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芮明神情都不对了,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我陪你一起去。”
芮明开车,很快就上了高速出了城,出了一个单行道的收费站后,就能发现周围的景色都变了。从收费站出来就是两股车道,车道两边都是高大的改良法国梧桐,形成了梧桐树林,在树林里,有隐隐的丝网,看样子是通电的,在丝网后面是竹林与大片的蔷薇和玫瑰。景色是美却也无法轻易窥探到景色后面的一切。
顺着车道开了十分钟左右,路过了三个明处的电动门,两个暗处的手动门后,就看见了一片绵延不绝的土墙,间或还夹杂着篱笆。芮明将车停下了,前面是两侧种满了奇花异草的台阶,我们只能下车步行了。
我跟芮明在仆人的陪同下,上台阶过游廊穿花厅进二门,左转右拐后,终于在一栋气势恢宏的建筑前停下了,仆人进去通报后,很快就有人出来,带着我们进去。仆人掀起了团花云锦帘子,我们进去后,转过屏风路过小客厅,带路的人掀起了珍珠帘子,请我们进去,他却没有进去。
半笼罩在上好青纱幔帐里的宽大黄花梨床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似睡非睡的半躺着,听到声音,微微掀起了眼皮,“Ken,你来了。”
原来芮明还有Ken这个英文名字啊,好像不太符合他的形象啊。我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芮明低低应了一声,“白泽,我来看你了。”
白泽笑了起来,“你一走就再也没回来,炎晴峥说他见过你,于是我就打电话联系你,却没想到,你还是没回来。”
芮明上前一步,“虽然她是后来者,但是既然我已经放弃了你又选择了她,那么我就不要出现了,免得伤人伤己。她呢?”
白泽费力的坐了起来,“她死了,很久之前就死了,她带着我们的孙子去买东西,遇上了枪战,多可笑,在石头城显赫了一世的白家大少,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没能保住,也没能留住唯一爱过的男人。芮明,谢谢你来看我。你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我希望在你心中,我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白泽。”
芮明走到床前,弯腰亲上了白泽的嘴角,“白泽,只要我不死,我就爱着你。愿你和她在那个世界,一切安好。”
我跟芮明往外走去,仆人带着我们刚刚走出大门,就听到身后后人喊当家大少去了。我看见芮明身子僵了一下,我以为他会回头,他却只是停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去,然后,我听见他低低的叹了口气。
离开白家后,芮明一直沉默着,连开错了路都不知道,我也沉默着,他与白泽的爱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与白泽的爱情到此真正的结束了。
车停了,芮明左手遮住了脸,“老板,我死之前,是个特种兵,军部和国安部都怀疑白家有问题,于是我被选中了去做卧底,啃了大半年金融方面的知识,然后去应聘白氏财阀总经理助理的职务。那时候所有的人都弄错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认为另一个人会是白氏财阀新总经理,结果,却是白泽。也对,他是白氏财阀的长子,他继承白氏财阀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静静的听着芮明的爱情故事,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小师公的场景。他与小师叔在夕阳余晖中向我的小料理店走来,小师叔一直说着什么,而小师公只是淡然的笑着倾听。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男人不就是我想要的男人吗?后来接触多了,心思也就活了,只是可惜,虽然后来知道是误会,却还是错过了他。而现在,他在哪,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再与他相见,我只是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为的是对得起他对我每一次的救命之恩。
芮明语气很平静的叙说着他与白泽的爱情。他上班第一天就被前辈带着去了会议室,而白泽对着一群高管大发雷霆,那是他印象中,白泽唯一一次对着长辈那样发火。他站在最角落的地方,看着白泽将文件夹扔了会议桌中间,纸张撒了一地,而那时白泽看见了他,竟对着他微微一笑,说了句欢迎加入白氏财阀。
芮明一辈子都忘不了白泽的那个微笑,那时候的白泽真的很生气,但是也真的是欢迎他的到来,白泽的微笑是发自真心的。之后芮明每每偷取情报时,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时白泽的微笑,心里就会堵的慌。他很久之后才知道,只是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他就爱上了白泽。
