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慕已极,也得承认,这两个坐在一处,真个是郎才女貌的。
“你跟你弟弟甚时候回去,住几天?人可带足了?”老太太牙口不好,糯米的东西也吃不得,送上来的点心便是山药枣泥一类,她吃了半个,别个赏梅花,她拉着叶文心不松手,一长串问出来,叶文心先自抿嘴儿笑了。
“祭灶的时候回去,年初一来给老太太拜岁。”叶文心是常伴着老人的,铺开手帕捡几样老太太能吃的送到她跟前。
老太太眉开眼笑:“你是个好孩子,到时候给你跟你弟弟都预备大红包,我可一早就让厨房备下枣汤等着你。”
过年确是要吃枣汤的,越是甜来年就越是过得顺,老太太说了这一句又道:“叫你哥哥也等着你,你来了,他才许吃。”
这话一起头,泽芝轻轻扯一扯余容的袖子,余容心里明白,冲她点点头,抿了嘴儿一笑,要是这位表姐不进宫,留下来当嫂嫂,那就再好没有了。
宋荫堂便笑:“得啦,祖母有了这样可心的表妹,就连汤都舍不得予我吃了。”在座的俱都轻笑起来。
余容泽芝自来不多口,只拿袖子掩了脸儿,反是宋之湄,每每总少不了她的,开口道:“表妹既是客,应该主随客便,大哥哥反要争宠,羞也不羞。”一面说一面拿手指头刮刮脸盘。
宋之湄既报了免选,就该相看起亲事来,老太太看她便多了三分容让,笑睇了一眼道:“竟还没你妹妹懂事了,该打才是。”
宋敬堂越发沉默,他沉默不说话,席上却热闹,吃了茶吃了点心,又着人剪了花枝来,老太太精神头过了,又眯起眼儿犯睏,她眼皮一阖,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立时悄声起来。
璎珞打个手势,一众人大半是为了给老太太凑趣的,瞧见她摆手,便起身往院子外头走,余容不等宋之湄开口,一把挽住了叶文心:“表姐替我看看,那针怎么也扎不好。”
宋之湄立时跟上,甩都甩不脱,反是宋敬堂跟离了水的花木似的,蔫头耷脑一步一挪,眼看着她们要往松风水阁去,他绝没有再跟的道理,心头苦涩,眼睛却沾在叶文心的毛斗蓬上,把那一块一品清莲的莲花瓣刻进眼睛里。
一行人才出院子,就碰上了从匆匆赶回来宋勉,老太太发了脾气,底下人哪个敢不从,在贡院外头找着宋勉,他就在闹市里背书,下人一行走一行找,拍了他的肩,他才倏地回过神来。
他跟这几位都不相熟,可老太太召唤却不能不来,急急停住了脚步,当面碰上了几位表妹,又不能不问好,只得把眼光放到鞋尖上,退后一步,作了个揖。
他既是出身寒微的,身上的刻板又还跟宋敬堂不相同,余容泽芝叫一声堂兄,叶文心也跟着他们叫了一声,宋勉一看这模样便知已经散了宴的,干脆顿住脚步,侧身让过去。
石桂走过他身边,脚步一响,宋勉就抬起头来,冲她露出一点笑意,石桂眼儿一扫,看到他袍子底下露出的皮靴子来。
他既穿在脚上,那就是合脚的了,石桂抿了唇儿,跟在叶文心身后,一路笑盈盈的去了松风水阁。
一样是水阁,松风水阁边上松柏幽深,小楼半掩半遮,不似清凉馆就立在水上,一眼就望得到底,紫楼红衣泡了松针茶出来,叶文心看过绣件,说是指点,她的活计也还没余容的做得精,针法是胜过的,可功夫下的却不足。
石桂一时侍候茶一时侍候点心,眼看着宋之湄几回想插话,都被余容一句两句话给茬了过去,两个越说越亲热,头都要凑到一处去了。
宋之湄自来瞧不上泽芝,泽芝也不同她搭话,靠南窗坐了,摆出棋谱来,黑子白子自家一个对战起来,宋之湄竖着耳朵,就等着插话进去,哪知道看完了绣件,又看起绣谱来。
“顾氏这一本,江南流传的倒多,只画得不详细,便看了也不知道如何下针,还得问过绣娘,若是似穗州那样,何愁苏绣不似粤绣一般流传。”
一个说了一个还真点了头,这两个认真说话,光把宋之湄一个晾在一边,宋之湄既接不上巧话,干脆就讨这个巧了:“妹妹且不知道,上回在幽篁里,听了好些宫里头的事,下回不若一道去,也算搭伴解了闷。”
余容一听这话,垂了眼帘,开口还是细声细气:“总不能老是扰了表姐学规矩,知道的是咱们姐妹怕她气闷,不知道的,还当恶客,偏在主人忙时撵了去,我虽爱表姐那梅花雪水烹的茶,也不敢担这个名声呢。”
宋之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叶文心口尖齿利她是知道的,却没成想这个不哼不哈的妹妹自从去了圆妙观,倒跟开了窍似的,好似换过一付口舌,竟半点也不给她留脸面。
