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将这个过失揽到自己身上,保全了侯宇轩的名声,你知道那是多大的一个过失吗?从那以后,侯青云在韩坤国故老的眼中,便成了罪人。 ”
“罪人?”楚韵远也坐了下来,声音有些模糊,“小弟,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旨意竟然会有这么深远的影响?难道是杀了韩坤国的故老?”
“比那个更严重,”楚韵歌转头看了看仍在沉睡的侯青云,“侯宇轩当时受人蛊惑,下旨摧毁了庆州大宗族吴氏的祠堂,同时逼迫吴家守节的寡妇改嫁,结果那几个寡妇在接到圣旨的当天便自缢了,消息传出,庆州群情激愤,当日有上千人至吴家致孝,第三天人数上万,随即民变便爆发了。 ”
沉默片刻,楚韵远终于开口,“怪不得庆州会民变,韩坤国民风守旧,听闻以寡妇守节为荣,但是死了几个寡妇,何至于到民变?”
“那是因为吴氏的祠堂是当地人心中地神殿。 ”楚韵歌转过头,看着楚韵远,那目光说不出的怪异,连楚韵远都说不出那目光中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他们祖宗的灵位,所有的家规族约都在那祠堂里,那是他们的精神寄托。 人活着,总得有寄托不是。 所以当他们的寄托被毁地时候,那就是天地沦陷的灾难,你说如何不会生出民变?”
原来是这样,也许那些人就是因为侯宇轩不明世事才暗中生地毒计,他们没想到还有侯青云保护着他的弟弟,也许侯青云在他父亲临终前发的誓将会约束他一生,只不过人终有一死。 当他死时,侯宇轩也许就大难临头了。
“这般说来,侯青云真是伟大,”楚韵远回向身看了看仍在昏睡的侯青云,“只不过他一心一意的为了侯宇轩,外人并不会理解他的这种牺牲,他们只会觉得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会觉得他在觊觎皇位!”
“的确如此。 ”楚韵歌淡然一笑,“这世上真正能够理解侯青云地人并不多,其实他也许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伟大的一个,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我曾经问过他。 他告诉我当时他的父亲问他韩坤国的国君应该是谁?他回答是他弟弟,我想当时他的父亲是想传位给他。 ”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问他呢?”楚韵远不解的盯着楚韵歌,“如果他地父亲真的下定决心要传位给他,为什么又要问他?道理上说不通。 ”
“那是因为在询问他之前,他的父亲并没有真正的决定将皇位传给谁,”楚韵歌慢慢的起身,走到门边,然后转身看着楚韵远,“就是因为他回应将皇位给他弟弟。 他父亲才决意要传给他。 因为他父亲是想看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他想地是自己。 还是他弟弟,他没有让他父亲失望,二哥,我可以这么说,从他弟弟登上皇位到现在,侯青云都在为他弟弟而活。 ”
走出屋外,楚韵歌快速的脱了外面的长袍,系在腰间,翻身跳下门廊,踏着与湖水只有一线距离的外沿向窗边移动,楚韵远一愣,随即也如楚韵歌一般跳下门廊,跟着楚韵歌身后,慢慢移动到窗下,然后楚韵歌慢慢的从窗下取下一块木结,示意楚韵远取下另一块木结,然后将眼睛凑到洞口向内张望。
屋里仍然维持着原状,侯青云仍然在昏睡,侯宇轩伏在榻边一动不动,似乎还在酣睡,等待片刻,屋里仍然没有半点儿动静,湖风阵阵,楚韵远只觉再站片刻就会落入水中,可是楚韵歌却看得很仔细,似乎想将屋里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过了约一柱香的时辰,侯宇轩终于动了,他似乎刚才从酣睡中清醒,睡意朦胧的四顾,然后转首盯着床上的侯青云,虽然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但是楚韵远却觉得这个背影和从前地侯宇轩截然不同,这个背影凝聚着太多成年男子地悲哀与沉重。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辰,侯宇轩终于起身,看他转过身,楚韵远不由大吃了一惊,那张俊秀地脸上,再没有一丝的稚气,和寻常和成年男子一般模样,只是那双眼眸中,闪烁着泪光,他缓缓走到屋中的圆几旁坐下,似乎在做一个极难的决定,楚韵歌突然伸手轻轻拉了拉楚韵远的袖子,指了指水下。
将木块放回洞中塞紧,然后一齐踏进水中,潜进水里离开了水阁,上岸时,楚韵远忍不住回身看了看湖心的水阁,难道侯宇轩都是伪装?如果这样,他真是太厉害了,一个人可以装一时,但他这伪装却装了十数年,甚至侯青云如此精明之辈都没有半点的觉察。
回到临时的宿处,楚韵歌满面笑意,神情轻松,如同是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一般,楚韵远心中微动,“小弟,难道你早已看出侯宇轩是伪装?”
