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阖眼儿:“这孩子,当真动了这份心思了。”
这话纪夫人说得,叶氏却不好接口,朝堂大事她纵原来不明白,听儿子说一说也明白过来,宋荫堂到底年轻,还想不到圣人要拿叶家开刀,纪夫人跟丈夫两个也曾设想过,眉头轻蹙,看一眼叶氏,到底没有说话。
她抚着胸口顺顺气,这才拍拍叶氏:“若是原来,我哪会不帮你,可如今,你看看我自家,外调的旨意挨不过七月就要发了。”
纪舜英要外调,当了十来年的京官儿,眼看着就要升迁的,纪夫人跟着又叹一口气,叶氏不知要说甚,纪夫人已经扬声道:“九红,过府请了三姐姐过来。”
说完了对着叶氏微微一笑:“我是管不动了,可还有人能管上一管,我这个姐姐脾气直,你有甚就说甚,她要是肯兜揽,你也不必发愁了。”
金陵城里哪个不知道吴夫人脾气古怪,不喜欢的当着人也能甩脸子,可她是皇后的妹妹,丈夫又是圣人眼前第一个等受重用的,锦衣卫指挥使,当官的看见恨不得能绕着走。
颜家的女婿要么是御史,要么就是这么个祸头,但凡见着他总没好好事,还真只有纪舜英一个是斯文好相处的。
叫九红的姑姑转身出去了,也不往府门外去,往假山上去,过了亭子就是吴家,没一会儿又回来了:“三姑娘说既有外客,换件衣裳再来。”
叶氏反而忐忑起来,她跟这位吴夫人可半点交情都没有,纵请了过来,也不定肯帮忙,话都已经说了出去,只得坐着干等,叶氏一刻也坐不安定,纪夫人却很是安闲,还吩咐了丫头拿新造的紫藤饼来。
“这是陈家送来的紫藤花。”上回去宴饮,纪夫人身子便不大好,坐了一程都不曾说话,只随口说陈家的紫藤开得好,这一向陈家那位八面玲珑的大儿媳妇有了新鲜的就送了来,纪夫人往叶氏身前推一推:“急着过来罢,拿这个先垫垫肚子。”
叶氏在里头坐着,外面小丫头也不是干站着,石舫前头架了棚子,立在里头不晒太阳,瓷壶里头还有凉茶,那个叫九红的姑姑出来招呼了一圈,让她们喝了凉茶,又有果子:“都是新鲜的,尝尝罢。”
春燕若是原来必是在屋里的,纪夫人退了人,叶氏有求于她,也跟着退了出来,知道要等吴夫人过来,捧了茶,不住往假山子上看。
那个姑姑笑一声:“你们吃罢,没这样快。”论起来确是吴夫人身位最高,等她也成了应当,纪夫人是用了自个儿的情面替叶氏求人,春燕石桂站便站了,好歹在棚底下,腰间取出香骨扇儿来,没一会儿就热得一身汗。
石桂是中过暑的,出来的时候石菊往她荷包里塞了仁丹,她取出来含上一枚,还递了一枚给春燕,九红取了冰盆过来,又指一指回廊:“往那儿去罢,这一时半儿会的,里头也不叫人。”
石桂春燕两个坐到廊下,这才凉爽起来,小丫头子还送了一碟子紫藤饼来,紫藤花花期都快过了,原来宋家按时当令也会吃这些新鲜东西,沾着蛋液炸一炸,或是摊成饼子来吃,这几个月里人人不得闲,哪一个还能想到这个上头。
春燕叹一口气,石桂立时知机,笑一声:“等回去我就去收罗,总要在落干净之前吃一回紫藤饼才是。”
春燕笑一回,两个才要说话,那头环佩叮当作响,抬头一看,吴夫人来了,她分明过了假山就能来,非绕了一圈走正门,身后带着几个丫头,小丫头子拎了茶来,一见吴夫人来了,喜行于色,石桂一望就知是有赏好拿,一样是当丫头,月月四百钱的拿着,金陵城里物价贵,没有赏钱,连买花戴都是难。
石桂冲她笑一笑,接了茶:“你去罢,我们自个儿吃着就成。”小丫头子冲她一笑,快步跑过去,在石舫跟前等着给吴夫人打帘子。
走得近了,这才看见吴夫人身上是一件竹节衣,拿细竹儿磨成长圆用丝线串起来,颜色浅绿,罩在身上还当是霞帔,石桂眨了眼儿,春燕笑起来:“这衣裳穿着才凉快呢。”
说完又蹙了眉头,这事儿还不知道到底成不成还得看吴夫人的,这么想着,心又跟着吊了起来,吴夫人不好相于的名声金陵城里哪家不知道,只盼着别给叶氏难堪才好。
小丫头子得了赏,笑嘻嘻的去了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食盒子,里头摆了个瓷碟儿,搁了一块紫藤花摊面饼子,澄黄澄黄的蛋液裹了紫藤花瓣,里头还切了碎肉丁,微微冒着热气,显是刚摊出来的。
那丫头笑眯眯的送上来,取了两双筷子给她们:“我让我娘多打了两个蛋。”石桂不意她还能拿这个来,冲她笑一笑,从兜里摸了一把玫瑰糖给她。
吴夫人进了石舫,纪夫人起不了身,叶氏起身迎她,吴夫人先是冲着叶氏点点头,跟着又对纪夫人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你这真是……娘挂心了多少日子,见天的问我你可好些了,走都走了,她过得好,往后你去看她是。”
