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开始不由自主地挪动起来,转而上了一匹马,我将人甩上了马背,夹在腋下一夹马腹,马开始狂奔起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因为我的刀锋一直未曾挪开过“秦宝”的喉咙。
花颖君是铁了心要我死了。
座下的马直奔到临近海湾的一处断崖上,那里是一块岌岌可危的石头,我掳着人掠上去,脚下甚至还在颤巍巍地动,我被人操控着一直往后面退,再往后三步,下面就是滚滚激流与滔天巨浪,那么高,望一眼都头晕目眩,若不是这个身体被人操控着,我只怕已经眩晕得掉了下去。
“不要,谁都不要动!”我看见不远处老爹慌张着声音一次次地对卫凰所带的那些士卒施压,以及立在老爹身边一直沉闷不发一言的卫凰。
老爹,随郑本来是一家,千万要劝卫凰不要答应花颖君的条件,交出那么多城池,无异于直接将郑拱手送人。
卫凰答应,郑国皇室还不一定答应,他们的子民也不会答应!
“不要慌。”卫凰扶了扶老爹的肩膀,老爹看了他一眼,顿时冷静了许多。
好的,就这样。
拜托了,快点发现我们的异常!发现被我架住的人不是秦宝!
“爹,爹,救我,我好痛,好痛啊!”被我架住的人模仿我的声音故意痛苦地叫道。
我想捂住他的嘴,可双手却不受控制地钳紧了他。
我看见老爹又开始慌乱了起来,他在求卫凰,也在求花颖君,好像是准备答应花颖君的条件。
千万不要啊,爹。
可他们都听不到我的呼声。
花颖君得意洋洋地与卫凰开始谈条件,我看见老爹趁人不备,悄悄拿过了一把精弓,搭上了寒芒,在别人的掩护下,渐渐对准了我。
我深深望了他一眼,居然没有恐惧和悲伤。
依旧不能动,我不受控制的灵魂开始思考:等一下那根寒芒将会射中我的哪里,是太阳穴,还是天灵盖,还是眼睛,喉咙,还是胸口心尖?瞧,我在想什么?!我不是应该风雅地想一首属于我的绝命诗么?
秦宝,就是死,你也当是风流的,笑着的。
因为,为他生,为他死,都是上苍恩赐于我的神圣使命。
上一辈子我没后悔,这一辈子,我依旧不后悔。
郑的城池绝不能落到花颖君的手上,我也绝不想看到卫凰落魄,因为他落魄,老爹会比任何人难过几千几万倍。
老爹,其实我来,不是想要和卫凰抢你,更不是想要霸占一部分你。我只想说:文瑞,真好,我们又见面了。
可这话好像没机会说了。
因为寒芒已经刺中了我双手的腕骨,连发,老爹不愧是老爹,宝刀未老,更胜从前。
刺中的不是要害,剩似要害。
我痛的痉挛了,双手放开了那人,老爹一个俯冲上来,将那个假的秦宝大力拥入怀里,惊魂未定间,我瞥见了那名死士嘴角慢慢弯起了弧度。
危险啊,老爹!
“噗!”又是兵刃刺入血肉之躯的钝痛……
我看见老爹瞪大的眼,他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我也看见了瞬间明白一切冲上来准备结果了那个假的秦宝的卫凰,只是,那个人,身手矫捷,他一脚将倒在地上的我踢向了崖下,我像个风筝一般飘落了下去,那个人也纵身跳了下来,我落入了水中,窒息感再次亲临。
醒来时,华帐覆顶,药香袅袅。
入眼的第一个人,带着我熟悉的面容,和憔悴不堪的眉目。
“爹。”其实我想喊文瑞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如今,我喊不出了。
“你终于醒了……”他憔悴的眼中滴下晶莹的水珠来,俯身紧紧抱住我:“别再离开我了!答应我,务必答应我!秦羽!”
“我知道你定是深深怨着我,怨我后来又喜欢上了别的人,所以一直不肯轮回……”
“爹,你在说什么啊?”
你们又何尝不是蹉跎到如今?
“我决定了,和你在一起,我们继续相依为命,天涯海角,我们总是一起的。上一辈子,你拒绝了我,这一辈子,我不准你拒绝!”
“不,不是这样的,爹,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决定了,就这样。”他轻轻捂住了我的嘴,霸道地拥紧了我。
“那卫凰呢……”
“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只有我们,我们只管我们。你想去哪里,我们就一起去哪里……”
“这样好吗?”