芮明知道他做卧底是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一天的,白家能人太多,就算白泽看不出来他有问题,他也知道,至少有两个人都在怀疑他。所以当他被其中一个人叫去时,他带上了枪。只是最终他还是没能开枪,那是白泽用心爱护的弟弟,那也是白氏财阀的支撑者之一,他犹豫了,这些被上面说的罪大恶极的男人们,在与他们接触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样的,他不知道他到底要不要继续完成任务。
之后就有奇怪的流言出现了,说他与白泽之间不清白,白泽认为清者自清,他却觉得并非空穴来风,也许跟白泽继续相处下去,他与白泽真的不会清白了。他打算离开,却无法离开,他是一个军人,他要服从命令,他要完成任务,要想离开,只有死去。
自杀这个念头在芮明的心中一直存在着,但是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去死,确切的说,他舍不得就这样死去,他爱着白泽,他不奢望白泽也会爱上他,可能给在白泽身边多待一天,多一天的回忆,都是美好的。
流言渐渐退去时,白泽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一个经常犯傻的爱笑女子,他与她磕磕绊绊的磨合工作,小心翼翼的经营爱情。白泽有一天问芮明,如果有一个男人爱上了他,他会接受吗?芮明的回答是不会,白泽什么话也没再说,芮明也没有解释,他是不会随意接受任何一个男人的爱情,除非那个男人是白泽。
白泽跟那个女子到底还是结婚了,他们的工作磨合最终还是失败了,那女子真的不是能够胜任那些复杂工作的人,但是她是一个好妻子。她与白泽的婚礼很盛大,芮明那天也在,他看见白泽与她都笑的幸福,他也笑了,只不过他自己都知道他的笑容多苦涩。
那天晚上,芮明喝了太多的酒,在长江大桥上痛哭流涕,最后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芮明所不知道的是,就算在白泽的婚礼中,白泽也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出去后,白泽就让人去找,却迟了一步,此后,白泽死了心。小师公在我的店里发现芮明后,就告诉了白泽,白泽犹豫了很久后,打了电话,那个电话,才是真正的结束。
芮明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爱你的,他也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确定,于是放弃了。”
芮明笑了起来,眼泪缓缓滑落,“但是一切都结束了。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我当时明白了,接受了他,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那时候我的出路只有死。我跟他在一起,我就是背叛国家,那么不光是我,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会被牵连,而他,必然会被报复至死。”
我摇头,“芮明,我也失去了,所以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任何事都不会没有办法解决的,只要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在见到小师公的第一个瞬间就表白的,成功不成功,我都会这样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鬼神大人很可爱
芮明消沉了几天就恢复了正常,我将想了很久的一件事跟他说了,我们这些非人类在这个小巷子里开店快一百年了,小料理店都快成百年老店了,是不是搬个家换个地方比较好?
芮明看着我,“老板,这附近都拆迁三回了,你觉得还有谁认识我们?而且马上就要第四次拆迁了。”
我无语了,我怎么把拆迁这事给忘了。而且我怎么知道政府这么爱拆迁,这片地方又不是特别好,怎么不到百年都拆三回了。每次拆迁时我都正好有事不在,芮明也是很爽快的每次第一个同意,拿了拆迁安置费,立刻就关门出去旅游,害我每次回来都以为他卷款潜逃了。
我摸摸下巴,“什么时候再拆迁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吧。”
芮明擦着杯子,“老板,你应该到了突然消失的日子了,所以我觉得这次旅游还是我一个人去的多,你放心,拆迁安置费我会给你留点的。”
我忍不住将手里的橙子对着他砸了过去,“滚,必须是都给我留着,我才是老板,这房子是我买的。”
芮明说的不错,我是又要消失一段时间了,我要去小师公的家族那边蹲守,看小师公会不会突然回来,只是我最近在想,要不要缩短蹲守的时间,二十几年一次,会不会间隔太长了?小师公要是真的回来了,也不能保证他还记得我,这次没有小师叔,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谁敢跟我抢我一定挠的谁满脸开花。
我起身,“店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这次店里的装修等我回来,我受够了你诡异的审美观了。”
