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甲才要赔不是,石菊摆摆手:“无事,她这一向看着可好?”
高甲从石桂脸上还真没看出什么来,石菊却知道她还有一桩心事未了的,可她还没捞着机会去寻宋勉,不由便蹙了眉头,替石桂叹一口气。
两个一来一往,不知不觉竟说了许多话,各怀心思,还又去当差,石菊回去告诉春燕田庄上事事妥当,春燕点一点头,看她面上不显,点一点头:“你去罢。”这个丫头确是没瞧错,是能提起来独当一面的。
宋勉三日一宴五日一请,吃了个囫囵,把原来见过的没见过的俱都又见一回,碰杯换盏,跟在宋敬堂后头认了许多人,他年纪轻有功名,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却是宋老太爷的亲戚,竟比宋敬堂问的人还更多些,他学馆里的师傅,同宋老太爷提了要作媒的事儿。
宋勉听了信,半晌没言语,这回不再犹豫,避过庆余,自家出了城,往宋家别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累了
于是今天早上睡过了头
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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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心意
宋勉在乡下生活许多年,宋家那一片也有许多佃户,他不是本地口音,便说是来寻亲的,自家又是书生打扮,倒有许多人肯替他指路。
一路找到石桂门前,整一整衣冠袍子,再抹一抹汗,心里思忖一回,不知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呆呆立在门前,一只手背在身后,隔着一道墙,竟似隔得千山万水。
石桂跟菱角正在捣酸枣,一盆里堆得满满是酸枣子,菱角拿了擀面杖来,就在盆里来回转,转得满手都是枣肉,叶文心坐在小杌子上看她们挑了枣子扔进去,捣得一身都是汗。
乡下捣糕做得粗,也不必把枣子都捣成枣肉茸,只去了核就成,一层糯米粉一层枣子肉,顶上再铺上黄米,上锅蒸出来自然就是枣子糕了。
叶文心手巧,小小一把剪子在她手里变化多样,剪出的窗花纸铺在黄米糕上,一个不过巴掌大,有千朵万朵的垂丝菊,富贵花开的玉堂春。
菱角顽皮,抖开一幅喜上眉梢的铺在黄米糕上,在喜鹊的眼儿上嵌了一颗黑芝麻,又要往花瓣里头填红绿糖丝,叶文心同她一道,告诉她哪个地方点红,哪个地方填绿。
做了糕点上蒸笼,蒸出来还得给四邻送些去,家家都要分送重阳糕的,哪一个也没见着似叶文心这样巧的,刘婆子拿了糕笑得合不拢嘴儿:“前头王家的媳妇算是巧的了,能拼出花儿来,原来姑娘更巧,这个叫的什么?松鹤延年。”
她打开门要出去,不防外头站了个后生,一打量就是个眼生的,唬了一张脸:“怎么大白天的立在别家门前当门神!”
宋勉赶紧给她陪不是,刘婆子看他生得不坏,拿眼儿一打量,掖了手道:“你是谁,来做甚的?”
宋勉说自个儿是寻人的,刘婆子一听说得上,转身进去了:“你等着我给你叫。”石桂说话是半点没有口音的,她会说官话,又还会说金陵话,跟着叶文心还能讲几句扬州口音,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外乡人,进了院子叫石桂:“外头有个后生,说是来寻石桂姑娘,听口音也不像平地人。”
石桂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心头一跳,还当是石头爹来找她了,手上还捏着酸枣去核儿,一身乱糟糟的跑出去了。
跑到门边才刚见立着个穿长衫的人,石桂看是宋勉,心头越发怦怦跳个不止,木木走到他跟前,宋勉回身看看她,先把她打量一回,半年多不见,她还长高了些,看着面色倒好,不似受了搓磨的模样,冲她点点头。
两个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宋勉动动嘴儿,心里满肚子的疑问,先想问问她是怎么被贬到庄头上来的,又想问问怎么才能帮到她,想说的话有许多,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宋勉说话,不论对着谁都是温言软语的,此时尤是,看着石桂面上露着笑意,目光却很怜惜,微微似有叹息之意,替她觉着不公。
石桂同他从来都是朋友相待,可这会儿沾着一手的枣子泥枣肉,头发也不过胡乱挽在襟前,头上脸上俱是汗,立在门前,看他也是差不多的模样,为着赶过来,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袍子上沾着泥巴,后背也湿了一片,在家里看他青衫竹冠都不曾如何,这会儿竟没来由的耳热起来。