“我看到那个锦盒了,我一直都不曾忘记的……”
“如果我说,嗯,爹你真的会很开心很开心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
他没有回避,点了点头,道:“会的。”
“那好,这一次,我不会再否认。”
直到你认识到自己心中最重的份量。
而那个最重的份量,数百年前就不是我了。
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从来不怨,因为你一直都如此深情。
你的深情,犹如那浩瀚的星海中最耀目的光,一直招摇着我,使我始终不曾全然的孤独彷徨。
人因被爱而不寂寞。
老爹带我养伤的地方是一处山水佳地,草木皆灵秀有致。
有很大一片竹林。
等我终于能下地稳妥地行走时,已经到了飘雪之季。
雪积在竹叶上,压弯了竹枝,簌簌的雪片自林间飘落,像没什么兴趣舞蹈的鹅毛。我裹着厚厚的狐裘,身后是老爹为我撑出的一片无雪的天。
似这般宁静,我一生少有。
“爹,你听见了吗?”
“什么?”
“笛音。”
“有吗?”
“……”有的,只怕你比我更早注意到。那压抑的空灵的笛音,虽刻意放低音量,但那丝丝刻入骨髓一般的孤寂声音,随着音律,在魔障着一切。
“呵呵,大概,我听错了。”
“嗯,我们进屋去吧,你出来吐吐气就成了,天冷,你熬不住的。啊,等等……” 老爹伸出手将我的狐裘整了整,又把伞递到我的手中,自己蹲□来,我疑惑地看向他。
原来是我的长靴,出来是穿得匆忙,没有整好,上面的环扣纽带都松了。
就在老爹蹲身为我整理那些错综复杂的纽带时,我看见了不远处一抹鬼魅般的身影,就那么远远地看了一眼,我就发现,那个人,已经形销骨立了。
风扬起他的外袍,我甚至有些担心他那被风刮倒。
这是我所能见到的,那么快就能消瘦成这样的人了。
我以为他比秦昊成熟多了,懂得照顾自己多了。可我好像错了,这个,完全无关乎懂不懂照顾自己。
我都心痛了,深爱着他的老爹,你呢?
我一直没有去问老爹,那次之后,随与郑,究竟如何了。
应该没任何大的问题,吧?
那样我就可以安心落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局了,快结局了,嘿嘿……
63
63、第 63 章 。。。
“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他有些不自在地,终于出声问我。
我低下头,浅含了一口酒,冰凉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将寒气一直带到心底。此刻的酒是好东西,能使人沈静,更能在之后的迷醉中忘记一切痛苦。
“真是难得静瑟的生活呢!好喜欢……”我转头望向屋外的飘雪,微眯着眼睛,无限享受似地道。
“叮——”银筷碰撞白瓷碟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老爹给我夹上了一块热腾腾的鱼肉,冬天的鱼,味道极其鲜美,最重要的是,这鱼,是他亲自抓的。
寒天雪地,老爹继续着他对我的无限疼宠。
这些疼宠,像无尽海水,吞没着我本就想依着他一生一世的软弱的心。
可这海,是苦海。
虽疼宠无限,可也是无限接近爱恋。
只是无限接近,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爱恋。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他永远也记不住,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鱼肚处那块人人都认为最鲜嫩的肉,而是鱼鳃这里,这块巨大的刺里面夹的鱼肉。
爱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
前世的爱恋使我忘记了时过境迁,看不见红尘滚滚,忽视了沧海变桑田,我依旧痴痴傻傻,目光只追寻着他,看不到他的无奈他的痛苦。
更看不到别人的真心一直在被我无心无情地践踏。
数百年时光也使他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爱。
怪他么?