这么多年了,毛毛跟小青蛙都不在了,毛毛嫁了个特种兵,整天跟着她男人处理妖与人之间的纷争与案件,她男人都抓狂发飙好多次了,他又不是负责六道治安的警察,为什么要他来管这些事,就因为他娶了个猫妖做老婆?而小青蛙有一年冬眠的时候,被第二次来拆迁的人用挖土机给挖走了,于是下落不明了。我就感慨我没有养宠物的命,当初在上古养药山最后也是这样的结果,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阿晴跟药山怎么样了,希望他们一切都还好。但我也知道,这只是奢望。
我随手收拾了点东西,再次打量了我的房间一眼,然后拿起小师公的定秦与落星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等着我,小师公,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的。
炎家老宅又翻修过了,我蹲在屋顶上,下巴拄着定秦,看着院子里来往穿梭的人群,今天是炎家祭祖的日子。当初小师公跟他的哥哥都被确定死亡之后,炎家从分家继承了一个长子成为宗家长子,只是可惜,这个长子没能得到宗家长子应该得到的信物落星弓。小师公的哥哥去世后,宗家决定将落星弓交给了小师公,因此外界才会猜测宗家这样做是为了让小师公继承宗家,只是最后小师公也不见了。
那个继承来的长子已经垂老矣矣,被子孙搀扶着跪倒在地,恰好正对着我的方向。我突然觉得我蹲的地方不对,这样他岂不是在跪拜我了?我又不是炎家祖先,接受他的跪拜,多不好意思啊。
“鬼神大人,请指点我们寻找到炎晴峥的下落……”
我猛的站起来,炎家人在祭拜鬼神?我觉得这是小师公消失百十年后最让我吃惊的一件事了,炎家人怎么会祭拜鬼神呢,他们想通过鬼神找到小师公?炎家人知不知道请鬼神是多危险的一件事?我到底要不要管呢,可是现在的炎家人跟小师公也没有关系了,算了,别多事了。
我在炎家主屋的屋顶上坐了四天五夜,炎家人的祭祀一直没有停止,他们很诚心的想要请到鬼神,虽然说是为了找到小师公。我越听越觉得他们是别有目的,鬼神也不是那么好请的,如果他们请鬼神是为了对小师公不利,我微微眯了下眼,这个家族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第六夜的凌晨时分,我挑了下眉,看着在我身边坐下的万户侯,“你就是炎家人请来的鬼神?我怎么觉得万无比较适合呢。”
万户侯撇了下嘴,“老子怎么可能是鬼神那种肮脏的东西,我只是路过,看见你蹲在别人家屋顶上偷窥,觉得你这种行为不好,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所以就下来提醒你一下,身为一个女孩子,你这样做……”
我将手中的定秦抵在了他的喉咙处,“你觉得你再继续说下去,喉咙这会不会多个洞啊?对了,你到处跑,有没有见到我小师公?”
万户侯叹气,“身为女孩子,这么粗鲁怎么行呢。我没见到炎晴峥,他应该在未来。最近我都是到过去的,真是混蛋啊,去了过去把时空弄崩溃了也不修复,害的我跑来跑去修复时空,老子身为万户侯,这一百多年就尽干这事了!”
我哼了一声,“万户侯的职责不就是维护时空的稳定?”我本来还打算再挖苦他几句,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逼近,万户侯还要叽歪什么,被我一把捂住了嘴,“别说话,可能是鬼神来了。”
真被我说中了,果然是鬼神来了,不过这个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他笔直的就从空中砸向屋顶,要不是万户侯拉了他一把,他就要把屋顶给砸穿了。他一把抱住了万户侯,“多谢多谢,多谢多谢,多谢了,多谢各位众乡亲……”
鬼神正要顺口唱山歌,被万户侯一把捂住了嘴,我看着鬼神,他完全就是个小孩子,穿着一身大大的垂着两条长穗的白色汉服,戴着高高的白色帽子,帽尖上还垂着两个红色绒球,脚下却是一双红色的布鞋,鞋头上还绣了鲤鱼,手上拿着二十公分的玉板。我无语了,这是什么诡异的打扮?怎么越看越像日本平安时代阴阳师的盗版装扮呢?
我仔细打量着鬼神大人,不知道为什么,这鬼神大人我越看越觉得眼熟,我迟疑了一下,“药山?”
正在万户侯手里拼命挣扎的鬼神大人安静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突然又拼命挣扎起来。我抓抓头,他这反应让我看不明白啊,他到底是药山还是不是啊?我示意万户侯放开他,万户侯刚松手,鬼神大人就扑到了我怀里,“呜……呜……”
我摸摸他的脑袋,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怎么成鬼神了?给我解释一下。”
药山揉揉眼睛,抬头看着我,一脸的天真无邪,说出了让我崩溃的话,“我不知道,我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就成了鬼神了。”
对于鬼神,一般人都只知道是妖魔鬼怪神仙中的两种而已,而对于我们而言,鬼神还有另外一个解释。鬼也是可以修行的,鬼的等级制度跟神其实差别不大,不过鬼修炼到最高等级就是神,也就是鬼神。
不过,要想修炼成鬼神也不是容易的事,从有地府开始,也只出过五个鬼神,其中两个为了孕育下一代而失去了全部修为最后被敌人杀了,另外两个一直都藏在地府里,藏太深的结果就是谁都找不到他们了,而最近成为鬼神的那位,谁都不知道是谁。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药山,就是地府出来的第六位鬼神了,估计也是最年轻的鬼神大人了。
我都不知道该对药山说什么了,该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