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泽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去,他站在那里问:“你是不是特别难受?吃过药了吗?”
“中午吃了,晚上还没吃。”霍司明说着咳嗽了两声,声音听起来喑哑干涩。
窦泽不自觉朝前走了两步,窗外阴雨连绵,屋子里没开灯,便显得阴暗。他把顶灯打开,走到霍司明床前,仔细看了看窝在沙发里露出半个脚丫子的霍总,问:“那……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他身上还穿着工装,显然是一进门就上来找他了,这个发现叫霍司明心里非常愉悦,但他不敢表现出来,还是一脸虚弱,说:“算了,我一会儿自己下去吃,你不要管我了,站得远一点,别传染给你。”
窦泽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听他这样说,心中的义气反而发作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幸好没发烧,无论如何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好歹垫一垫。”又想,刚刚竟然忘了问白若安,他中午吃饭没有,此时想来,只怕够悬,还是开口道:“你中午吃饭没有?”
霍司明果然摇摇头:“没什么胃口。”
“空腹吃得药?那怎么行?”他皱着眉,终于找到数落霍总的机会:“你说我不注意身体,你自己还不是不在意?”又说:“你等着,先吃点东西再睡。”
霍司明便笑笑,也不在意他的数落,心中反而很甜。他嘴皮上还有昨天窦泽咬烂的痕迹,殷红的一点,看起来有些妖娆的妩媚,比女人还要妩媚。
窦泽转身出了书房,他先回卧室换了睡衣,又下楼去盛饭,把盘子里的菜各拨了一点到一个碟子里,加上一碗粥,半张饼,给霍司明送到楼上去。
霍司明见他去而复返,还换上了轻薄的睡衣,心里更熨帖了,嘴上还要假意推辞:“我自己下楼吃就可以了。”
“你不是不舒服吗?”何况这病到底因何而起实在是让窦泽心有不安,昨夜两人刚吵完架,霍司明就病了,说是被他气病的也不一定。窦泽性情刚烈倔强,属于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到霍司明这副病歪歪的样子,心中已然十分愧疚,更何况两人孽缘深重,情来利往,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单凭他是肚子里这小怪物的爹,也得喂他两口饭吃。
窦泽把餐盘放到沙发旁的小圆几上,扶霍司明从床上坐起来。霍总不知是因为生病了还是怎么的,身上软得不像话,一直靠着窦泽,才坐起来。
窦泽将他扶起来坐好,又回身去拿碗,霍司明伸手来接,可两只手却软得像面条似的,险些将碗撒了,窦泽连忙接住,说:“你刚刚一个人怎么开车回来的?没出车祸实在是万幸。”
霍司明随口道:“让司机去接了。”
“你明天还是别去上班了,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儿,就在家休息几天吧。我听白先生说,你体质也不太好,每次生病都要很久才能好。”窦泽捧起了粥碗,拿勺子盛起一口粥,送到霍司明嘴边。
他是没什么喂饭的经验的,窦爱国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南南一般有刘青和窦源在,也轮不到他,此时给霍司明喂饭,竟连吹也忘记吹一口,直接就塞进人嘴里,把霍司明烫得哎哟一声。窦泽吓一跳,连忙用手去接,说:“吐出来快吐出来!”
霍司明哈着气,并不准备吐到他手里,窦泽没头苍蝇一样,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终于还是叫他吐了出来。一路跌跌撞撞下楼,端了杯冰水上来,叫霍司明含到嘴里,愧疚地说对不起。
霍司明含了一会儿,咽下去,说:“没事,其实不是特别烫。”
幸好不是刚出锅的粥,一直温着,也还好,倒不会把人烫坏。窦泽这次长了记性,用勺子搅了好一会儿,用手背确认了温度正合适,才喂霍司明。
霍司明不错眼盯着他的动作,嘴角不自觉牵起浅浅的笑,好似忘了昨晚窦泽说过的绝情的话。
窦泽心无旖旎,一口粥一口菜的喂霍司明吃饭,霍总却非正人君子,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暗暗绕着窦泽转,忽而伸手摸他微微隆起的腹部,将人吓了一跳,险些撒了粥,呵斥他:“你干嘛?”
“……”霍司明一脸无辜望着他,说:“我就是想摸摸孩子。”
窦泽也觉出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又垂下眼,敛了怒气说:“你下回跟我说一声,吓我一跳。”
霍总乖巧地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粥,问:“宝宝最近踢你没有?”