不。
原本就是我活该,活该当年我拒绝了他。
活该我永远也得不到。
“宝宝?”他焦急地看着我,目光中的担忧那样真切。我不知道那里面的忧伤,有多深有多重,我只知道,它很美,很美,只要一个眼神,我便丢盔弃甲,哪怕跟随的结果是黄泉地狱烈焰深渊。
我也知道,那些忧伤,不全是为我。
甚至,大部分,不是为我。
我放下杯箸,像我还不曾长大一样地偎进他的怀里,将脸埋进他的衣襟,不想去看他的寂寞他眼里的忧伤。
他收拢了手,搂住我,将吻落在我的头顶,声音温柔:“怎么了?突然就不吃了?冬天夜里长,得多吃点,免得晚上饿……”
“嗯,不饿。”
“你这孩子,真是任性。”
“我就要任性,就要。”我偎在他的怀里,很温暖,我的耳朵下面,是他心跳的震动声。
若我能,就这样死去,那该多好。
我不敢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怕他看见我眼中的水汽。
就这样一直一动不动地偎着他,恨不得一下子,就成了一生一世,一下子,就成了永远。
恨不得,我的生命,就此落幕。
可我只是睡着了。
再醒来时,我们都在温暖的帐中,锦被覆盖着我,他合着锦被抱着我,不曾宽衣,他疲惫到了极限,靠在坚硬的木床栏上,眼圈深陷,手里拿着一方帕子,潮潮的,不知是我的泪,还是他的。
手指抚上他的眉心,点了他的昏睡穴,他慢慢地睡了,倒入我的怀中,我抱紧了他,放声大哭。
眼前鬼魅一般地闪出了一个人影,出手要抢过我怀中的人,千般焦急。
我尽情地对他投以仇恨的目光,任性地表达我的嫉妒。
他有些震慑似地,见我不放手,便堪堪地垂下了手,半晌才道:“没事别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他会伤心,会难过的……你们都在一起了,你圆满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这个人,天生自有一股狠绝之气。对别人狠厉,对自己更狠。他随时可以让我瞬间支离破碎,从此消失于这个天地间,可就因为如果我不在了,他心爱的人会很难过,所以他只能对自己残忍。这样隐忍的个性,即便老爹对他没有爱恋,那么那么多的心疼,迟早,会凝聚成无尽的爱恋的。
我会输,是一种必然。
保护不了我心爱的人,也就罢了,一直一来,我都是个软弱的人,在他们看来,是个需要被搂在怀中呵护的人。
文瑞的心乡,又怎么可能会是在我这里?
“他喜欢的人,是你。”
“我知道,所以我能允许你活着。”
“那你还问什么我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咬牙恨恨瞪着他。
“我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贪心的一个人。很可惜,你并不具备贪心的资本,而我,也不具备……”说完我们都沉默了。
我抓紧了手中的人,可是阻止不了我的悲哀如泉涌。
我用手背抚着他的脸,他沉睡的脸,总是叫人不自觉地露出一种种莫名的羞涩甜蜜……
多少个夜,我偷偷凝望过他。
那些忧伤的夜,没有哪一夜,如今天这样让我尝受着身心被千刀万仞割裂般的痛楚。那些即使忧伤,却还是羞涩甜蜜的夜,也已经没有了。
“我会放弃。”
“你早该这么想了,因为,最痛苦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而是他,是我们都太自私了……虽然你放手,他一样还是会痛苦,可是我会给他力量与呵护,就像数百年前一样……”
“够了!”我低吼了一声:“不要太过分,嘲笑我的失败!”
“不,你并不失败,你只是目光停留的地方不对。”
“你是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觊觎你的爱人吗?”
“你太偏激了,我不想和你争论什么,你把他放下来躺着好吗?一直这样抱着,等他醒来,会不适,他一不适,很可能连旧疾也一起牵扯出来……”
我把老爹交到他的手里,看着交接的手臂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坚强有力,再看自己细瘦的手腕,不得不说,我几欲沮丧致死。
小轩窗边,我没有添灯,在自己的房间里,就着外面的雪光,提笔想写些什么。可这些年混乱的生活,让我早没了写字的心情。
甚至连简单的字,我都忘记了它们的写法。
早年我一直羡慕那些文人骚客,能写下那许多瑰丽缠绵的春恨秋悲夏殇冬苦,羡慕他们能把自己无尽的伤,转移到华丽的笔墨间。
到如今,我想的却是,还能有心情,还能写出来的伤,那还能叫伤吗?
就像,若还能流泪,你还敢说自己已经到了悲伤的尽头了吗?
我走了,连夜走了,什么都没说。
我想卫凰明白的,老爹也明白的。
走前在风雪中我和卫凰持剑过了几招,他先是有些疑惑我的以卵击石,渐渐他发现我不是他轻易便能一招致命的对象时,他聪明地猜到了一切。
是的,我是通过他的剑,告诉老爹,多年前,我离家出走,四年,我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多年后,我还是一样可以保护好自己。
我不会选择让他伤心的结局。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该必须履行的诺言,没什么非遵守不可的约定。
所以我放弃。
即使会痛得我无法安生,茶饭无思。
离开郑,我还是回了随。
只是对随宫城内的一切都不了解,不过观民生,还是那样祥和安乐。
我从雍城开始游荡,在纸醉金迷中看世间百态。然后去了怀州、云州、武夷、平城,最后来到了毓山,佛家胜地。
我于松下听禅,但觉梵音入耳,有中被洗炼尘垢的救赎感。
可我不能在此间哭泣,脏了香客信徒们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