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在竹林间回响,激起鸣玉般的鸟叫,楚韵远急促的脚步声击碎了清晨的宁静、扰乱了清越的琴音,在他行到竹林外时,琴音嘎然而止,“二哥,有什么急事儿吗?”
“小弟,安楚国传来消息,七日前,安楚国冷宫大火,废后赢嫣然…… ”
白色的身影带着竹叶上堕落的青绿露水,因为久病,俊美的脸憔悴了,他的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似乎是恐惧、似乎是希望,他紧紧的盯着楚韵远的双眸,“嫣然怎么了?”
颤抖的声音如同暴雨中孱弱的小草,不堪风雨,又强韧着不肯放弃,楚韵远声若蚊蚋,“废后赢嫣然…… ”
“不要说,”楚韵歌决绝的转过身,“二哥,永远不要说,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我永远也不会相信…… ”
眼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要走进竹林,楚韵远不安的上前一步,“小弟,还有一个消息。 ”
那只扶着翠竹的手惨白如死,他浑身颤抖,几乎无法站立,楚韵远无意识的伸出手,似乎想扶住他,然后缓缓的收回,“小弟,龙鳞黑甲提前苏醒了…… ”
没有想像中的震惊,他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不停的颤抖,楚韵远终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弟,龙鳞黑甲苏醒的当日,龙皇便提兵南下,横扫六国连营,六国血流飘橹,尸积如山…… ”
站在他身后,只有一臂的距离,可是楚韵远却觉得这便是咫尺的天涯,自己只能站在天涯的一边,看他悲哀、看他绝望,却无可奈何,只能喃喃的诉说着那些与他的悲伤没有丝毫关系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如山一般沉重的悲哀,“小弟,六国溃不成军,余下的残军已经逃回了本国,龙皇带着七千龙鳞黑甲已经回上京了。 ”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楚韵歌终于转过身,自他出生,楚韵远第一次看见他哭,看着他满面的泪水,楚韵远突然觉得,自己冷漠的弟弟也不是坚强得无懈可击,他也会悲伤、也会流泪,“因为龙皇疯了,我告诉你,六国的灭亡就在眼前,那是战之罪,是天要亡六国。 ”
第二卷:九州风云 第六章 第三节 唯心不易
第六章 第三节 唯心不易
殇阳城
抬头仰望着建在半山腰的城楼,如同被云雾笼罩一般,漫山遍野花红柳绿,春意盎然,但是抬头望去,铅灰色的云沉沉的压在城楼上,如同要将那座孤城摧毁一般。
拉着马缓缓走上山,一步又一步,巨大的青色条石,打磨得粗糙,被人踏得多了,也光可鉴人,走了两柱香的时分,满头的汗,回首看了看身后蜿蜒的青石道,这才知道,当初修筑这山道的人是多么的艰辛。
半山的亭子,已有些年月了,红漆斑驳,露出原木的条纹,茶博士也上个年纪,满面的笑,皱纹如同刀切一般,热情周到的招待着来往的客人。
“看客人满身风尘的模样是从远地儿来的吧!”茶博士殷勤的捧了一碗茶水,茶作淡金色,碗底还有些许的碎茶叶末子,转身又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馒头放在桌上,“客人,吃个馒头吧,新出炉的,不收钱。 ”
伸手抓起一个馒头,这一路行来,饿得狠了,狠狠的咬了一口,浓香四溢,茶博士笑弯了眼睛,转身又斟了一碗茶,“客人,再喝一碗茶吧,当年殇阳王带领四乡八里的乡亲们修这条路的时候,喝的,就是这种茶。 ”
“殇阳王?”
“是啊!”茶博士微笑着在一旁,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徐徐道:“可惜啊,殇阳王殿下被流放了,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他在这里二十几年,殇阳可大变了模样。 ”
从这老人口中讲述的故事,那么地悠远,似乎已经过了一百年,一千年一般,可是无论过了多少年,殇阳的人永远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带领他们在山道上修筑道路、带领他们在山坡上种植果树、在城楼上。 用一块一块碎石修筑城墙的王爷,那个永远黑而瘦。 笑起来便会露出洁白牙齿的王爷。
走过城门的时候,两个守城的老军刚刚完成晨扫,缓慢的用木勺洒水,看见远来地客人,满面的笑容,“你是从远处来地吧!有落脚的地方吗?沿着城东大街向前走,有一个云来聚客栈。 价钱公道…… ”
沿着城东大街向前走,一直走,直到街的尽头,向左转,走一百步,再向右转,便是殇阳守军府,在府门的下马石前下马。 仰头看着守军府前破烂的匾额,从城门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正在走回过去。
“你找谁?”廊下的守军终于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紧抓着腰间的佩刀,快步走了过来,一脸疑惑地盯着面前用青布蒙面。 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竹笠的陌生人,“你找谁?”
