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是埃尔弗心中的一个矛盾,他很厌恶公爵,但不肯去憎恨他,恨别人其实是对自己的惩罚,也不是特别想报仇。想一想,就算真的能把公爵碎尸万段,安德雷卡也不会回来。埃尔弗越来越觉得,公爵就像一只害虫,根本不能跟安德雷卡相提并论,杀死一万个公爵塞斯也不能让他好过一些。至于安德雷卡的死到底跟公爵有没有关系,则是不需要讨论的问题了。
公爵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里,洋洋得意地说:“当然大多数人都是识时务的,大家都明白,与其为了一个死人瞎折腾,不如追随一个真正的强者。更何况那些支持我的北方贵族们也参与了议会。我真想让你看看,当时那种压倒一切的优势,全都归附于我。”
当然公爵不会提到,他的那头与众不同的金发成了他走向王位的最大的障碍,否则也许他能成为安德雷卡之后的王位继不承人也说不定。不过对于他来讲,人生已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他接着说:“所以说,小画眉,别看你坐在大椅子上被人称作陛下,其实只是个用来展示王冠的花架子而已。而我,已经得到护国公的位置。从今往后,我的责任就是时时刻刻保护着你照顾着你。你那位白胡子保护人已经被降职了,今后都只是一位国务秘书而已。”
这下埃尔弗真的吃惊了,想起近几日看到伯爵普罗克特的时候,每每欲言又止,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总是把最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不说,让自己变成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伯爵普罗克特的温和的面孔,稳重的嗓音,还有那花白的头发胡子,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不离左右,这个人就像是教堂的坚实柱石一般的存在,竟然也这么快就被摧毁了,埃尔弗不禁觉得,大概天空也很快就要倾斜塌陷了。
公爵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埃尔弗那副惊恐的神情,心情自然是空前的好,捏着他的小脸蛋,说:“别那么害怕,怕我手指一用力就捏死你吗?放心吧,我不会的。你那么可爱,比最稀有的鸟儿还要招人疼,我怎么会伤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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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埃尔弗说:“你错了,我巴不得快点死掉。你那么想要权利,就赶快杀死我好了,那样你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都不用顾忌了。”
公爵说:“唉,再明显不过的道理,你居然也要我明讲出来。现在我可是国王陛的保护人,要是你在我的眼皮底下有什么不妥,我可不是立刻就要被扣上叛国的帽子了吗?”
埃尔弗说:“那请你离我远些,我不喜欢你,相信你也不会喜欢我。”
公爵说:“我一直都在跟你说,怎么你就是不肯相信呢?我讨厌你哥哥是真的,我喜欢你喜欢到了骨子里也是真的。”他一边用手摩挲着埃尔的脸,一边说,“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这样想了。那是在哪儿,哦对,是在萨克逊的那片无聊树林里,走了差不多半天工夫,连一只狐狸都看到,不但狐狸,连只老鼠都没有,可是你就那么跑出来,冒冒失失地冲到我的面前,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那时候我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抓住,锁在我的身边。可是你那个哥哥,总是挡在我跟你之间,阴沉沉地盯着我,破坏我们俩的好事,真是个讨厌鬼。现在,一切都好了,简直是完美。当然,还有一点点不够,我时时刻刻都在渴望着,彻底地完完全全地拥有你。”
埃尔弗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卑鄙男人竟然会对自己存着这样的龌龊心思,胃里恶心得一阵翻腾。
公爵说:“你是不是也很期待呢?我可是个真正的强壮男人,可以充分地淋漓尽致地满足你。不过不要着急,我还想再等一等。人生分为很多个阶段,我正处在即将要得到你的愉快里面,要细细回味一下。需要多久呢?一天,还是十天,还是一个月?我也说不准,总之不会让你等得太久的。”
埃尔弗很想动手扇他一记耳光,却向来没有做这种粗鲁动作的经验,只迟疑了几秒钟,就听到门口砰的一声大响。里妮夫人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没有浪费时间讲话,而是伸劲抓住埃尔弗的胳膊,硬生生地把他从公爵的怀里拽了出来,接着毫不停留,拉着埃尔弗快步离开了房间,向楼上走去。她完全忘记了礼节和风度,脚重重地踩着地板,发出一连串咚咚的声响。
随着里妮夫人的脚步声一起,埃尔弗的心也在急促地跳着,两个人就像在逃命一样去到了楼上那间刚布置好的大房间。
里妮夫人一进门就反手把门撞上,埃尔弗也跟着吁了一口气,说:“他跟我讲的那些是真的吗?”
