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会武艺,是个高手,不过任他如何高手,喝了他的酒液只能任他宰割了。
周舍心喜,再接再厉劝酒,七夜来者不拒更让他得意。
过了一刻钟,周舍的心沉了下去。
七夜喝了三杯酒,却一点迷糊的兆头也没有。他一径劝酒,自己却丝毫不沾,对方也毫无疑或之处。
周舍捏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对上七夜清醒明亮的眼睛,心头猛跳,突然用力将酒杯摔往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酒杯摔成碎片。
约定的人却没有进来。
喝酒的人还在喝,劝酒的人已经惊疑不定。
七夜饮下第七杯酒,徐徐道:“天下美酒我也尝过不少,但两百年来,以今日这蒙汗药酒最为香醇!”
如果下药的不是周舍自己,那他一定要嘲笑七夜脑袋有病,居然认为下了蒙汗药的酒好喝。再说那酒其实全是他吹的,最多值二两银子,而且是一大坛。
不过现在他没空想这些了。他脑袋里纷纷乱乱,如同一团绞在一起分不出头的麻线。
他知道自己下药了?为什么牛二他们不尊号令?七夜要怎么报复自己?下一步怎么办?
“久别重逢非少年,执杯相劝莫相拦。额头已把光阴记,万语千言不忍谈。斜分细雨又迎春,莺燕娇音耳际闻。缥缈云烟开画卷,眼前人是意中人。”七夜仿佛没看见周舍额头涔涔冷汗,两指夹着筷子敲击杯沿,清脆的敲击声念了一首诗。念完后,笑着对周舍说:“我一直对诗文没兴趣,可是突然想起这首诗,虽然与我们情形大为不同,可是当我找到你的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千言万语不忍谈’。以后,我可再不能当着采臣和往之的面说那些是酸文了。”
周舍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嚯的站起来,带翻了凳子,往门扑去。
夏日天热,门窗打开。
七夜没有阻拦,周舍两步跨到门边,惊骇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跨不过那道门槛。他清清楚楚的看见郑开领着五个兄弟缩在墙边门旁,郑开的耳朵都贴在墙壁上了,可是那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却好像根本没看见近在咫尺的他。
面前有一道无形的“膜”隔开了屋里屋外,周舍偏着身子肩膀用力撞去,被“膜”轻柔的弹回来,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怎么可能不怕!
周舍从七夜的怀里挣出来,跑到窗边,毫无疑问,也和门口一样的状况。他甚至看见聂耳从窗户边偷看,却没有任何反应。
邪术!妖术!鬼怪!
对了,妖怪也是有影子的!
周舍惊惶的贴着墙壁,色厉内荏:“你想怎么样?”
“虽然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但是这样的反应还是很让人伤心啊……”七夜似笑非笑:“你去拿酒的时候,有个女人悄悄的来提醒我——虽然我不用她提醒,但是她告诉了我一些让我很不高兴的事,关于拐骗妇女,诈骗劫道的事。”
女人?
客栈里就三个女人,一个洗衣婆子,两个他的女人。
刘月娘被关着,肯定是钱娇娇!贱人,竟然敢背叛我!周舍没空记恨钱娇娇,眼前要紧的是先保命。
“你既并非本类,何苦管人间道的事!”周舍还想说钱娇娇一面之词未必可信,可惜加了蒙汗药的酒还在桌子上摆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示他是个好人。周舍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没有吃人的爱好。
七夜道:“本来我也不想管人类的事,奈何与你有关我不得不管。他日你恢复记忆,知道自己做过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周舍终于听懂了,原来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我不是——”后面的辩解蓦地禁音。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但若是姓聂的把自己当成他认识的人,说不定就不会对付自己了。
想到此处,他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七夜走近他,伸出右手,手指落在他的手背,对周舍来说仅仅指尖的一点接触就恍若火灼般难受,待七夜握住他的手,心中好似塞进了隔夜饭菜,恶心得想吐。
难怪念什么眼前人是意中人。妈的,果然喜好男色!
“我好久没有抱你了……你知道吗?我找了足足一百年。当年你找到往之真是天大的好运,我却没这份机缘,几经周折才推算出你的方位,幸好,终于找到你了!”
七夜将周舍拥入怀中,爱怜的亲吻周舍额头,浑然不察怀中人满腔的恶心记恨。
“你找了我一百年?”周舍声音颤抖。
果然是妖怪!