余容说完,一屋子都静下来,只有泽芝的落子声不停,松风声声,越发显得满室寂静,宋之湄眼儿一红,干脆掉下泪来:“我不过想着一家姐妹亲近,妹妹既这么厌了我,我也不必坐着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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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赔礼
宋之湄夺门而去,捏着帕子捂了眼睛,后头还有两个丫头在追,院子里头总有人瞧见,虽无人敢闹到老太太那儿去,甘氏怎肯干休,一见女儿受了委屈,火星子直冒头顶心,也顾不得旁的,立时去了永善堂,非得让老太太给宋之湄作主不可。
这事儿又是一通闹,余容平日里看着规行矩步,一出口便没给宋之湄留余地,若是带着笑音且还罢了,偏偏她最是端正的,连玩笑话都少说,难免看着就正色,宋之湄吃她这几句,脸上哪里挂得住。
叶文心这头理着东西要回叶宅,叶氏那儿又送了许多东西,玉絮谢过了,把各色的花缎香料首饰拿给叶文心看,里面全是富贵纹样颜色,金冠金簪还有一对寿字儿的压发,专备着给她在老太太过生日那天用的。
石桂就坐在桌前,玉絮一样样把数目点出来,她就握了笔把这些按着玉絮说的记在册子上,一件件对上号,再一样样的收在箱子里。
叶文心自来不管这些事,玉絮一面点一面道:“我听说二姑娘上门给大姑娘赔礼去了。”二姑娘说的是宋余容,大姑娘就是宋之湄了。
叶文心手上拿着书卷,半歪在罗汉榻上,先还漫不经心,一听这话立时撑着手坐起来,蹙了眉头道:“赔礼?”
玉絮放下花缎,叹一口气:“二姑娘倒是仗义直言,她自家来便罢了,倒还要挑唆着旁人跟她一道,二姑娘话虽直,理却在,没成想反倒被她一状告到老太太那儿,二姑娘这才上门赔礼的。”
宋之湄这一哭,本来就是哭给东院的人看的,特别是哭给老太太看的,她当时确是下不来台,可宋之湄在宋家打小就跟甘氏学着怎么忍气吞声,那时没接口,是没想到余容会说这样的话,这个她自来瞧不上眼的妹妹,舌头竟这么利,生生刮掉她一层脸皮。
这层脸皮是她刮掉的,就得她来还,宋之湄不想竟没人追她,由着她这么出了门,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一路哭回了西院,回了清凉馆,就让人报病。
余容是说了就没打算拦,泽芝是一心还在棋盘上,到了叶文心这里,早就不胜其扰,她打着作客的幌子,难道还能赶她不成,赶她太下脸面,不赶她又回回过来恶心人,宋家这位大姑娘,一整个院子听见她“脆笑”都发怵。
那天宋之湄一跑,叶文心便皱了眉头,跟余容两个齐齐往水阁外头看去,宋之湄已经没了影儿,白露水晶提了裙角就追,紫楼玉板两个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姑娘竟敢这么说话。
当着叶文心,这两个不好说什么,等叶文心告辞出来,紫楼叹了又叹:“姑娘何苦惹这个魔星呢,又得往太太跟前说嘴去,姑娘这会儿,可经不得事。”
一道报了免选的还有余容泽芝两个,宋家才刚报上去,便有人回给圣人,太子一向是很敬重宋老太爷的,圣人本也想过宋家有女入宫陪侍,可一挑剔还真不成,自家都报了免选,抬抬手放过了。
余容泽芝两个的婚姻事叶氏已经提上了日程,姚汪两位姨娘知道女儿免选了,恨不得把一付身家都作了嫁妆,又要给叶氏跪经谢她的恩德,还是余容劝住了:“姨娘虽是好意,可太太是母亲,母亲操心女儿的婚事是该当的。”
姚姨娘眼儿一红,余容劝她确是说得对,叶氏自来也没磨搓过她们,对庶女也算尽心,合了手道:“等你再有一门好亲事,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这才话说完没两天,余容就出了这桩事,姚姨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女儿前脚才往叶氏那儿去,她后脚就想跟着,反是玉板得了吩咐去拦她:“姑娘说了,这事儿姨娘别管。”
姚姨娘怎么能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不疼,叶氏向来重规矩的,余容这回是犯了错,还不定要怎么罚她,她既无宠爱,说话都不响亮,拉了玉板差点儿淌泪。
玉板叹一口气:“姑娘有主意呢,姨娘可万不能裹乱,等年里若是老太太提起来,姨娘就说规矩教导都是该的,老太太指不定高兴,倒更待咱们姑娘好。”
姚姨娘能安安稳稳这许多年,旁的不会,听话还是会的,不意女儿竟这样有主意了,咽了泪等来个叶氏罚余容闭思过,罚抄十篇经的结果。
叶文心一听就笑起来,余容自来不爱串门,不是去请,绝不先来,何况抄经又是她日日都在做的事,没有一天间断的,闭着眼睛都能信手写出来。
