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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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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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之上仰望苍天,骄阳似火,蓝天一碧如洗,他募地长啸一声,引得江陵城内的佛塔铎铃同响,声动十里。
  他步下玉阶,冷不防见廊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静静望着他,度其面容,知是沈君理,便道:“陛下就托付给你了”。言毕拂袖而去。
  出了宫墙,早有属下等候在外,告知他沈一舟已经回江陵城了,孟子攸一口气上来,提剑就往府衙里去,寻到后院佛堂,但见一人全身缟素,跪在地上,面前停着一具棺椁。
  孟子攸双目灼灼,拿剑指他道:“我命你镇守江夏,其任至重,你擅离职守,其罪难恕,你有什么话说?”
  沈一舟倏地从地上站起,回过身来,但见他形销骨立,胡子拉碴,唯独一双眼睛可以喷出火来:“我去襄阳寻姐姐的尸骨,却只捡回几件血衣。沈一舟这条命祈请王爷再暂留几日,待卢辙、杨难当这两个人的头颅到手,沈一舟自会陪姐姐长眠与地下。”他与沈怀秀姐弟二人俱是沈家庶出,两人却一为王妃一为将军,尊宠如此,既有孟子攸与沈家长房不睦的原因,也委实是这两人太过优秀,难掩锋芒。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姐弟两人一路走来,二体一心,今丧一人,难免有唇亡齿寒之感。
  孟子攸本来是要军法处置的,却感念沈怀秀赤忱一片,为国捐躯,见他如此,遂冷哼一声,收剑入鞘:“你姐姐见了你少不了先打你几个大耳掴子。我且问你,萧渊藻出兵了吗?”
  “没有,说是徐州有孙叔业和谢连城防守,难以寻隙。”
  “哼,老狐狸。襄阳城如何?”
  沈一舟顿了一顿,脸上现出悲色来:“全城缟素,我已布置好了,一旦白雁声拔军南下,便会断他后路。”
  襄阳城自落入徐州将军白雁声之手已有半月之久,这块兵家必争之地,铁打的城池,却着实烫手。
  自降城的那一刻起,襄阳城里无论男女少长,平民贵族,俱是穿起白衣,既是为殉城而亡的沈怀秀和刘大器带孝,亦是非暴力不合作的典型表示。甚至有贫家未满十岁的少年意欲行刺白雁声,口口声声宣称是要为沈先生报仇。后经李湘南指点,白雁声他们才知道,孟子攸、沈怀秀夫妇在此经营多年,民多归附,他们口里的“沈先生”就是沈王妃,精擅医术,妙手仁心,有求必应,日日施粥施药,早就是这荆襄九郡的观世音活菩萨。
  难怪当年华阳公主刘解忧说:城池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将军真正的敌人,不在北边,而在西边。若要与孟氏匹敌,非谢家之女不可。白雁声,你少一个贤内助,此非谢连璧不可。
  原来是这个意思。
  白雁声当日攻打襄阳,是找中州的卢辙借了十万兵马,但是只有一个月的粮饷,因此当初用了水攻之计,却害沈怀秀、刘大器惨死,与军心民意都是沉重的打击,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在襄阳驻扎了半月之久,却没有筹集到多少粮草,是以没有乘势而下攻打江陵,反而给了孟子攸喘息的机会。
  且说攻下襄阳后第二天,卢辙、杨难当等入城清点户籍,收缴武备,白雁声在李湘南带领下叩拜城内的雷震金身。但见九人多高的金像威风凛凛,左琴右剑,宛然天神下凡,白雁声不禁心潮澎湃,在心里默念道:雷大侠,你若地下有知,能否告诉白雁声,我与子莺可还有再见之日?
  他从雷音寺出来,径往襄阳府衙去,刚与卢辙、杨难当会合,有人报荆州来使,四人使了个眼色,命人带进。
  便有一个小兵被人押着进来,手捧一个匣子,说是天宁帝和蜀王的信使。白雁声方要去接那个匣子,李湘南却大叫一声“小心”一脚把匣子踢开,两条人影倏地斗在一起,花拳绣腿,各逞机心。
  卢辙在旁边看热闹看得好笑,杨难当连忙走到外面屏退众人,说来使无礼,已被将军斩杀,众将只觉失望,各自散去。待杨难当吩咐好门禁回到堂中之时,只见来人已被李湘南制住,掀开头盔,露出一张美人胚子的容颜,只听李湘南厉声道:“好个孟子鸾,自投罗网,你在信上动了什么手脚?”
  这个送信之人却是孟烨的十七女孟子鸾,两人互相扯头发揪衣服,脸都涨得通红,白雁声一见有辱斯文,忙道:“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两位姑娘先放手。”
  谁料两女一齐回头睨他道:“你住口!”
