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拓南捂着肩膀的伤半跪着撑在地上,他示意于豹不要上前搅乱局面,一双鹰般锐利的目光直刺郑唐衣的内心:“你亲眼看到我杀了沈梨若么?”
“唐衣,”白皑萧将郑唐衣扶住:“如果真的是他杀的梨若姐为什么还会在码头抱着她,早该毁尸灭迹沉江入海不是么?又为什么要打电话通知我们过来——”
“海拓南,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如果不是你,又是谁杀害的梨若姐!”尚佳轩将沈梨若的身体用外套盖住:“一而再再而三得惹出悲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海拓南没有去看白皑萧,也完全不理会尚佳轩,目光至始至终没从郑唐衣的身上移开:“你相信所有的人,你心里装着所有人的幸福安康生命安危…为什么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这一句话如雷贯耳,郑唐衣清楚的记得在三年多前,自己亲口对白皑萧说过。
原来人只有对最爱自己的那个人最肆无忌惮。不爱无罪,不珍惜却是大孽。
海拓南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幽怨隐藏在漫天的飞雪里,依然不做任何解释。他的脸色在雪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黑色的身影隐在江水的背景里低调又悲伤。
从他的眼神里,郑唐衣看到了一种决绝的坚定,那种坚定就好像面对任何困难都要守护到底的座右铭。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懂过眼前的男人。
“如果你们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海拓南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得站定。“沈梨若最后说,希望你和这个男孩好好的。”
“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解释么?”郑唐衣在寒风中咬了咬牙:“一个像你这样扭曲的人,凭什么怨恨别人的误解?你想对我说什么为什不能坦白!”
“坦白?我说我爱你,你会在意么?”海拓南回头冷笑,笑容僵持了半秒钟猛地回头以手掩住口。于豹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白皑萧心惊了一下。最终三人无所作为得目送着他上了车离开。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白皑萧总觉得雪花飘过郑唐衣的鬓角又徒增了他几根白发。
“海拓南病的很重…”白皑萧轻声道。
“恩?”回忆起他不似常人的病态脸色,郑唐衣恍然:“是什么情况?”
“我之前在他家的时候,他几乎无法起身,而且一直吐血。我留心看了下他床头的药,虽然看不懂成分但字还是认得的,应该是治疗肝部肿瘤类的药物。我想,如果是肝癌晚期的话,他应该没有多少日子了。”白皑萧走到沈梨若身边,轻轻撩起盖在她身上的外套。
“这些年来,海拓南从没有过任何与我方冲突的举动…难道是因为他患了绝症时间无几…才会做这些事?”郑唐衣走过来蹲在白皑萧身边,“先把梨若带回去吧。至于海拓南,他不想说的事,谁也没有办法。”
“梨若姐的表情看起来很安详,”尚佳轩轻轻拂过她额头上被鲜血糊住的几缕发丝:“我很难想象,躺在海拓南的怀里辞世的她竟会如此平静,甚至面带微笑。”
“如果她还能听见,我很想…叫她一声姐姐。”白皑萧将沈梨若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姐,你能感受到我的心跳么?到那边见到了你弟弟,帮我跟他说声谢谢…至少让我偷来的这几年,能遇上你们这些人。”
沈梨若只有一个远方的姨妈,早在沈梨若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任何来往。但郑唐衣还是想办法通知她。虽然这样的亲人与陌生人完全没有区别,法律上却依旧有权继承从天而降的财富。沈梨若只留下一座单身公寓和十几万块的存款,其余的都是各式各样华美的时装首饰和不计其数的高档化妆品。
回到别墅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今天的温度有回升,太阳一早就出来。可怜的雪人化在一滩烂泥里,只有一条脏兮兮的围巾零落在地。
“给我讲讲梨若姐的事吧。”白皑萧躺在床上一步也不想动,跟他一样身心俱疲的郑唐衣紧紧得靠着他的身体。两人衣服也没脱,就这样盯着华丽的天花板沉默了好久。
“我认识她那年她才十三岁,跟第一次见到阿南时一样大。她爸爸因为赌博被放高利贷的人砍死了,妈妈害怕惹上事,丢弃了她和弟弟一个人跑掉并把她骗给夜总会的妈咪换了路费。”
“真是畜生!她那时才十三岁啊!”白皑萧惊道。
“她比一般女孩早熟,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得十分美丽。”郑唐衣继续道:“后面的故事很俗套了,客人逼迫她她不从,被打…然后我和弟兄们经过救了她。”
“就这么简单?”白皑萧显然觉得不够刺激。
“你是电影看多了,”郑唐衣笑道:“对于一个孤女来说,那样的绝望是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我的出现,等于说给了她重生的希望。”
“后来呢?”