纪夫人长叹出声,对着姐姐,比对着叶氏松快许多,拉了她的手:“倒让母亲替我操心了。”想一想女儿还忍不住眼眶泛红。
吴夫人见她又伤心起来,伸手掐一掐她:“得啦,说吧,这回子又有甚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吃摊蛋饼啊
好馋啊……
扭动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180章 保媒(捉)
叶氏看她们姐妹两个亲厚,先松一口气,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外头看着再好,非得等到这事儿上才知道能远近亲疏。
纪夫人微微叹息,这事儿总是涉及了颜家人的,一时还真张不开嘴说个明白,总不能直言太子经了父亲的挑唆,要把宋家绑上船。
叶氏知机,借口更衣,九红赶紧把她送出去,纪夫人这才拉了姐姐开口:“你赶紧叫慧哥儿离得远着些,咱们家的保命符总有用尽的一天,钱财也还罢了,骨肉怎可离间。”
圣人能忍,不过是颜连章还未动根本,先是皇后再是太子,两个他最看重的人压着,这才咽下这口气,到算计了睿王,他就已经憋了气,再到纪家陈家宋家,他若还能忍,当年就败在夺嫡上了。
吴夫人握着妹妹的手紧了紧,她的两个儿子,打小就是跟着太子睿王一道长到大的,哪知道会有今日这个局面。此时听见纪夫人说了,越加忧虑起来,倒不是为着叶氏宋家,是为着自家那两个儿子。
年小的时候玩在一处,大了自也在一处,一个同太子交好,一个同睿王相厚,小时候是兄弟,如今却尴尬起来,何况太子还办了这么一桩事,已经不是任性就能圆过去的了。
她眼儿一扫,同纪夫人想到一处,叶家只怕要糟糕,这个糟糕还会带着自家的亲爹,吴夫人挑挑眉头:“她可知道了?”
纪夫人摇摇头:“怕还没想着,关心则乱,哪还能看得这样远呢。”说上一阵就觉得气不顺,吴夫人止了她的话头,替她倒茶,又把毯子掖上一掖,这才从窗里看出去,见着一色的碧水,久久才缓缓叹出一口气来,嚅嚅道:“没成想,竟是这么个没出息的。”
她生平最恨女子被人算计婚嫁,好好的姑娘,偏叫剥肉剔骨称了斤两卖钱,还当这辈子再碰不上这样的事了,偏偏又是同一个人出谋划策,想到少年事,一时心头起伏。
纪夫人隐约知道她叹的是甚,询问的看她一眼,吴夫人却不再说话,想着自家两个儿子,大儿子
袭了爵位,二儿子闹着要出门闯荡,还说睿王在封地等他,他爹还真许了他,说他这点功夫自保足够,如今想来,真有甚事,便把这些年的经营都填进去,也不够补的。
叶氏出了石舫,春燕石桂立时到她身边来,由九红领着往屋里去,九红守在外头等,春燕扶着叶氏的胳膊,问上一声:“太太,如何?”
叶氏捏捏她:“看她的造化罢。”心里没底,吴夫人同她本也没交际,举手之劳也还罢了,偏偏是桩棘手的事,烫手的山芋哪个不想抛了去,不肯兜揽是人之常情。
这屋子就是预备了给女客歇息的,里头还设着软榻妆奁,纪夫人同她姐姐总有话说,叶氏心里不安也还是坐得片刻,喝了一盏茶,这才往回去。
等她再进去时,姐妹两个已经说完了了话,叶氏心头忐忑,吴夫人脆声笑问道:“不过是一桩亲事,家里可给她相看好了?”硬着来自然不成,换个软办法,只说已经保了媒,纵是太子也没有扫了两位姨母面子的。
叶氏叹一声:“家里早早就相看起来,一向没有合适的,我的意思是给她寻个门户相当,婆母慈和的,是不是显贵倒在其次了。”
吴夫人被她这一句触着心肠,看看妹妹,算明白过来她为甚会伸手帮叶氏,父亲摔了跟头,还当就此老实了,哪知道竟还打挟天子的主意,趁着太子没上位,先把他哄得事事听从,等他登基,又是用人之际,到他壮年,总归自家也已经老迈,把一辈子都打算进去了。
吴夫人笑一声:“那不过是媒人人面不广,你真个有合适的,我们俩替你保这个媒。”姐妹两个猜测着姐姐只怕还不知道这桩事,只要眼前有合适的人,把事儿定下,再起个由头说是她们俩保过的媒,这事儿就算了了。
叶氏不意她竟真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纪夫人沉吟得会儿:“若是,若是不嫌着官位小些,我这儿倒是有个人选的。”
叶氏面上神色一松:“我还有什么信不过你的,若是成,便多补些妆奁,家里也没有不肯的。”宋老太太原就觉着亏待了余容,这会儿又要把她急急嫁出去避祸,不说多补些妆奁,若是结亲的人家好,陪得再多些也甘愿,总比胡乱之中跟不像样的人家成了儿女亲家要好得多。
