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看着秋娘低头一针针扎得密实,知道她这才是放下了,心里叹息,屋里只听见喜子的读书声,秋娘听一段就抬头笑看看儿子,再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日子了。
就是堂屋里的俞婆子都不能再打扰她的安宁,秋娘又看看女儿,冲她笑一笑:“你喜欢这些素的,可嫁人却不能穿素,得正正经经穿上一月的红,到时候娘给你多裁两匹布,咱们换着穿。”
这话是她听瑞叶说的,说原来叶家就预备着绣娘,亲事虽没定,嫁妆得先办,按着身量放几寸,朱红浅红茜红要做一整箱子,上头都要绣上葡萄石榴万字不断头,这才是好意头。
民间嫁女没这么麻烦,却也不能太简薄了,给她襟上裙角绣一圈花,这才是个新娘子的样子,薄薄打上几枝金钗,那就是很体面的嫁妆了。
把原来的都抛在脑后,只想着女儿要出嫁,儿子正读书,往后给他娶一个喜欢的小娘子,秋娘不是没听见石头的吼声,可听见了心里却不觉得快慰,这么多年才只这么一声,这念头从心里划过去,半点没了波澜。
外头天还黑着,却谁都睡不着了,石桂干脆帮着秋娘分线,她的活计是跟着玉兰学的,也很拿得出手,秋娘绣襟口,她就绣裙角,秋娘还抬头对瑞叶道:“等你生了娃娃,可得给一身旧衣,让她压在枕头底下。”
把瑞叶说的面上通红,一言不出,嘴角却抿起来,程先生在她跟前还是不敢说话,却时时刻刻都望着她,这会儿就把束修交到她手里,说她是借居的,都定了亲,就得花他的钱。
还当读书人心里弯弯绕绕多,偏偏给了她这么一个实心眼,瑞叶垂了头,越想越是面颊泛红,秋娘看看她,仿佛年轻的时候也有过短短爱面红的日子,可是后来,也就没有了。
堂屋里石头还跪着,俞婆子推打的累了,也知道无法,心里当真怕起来,推了儿子要走:“咱们便是去土地庙,也不能再在这儿呆着了。”
石桂看她的模样,石头一走,还不定怎么折腾她,她这才明白秋娘石桂都不能由得她摆步了,推着儿子赶紧离开,石头却沉默着半天没说话。
她们不敢沾有不敢沾的道理,便是石头也没想到她一醒就先打了房子的主意,他坐在地上,身上的水滴到青砖上,身边一圈都是湿的,好像永远干不透,眼睛望一望秋娘的屋子,抹了一把脸:“等天亮了,我带娘回去。”坐船回兰溪去。
外头又是砸门声,石桂撑了雨出去开门,这回看见的,却是码头上赛龙舟时给她半块红帕子的苗家姑娘,定晴看了是石桂,一把拉了她的手:“海滩上屋子塌啦。”
石桂脸色煞白,两个都顾不得撑伞,往雨帘里一扎,手拉着手往海滩边跑去,人被雨浇的透湿,到了地方只看见一片狼藉,屋子只余下一地的木板稻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整个七月都不知道在干啥
好吃懒睡兔瘫
虽然今天四号,但努力在存八号的稿子
哭泣脸
谢谢地雷票,爱你萌
BIGBANG小跟班扔了1个地雷
☆、第358章 生病
阿朵的情郎跟明月在一个屋里,寻常也做些小菜往营地上送,石桂同她见过几回,很喜欢她胆大活泼,彼此互通过一回住处,见着面也能多聊几句,海滩上房子塌了,有人给她报了信,她立时就来找石桂,两个人一道去寻情郎。
顾不得拿伞,雨拍在脸上竟也这么疼,石桂眼睛都睁不开,拿手拨着湿发,两个一路狂奔过来,石桂的腿脚不如阿朵,她是山地上跑惯了的,踩着雨水还跑得飞快,雨把沙子打湿了,一层层的往海里冲,石桂阿朵手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营地里走。
远远就看见一片狼藉,屋倒瓦掀,木板屋子吹掉了一大半儿,石桂跟阿朵手拉着手,站在营门口,隔着雨帘都能听见哀叫声。
营地上有许多人,都在掀木板救人,半夜里起的狂风,人能逃出来便是不易,一个个都赤着上身,也分不出谁是谁来,石桂高声喊着,有人回过头来看看她,她心头一喜,往前两步,正要细看,那人又扭头转了回去。
听见喊声的都转回来看看她,可又都不是明月,石桂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阿朵过来拉她,指一指远处的竹台,盖了防雨的布,这会儿里头点着灯,莹莹一点光亮,只见着里头人影叠着人影,想是逃出来的人都在里头躲雨裹伤。
竹扎得牢牢的,因着是给达官贵人们坐的,一层层的扎了好几层,底下是中空的,上面盖上油布,屋子塌了,就抬了伤员在这里先歇着,手脚还能动的,还回海滩上去救人,石桂阿朵两个弯着腰钻进去,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叫着各自情郎的名字。
天还没亮的时候只能听见屋子倒塌的声音,到太阳从海底探出头来,海滩上有了一线光,那些活着的这才围在一处,靠着光亮,几个能动能跑的凑在一处,从最近的木屋里头翻找。