“那时我已经混到了青龙堂副社长的地位,庇佑一个女子只是小事一桩。我本想给她一些钱让她投奔亲人,但这个倔强的女孩说什么都不要。她说她要学功夫,要跟我混…”郑唐衣闭上眼睛:“现在想起来,她当时那双明澈坚决的眼睛,我一生都忘不了。”
“梨若姐这一生爱过谁么?她一直都没结婚,也没听说她跟谁在一起?”白皑萧把一只手搭在海拓南的胸脯上,忽然觉得很讽刺。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聒噪有吵闹,虽然有太多的时间去了解最后却都成就了一堆堆吵架打诨的废话。直到她离开了这个世界,白皑萧才觉得有些遗憾。
“她跟阿南在一起过一段时间,是相爱还是相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吧。呵呵,还有佳轩,也是梨若给他开的苞。那时佳轩才十八岁,家逢变故又血气方刚,哪里经得住母性十足风情万种的梨若…。”
“啥?!”白皑萧一骨碌翻起来:“感情她上个哪个男人,哪个男人就变成同性恋?那她也太悲催了吧…。”
“呃…可能是巧合。”郑唐衣扶住白皑萧:“梨若刚刚下葬,说不定魂魄还没走远。你现在这么说她当心她晚上来找你。”
“不怕,我就不信她还敢把属于他弟弟的心脏掏出来。”白皑萧靠在郑唐衣的胸膛上:“唐衣,你难受么?事到现在我都还没看你哭过…”
“当然难受,”郑唐衣抱住他:“这么多年梨若就像是对我不离不弃的家人,我一直都把她当成最好的妹妹,总希望她能找到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疼她。可惜她太强悍了,就算死也不肯脆弱。如果有下辈子,我宁愿不要见到她也不要认识她。像她这样明媚光彩的女孩应该踩着一尘不染的高跟鞋,涂着鲜艳高调的指甲油穿梭在拥挤的时尚广场…真真切切的活在这个世界里。而不是用香水遮盖血腥,每晚敷面膜的时候还要擦枪数子弹…”郑唐衣的眼角开始湿润,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但我们都不能为她流泪,因为从我认识梨若那天起,她就没有流过泪。即便是面对沈家壁死讯的那一天,她只是呆呆得站在窗口对我说,希望家壁的心脏能落在一个好男孩身上…”
“沈梨若…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白皑萧平躺下来,想到她那扮嫩的马尾,不可一世的笑容以及满口腹黑毒舌的话语,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次的堂会开得很没精髓,各个分社长似乎已多少看出了白皑萧急流勇退的意思,一时间墨龙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无政府状态。对白皑萧来说,眼下最大的事不过就只有两件:一是找出陈豪被杀的真相,二是顺利又不动声色得将墨龙堂所有资产变现赶快给兄弟们遣散。
至于海拓南口中幕后的敌人看起来也神秘不了多久了,中信海运的事用沈梨若的一条性命换来了所有人的警觉。白皑萧撤回了中信海运的所有弟兄,并将他们暂时隔离在堂会以外。他担心长时间的渗透变节会给墨龙堂带来更大的灾难。
“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散会后,白皑萧只留下尚佳轩一人。
“所有人的去向都在这本名录里,我用了一个通宵按照不同的标准筛暂时没发现可疑的人,”尚佳轩讲一个记录本递给白皑萧。“不过小萧,现在墨龙堂人心惶惶,如果问题是出在我们内部只怕场面更不好控制了。”
“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也是希望相信我们的人里没有特殊成分。”白皑萧随手翻了几下名册。“阿豪就这么死了,梨若也…心里感觉很空,我想我终于可以理解唐衣对我说过的话,龙行社给我的一切将来都会以更加痛心的方式从我身边带走。等到遗憾无法挽回的时候,我才会发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小萧,你终于决定了?”尚佳轩欣喜道。
“你这么开心干吗,你为了我才辞去了警察。如今我不做黑社会了你岂不是一无所有?”白皑萧叹了口气猛吸几下烟:“呵呵,陈豪说过警察和黑社会不同,你今天当警察我们黑社会还愿意接受你弃暗投明,;但你混过黑社会了,警察可就不一定要你了…”
“这世上又不是除了做警察就要做黑社会的。”尚佳轩不以为然得摇摇头:“我这么大的人,去哪里不能活得好好的?”