“是,”楚韵歌放下茶杯,点了点头,“初时我并没有怀疑,但是侯青云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侯宇轩越来越聪明了,二哥,如果侯青云觉得一个傻子越来越聪明,只能证明一件事,就是那个傻子并不是真的傻,他是出于特定地目的伪装成傻子。 ”
“但是仅凭一句话就断定侯宇轩不是傻子是不是有点儿武断了?”楚韵远凝着眉。 “侯宇轩做这样的伪装,是不是也在提防侯青云篡位?”
“不,不武断,”楚韵歌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二哥,你细细想一想,侯青云可以称得上是六国少有的精明之士。 心机深不可测,也许他过于相信自己的弟弟了。 所以有的变化他一厢情愿地当成好事,一个傻子怎么可能越来越聪明?他只会越来越傻,如果这个傻子是其他人,侯青云绝对生疑,但是那个傻子却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爱护地十数年的弟弟,他除了欣喜之外。 根本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
细细一想,果真如此,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没想到侯青云赤胆忠心这十数年,却换来一场猜忌,心中突然如闪电滑过,真相跃然而出,“小弟。 难道刚才的那些话是你刻意说给侯宇轩听的?”
“是,”楚韵歌对楚韵远赞许的一笑,“我就是要提醒侯宇轩,他地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其实这十数年来,他应该能够感到侯青云待他的真心。 只不过他的执念太深,又不敢全然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我就帮他一下。 ”
飞扬了眉,“小弟,你这么做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吗?如侯青云得到侯宇轩的信任,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二哥,”楚韵歌走到悬挂在房内那张空白的青花纸旁,负手看着那张青花纸上隐约的花纹,“你觉得天下局势如何?你可以放言而论。 ”
天下局势?楚韵远莫明其妙地看着楚韵歌,他觉得自己完全疑惑了。 根本无法明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刚才所做的一切,若将之视为拉拢便觉得情有可原。 但侯青云绝对不可能因此而背叛韩坤国,那么促成侯氏兄弟和解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与天下局势又有什么联系?
“局势?”楚韵远茫然的盯着楚韵歌,“小弟…… ”
“二哥,现在天下一分为七,北有安楚国和三淼国,东有下唐国,西有韩坤国和升若国,燕卫国在正中,咱们边越在南边儿,在龙皇出世之前,这七个国家互有心结,韩坤国与升若国临近,两国的国君都以怀柔治理江山,所以一向相安无事。
燕卫国与四国相临,军力最足,而且土地肥沃,所以是五个国家之中最为富有,燕卫国的国君也算是一个明君,所以十几年间,燕卫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民风彪悍,祟武轻文,所以与其他四国磨擦不断。 ”楚韵歌轻言细语,宛若谈笑,“而下唐国地国力是几个国家之中最微弱的,但是下唐国的战斗力却绝对不能小觑。
因为下唐国的工部造出了一种可以在天空飞翔的机器,还有一种铁甲战车,以木头为构架,外面覆盖有铁皮,十数个士兵躲在车中向外投掷长矛和射箭,能够在陆战中取得极大的优势,挡者立毙。
至于安楚国,原来国力虽然不鼎盛,但比起升若和下唐这样的小国,却也算中富之国,而且安楚承平日久,军力日微,若不是出了龙皇,安楚最不足为虑。 ”
这番道理从前曾经听他说过,所以楚韵远也不觉得惊愕,他觉得楚韵歌似乎忘记了赢嫣然,虽然那个女子对韵歌有一种莫明的吸引力,可是她也不可小觑,安楚边关的几场战事,精彩绝伦,天下震动,“韵歌,你忘了月帝吗?因为她,目前安楚烽火遍地,对咱们来说是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不,”楚韵歌面上地笑容消失了,“你忘记燕启地下场了吗?嫣然既然能够一月内连下数城,要对付咱们绝对轻而易举,而且如果我们现在出手,那么就是给了龙皇和嫣然复合的一个机会,只要嫣然受到攻击,龙皇顺理成章地会提兵帮助嫣然,为什么我们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呢?”
这的确是最好的理由,虽然感觉上小弟怀有私心,但是要攻击赢嫣然取得胜利,自己可没有绝对的把握,想必天下间除了龙皇都没有人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战胜赢嫣然。
“小弟,”楚韵远微笑着点头,以示对楚韵歌的附合,“侯氏兄弟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二哥,韩坤国除了侯青云之外别无可取,”楚韵远微微一笑,“韩坤国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与边越接壤,韩坤国是阻止其他国家进犯边越的天然屏障,更重要的是,我此次对韩坤国示了恩,侯青云会记在心里,侯宇轩对他那么重要,他还不对咱们感恩戴德?只要折服了侯青云,韩坤国就是我的后援和盟军。 ”
“小弟,你刚才也说了,韩坤国除了侯青云之外没有半点儿可取之处,”楚韵远沉着脸,敛着眉,显得有些苦恼,“咱们为什么不和其他国家结盟呢?”