“嗯,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七夜亲密的摩挲周舍的唇瓣。
周舍知道他嘴唇就是他下一个要亲吻的目标,他能忍受拥抱、握手,但万万忍不了这个,见七夜面孔向下,他忍不住偏头避开,让这个吻落在了发鬓处。
“你……先放开我好吗?”周舍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你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不合适。”先示敌以弱,降低警惕心再图后计。
他以为七夜会心生怜惜,那些蓄养男宠的人不就喜欢这调调么。哪只七夜眉头紧皱:“别这样笑。”
“啊?”周舍不解。
七夜缓缓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你放心,我会让你尽快想起来,然后重塑元婴。以后什么都不用怕,也不要做那扭捏造作之态,你本不是那样的人。”
周舍的注意力落在四个字上:“重塑元婴?”
七夜简单解释:“就是修炼成仙。”
浑身的血液顿时涌上脑海,周舍第一次知道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冷静!冷静!他对自己说。
“你是仙人?”
“算是。”
“什么算不算的,那就是了。”周舍抑制不住的兴奋:“你是来渡化我成仙的?那有没有什么仙丹灵药给我,可是太上老君炼制的?还是吕纯阳炼制的?是否吃了仙丹就可以成仙了?”
七夜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修行之道,在于体悟,在于勤恳,在于持之以恒。你这一次轮回,竟然连心性也变了许多。”
听不懂!
但是周舍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总之,从对方的话里,周舍得到以下信息:第一,对方认为自己是故人(很可能是情人)转世;第二,对方可能是仙人;第三,对方要带自己修仙。
“看来在你重修仙道恢复记忆之前,必须先把你沾染上的毛病改掉。”
周舍懵懵懂懂,还不知道自己要受罪了。
第70章
月上中天,一个单身男人在树林里穿梭。一身灰扑扑的短打,头发扎在草帽里,看着打扮像个打杂做粗活的穷汉,只不知为何孤身一人在这夜黑风高之夜穿林赶路。
周舍以为自己踢到铁板,原来铁板是天上掉下来的金砖。他以为自己捡到了天上掉的金砖,原来那是堆牛粪。
形势比人强,周舍打不过,只好舍了千辛万苦治下的家业溜之大吉。至于客栈里的人,牛二、马丁之流,早就一哄而散了。
周舍一想起那帮没义气的王八蛋就恨得牙痒痒。
他自问待他们也算厚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把的银子供养,结果事到临头连个屁否没放就各自飞了。睚眦必报的周舍在心里记着这一笔呢,他朝再见,必定是要还回去的。
想到一个月之前自己打马抓人,威风八面的,这才一个月被抓的就变成了自己。周舍走累了,顾不得脏,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休息。
肚子咕噜噜的叫,他捏捏干瘪的包袱,垂头丧气的捂着肚子安慰:“明天一早一定好好犒劳你。”
大夏天的吃食不好带,再说他逃得匆忙,除了金银细软之外,别的根本带不走,此刻又累又饿,连口水也没得喝,真是苦不堪言。幸好老天爷给面子,没下雨,不然再是夏天,淋一两个时辰的雨也要去掉他半条命。
他差不多是丑时初跑的,凭着两条腿,到了郑州城外差不多快到寅时。现在城门附近找个地儿歇一歇,等天亮城门一开,他就先填饱肚子,然后去钱庄换些散碎银子铜板。衣服鞋袜也得换,还有这张脸,在郑州大小也是个人物,知道的人多。还得买些家伙什乔装打扮一番,面粉蜂蜜,还有普通的脂粉眉黛。周舍幼年餐风露宿,没少因为这张脸惹祸,有一阵子他不敢洗脸洗澡,让自己浑身发臭才觉得安全,后来才从倡优那学了些打扮手段,加上自己琢磨出的小技巧,不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
可是……那家伙不是人,能瞒得过吗?
周舍没把握,感觉身上力气恢复了些,挎着包袱继续上路。唉,要不是怕牲畜动静太大不敢牵马他怎么会徒步赶路。果然由奢入简难,过了几年好日子这点苦头都吃不下了。
咕噜噜~
深一脚浅一脚,就算是熟路,黑漆漆的也难走。周舍又走了一会儿,肚子不停的叫唤,只得再一次停下来休息。
好饿!
走之前赌气不肯吃七夜端来的食物,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现在要是天上掉下来吃的就好了!
刚这么幻想,一只托盘从天而降,飘飘浮浮停在周舍身前两尺处,周舍只要伸手就可以摸到筷子。
托盘上三菜一汤,米饭一碗,筷子一双。菜是清蒸鱼、东坡肉、腌笋,汤是鱼丸汤。香味直往周舍鼻子里钻,饶是担惊受怕,仍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半夜找厨子做饭不太方便,所以迟了些。”七夜温和的解释。
那张平静英俊的脸蛋在周舍眼里比任何鬼魅都可怕。
“你……一直跟着我?”他颤抖着声音问。
七夜看看浮在半空中的饭菜,又看看周舍,疑惑道:“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旋即又责备道:“只不过叫你多吃辟谷丹而已,又不是完全不准你吃人间烟火,用得着逃跑吗!再说,你想吃什么跟我说一声,难道我会不让你吃吗?真是……转世一回,可真成了孩子脾气了!”