又给竹台上盖上雨布,没给木板砸伤,就先被冷雨给冻僵了,石桂还不死心,往火堆里去找,这时节也顾不得什么给圣人演武了,就拿了木料竹子升火,几个人围成一圈儿搓手。
海滩上已经清出半边,石桂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一个个拉着看一回,脸上有泥有沙的,盯着看一眼就知道不是明月,拉了人问,却无人答她,都只摇头。
胳膊上腿上都有伤,拿粗布一裹,还有断了腿的,拿细竹绑在腿上,支撑着腿儿,缩在雨布下烤火,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要是再找不到明月,他就是不被砸坏,也冻得失温了了,石桂喉咙都喊哑了,阿朵更是一样,两个女人的声音在竹棚里头越发分明。
可却没人应她,也没人答理她,一个个抱着腿靠着,且不知道往哪儿安置,阿朵也找了一回,两个人都没找到,石桂同她两个对看一眼,身上的衫子紧紧贴着,水珠顺着衣服滴下来,手指尖凉透了,却没人开口。
石桂伸出手去,阿朵伸过手来,两个人紧紧握着,一齐往塌掉的竹屋奔过去,眼睛往那塌下的木板看去。
十几个人的通铺屋子,虽是榻了,可石桂怎么也不信明月会被压在这底下出不来,他那么机灵,人又警醒,还有人守夜,怎么会压在里头出不来呢?
心口发木,脚步却不停,耳朵里乱纷纷的,除了雨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陈管事急急赶过来了,大声指挥人把清空底下,浅浅一层,竟也压了人,睡梦之中毫无所觉,木板直直砸在身上还好些,还有一个砸在脑袋上,当场就没命了。
石桂一个哪里抬得动木板,她弯着腰冒着雨去拖,阿朵跟在她身边,两个女人一个抬一边,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哭,咬牙把木板抬起来,挪了一块又一块。
两个隔着雨帘儿看不见对方的脸,手也被雨水浇得冷冰冰的,一块连着一块不间断,底下还有压着人的,石桂一看手脚就知道不是明月,再抬头看看阿朵,跟着松一口气,阿朵虽咬着牙,也没露出悲戚的神色来,这底下压的人也不是她情郎。
露了半个身体在外头,木板是砸在头上的,抬起这一块来,底下的东西必不好看,石桂吸一口气,两个人虽看不清对方,可目光却实实碰着了,心里念着,抬起木板来。
这人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半张脸都看不清了,雨水浑着血水往下浇,血水就浸在沙子里,一层层的染上颜色。
两个先还弯着腰,跟着就蹲下身,在这一小片地方翻翻找找,掀开来看到里头有东西,才抬起来,除了才刚那一个人,余下的多是衣裳,露出一个角来,让人以为里头压着人。
阿朵生得石桂还要纤细,手上无力,两个人却抬起了十来块木板,咬着牙没叫一声,阿朵先还能忍着不哭,等十几块搬完,肩膀已经抖了起来,只死死咬着唇不吭声。
石桂无心安慰她,她自己都陷入可怕的想像里,阿朵再支撑不住,蹲着身子哭起来,才刚天上还似海水倒灌,这会儿雨势竟慢慢小下来,石桂拉了阿朵起来:“再找一回。”
阿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石桂却听见明月在喊她的名字,一声远一声近,她倏地回头,雨丝布了满面,脸上是水身上也是水,往前一步都觉得腿脚没了力气,她才要动,就被明月一把抱住了。
明月是头一批逃出来的人,等到有了光,先把一批人安置在竹棚底下,他去寻了管事的又去给吴千户报信,大雨里头灯笼跑掉了,一点微光根本辨不出路来,等报过一轮信,再去石家时,石桂已经出来了。
石桂被明月结结实实抱在怀里,也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伸手狠狠打了他一下,明月抱了她,胸膛不住起伏,知道石桂来找他了,他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亲上一口还不够,又是风又是雨的在沙地上找了他这么久,他这会儿心里都发烫,手指头捏着下巴,轻轻一下啄在石桂嘴角。
揽在怀里细细检视,这才看见石桂的指甲都开裂了,指缝里俱是泥沙,粗沙砾划破了食指,指尖被雨水冲得发皱,她伸手那一下看着重,可打在明月身上也是软绵绵的,半点没有力气。
石桂身上发软,力竭之后人都站不稳了,明月心疼的不行,大家伙身上都是湿的,也不知道她除了手指还有什么地方受了伤,想把她送回去罢,这儿的事又没完,但凡能动,都要去跟着找人,不独是工匠,还有兵丁,俱有伤亡。
石桂还跟阿朵一起,明月把她送到了小饭铺里,敲开王娘子的门,几个人都跟水里捞出山来的一样,阿朵才还哭得肝肠寸断,这会儿收了泪,人又笑起来,拉着她的阿郎不放手,细细叮嘱了一句又一句。