原来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对着淡竹石菊都不开口,只让她们当是她弄错了帐目,可对着宋勉却怎么也不肯说是她犯了错,这才叫撵出来的。
不能说谎不能直言,索性便不说话,宋勉看她侧过脸去大半年不见,竟又大了许多,一时晃神,想不起那个别苑初识时的还梳着双丫,衣服袖子垂过了手指尖的小丫头了。
天气暑热,也不是谁在家里都正着衣冠的,小院里没冰,一是送过来不易,二是怕落人眼,寻常车来了送些米粮还罢了,巴巴的送了冰来,可不惹眼,连叶文心在屋里,也有穿着半臂的时候,只她不肯叫菱角刘婆子看见。
石桂也是一样,她只一件银纱衫儿,里头是水绿的抹胸,外头没穿褙子,腰间束了一要水绿的腰带,宋勉看她,又不敢看她,肚里想了千百回的话到了嘴边又回转去。
“我家里房子可起了?田地修整好了没有?”石桂一手都是枣子泥,反是宋勉掏了帕子出来给她擦拭,石桂搓着那条绢子,等不到他开口,干脆自己先问。
宋勉从袖兜里掏出一把木梳来,强笑道:“这是给你的生辰礼,晚了些,对不住。”上头雕了花,做得很精细,细细密密的梳齿,两边还用贝壳贴了两朵小花。
石桂却不伸手去接,看着宋勉顾左右而言它,脸色发白,抿了嘴唇不敢问,宋勉反下了决心,拉过石桂的手,把梳子塞到她手里,握着没放开:“我回去问了,你爹跑船没回去,你娘你奶奶带着你弟弟找他去了。”
石桂一怔:“往哪儿找去?他托人带信了?”到了这一步还把事儿往好的地方去想,石头爹一辈子老实习惯了,跟人跑船,别个有余钱的都要带些私货,到了地方再卖,船老大睁只眼儿闭只眼儿,跑船的没油水,挣的都是辛苦钱,给他们留些地方就当是补贴补贴了。
偏偏石头爹不会,不能贪人家这点便宜,捏着钱也没地儿开销去,家里没了房子,非到一家子去找了,他必是已经在哪儿置了房子,这才会托人回来。
宋勉不忍心看她这个模样,沉默半晌只不开口,那些也不过是他的猜测,许是真的同人回来接人,把秋娘一家子接走了,等日子安顿下来,自然就能来接她的。
石桂跟着又问:“那是什么时节的事?”
宋勉只觉得嘴唇焦干,日头照得他眼睛都晃,一只手扶住了墙,把那墙粉都刮了下来,一时变成了结巴,吞吞吐吐:“三,三年前。”
不必宋勉说,石桂也知道家里没有石头爹,凭着秋娘一个人,在水灾里头是撑不过来的,县里发的粮食能吃几日?清田时村里也雇了壮劳力,一个人劳作,家里总能分到些粮食,日日就领这些粮回去煮粥,混个水饱,可秋娘俞婆子又要怎办。
石桂不说话,就这么盯着门前两颗枇杷树油绿的叶片,笑一笑道:“你渴了吧,我替你倒茶去。”
宋勉才要推辞,就看她走了进去,还没迈步子,人就摇摇晃晃的,宋勉一把上前扶住她,刘婆子去送糕,菱角在里头陪着叶文心,前院竟无人,他既不敢碰石桂,又不能放她倒下去,两只手圈住她,把她半个身子撑住了,扶她坐到台阶上去。
宋勉几次没有张开口,石桂伏身把头埋在膝盖里,走了三年了,若是真的,早就该来找她,若是假的,一家子还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
她一时撑不住,脑袋里乱烘烘的,心里分明想哭,却哭不出来,宋勉也不再碰她,搓着发热的指尖:“你,你有什么打算。”
说这句话时,头都不敢抬,石桂从胳膊里抬起头,侧脸儿怔怔看着他,似是根本就没听明白,轻声道:“打算?”
宋勉吸一口气,点了头道:“你,你爹娘不来,要怎么赎身?”石桂还在犹疑要不要把卖身契的事儿告诉他,就听见宋勉道:“我,我替你赎身罢。”
石桂整个人发懵,心里约摸明白宋勉的意思,又似全不明白,哪还会生出什么绮思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澄如水的看着他,却似把宋勉扔进了热锅里,看得他整个人都发烫:“你这样的人,不该一辈子当丫头。”
当丫头生死嫁娶全不由得自主,宋勉才刚没敢握紧了,这会儿却伸出手去,指尖都要碰着石桂的手了,想着自家此时还未能顶门立户,又把手缩了回去:“你,你肯不肯,等我一年?”
石桂怔怔出不了声,头抬起来,胳膊还搁在膝上,长发落在胸前,宋勉不待她答,先站起来往屋门外去:“我下回再来看你。”
一句话含混在喉咙里,吱吱唔唔吞不清楚,石桂回过神来走到门边向外看,那头宋勉已经一路跑到了尽头,只看见绿荫浓处一点影子了。
刘婆子回来的时候,石桂还站在门边,刘婆子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甚都没瞧见,拉一拉她的袖子:“姑娘可是叫日头晒懵了,赶紧往里头去,脸都晒红了。”
石桂抬手碰一脸,手也是冷的脸也是冷的,迈了步子回去,往屋里头床上一趴,身上半点力气也无,整个身子发软发凉,叶文心扔下剪子红纸,进屋来碰一碰她:“这是怎么了?”