纪夫人笑一回:“原来默存在蜀地任官的时候,同他一道有个姓沈的同知,他娘子人极好,我还让了她女儿作干女儿,这许多年也一向通信,前些日子进京述职,又见了一回,女儿已经嫁了,有个小儿子,十四五岁模样,还未定亲。”
沈家到这会儿还是四品,前头没人拉,后头没人推,官场上难有寸进,好在这些年呆的地方都算得富庶,也攒下一份家资来,眼看着要补缺升上去,论起家世来比上不足,放在京里也不足看,不知道宋家肯不肯。
叶氏长长出一口气:“这会还说什么四品五品的,家风清明,婆母慈和,那就没有不好的,只不知道,那家子定亲了不曾。”
纪夫人身子懒怠,有了事作,反倒精神了些:“我邀她来家里住,她怎么也不肯,还住在会馆里,等我送帖子去,请了她来问一声。”
话也不能全说满了,没听白氏提起来,应当不曾定亲,她急急遣了人去,叶氏也不能再呆,握了纪夫人的手,又去看吴夫人:“这事儿多赖得你。”
吴夫人笑一声:“那倒更好,有个五六日的,这事儿也定下来,你就说,是在这儿碰到了沈夫人,一样是来探病的。”
这病的因由皇后心里头明白,光这一条也能容上三分情,叶氏一路谢了,九红送她出去,春燕看她面带喜色,知道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立时松一口气,连石桂都替余容捏着一把汗。
吴夫人等人走了才点点妹妹:“若不是她,我也不帮这个忙。”两个彼此看一眼,她跟着又叹:“你这会儿能外任,倒是好的了。”
纪夫人反替姐姐忧心起来,吴夫人拍拍她:“船厂的船就要下水了,这一回原是慧哥儿去的……”要使西洋总得有个使臣,慧哥儿年纪尚小,自然担不得此项重任,可把他塞在里头,出去见一见世面倒是成的。
如今吴夫人的忧心事倒比纪夫人还多,两个对看一回,纪夫人撑坐起来:“可有银苗菜,叫厨房拌了来开开胃,舀一壶酒,我陪三姐姐吃酒。”
两个只有玩笑时方才把旧时称谓叫出来,吴夫人一下子就笑了:“你这儿的酒软绵绵,到我那儿取,若有黄兔让人烤一只来。”
叶氏回了家就先往永善堂去,老太太正等消息,叶氏把话一说,老太太一时怔住了:“你说甚?吴家肯保这个媒?”
不等叶氏点头,老太太松了一口气,也不问嫁的人是谁,缓缓点头:“这就好,赶紧着人告诉老太爷去。”
解得眼前危机,再去想吴家作甚肯出这个头,使人去了,这才皱了眉头:“吴夫人竟是个热心肠?”这话说得她自家也不信,跟着一想,又有些明白:“她肯出这个头,自然最好。”
当年的颜家三女嫁给郑侯家,宋家是接着帖子的,虽没去喝喜酒,宋家却是随了礼的,等到她合离改嫁,引起金陵城这些个口舌风波,嫁的又是圣人亲信,宋老太太才头一回见着她。
十来年的老熟人,却连熟识都算不上,再没成想她会来伸这个手,略想一回也明白过来,吴家自来就是圣人的亲信,不是纯臣,而是心腹,西北的马,江南的船,不是心腹哪敢一气都放在吴家手里。一半儿打的郑家的旗号,可哪个不知道,经营的就是吴家。
颜家这几个女儿女婿,跟父亲就没一个是一条心的,此时再怪亲事结错了,也早就晚了,老太太
把这事儿顺一回,跟着就长长出口气,颜家看着势大,力气不使在一处,颜连章一个独木难支。
等知道沈大人也是正经科举出身,正在京中等着补缺,捏了叶氏的手:“余容是个好孩子,差点儿就误了她,旁的不论,陪嫁共中出一万两,你看着置办东西罢。”
赵家叶家都是陪嫁丰厚,正经宋家反没这许多产业,老太太开口就是一万两,也是已经加过了,她原来预备着八千两,又再加上两千,若是嫁给沈家,到外地去,余容置田办地,尽够了。
叶氏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老太太点了头,就等着沈家的回音,这事儿还不能露给余容知道,一路回到鸳鸯馆,人往罗汉榻上一靠,春燕给她点上一支安神香,没一刻就睡了过去。
石桂十来日没跟着叶氏去老太太那儿请安,锦荔还当是石桂失宠了,这番出门又带着她,一看便知是要紧事,回来了就对她耷拉着个脸儿。
石桂懒得会她,往床上一躺,累的脚都抬不动,这桩事院里头能知道的都知道了,淡竹推一推她:“怎么样?有眉目了不曾?”
石桂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我看太太眉头都松了,怕是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