“赢霾!”
冰冷的声音听在耳中,守兵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明明这声音很美,可是听在耳中,如同斩冰一般的冷,冻得人心都僵了。
“等等,将军刚刚起…… ”挠着头,疑惑的走进府门才顿住了脚步,奇怪啊!为什么自己竟然要帮他通报?
“什么人啊!”因为宿醉。 赢霾满面的不悦。 他快速的梳洗着,将口中的茶粗鲁地吐出。 溅起一地的水花儿,“这么早来!”
嘟囔着走进前厅,来人站在窗前,只看见一个背影,即使在屋中,他也戴着斗笠,这般防范,不知道是什么人!
赢霾轻轻咳嗽一声,“请问…… ”
来人应声转身,斗笠没有脱下,只是轻声道:“大哥…… ”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赢霾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直立起来,难道……
“你们先下去,”赢霾示意拿着点心和茶水的下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没有我的传唤,谁都不要进来。 ”
相对而立,来人慢慢地取下斗笠和蒙面的青布,一见她的脸,赢霾心头大震,果然……,“嫣然,你怎么来了?”
“大哥。 ”满身风尘的嫣然将斗笠和青布放在案几上,捧起茶杯连饮尽两杯茶,“家里出事儿了。 ”
听完一切,赢霾惊恐万状的坐了下来,没想到赢家竟然被灭了门,一百二十几口,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能放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爷爷的性子自己了解,他就是争强好胜,说到谋反却不太可能,嫣然说得虽然简略,但是其中的利害却丝毫不爽。
“嫣然,那你…… ”
“大哥,”嫣然筋疲力尽一般的坐在椅中,一脸的灰败,“你觉得你还能在这里安渡时日吗?也许明天,不,也许今天下午诛杀你地圣旨就会到达殇阳,姬无尘是要赢家地人一个不留。 ”
“嫣然,姬问风呢?”赢霾犹豫不决,“不是还有…… ”
“大哥,你觉得现在除了赢家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会帮我们吗?”嫣然冷冷一笑,“姬问风也姓姬,他是姬家地人,咱们赢家要谋反,要他姬家的天下,你觉得他还会帮咱们吗?”
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回应,嫣然却冷静的将碟中的点心一一尝过,然后缓缓放下茶杯,“大哥,你还没决定吗?”
“决定?决定什么?”赢霾看着冷静的嫣然,他突然觉得嫣然的到来并不是只为了拯救自己那么简单,她一定是怀有目的,听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赢霾心里一紧,这比刚才她提醒自己诛杀自己的圣旨将要到达更令自己心惊,“嫣然,你到底…… ”
啪,从不知道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这般响亮,赢霾惊恐的几乎跳起来,转过身,却是自己的妹妹赢涵玉,她的双眸中燃烧着愤怒,径直冲到嫣然面前,“我听人说有人来了,便知道是你…… ”
“姐姐来了,”嫣然很平静,她目光中的怒火对她没有分毫损伤,“那也好,免得我们去找你…… ”
“赢嫣然,从小的时候开始,你仗着爷爷宠你,从不把咱们放在眼中,”赢涵玉厉声的尖叫,“现在因为你爹,赢家所有人都死光,你还想连累我和大哥?你巴巴儿的跑到这里,是不是…… ”
“玉儿,”赢霾忐忑不安,他觉得自己的心乱得就像一团烂麻,理不清,只是下意识的恐惧着此刻嫣然的平静,他觉得那平静之后,一定潜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危机,“玉儿,你让嫣然把话说完。 ”
“说什么?”赢涵玉尖厉的声音令赢霾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你还要相信她?她就是瘟神,我刚刚接到上京的消息,赢家的人全因为赢仲被杀了。 ”
两柱香的时光,第一次在嫣然眼中看见了感情,那种不能用言语表述的感情,然后她缓缓的转过头,目光落在碟中的点心上,似乎在静心倾听赢涵玉的哭骂,“爷爷本来好好儿的,突然辞去了相位,如果不是这样,大哥和我就能调回上京了,你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吗?一年有半年的时光都是阴天,雨下得人都会发霉了,冬天,冷得连墙壁都会结冰,当年就是因为你爹…… ”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她自己,嫣然冷冷的笑着,她在这里受的苦有自己在山上受的苦那么多吗?她至少还有爹、还有娘、还有大哥相伴,而自己呢,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山上过了两年,被所有人都抛弃的两年,那是活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时刻被孤独的烈焰灼烧,那真真是人间的地狱,还有小若……,还有小若不在的这些时日,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懂吗?她明白吗?而这一切,自己又能向谁诉说呢?
“姐姐说完了吗?”待她说得累了,泪流得要干了,嫣然缓缓起身,“姐姐,如果你说完了,就听嫣然说吧!”