“我爹娘不知去向了。”石桂心里怎么也不肯认秋娘叫人骗了,说不准就是真事呢?只有不知去向这四个字,偏偏这四个字叶文心一听就明白过来,伸手替她拉过薄被,替她脱了鞋子,托起头来塞上枕头:“你睡罢,睡一觉就会好的。”
菱角在外头瞧见了,咋咋乎乎告诉刘婆子去:“我看见姑娘给石桂姐姐脱鞋!”刘婆子开了罐头偷蜜,把宋家送了来给叶文心吃的蜜偷偷舀一勺子用来渍酸枣子,捏一个尝了。
枣子没浸透,先甜后酸,忍不住皱了眉头,满不在意道:“啧,你管什么,主不主仆不仆的,还非得给那姑娘抬身价,凤凰还能跟麻雀睡一床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辣么多年再看天龙
段誉怎么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了呢
虽然我以前就喜欢乔帮主,但是段誉也是萌萌的呀,怎么现在看一点萌点也没有了
今天不懒有二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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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自由
石桂闷头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她早该想到的,三年之前别苑那头就没个消息,寄去的东西自来没有回音,要是石头爹真个顺利回去了,怎么会不来报信呢?
越是想脑仁越是疼,大暑天里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身子蜷缩起来,供着一条蚕蛹,挨墙靠着床
里,恨不得与世隔绝。
叶文心看她这样,拿了针线箩儿出去,替她把门关上:“你也留道缝透透气,我关了门,没人进来的。”
菱角端了蒸好的枣子糕进来,门口的小杌子上坐的是叶文心,手上捏着个绣花绷子,绷着一块透绣,拿黑线正在绣花。
菱角把糕送到叶文心跟前:“石桂姐姐可是病了?”倒在床上不动弹,还由着姑娘给她脱了鞋,不是病了又是什么。
叶文心笑一回:“她不舒坦,咱们别吵着她。”把花糕搁在矮桌上,吹凉了再吃,看菱角馋得很,点点花糕:“我这会儿不用,你要是想吃,拿刀切了,别烫了手。”
菱角脸上一红,刘婆子蒸的糕,在厨房就已经先吃着了,往她嘴里塞了一大块,差点儿烫了舌头,心里不好意思,摇一摇头:“我也喜欢吃凉的。”
她跟上糯米糕的面屑子还沾着,叶文心也不打趣她,还只低了头做针线,帕子比结子吃功夫,可这样轻纱的卖出去比结子翻一翻,原来不知柴米贵,既打算要自立门户的,总得尽力,她此时能尽的力,便只有这个。
石桂想的多些,告诉她甚个东西都有个时节,春桃夏竹秋菊冬梅,原来在家里时衣裳上绣的花色也是分着季节的,只想想她自个儿用过的帕子香袋荷包穗结,就知道颜色式样一季一换新,都寄卖到城里去了,也不必想着销路。
她手上绣着一朵银菊,一大朵占满了整块纱的大半边儿,菱角看得出神,托腮看着她下针,不错眼的盯着叶文心,长眉小口,眼睛跟星子似的,微微一笑的时候看得她眼睛都转不动了。
菱角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只知道宋姑娘是很好看的,比村子里头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生得好,她原来爱在庄子上头疯跑,宋姑娘来了,她就愿意呆在院子里头,看她们揉香丸子,摆糕点上的花样,还跟着学起了打结子。
她这么托腮看着,叶文心也冲她笑一笑,给她一块糖,菱角含在嘴里,伸头去看绣箩儿,里头还有一块薄纱,姑娘怎么不怎么下针,绣了两个多月了,才做了一半儿,黑麻麻的不知道是什么,再盯睛一看,便知道是字,同门口贴着的对联生得像。
咋了舌头:“姑娘这是绣的什么?”绣花绣叶也还罢了,这又是个甚,菱角年纪小,腿脚又勤快,挨得近了,还能闻见她嘴里吐出来的香甜气,她问了,叶文心便笑:“绣的经书。”
花样子都不必打,看着就能绣出来,菱角瞪大了眼儿:“姑娘真厉害。”她都不敢伸手去摸,眼巴巴的看着。
叶文心把绣花绷子放下,抖开薄纱,一个字一上字点给她看:“你石桂姐姐学了也没多少功夫,你要不要学?”
菱角瞪大了眼儿,庄户人家便是男孩儿也都不定能读书学字,年景好的时候还能送出去读两年书,年景不好便退了学回来干活,识上一年字,再往城里当学徒去,说亲的时候就比光只耕田的要抢手得多,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家的闺女识字的。
菱角缩缩脖子,摆了手:“我不成的,这歪歪道道的,我一个也看不明白。”打眼全是虫子似的字,要学会这个可不比学打结子学刺绣难得多了。
叶文心笑了:“怎么不成?一天学一个字,一年也就能看得懂书了。”
菱角搓了衣角,脚叠起来,红了脸盘儿:“我娘不许的。”说着低了头,替叶文心分起线来,连分线都是才刚学会,她们懂的这样多,到她身上不过是个野丫头,张口说要学识字,说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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