卓飞鹄不打算让方星辰独自伤怀。遂携他与会。
虽是各派采买兵器,但仍少不了武艺切磋。因为两家同时看上一件兵器的情况时有发生。倘若出价也不相上下,常会以武相争。
本届竞买会上,最受争议的名器为一柄名唤“雨虹”的长剑。剑身一旦出鞘,光华流转。无人敢与之对视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若是用以杀敌,自能所向披靡。可问题在于,其上锋芒太过夺目,何人又能长久地持之于手,不反被其所灼?
方星辰坐在卓飞鹄身后,撇了撇嘴道:“不过如此罢了。”
卓飞鹄既惊又喜:“你不觉瞧着两眼刺痛?”
方星辰无所谓的道:“还好。”
卓飞鹄当即朝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徽拱手示意:“这柄雨虹,青玄门要了。”
“且慢。”一声清喝,素衣年轻男子翩然落地,掩口笑道:“无极山也很感兴趣呢。”
方星辰起初并不以为意,抬头瞥了一眼。待看清那人容貌时,心神剧震。腾然起身,颤手指向他道:“竟然是你,千堂主!”
千涵立时全身戒备,寻找声源。
发现方星辰后,脸色剧变。
☆、证实
两人怒目而视,形势一触即发。
千涵忽的嗤声一笑,道:“论起来,你也是无极山九堂堂主之一呢。见到本教主,为何不拜?”
方星辰心中大疑,正要反问,卓飞鹄挡在他身前,厉色道:“你无极山发生了何事我不管,但星辰如今已重归青玄门座下,与你了无干系。”
千涵道:“看来卓大掌门的消息不甚灵通……啧啧,自去年退败后,青玄门果然一落千丈。”转而又对方星辰道:“既然有人护着你,从前的事我便一笔勾销了。”
方星辰哪里肯就此罢休,提气跃到他面前,不依不饶道:“你还我师叔来!”
千涵闻言引天长叹,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抹着泪道:“你的师叔?那我的子期呢……谁又能赔予我?”
方星辰忍下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愤慨道:“要不是你给我下毒,我师叔怎么会……”
千涵面孔瞬间狰狞起来:“哈哈哈……我得不到的人……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