宋之湄气得“病势”越发沉重,老太太充耳不闻,叶氏又已经尘埃落定,宋望海自来最宝贝这个女儿的,当着叶氏和宋老太太的面,把余容教训一通。
哪知道余容早就养得一付宠辱不惊的性子,父亲训话垂头听了,抬抬眼皮还是那付模样,老太太最喜欢她这沉稳的劲头,越发点了头,跟着便对叶氏说:“我娘那头倒有几个未婚的儿郎,我看余容就很好,若是合适倒能定一门亲。”
余容能嫁到老太太的娘家去,那也算是一门好亲,这事儿要是叫甘知道了,只怕要咬碎一口牙,叶氏面上带些笑意:“老太太疼她,是她的造化。”
说定了明岁给宋老太太作生日的时候,把合适的那一位叫来,宋老太太叫叶氏写了一封回去,余容的事就算八字有了一撇。
叶文心却不知道还有这些事在里头,只道余容是为她受了罚,把书册一扔,披了斗蓬就要去松风水阁,石桂急急跟在后头:“姑娘慢些。”
玉絮手上事正多,伸头看石桂跟着,也就不再上前,指派了六出留下来看屋子:“屋里这许多东西,我都点过一回,外头有热闹你也跟蕊香轮着去看,丢的线香盖儿还没寻着,可不能再失了东西。”
叶文心一路去了松风水阁,到了门上,守门的婆子却腆了脸儿笑着不敢开门:“表姑娘且别为难我,太太下了令,让二姑娘思过,谁来都不能开门的。”
叶文心既想见余容,又不想违背了叶氏的话,石桂轻笑一声:“妈妈可真是的,我们姑娘是来找三姑娘说话下棋的,不干二姑娘甚事,二姑娘思过,三姑娘总没跟着一道罢。”
守门的婆子没了话说,这两位就住在一个屋里,叶氏又确是不曾吩咐过连宋泽芝也一道禁足,想一想只得放了行,叶文心往里去,石桂又笑盈盈摸出十来个钱来,塞到婆子手里:“给妈妈吃点心。”
余容泽芝两个却还是原来那样安闲,该做针线的做针线,该打棋谱的打棋谱,知道叶文心来了,还让紫楼去泡三清茶来,叶文心见她头一声便道:“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挨罚的。”
余容一半儿是替叶文心出头,听她这样说倒笑起来,弯眉舒展,面上再无忧色:“表姐言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为你又不是为你。”
余容自去赔礼,宋之湄有心难为她,就是不受礼,一回二回的装病痛,只说心闷气滞,难受得起不来。
余容下回再去,就带了绣箩,坐下来扎针,身边的眼色耳语俱都听不见,分好的线绣完了,站起来道一声:“我明儿再来看大姐姐。”
宋之湄无法,被迫受了,病再不好,她就天天来坐着,也不说话也不扰人,靠窗绣花,把宋之湄气得眉毛直跳,却拿她全无办法。
叶文心听她说了,咬着袖子笑个不住,人都歪到了榻上,看余容还一本正经,撑着手点点她:“倒真只有你才能治她了。”
石桂再没想到这个二姑娘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还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宋之湄能忍,她更能忍,不仅能忍,做事竟这样爽脆利落,倒叫人刮目相看。
扶了叶文心回去时见她面带隐忧,便劝慰道:“老太太太太也不想罚二姑娘,只这回叫二太太拿捏了,这才非罚不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姑娘也不必替她忧心。”
叶文心眉间轻锁,听见石桂宽慰才松一松:“我哪里是为这个。”过年之后至多再有一月,她就得进宫去了。
石桂立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轻笑一声:“姑娘早已经有了决断,怎么这会儿倒犹豫起来了。”叶文心身边没人识字,她这些天不住在看《神农本草》《千金方》,不时还在纸上划拉几笔,这些俱没瞒着石桂,她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裴姑姑说了,进宫选秀的姑娘越加得保重身子,若是生了病,就得挪出来,离主位一步之遥,天大的恩宠还没落在身上,就已经消受不起的,大有人在。
叶文心当即心头一动,只敛了神色不露出来,石桂却觉着这是裴姑姑故意说的,说给有心人听,叶文心就是这个有心人:“姑姑是个有志气的,也因着有志气才想出宫自个儿过清净日子,她许是体察了姑娘的心意,这才指了一条路给姑娘走。”
叶文心自家也有所觉,心里感激裴姑姑,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