  卢辙忍不住笑倒在桌边,杨难当从地上捡起匣子,走过来递给白雁声,李湘南又要喊不可,白雁声柔声道:“向者子莺在时,曾说众兄妹中,独与大公子和十七妹交好,我料十七妹必不会害我。”
  孟子鸾心下得意,李湘南只好放手,孟子鸾见眼前之人白袍银铠,风神潇洒,气宇轩昂,便知是九哥口中的白雁声无疑,便听她娇声道:“好不要脸,谁是你十七妹?”
  白雁声却无暇与她斗口,连开了匣子,见里面两封信,一封压着一封,上面那封写着“蜀大丞相付白将军开拆”,知道是孟子攸的,却不先拆,又翻下面的那封来看,只写着白雁声三个字,方抖着手拆开了,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再回拆前一封。阅毕,把子莺的信收在袖中,却将孟子攸的信给卢辙、杨难当、李湘南传看。三人看完后,都各自惊疑不定,脸上五颜六色。
  白雁声忖度片刻,与孟子鸾道:“十七姑娘可回告贵主,就说……”
  孟子鸾表情倏变,一张俏脸好比帘子一般,要卷就卷要放就放,此时顷刻可以刮下三斤寒霜来:“白将军说贵主我听不懂,贵主何如贤兄?”
  她不过为一个称呼就要翻脸,着实护短,白雁声一时语噎,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多谢姑娘半路截下信使,一夜奔波,请去后面歇息吧,待雁声写好回信,再劳烦姑娘带去给子莺。”
  说着让李湘南引孟子鸾往后面厢房歇息去了。
  再说卢辙、杨难当看过孟子攸的檄文,无非是邀战白雁声,却不知他为何反应这么大,都在内心猜测子莺信上写了什么。
  只听白雁声苦涩道:“子莺劝我们退兵。他说孟子攸在江陵设下圈套,只要我们南下,襄阳就会生变,到时南北夹击,恐没有退路。且孟子攸已许了萧渊藻和夏口守将程灵洗不少好处,到时夏口出兵,徐州又遇北虏,只怕万劫难复。”
  卢辙抚掌大叫道:“原来如此,襄阳号称十万兵勇,经过这一个月的消耗,怎么说也还剩下四五万吧,我今日入城清点,居然只有一二万老弱病残,想来是都藏到民间去了。幸好我军屯兵在城外,未曾入城,不然倒真叫人瓮中捉鳖了。”
  一滴水只有藏到大海里才不会干涸。杨难当颔首道:“原来主力未消,我却有些不太明白,我军也有八万人之众,他要怎么翻盘?私藏敌军是大罪,不惜扯上平民,难道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白雁声苦笑连连:“你岂不看这满城缟素,分得清谁是官谁是民?况且孟子攸出马,用不到那下三滥的手段,子莺说了,大约是要用火攻。”
  卢辙、杨难当双双变色,现下他们驻扎的地方正是汉江南岸低洼平坦的下风口,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说,幸得子莺提醒,今日就要挪营到江北上风口去。
  杨难当一想到此处,就不由思索得更为深远,道:“白将军,吾虽不及师旷之聪,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仗打不下去了。子莺说得对,退兵吧。”荆襄四面受敌之地,恐不能久守,今既见其不可守,何必罄有用之才,为无益之费,持固必之见,期难图之功哉。
  卢辙也点头道:“孟子攸羽翼已成,明知不可遏而定要死磕,徒留他日隐患,不如玉成,以白将军与子莺的情分,宽一分则受一分之賜耳。”
  (卢辙说,子莺土豪,我要和你做朋友。)
  白雁声还是束手不言,正在此时,徐州书信也送到了。孙叔业在信里说,谢连城治军有方,萧渊藻一时未敢轻动,只是夜观天象,孟贼未合身亡,不如就此退兵,把户籍印绶送到邕京也可交差了,更重要的是把这人情给子莺,不然,兵败之后玉石不分,日后只恐再难相见。
  “哎~~”白雁声长叹一口气,他本来是奉天子以讨不臣,到今天这般不尴不尬的地步,人心竟然完全到了那边,连自己人都劝自己退兵,搞得神憎鬼厌,他果然是太小看孟子攸了吗?
  (你太小看女人了。)
  杨难当听他叹气,便宽慰道:“将军不必灰心。孟子攸之诡谲不是段晖、徐匡、萧渊藻可比,子莺气量之大也非刘协、慕容德之流,要徐徐图之。如今英主良臣辈出,豪杰用命,大称平生,良计嘉言,满纸皆是,事头纷出,将军势狭风云,定有再会的一天。”
  白雁声还在犹豫的当口,忽听走廊上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李湘南去而复返,一进堂口就上气不接下气,乱糟糟大喊:“坏了坏了,我从孟十七口里挖出来一个消息,大公子,孟子攸,把子莺哥哥变成他的禁、脔了。”
  只听茶杯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白雁声勃然变色。
  卢辙、杨难当对视一眼,这下才真是坏了!