“正因为韩坤国什么都没有,才是咱们最好的选择,”楚韵歌返身走到案几边坐下,“侯青云是个聪明人,而且是非常聪明的人,他是宰相最好的人选,他也知道想要保全韩坤国非常困难,所以,当龙皇锋锐所指,他会做出最有利于韩坤国的选择,倾巢之下,除了投靠我们,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保护侯宇轩。 ”
细细想来,果真如此,楚韵远觉得自己恍然大悟,楚韵歌伸指沾了茶水,在案几上快速画了一张简略的地图,“我想嫣然的谋乱一年之内必会被龙皇平定,那么最先被灭的,定然是三淼国,下唐和升若也难逃噩运,既然升若国已经亡了,韩坤国也难免,最终会余下边越,安楚和燕卫三个国家,虽然龙皇的势力已经到达边越,但是燕卫国在龙皇版图之内,那是心腹之患,只要燕卫国拖住龙皇一年,只要一年,我就有足够的把握可以与龙皇一较高下。 ”
“小弟,你觉得燕卫国就凭燕启能够拖住龙皇一年吗?”楚韵远一脸的不可置信,“他那样的人…… ”
“二哥,”楚韵歌伸袖抹去案几上的地图,“你记住我的话,燕卫国能够保留到最后,与边越、安楚鼎足而立就绝对不可小觑,燕启是胆小怕死,无耻、卑鄙得令人厌恶,但是若全然依靠他,燕卫国的国力不会如此鼎盛?上次燕卫国的国君只是派了特使前来,这一次他为了平息六国对燕启的愤怒,定然亲至,我还真想见见这位如此虚怀若谷的国君。 ”
第二卷:九州风云 第八章 第五节 未雨绸缪
第八章 第五节 未雨绸缪
宣召来得如此突然,楚韵歌匆匆换了衣服赶到宫中,太监们引着他进了御花园,远远看见继善满腹心事的坐在湖心亭中,楚韵歌知道他在为明天漉台之会忧心,不过此时宣召自己,肯定是为了燕启,他肯定不想因为燕启得罪燕卫国的国君。
“臣楚韵歌参见皇上,”掀起下襟,楚韵歌跪下行了君臣之礼,“皇上万福金安。 ”
“爱卿平身,”继善于愁容中挤出一丝笑,“来人,赐坐。 ”
坐在亭中,湖风阵阵,微微有一些凉意,太监们将茶奉上便垂首退了下去,籍着喝茶,眼角的光扫过,太监们退出了湖心亭,侯在水廊外,想必早已得了继善的吩咐,那么要说服他,就得费一番功夫了。
“皇上急宣微臣来,不知皇上是否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需要与微臣相商,”微笑着放下茶杯,楚韵歌开门见山,“如果事关燕启,皇上应该知道微臣的心意。 ”
他永远是那么聪明,继善心下愤愤,面上却露出一丝苦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这是燕卫国的国君亲笔写给朕的信,爱卿何不展阅一番。 ”
含笑展开书信,心中早就猜到信中的内容,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中却在筹谋如何说服继善,继善为人多疑,要说服他又证明自己没有私心并不太容易,他性子贪吝,当年为王之时,府中马匹若有死伤。 马肉一定煮烂供全府人食用,当了皇上,不可能作出如此失礼之事,但是吝啬的性子不是即刻就能改变地,燕启被俘,国库出了那么多的银子,他的心到现在都还是痛的吧!
“皇上。 ”含笑将书信放下,“臣想问皇上。 去年国库收入是多少?”
“国库?”继善明显一愣,心念电转,明知他此问与燕卫国的书信有关,却始终猜不到他的目的,“全国地税收共计…… ”
“皇上,”楚韵歌起身对继善一礼,“皇上请恕微臣无礼。 去年燕启将军失于龙皇之手,为了赎回他,当时我国打开国库,国库存银十成去了两成,同时,去年南疆暴*,为了平定叛乱,我国频频用兵。 事后又为了奖赏有军功的军士,银子如同流水,微臣两日前命户部核算了收支,这两项用银,已经耗尽了我国国库去年地收入。 ”
偷眼看去,继善面上的心痛异样的深邃。 楚韵歌暗暗一笑,“皇上,去岁国内大熟,所以税收比往年多了一成半,这样才勉强的收支平衡,今年开春国内六区的粮区遭受了旱灾,虽然救灾得力,但税收减少是必然的,六国联盟,养兵用兵。 支出越来越多。 假如燕将军留在军中,以他的性子。 难免又会落于敌手,两月前,燕将军不听号令,私自出兵,陷于月帝之手,燕卫国地粮草军饷尽数送给了月帝,又是其他国家出钱出力,皇上,微臣细细想来,如果再继续如此,也许…… ”
也许!还什么也许!继善想到白白送出的银子,想到因为燕启,连燕卫国的军队都要自己养就怒不可扼,“好了,其实朕的心意早就定了,燕启这个人,一而再的被俘,连累自己国家,还要连累其他盟国,难道咱们还要放纵他再而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