“没有。”窦泽将碗里最后一勺粥送到他嘴里,将碗收起来,说:“你先坐在这儿消消食,看会儿电视什么的,过会儿吃了药再躺下,不然消化不良。”
霍司明点点头:“你快去吃饭吧。”
不消他说,工作一下午,中间又出去跑业务,肚子里还揣着这么个小怪物,窦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足足吃了两张饼才饱。给霍司明倒了水,又从包里拿出晚上回来时顺路新买的药,上楼给他吃。
“怎么又买了新药?我看今天中午那药就挺好,我拿回来了,在包里。”
“那药都放了半年了,怕药效过了,你赶紧吃了躺下睡觉。”窦泽催着他,把药从包装盒里按剂量取出来,放到他手里,又倒了一瓶盖的枇杷膏,看着他吃下去,说:“睡吧。”
窗外雨声连绵,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霍司明的床恰好摆在窗边,万里无云时是看风景的好去处,此时却是折磨了。
霍司明依言躺下,却不睡,侧着头看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窦泽手里端着药和水,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是不是害怕?睡不着?”
霍司明扭过头,看到他的表情,露出个笑容,说:“没关系,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窦泽不再说话,把托盘放回楼下,又回主卧洗了个澡,才抱着电脑进了霍司明的书房,进去的时候,霍总正半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书在看。见他进来,问:“今天下雨,就不去医院了吧?”
“不去了。”
他这才想起还没给家人打电话,便拿起手机给窦源拨过去,那边很快接起,也说:“今天下这么大雨,晚上你别过来了。”
“嗯,我明天再去。姐,还有个事儿……”这话说起来不太好启齿,毕竟此事是他先提起的,犹豫半天,到底还是开了口,窦泽道:“我昨天跟你说摆夜市的事,晚上回去又想了想,还是算了……”
“怎么了?”
“你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爸妈和南南,再去摆地摊,孩子一天也见不到你一面,不是本末倒置了吗?而且……而且我最近就要升职了,公司也有点忙。”窦泽说到后半句有些结结巴巴。
窦源听到,说:“你做销售确实比较忙,而且每天跑来跑去也累,我坐办公室倒还好,让我再想想。”
“好吧……”窦泽挂掉电话,发现霍司明正在看他,便说:“怎么还不睡?”
霍司明放下书,慢慢钻进被窝里,床尾便露出半个脚丫子,他问:“你要在这里陪我?”
“是啊,你不是怕雨吗?”窦泽坐下来,打开电脑,里面还有没有归档的材料。
霍司明说:“你到书桌那里做吧,那里舒服一点。”
“你睡你的,别管了。”窦泽怕碰了他的文件,不太想到书桌那边去,他打算等霍司明睡了就回主卧去。又说:“你这床这么短怎么行?每次睡觉脚都露出来,没有长一点的吗?”
霍司明本不打算在这里常驻,打算攻克窦泽的堡垒之后便搬回主卧去,哪里会在意这点小事,便说:“没事。”
“那好吧,你快睡。”窦泽的眼睛还盯着电脑,语气不自觉放软,像哄南南睡觉时那样。
第二十四章
房间里很安静,灯光昏暗,只有细微的雨声,和窦泽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空调的出风口正对着霍司明,窦泽抬头看见霍总被风吹动的发梢,站起来把空调的风页往上推了推。
霍司明看见,不自觉含笑,半垂着眼,听着敲击键盘的声音,舍不得睡。工作间隙,窦泽抬头看他,发现他还睁着眼,便问:“你怎么还不睡?”
霍总立刻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的样子,窦泽说:“感冒就是得睡觉才好得快。”
霍司明挤着一只眼睛笑着点头,像顽皮的小孩儿似的。窦泽也笑笑,继续打他的电脑。
等霍司明带着笑窝在被子里睡着,窦泽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睡熟,才抱着自己的电脑悄悄离开。
夏末秋初的雨势缠绵,霍司明拖了几天的病终于好了。
这天早上送窦泽上班的时候,突然问起:“伯父的手术是不是安排在下周三?”
“是。”窦泽手里正拿着一盒切好的水果往包里装。“我爸这几天紧张的不行,天天都要念叨。”
霍司明便问:“他知不知道确诊的事?”
窦泽叹了口气:“不知道,我们都没敢告诉他,只说是一个良性的小瘤子,切掉就好了。”
霍司明点点头。
晚上下班,两人一起吃了饭,霍司明送他去医院,一路散着步,窦泽说:“真快,都八月底了,眼看夏天就要过完了。”
“凉一点也好。”霍司明拂掉他肩头的落叶,道:“天热,你还要外出跑业务。”
“大家都是一样的,不止我一个。”窦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两人到病房楼下分别,霍司明便回去了,不然窦泽知道他在外面等着,有心理压力,待不了多久就要出来。
窦泽走进病房的时候,窦爱国正坐在床沿上拿着收音机捏着嗓子唱:“暑去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刘青的毛衣已经织了一半,织成一个圆圆的桶,这位买主的身材大概有些富态,那桶看起来宽宽大大。
“这就唱起来了?”他笑着问。“我姐呢?”