“你这么大的人…又英俊又善良,去哪里都会有好多难的女的喜欢你…干嘛非我一棵树上吊死?”白皑萧调侃归调侃,心里终归过意不去:“佳轩,你对梨若的感情…”
“喂!郑叔跟你说了什么?”尚佳轩脸色一变。
“呵,都是成年人,说点什么陈年旧事也不打紧。”白皑萧戏谑得看着他,“你都没跟我讲过…”
“这种事有什么好讲的,当年又不懂事…”尚佳轩小声道:“再说没跟过女人我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啊!”
“我也没跟过女人,但我就知道…”白皑萧笑道:“讲讲嘛,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白皑萧你很无聊唉,梨若姐头七还没过你就来调侃…”尚佳轩一张脸涨得通红得:“就是…就是我生日的时候,我妈要我跟他出国去,我不想走…晚上心情不太好,喝多了点…就…”
“又是酒后乱性…你们这帮人啊,想干就是想干还偏偏要赖在酒身上。”白皑萧道。
“我年少轻狂对梨若姐性幻想很久了行了吧…你不就想听这个答案么?”尚佳轩催头丧气。
“佳轩,陪我去医院拆线吧。今天唐衣有事去公司,虽然他让我等他明天的…”白皑萧话题一转,把香烟熄灭在烟灰缸里。
“我懂的,你不想让他看到伤口嘛。”尚佳轩点点头。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天价诺言
“恢复的还好,只是留疤再所难免。”大夫为白皑萧处理好患处:“拆线难免出血,这几天不要沾水。”
“这样的疤痕处理有多少困难?”白皑萧系上衣服问道。
“你是说这一个,还是全身所有疤痕?”大夫扶了下口罩:“你身上的旧伤痕不少,有些看着有年头了——”
“就这一处。”
“总体来说枪伤的痕迹很难完全消除,在国内还没有这样完美的技术。”大夫坦言道:“不过就我的建议,你身上已然是这样…这样的状况,多添一处应该也不会怎样吧。”
“我还是想把这个伤疤处理掉…”白皑萧站起身来:“钱不是问题。”
“那好,”大夫递给他一张名片,“这个人是我的同僚,在国内整形界很有权威,兴许他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建议。”
“听佳轩说你跟大夫咨询了整形疤痕?”晚上,白皑萧来到郑唐衣的住处,位于北郊的一处二层简易公寓。
“恩,我才二十岁身上就已经沉珂成疾。以前还要打打杀杀,也没想过要去修复一下。”白皑萧伏在床上,只穿一条宽松的睡裤和背心,懒洋洋得翻着一本杂志。
“其实你没必要的…”郑唐衣轻轻拂过白皑萧背上的伤:“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对自己犯下的错藏着掖着。这一枪就算像梦魇一样提醒着我当初的愚蠢与错误,我依然愿意每天面对着他以示警醒。”
“但我可不愿意你带着愧疚对我好…”白皑萧翻身压住他的腿。
“我对你不再有愧疚了,”郑唐衣抚弄着白皑萧的短发:“既然我们是自愿选择相爱,那么我爱你就势必应该接受你的年少和任性带给我的麻烦,你爱我就势必应该接受我的强硬和误会带给你的伤害。白皑萧,从我决定要跟你在一起那天,就不在把你看成一个孩子了。我们本就该互相尊重,平等独立地对这段感情负责。”
“唐衣…”白皑萧挺起身子搂住郑唐衣的脖颈:“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真的是很特别的人呢。”
“我不需要有那么多人喜欢我,”郑唐衣笑道:“有你就够了。”
第二日本说好要去公司,郑唐衣却见白皑萧把车停在一间整形医院前,皱着眉问道:“怎么还是要过来?不是说不在意了么…”
“约都约了,来问问总没关系吧。太麻烦就算了…再说我身上也不止这一处伤疤。”白皑萧毫无顾忌得牵着郑唐衣的手走进大厅。
偶尔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两人却不太在乎。
“李大夫是么?”白皑萧走进靠最内侧的一间专家诊室。
姓李的大夫大约有六十几岁,头发已经灰白,但气色很好。“白先生是吧,请坐吧。”
李大夫简单地问了下白皑萧的需求和情况,示意他躺在诊床上将衣物除去。
诊室里的空调打得很暖和,李大夫看了一圈笑道:“没关系,想我从医这些年见过比这严重的多得多。”
“李大夫,做这样的手术不会有风险吧。”郑唐衣有些担心,以健康的代价换取容貌他是不会允许白皑萧这样做的。
“风险基本可以忽略,很多伤疤已经是陈年的了…想当年我遇到过一个病人,简直像是从绞肉机里掉出来的——身上大大小小能有四五十刀。”李大夫略带吹嘘的口吻道:“我给他做手术就像是缝个破烂的布娃娃一样…最后还不是恢复的很好,除了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
“诶?一般人不是最在意容貌么?干嘛脸上不祛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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