  (春节前写完大决战,上部完。江山美人从来不能得兼,大白你还嫩得很,一边看别人吃肉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江陵之战

  靖宁四年六月末,大夏宣威将军白雁声收到蜀帝檄文,挑选中州三万精锐之师,从襄阳出发,会猎江陵。
  扬州将军傅熙尚在夏口苦战,无暇分兵,此次江陵之行白雁声早存了不归之心,因此军中父母年逾七十的不要,家中独子的不要,已经婚娶的不要,从中州八万多人中挑选了三万人,留卢辙、杨难当守襄阳后方。临行之时,白雁声密密叮嘱:一旦襄阳有变,不用管他,径直退回中州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卢辙、杨难当在汉水边送走了白雁声,两人并肩而立,卢辙抬头看天道:“起风了。你别怪白将军了,我要是听到你被孟子攸抓去做禁、脔,我也不能无动于衷。”
  他刚说完,杨难当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抓住他衣襟厉声道:“你说什么?”
  卢辙吓一大跳,脸红道:“我说你要被……咳咳……那个……禁、脔……”
  “前面那一句!”
  “啊?起风了?”
  “对”,杨难当抬头望向襄阳城头,道:“你看这是什么风?”
  城头刀剑林立,旌旗簇满,旗角微微扬动,荆襄之地春夏多东南风,此时风向却是西北风。卢辙一时也愣住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杨难当却已飞身上马,招呼他道:“走,回城去。”
  两人驰回城内官署,径入后院,到了幽禁孟子鸾的院子,十七姑娘正在院里掐花玩,看见这两人风尘仆仆也不打招呼直闯进来,止不住冷笑。
  杨难当屏退众人,单刀直入:“孟姑娘,在下有事请教,请您看在襄阳这几十万军民的面子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子鸾袖手冷道:“我早说了,你得罪姑娘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卢辙一旁帮腔道:“是,是,姑奶奶大人有大量的,别和他计较。”
  杨难当横他一眼,继续道:“姑娘说孟子攸要用火攻襄阳,但襄阳半月前刚被水淹过。”
  孟子鸾道:“我知道,你们还把每家每户的灯油都收了上来,每天按量配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杨难当面皮微红,继续道:“我军现屯在城外,如果是这个季节的东南风,火借风势,只会把我军逼入襄阳城固守,城内粮草充足,足可守一年。可是我观天象,今夜似乎会起西北风,如果火从城北烧起,就会把我军逼向汉水,前有火后有水,神仙也难救。”
  孟子鸾拍手道:“原来你也不蠢。”
  只听“铮”一声激鸣,路边假山已被杨难当拔剑砍掉半边,他双目圆睁,怒不可遏,便是卢辙也没把他气成这样过:“是不是襄阳城北早已有敌军埋伏,今晚还有人佯装攻城,但见火起,就要回军掩杀,要杀得我军尸横遍野,血流盈河?你们把这襄阳城几十万百姓当成烹煮我军的干柴烈火了?便是虫蚁也没有这样的杀法!”
  孟子鸾听到这里便低头不语了。
  杨难当拿剑指她道:“孟姑娘,你对襄阳布局知之甚深,想必孟子攸如何放火如何出兵都略知一二吧。我只问你,火从哪里起?是不是还预备了霹雳弹、火药、煤油之类的东西,都藏在哪里?”
  孟子鸾抬头看他,风轻云淡道:“你就是知道了,如之奈何?襄阳人乃敌人,你还要进城救火不成?”
  “说不说是你的事,救不救是我的事。”他收剑入鞘,最后再冷冷看她一眼道:“襄阳星恶,姑娘请便吧。告诉贵主一声,以道佐人主者,不可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孟子攸为了绞杀他们,不惜以襄阳百姓为垫背,他恨到极处,拂袖就走,卢辙摸摸鼻头也跟着走了。
  孟子鸾怔忡片刻,在后面轻喊了一声:“雷震金身!”
  杨难当眼中一亮,与卢辙对视一眼。城北有雷音寺,寺内有九人多高的雷震金身,如果金像铸造时就弄成中空,只怕红衣大炮也藏得下。杨难当不觉浑身恶寒,原来三四年前孟子攸就已经想到今日了。难怪孟子莺要遣妹妹来送信,他怎么能忍受当年救过襄阳城的大义士,雷震的金像,最终又变成葬送城池的罪魁祸首。
  “阿辙,你去通报百姓,暂时到城南避难,我去雷音寺找主持商量。”
  自白雁声统兵从襄阳城出发之后,每日都有细作将刺探的军情报与江陵。北军午后埋锅造饭,第一日尚有千余灶,第二日过后减至八百灶,第三日仅余五百灶,三日过后,忽然空余营地,三四万人的军队,兵马辎重,青天白日凭空消失,断了音信。
  孟子攸不禁勃然大怒,于是再派心腹之人密密查探,但尚未等来回报,先有夏口的程灵洗派人来送信了。来人奉上文书和印绶,道程灵洗家中有变,要辞官撂挑子了,请蜀王速派接替的人前去守城。孟子攸大惊失色,道:“灵洗为何如此?临阵换帅,实不祥也。”
  来人哭道:“将军说,非不欲孝犬马之劳也。争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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