里妮夫人没有回答,埃尔弗大声重复了一遍:“那个人说他取代了伯爵普罗克特的职位,以后会一直看着我,这是真的吗?”
里妮夫人抿了抿嘴唇,最终默默地点了点头。
埃尔弗失望透顶,原本还想着,公爵也许只是在讲大话吓唬自己,现在连这荒唐的希望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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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一直以来,埃尔弗的思想只局限安德雷卡给他划出的那个小圈子里面,那个圏子的中心是安德雷卡以及希冀着安德雷卡关爱的自己,中心之外还有父母和城堡里的侍女管家们,而他成天考虑的,不过是怎么样躲过一堂文法课或者怎么样多吃一点零食之类。奥莉维亚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时候,他才头一次明白人生竟然还有这样的烦恼,才开始用了多少成熟一些的方式来思考问题。直到安德雷卡死后,他的人生濒临绝境,他还是无法从自己的那个小圈子里面跳出来,他丝毫没有想过权力的斗争,王国的命运,更不用说人民的利益,他仍然只是在想,自己是个没爹没娘没兄长疼爱的孤儿,朦胧的爱情还没有完全成熟就一夕消亡,而且又面对着一个魔鬼一样的叔叔,难以忍受。
他也想起伯爵普罗克特,一辈子在别人的尊敬和信任中度过,结果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受到这样的冷遇,实在太不幸。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继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郁闷。他又一次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实在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再活下去,抬眼看看未来的日子,如长夜一般全是漆黑一片,见不到任何光亮。
里妮夫人也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背靠着房门喘了好几口气,突然用力抱住了埃尔弗。埃尔弗冷不防地吓了一跳,但还是乖乖地让她抱着。里妮夫人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带着埃尔弗一块儿在床边坐下来,说:“真的很抱歉,今天我竟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光想着要赶在早上快点把房间整理好,结果竟然让陛下一个人待在那个小房间里。”
埃尔弗垂头不语,心想,人生是无穷无尽个白天和晚上组成,即使今天自己没有落单,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里妮夫人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说:“陛下不必有什么顾虑,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以后我都会时时刻刻守护着陛下。”
埃尔弗突然醒悟,原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明白了公爵的所有企图,只有自己糊里糊涂而已,近几天来里妮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并不是为了怕自己难过,而是为了隔开公爵。可是这件事简直不可理喻,哥哥很明显是想要自己的,那是因为他爱着自己,同时自己也爱着他;而公爵跟自己之间根本谈不上有爱情的影子,那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种念头呢?如果没有感情的话,那种事情做起来也是索然乏味吧。这样一想,就越发恶心了,于是他抬起头看着里妮夫人,答非所问地说:“夫人,请你诚实地告诉我,自杀的人跟坏事干尽的人一样灵魂会坠入地狱吗?你真的相信是这样吗?”
里妮夫人却一点都没有意外或吃惊,非常平静地回答说:“是的,当然是这样。生命是上帝赐于我们的奇迹,对上帝的意志毫无敬意的人才会主动毁掉自己的生命,所以当然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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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埃尔弗突然开始反省,自己小时候做过哪些调皮捣蛋的事情,到底会不会受到上帝的惩罚。哥哥是肯定能去天堂的,那么自己能不能呢?无论如何都很渺茫。比起死后也不能再见安德雷卡的恐惧,对于公爵的厌恶也不那可怕了。
里妮夫人从腰带上解下自己的手绢,擦着埃尔弗的眼泪,说:“陛下,我相信的,你也要相信我,将来我们都会在天堂相聚的。不过活着的人不能总想着死后的事,而是要看着眼前的生活。现在我们还没有死去,因为我们都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比如说我,现在觉得很幸运能活到今天,能够给陛下一点支持。而你,现在年纪还这样小,并且是最尊贵的国王陛下,你的一生里会有多少等着你去完成的大事,还会遇到多少的风浪。你的祖先们,为了开拓王国的疆土,曾经历过多少的艰难困苦,他们会动不动就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吗?难道你不想体会一下他们的胸怀和丰功伟绩吗?”