王娘子赶紧去煎姜汤,拿了干净衣裳出来给她们换上:“咱们这儿无事,肖娘子家那棵树叫吹倒了,半个屋顶都塌了。”
石桂喝了热姜汤,还是冻得直发抖,这个天气明月还在外头支撑,该给他也送些去,石桂支撑着起来要跟王娘子一起煎姜汤,王娘子赶紧把她按在小床上:“姑娘歇歇罢,淋了这么久,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拿被子盖一盖,捂着可不能再吹风了。”
明月许诺了晚些来看她,她便也不急,姜汤就在小炉子上热着,阿朵人本就纤细,人又脱了力,被她那位哥哥一齐送了来,缩在床上盖着被子就睡了过去。
外头雨越来越小,到风停雨住,这一片的屋子就没有不漏水的,王娘子拿着木桶盛滴落的雨,松箩乖乖坐在一边,叫外头的风唬住了,石桂伸手抚抚她的背,松箩抬起脸来,对着石桂微微一笑。
天亮起来,城里也多人来,连大发都来看过一回,怕饭铺给压坏了,没了营生,石桂赶紧让他推了车送姜汤到营地上去,这会儿有一口热汤可比烤火还更暖身子。
这一片码头都得修缮,石桂的生意倒是不愁,修码头也一样需要工人,只要有人做工,她的饭就不愁卖不出去,遭了这样的灾,上头也不能再催工期,也得让这些兵丁回去修整。
明月到下午的时候才来,一在都没吃喝,王娘子做了饭,这两个一气儿扒了个干净,说他们这些人都被调回去修整,再调一队人来搭台,还给他们放了两天假。
明月无事,石桂却发起热来,她素来身子比人壮些,可也经不得这样浇,明月看她脸盘红通通,怎么也不肯叫她再走,一路背了她回去,经得这样大风,街上多有这样伤弱的,也有屋顶掀了的,也有屋子塌了半边的,只要能动的,就拿着篓儿在收拾东西。
石桂趴在明月背上,脑袋昏沉沉的发热,只觉得明月身上热烘烘的,呼出来的气也热烘烘的,这病来势汹汹,贴着明月只觉得热,却没力气推开他,迷迷糊糊把头搁在他肩上,一动都不动弹。
快走到门边时,石桂昏沉沉的时候还想起俞婆子来,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她生了病,生怕秋娘受了欺负,手软绵绵的勾着明月的脖子,嘴巴对着他的耳朵吐气如丝:“别让她欺负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怀总应该上了灰机
从此和你们时差七小时
小可爱们来抱一抱(据说暴照之后我就再也攻不起来了,但其实我有一颗攻的心)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359章 恶人
石桂平日里身子壮,寻常头疼脑热都少有,咳嗽更是从没有过,家里开着饭铺还能饿着渴着不成,秋娘还学了煲汤水,日日回来一碗汤,从来不曾断过。
这一回的病却来的急,立时就把石桂放倒了,她嗓子跟火烧似的,手上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秋娘看见明月把女儿背了回来,还当是磕着碰着了,待一摸上手,才知道她这是病了。
竹床上铺上厚被褥,石桂好似躺进一堆棉花里,眼皮子怎么也撑不开,喉咙口也出不得声,可拉着明月怎么也不松手。
秋娘给她调了蜜水来,扶着她喂进去,喜子去请大夫,可外头伤的病的有许多,喜子跑了两间医馆,都没请到人,还是瑞叶知道些药方子,让喜子按药抓了来,石桂这病倒有一半是急出来的。
又是急又是痛,再淋这么大的雨,铁人也熬不住,秋娘煎了姜汤给她发汗,拿厚被子罩着,又怕女儿闷着,窗户开了一道缝,给石桂透气。
秋娘煎了浓浓的姜茶,盛了一碗给明月,明月一气儿往喉咙口灌,喝完了又拉着石桂的手,只觉得她掌心湿乎乎的在出汗,看她脸儿也白了,出汗多起来,头发一缕缕的贴着面颊,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带的房子还好些,因着是新买的屋子,屋瓦都补过一回,倒没漏雨滴水,间壁人家好似住进了水帘洞里,城里米面都涨价,原来预备的东西是给四个人吃的,又出多三张嘴来,便只喝粥,拿腌的小菜佐粥吃。
明月还宽慰秋娘:“无事,官家必要压下米价来的。”这样的灾情瞒不住,旁的也还罢了,福船上的桅杆断了一根,倒向前去,停在港口的几艘战船都被砸着了,这时候修起来也赶不及圣寿节。
穗州靠海,年年夏日里都有要刮风,只今岁的风劲头更厉害些,屋子虽有损坏,所幸死伤的人数不多,反是靠海边搭竹台这些人,已经抬出来五六具尸首了。
营地里哭天抢地嚎成一片,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兵丁也还罢了,官家还会发抚恤,那些个泥瓦
匠人却不同,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