窦爱国便不唱了,收了声,说:“你姐去护校那边了。”
“她去摆摊了?”窦泽一听,皱着眉问。
“她也没说,只说去那边看看。”这个年纪的老人,很多已经不敢管年轻人们的事了,怕被嫌弃。子孙们有口无心,可父辈们支撑着老迈的身体,已经渐渐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了。
窦泽当即给她打了个电话,那边乱糟糟,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大概是卖了个开门红,窦源的心情不错,问:“你到医院了?”
“你去摆地摊了?”窦泽问。
“是啊,天冷之前还能出几次摊,我就批发了点饰品。”窦源压低了声音,有些欣喜,说:“我本来以为不到开学,人会很少,结果挺多人光顾的。”
窦泽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事是他先提起的,现在却只剩窦源一个人去干,连个帮衬也没有,偏偏他如今大着肚子,连走路也要小心翼翼,更不可能去帮她了,顿时懊恼不已,说:“姐,你……马上天就冷了,爸快做手术了,南南那边也快了,你先别折腾了,等明年我跟你一起,到时候有个帮衬,不然你一个女的夜里也不安全。”
窦源笑笑,说:“没关系,我十点多钟就回去了,你放心吧。”可能是又来了顾客,窦源那边的声音时断时续,挂了电话。
窦泽心中不安,懊恼自己没想清楚就随便出主意,如今害窦源一个人去摆摊,连南南的面也没时间见。想到这里,他问:“南南呢?”
“跟着小卢护士去花园玩儿了,估计快回来了。”刘青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
果然,没一会儿,谢小南就被卢然牵着手送回来了,看到窦泽,年轻的小护士眼睛一亮,笑着打了招呼。待她走后,刘青便说:“小卢真不错,长得漂亮,工作也稳定,名牌大学毕业的,家里情况也简单。”
窦泽哭笑不得,知道她想说什么,先发制人道:“这才见过几次面,您怎么连人家户口都打探好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也二十多的人了,到了处对象的时候了,再过两年把婚一结,我跟你爸就没什么牵挂了。”刘青说:“人家漂漂亮亮一个小姑娘,又温柔又体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又转头问谢小南:“南南,小卢阿姨好不好?”
“好。”南南抱着粉色的小玩偶点点头,继续去看连环画。她身体弱,出去玩儿这么一趟,已经消耗了足够的体力,坐在沙发上便有些昏昏欲睡,比起小卢阿姨,她还是更喜欢安安静静送礼物的司明舅舅。
刘青却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对窦泽道:“看吧,南南也说好。”
窦泽扯着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说:“好是好,可人家凭什么找我啊?”
“怎么就不能找你了?我看小卢对你还是很有那么点意思的。”
“我是说,咱们家这情况,现在……”他说了一半,又说不下去了,也不想叫父母知道借了大把外债的事,便闭了嘴。
刘青糊涂,可窦爱国心里清亮,他知道孩子们虽然嘴上不说,可住院的钱是哪里来得,这一点也含糊不得,开口道:“找对象的事,你就让他自己做主吧,家里没车没房还欠着一屁股债。”他看着刘青,有些不留情面的说:“我看你也是越活越糊涂了,住着高干病房你就真以为自己是高干的命了?你忘了这病房是霍先生帮忙的了?”
刘青被他说得脸上挂不住,嘴上不甘道:“咱们窦泽这样有出息,将来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咱们这叫绩优股。”
窦泽也怕父母吵起来,打圆场道:“妈您可别说了,还绩优股呢,也就您是我亲妈才这样说。”
刘青伸伸手叫他坐下来,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怎么不是了?我儿子又高又帅,你姐长得也好,就是命不好……你将来啊,可找个好人……”
越说越悲情,窦泽便不接话茬,引着她往高兴的事情说。
窦爱国却想到,过几天就要做手术,只要开膛破肚,便是有风险的事,他也知自己大概得了重病,只是儿女们都不愿意说,他便也当做不知道,活一天是一天,过一天多一天……如今马上要上手术台,心里的眷恋一下子便多了。他的脑海里首先想到以往那群亲戚朋友,可因为借钱,大多都不愿与他们家来往了,想要感谢,也不知哪里感谢去。又想到霍司明,走之前,总要感谢人家的恩情,便对窦泽说:“你能不能联系一下霍先生?我们一起吃个饭,感谢人家一下。”
窦泽第一个念头是不想他们见面,可看到窦爱国那一脸认真坚持,便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道:“我明天问问他,不过霍先生每天日理万机,不一定能来。”
“能不能来是人家的事,可咱们的礼数要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