别用这种口气说话!
周舍抓狂!他根本不是为了吃才逃走好不好,别说得他好像个吃货似的!他逃跑是因为被关在客栈一个月都不准出门,是因为起居坐卧必须如七夜要求,是因为白白放跑了老婆打手还要给遣散费,是因为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忧惧难捱……
绝对不是因为饭菜不合口味!!!!!!!
心内咆哮,面色惊惶。周舍有怒不敢言。
七夜见周舍始终不肯吃他带来的饭菜,怀疑是为了送走的两个妇人,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开始高涨:“是为了那两个女子?”
当然是原因之一。
周舍心中道,嘴上却唯唯诺诺。他一早便认定七夜对他抱有不可言说之心思,当然知道最好不要牵扯到女人身上。
周舍没承认,七夜好受了些。其实从知道钱刘二女是周舍家眷七夜就很不高兴,奈何他找到金光转世太迟,金光并未想起前世之记忆,实在称不上背叛,他想略施薄惩也不得不找些别的名目,否则金光一旦想起前世,恐怕不会罢休。
是的,七夜故意拘束周舍。故意以修炼为由不准周舍出门,看出他好口欲故意以除秽为由逼他少尝人间烟火以辟谷丹为主食,还故意把屋子里的摆设换了,软枕换了硬邦邦的木枕,湘妃竹的细编凉席换成了蒲苇席,官窑的月白粉彩蝶戏花成套碗碟换成了土褐色粗瓷大碗,仙鹤衔松的鎏金烛台换成了普通的素面立钎烛台,金簪换成了木簪,玉带换成了布带,锦衣换成布衣……
必定是被黑吃黑了!
周舍阴暗的猜测,谁说神仙不爱财,不爱财的画干嘛善男信女还塑金身雕玉像,案上的供奉,钱箱里的香火……哼!神仙不神仙也是七夜自己说的,周舍心中还存疑呢,谁知道他是处旮旯里跑来的山精妖怪!
“唉……其实我也不喜欢你那客栈,既然你想出去走走,那我陪你四处走走吧。”七夜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
周舍真想说不用了别跟着我。可是想到妖怪吃人的传说,又在半夜黑森森的树林里,刚窜出来的火苗始终只是火苗,燃不起参天大火,自然没办法让他怒火壮胆。
好吧,能出门总比在房间里一关就一个月好。
七夜看出他的松动,道:“先吃饭,吃了饭我带你走。”
周舍的注意力落在“吃饭”二字,几句话的工夫他更饿了。那鱼香味扑鼻,那肉色泽鲜亮,那腌笋不用尝就知道一定酸辣可口,还有那丸子汤……
周舍可不嫌弃“嗟来之食”,抓起筷子大快朵颐。
他饿狠了,顾不得装斯文,加上一番心思,故意装得粗鲁不堪,要是这番吃相恶心到七夜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吃得杯盘狼藉,周舍两只手一左一右抹了把嘴,还嫌不足,把手往衣摆上揉擦。
“吃好了?”
周舍点头。
“那我们出发了。”七夜道,伸手揽上周舍的腰,让他靠着自己,提气一跃,立在变大的一夕剑上,宝剑通灵,知道主人站稳便升空疾飞而去。
周舍倒抽一口气,战战兢兢地紧紧依偎着周舍。“我们是在飞吗?”
七夜怀念的将周舍拥入怀中:“御剑飞行之术易学,多为剑修所喜。别的修真者更喜欢以仙禽灵兽代步。”
周舍渐渐消去了恐惧害怕,代之以兴奋惊奇。听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沐浴月光,乘风踏月,果如仙人。
七夜见他目光落在脚下的一夕剑上,解说道:“此剑名一夕,*精英所铸,传承七代终至我手。我化婴之后,又将一夕剑以五品三昧真火重新淬炼,去其糟粕,从凡间灵器炼成仙器,不但可随心意变化,还能藏于紫府。”
什么紫府,元婴,*精英,三昧真火,这个月听七夜讲了不少,他大略知道一点。耳朵听说的始终不如眼睛看到、亲身体会叫人激动。
“我什么时候才能飞呢?”周舍脸颊泛红,星眸璀璨。
“要看你喜欢御剑还是御兽,或者御风。我见典籍载过,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