“大哥,你应该知道咱们家是被冤枉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下的毒手,”嫣然突然笑了,在赢霾眼中,那惨白的笑容,没有半分的欣喜,如同来自地狱,“但是我知道,那个人不看到赢家最后一个人死去,他绝对不会罢休,所以,既然人家都说了咱们要谋反,难道咱们就白白的担了这个罪名?”
终于听明白她说的话,谋反!谋反!这两个字在耳边不停的旋转,令自己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久久不能起身,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大哥,你手中握有重兵,真着圣旨还未到,反了吧!”嫣然的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在邀请赢霾外出散心一般,“此时不反,难道等着人家把赢家所有人的头颅都斩下吗?”
“大哥,”赢涵玉一拍案几站起身来,怒目圆瞪,“不要听她的,她根本…… ”
咚,一声轻响,赢霾看着一个东西咕碌咕碌滚到自己面前,定晴一看,却是赢涵玉的头,她面上仍然带着临死前的恐惧,似乎不相信嫣然会下些毒手,赢霾抬起头,嫣然面沉似水,“大哥,现在赢家只有你和我了。 ”
的确只有自己和她了,赢霾从极度的惊恐和慌乱中平静下来,他认真的看着嫣然,看了良久,然后慢慢从地上爬起,“嫣然,你说得对,赢家,只剩我们了,你想怎么做?”
“大哥,无论咱们怎么做都难逃一死,”嫣然悠闲的用蒙面的青布擦拭着短刀上的血,然后在空中猛的一挥,刀劈金风,发出尖锐的声响,嫣然微微有些憔悴的面容瞬间神采飞扬,她目光随着刀锋闪烁的寒光流淌,“既然要死,就死得轰轰烈烈,姬无尘不是说咱们要谋反吗?咱们就反给他看,告诉他,赢家人的血不会白流!”
第二卷:九州风云 第六章 第四节 烈火焚城
第六章 第四节 烈火焚城
在静夜里听来,瀑布的水声显得惊天动地,似乎连大地都在颤抖,叶台踏上滑不留脚的岩石,小心翼翼的接近坐在突出大石上的姬问风,站在他身边的龙头猛的回过山,暗夜里,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
“主公…… ”半晌没有任何回应,叶台只得再小心翼翼的靠近,水势惊人,叶台不敢再靠近,提高声音,“主公…… ”
“什么事?”姬问风的声音自得知赢嫣然死后便没有了半分的热情,“不是说过不要打扰我吗?”
“主公,六国…… ”
“他们又要回来?”姬问风冷冷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还…… ”
“主公,六国呈上了乞和的降表。 ”
“与我有什么关系,”姬问风似乎发怒了,“你又想我做什么?”
“主公,”叶台知道他即刻就要发怒,可是仍然硬着头皮说了下去,“皇上请主公回上京…… ”
“回什么上京?”姬问风跳了起来,满目怒火的盯着叶台,他清秀脸因为憔悴和愤怒已经扭曲了,显得那么可怖,可怖得令叶台悄悄的后退了一步,“他要回去?他知不知道,我一踏上京,就要杀他!他还以为是我的皇兄?嫣然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天下间我还顾忌什么?”
的确没有任何顾忌了,在接到赢嫣然死讯的那一刻。 姬问风如同和那个女人一起死掉一般,他星夜赶回上京,连冷宫地瓦砾都没有看到,如果不是他昏厥了过去,也许皇上现在就是他的刀下亡魂。
“主公,”叶台突然上前一步,“叶台觉得主公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自暴自弃。 既然主公执掌着龙鳞黑甲,主公就应该…… ”
“应该什么?”姬问风慢慢的坐下。 重又面对着瀑布,“横扫天下?没有了嫣然,我要天下做什么?我告诉你叶台,我!姬问风,活着就是为了赢嫣然,如果不是龙头说他看不清现在的星相,不知道嫣然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我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如果还有什么废话,就不用说了,告诉上京来的人,下次他们再敢踏上麈山,我就砍了他们的腿。 ”
走下大石,忍不住转过身,看着大石上地身影。 那么的孤单,也许真如他所言,这世上他活着就是为了赢嫣然吧!没有了赢嫣然,不要说斗志,连生存下去地意志都没有了。
“哥,”叶盈满面关怀的从黑暗中走出。 “主公…… ”
轻轻摇了摇头,负手前行,叶盈垂首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主公还是不愿意……?”
“盈儿,”叶台猛的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仍然垂着头的叶盈,“盈儿,在主公心里,只有一个女子。 如果你还有那份儿心。 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
注视着她的身影在黑暗中走远,叶台慢慢转过身。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她太年轻了,她还看不出龙皇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那股杀气可以针对任何人,当然包括自己这个一厢情愿地妹妹。
黑暗中,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来来,姬问风在床前停住了脚步,“是谁?”
“主公…… ”
蔷薇剑散发的血腥气味儿急速的刺向声音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