埃尔弗想,如果这一切全都是上帝安排的,那么上帝也未免太荒谬,难道他看不出来安德雷卡才是更适合完成国王的丰功伟绩的那一个吗,单单剩下一个自己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没有把这话讲出来,只是久久地把脸埋在里妮夫人的宽大裙摆里,希望着自己可以永远不用面对公爵的险恶企图。
新年的第一个晚上,埃尔弗睡在了安德雷卡曾经住过的属于国王的大房间里。那些属于安德雷卡的零碎东西,比如一支鹅毛笔、几枚珍珠钮扣、两三本诗集、几副小画像,全都消失得非常彻底。儿童室里面原本属于埃尔弗的玩具和故事书却没有搬上来,于是原本宽大的房间显得空旷而且冷清。
里妮夫人明知道这个房间给埃尔弗的感觉,却还是硬起心肠将他一个人留下来,因为像她这样的年长侍女照例是不能在国王的房间左近的。她给埃尔弗盖上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说:“我就睡在这间房间的正楼下,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拉铃,我会听到的。”
埃尔弗依旧是失眠,听着座钟的声音,数着一分一秒。直到将近黎明时,突然听到自己过去常走的那道小门上轻微的响动,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那个人进了房间,一言不发,走到埃尔弗的床边坐下。
埃尔弗想着这肯定是侍女来叫自己起床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就不愿搭理。哪知道那个人一直坐在自己床边,不动也不走,忍不住回头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公爵塞斯。
埃尔弗想都没想伸手就拉铃。公爵却笑起来,乐不可支,说:“你是想拉铃叫那个老女人来是吗?我知道,今天他们给你摆房间的时候,顺便把铃绳的路径也改了,直接通到那个老女人房间里,可惜那种铃绳只要在找个合适的地方剪断,就没有用了。大家总是不记得,我在这个城堡里也曾生活过好几年呢,对这里熟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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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事到临头,埃尔弗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惊慌,也不敢轻易再动弹,只怕自己的一个喘气一个眨眼会刺激得公爵狂性大发。
公爵的手在他的脸颊边流连。那是一张稚气犹存的脸,没有少年的主见和叛逆,仍然带着孩童般的神情,看上去比他的年龄还要小一些。浅棕色的头发微微卷曲,软软地搭在额头上,两道弯弯的疏淡眉毛,栗色的眼珠晶莹剔透,映着微弱的晨光,就像两颗温柔水珠,眼睛下面几粒淡淡的雀斑,鼻头小小的,微微翘起,淡色的嘴唇饱满圆润就像睡莲的花瓣。
公爵似乎单纯地陶醉于那张脸,轻轻地用指尖反反覆覆地碰触着他,说:“埃尔弗,你真是个幸运的孩子,我真羡慕你。”
埃尔弗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忍不住抬起眼睛,看着公爵。
公爵说:“我跟你其实也一样呀,都是国王的小儿子,为什么命运就那么不同?只因为我们的母亲出身不同?你的母亲是高贵的公主,我的母亲原本只是个没有地位的贱民。你从小就有父母的疼爱,所有人都拿你当珍宝一样供着,我却孤苦伶仃,一个人蛰伏在苦寒之地。直到现在,你成了国王陛下,我却要劳心劳力地守护着你。”
埃尔弗听到他越讲越邪乎,只好又别开眼光不去理他。他却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反过来倒过去地倾诉着自己对埃尔弗的羡慕。
公爵原本的嗓音其实相当悦耳,略略低沉且带着些磁性,那些轻柔的倾诉声就显得特别动听。埃尔弗整晚失眠,这个时候在那声音的包围之下渐渐昏昏欲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爵似乎终于陶醉够了,竟然起身走了出去。小门被带上的声音稍稍惊动了埃尔弗,朦朦胧胧中他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公爵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就自己走了。
这一睡竟然很沉,被房门上咚咚地敲门声惊醒时,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了。因为是独寝,没有人去帮埃尔弗开门,外面的里妮夫人自己拿着钥匙开了门,带着海伦和露西亚走了进来。埃尔弗从被窝里坐起身来,几乎要怀疑清早时公爵的出现自己的一场梦了。
早餐还是埃尔弗独自一人吃。草草吃完,里妮夫人说:“照着公爵的安排,早饭过后要去书房,他会给陛下做国事辅导。”
埃尔弗诧异地瞪大眼睛,奇怪有人竟然会相信自己能接受国事铺导。不知道这是不是公爵耍的某种花样,不过也别无选择,只能乖乖地听话,跟着里妮夫人去了大书房。
这个房间也有些变化,不过并不多,只是在原本的胡桃木办公桌侧面增加了一个椅子,椅子边上还多了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些属于公爵的东西。公爵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显然是在等着埃尔弗,看到里妮夫人也想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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