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却无人能有所获。
在所有的这些野心家里面,只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冥煞旗作为自己的首要目标,而是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了些。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现如今距离掌旗使那把交椅最近的人。
殷世振。
因为槐安的死,更因为槐安生前第一心腹的名声,如今的殷世振已经升任了裁决司的掌旗副使,暂代槐安的一应权职。
但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的他,既不在闸口街的裁决司正衙中,也没有去寻找冥煞旗的下落,甚至没有去继续追查槐安身死的真相,而是悄然于一座不知名茶楼的雅间中悠闲地饮着茶。
殷世振并不是独自一人,在他的对面,还坐了一位年轻男子,身着一袭绣绿纹的紫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不是别人,正是曾于皇宫御书房外与夏生有过一面之缘的当朝太子,赵昊!
于是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一位太子殿下,一位裁决司掌旗副使,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
不得不说,他们对坐饮茶的这幅画面看起来颇为诡异,或者说很不符规矩,毕竟太子只是太子,只要他一日未登帝位,便不得在私下结交裁决司的实权人物,这是皇家大忌!
但若是站在殷世振的立场上,这一幕却很好理解了。
因为他想要坐上掌旗使的位置,需要多方力量的支持。
在此之前,他已经结交了九江郡墨家的大少爷,墨渊,并且与对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如此一来,至少在金钱上,殷世振随时能够得到墨家的大力支持。
但这还不够。
在修行者的世界中,钱不是万能的。
如果能够让世俗皇权成为自己的靠山,那么,一个小小的裁决司掌旗使的位置,又有何难?
毕竟,裁决司原本就是大缙皇室的爪牙。
而殷世振在多番考虑之后,选择了太子殿下。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以及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得到对方的信任,殷世振给太子带来了一份厚礼。
比如孔森和李天虎的消息,以及郑荣、沈徽、周勃等一众春秋书院师生的行踪。
第三百八十八章一级警报
“殷兄的情报果然精准,时间、地点、人数,一个不差,这一杯,我敬殷兄!”
殷世振淡然一笑,以茶代酒,举杯与太子共饮,随即开口道:“殿下这么做,难道真的不担心圣上震怒吗?”
赵昊摇摇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大缙只需要一座书院便足够了。”
这句话的语意有些模糊,但殷世振却听懂了,他点点头:“有道理。”
的确是很有道理,毕竟天赋王权,任何一位有足够野心的帝王都不会允许有如同春秋书院这般的存在,对自己的权威造成极大的威慑。
几百年前的国教院便是因此而没落的。
摄政王洛丘也是因此而死的。
难道说,历史要重演了吗?
可问题在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年春秋书院的力量正在逐步衰落,如果不是夏生力挽狂澜,此番的春闱大比就将会扯掉春秋书院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在大缙王朝五百年的历史长河中,经过前后五代君王的不懈努力,春秋书院正在自然而然地一步步走向衰落,如果照此发展下去,在百年之后,或许大缙王朝的修行界将会顺利过渡到一种新的格局。
一种大缙皇室最乐见其成的格局,比如像赵昊所说的那般,全天下只剩下了最后一座书院——皇朝学宫。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太子突然变得如此急切?
或者说,为什么缙帝默认了太子的这种急切?
殷世振没有真的问出这个问题,但他已经在心中有了答案。
无外乎两种可能。
要么缙帝时日无长。
要么,就是因为夏生的异军突起,让赵氏皇家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不管是因为哪一种可能,殷世振都至少从太子这里知道了一件事情,打压春秋书院,并不仅仅是东宫一方势力的意愿,而是得到了缙帝的默许,甚至得到了整个赵家的支持!
最重要的是,或许赵家再也找不到比此刻更合适的机会了。
此时的不句山,正处在历史上最孱弱的时刻。
院长白丘下落不明,副院长唐子安葬身山腹,副院长韦秋月自落日谷一去不复返,春秋书院众弟子因为蛊虫之乱死伤惨重,守山大阵被摧毁殆尽,唯一一个被人们视为春秋书院中兴之希望的夏生,现在还留在金元秘境中。
而执掌春秋书院一应大权的,却变成了与夏生心有间隙的胡硕副院长、周院士,以及二代弟子钟薇薇。
这是内忧。
除此之外,因为裴元机的死,唐子安对夏生的袒护,使得整个裴家几乎顺理成章地被推到了春秋书院的对立面,上一次裴袁闯山不能,是被秦小花拦下了,可下一次若来的是比裴袁更不讲道理,更加不择手段的裴敬之,谁还能拦得住裴家的复仇?
更别忘了,将整座不句山陷入风雨飘摇中的蛮族强者,牧北,至今仍留在大缙境内,他的老师,蛮族大祭司叱奴阎,在看到春秋书院的孱弱之势后,难道会无动于衷吗?
这便是外患。
身处于内忧外患中的春秋书院,让大缙皇室看到了百年难得的机会,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赵昊之所以能够当上太子之位,的确是很有道理的一件事情。
至少在揣测圣意这一本事上,当今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父亲。
这种了解甚至超过了他的弟弟,他父亲最喜欢的小儿子,赵辰。
所以当赵辰在春闱大比中对春秋书院施以援手,与夏生结盟,共同打压天星院的时候,赵昊却做了一件完全相反的事情。
他想要将春秋书院打落深渊!
不过一念之间,殷世振就已经从太子殿下那短短的十几个字中,猜测到了如今天下整个大势所趋的方向,不得不说,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些年他在裁决司所培养的,对政治的敏感性。
因此接下来,殷世振笑着问了一句话:“殿下的亲随去了朔河,那么,春秋书院的大部队怎么办?全权交给和堂吗?”
殷世振的这句话并不是试探,而是有些理所当然的味道,因为他如今暂领掌旗使一应权职,自然比夏生更早就知道了和堂的存在,也自然而然地将这方势力与太子联系到了一起。
夏生之所以会冒着极大的风险让康无为提前折返,就是为了告诉秦小花,和堂很可能是太子创立的。
因为当日在忘归林中设局伏杀赵辰的人当中,就有一位姓狄的奸细。
而在夏生南下去往落日谷的途中,所遭遇的那批实力不凡的杀手,同样是一位和堂的狄先生所招募的。
不过夏生没有机会当面质问太子,而以如今殷世振与太子的盟友关系,他却可以如此平淡地说出来。
听得殷世振的这番问话,太子只是浅浅一笑,太阳的余晖透过竹窗洒在他的脸上,刻画下一抹阴柔的暗影。
“真不愧是裁决司,知道的事情的确不少,你觉得,经此一役,和堂是否能有足够的底气,正式踏上历史舞台了呢?”
无疑,赵昊对和堂抱有非常高的期望,毕竟,除了春秋书院之外,总揽天下一应财政大权,手握粮草和兵器这般重要物资的秦家,也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啊……
他甚至有过设想,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坐上了那方意味着九五之尊的椅子,他首先需要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让春秋书院和秦家善堂变成史书上的寥寥数语,只能供后人吊唁!
可惜的是,此时的赵昊并不知道,就在他闲坐于茶肆当中,与殷世振相谈甚欢的同一时间,至今仍未在修行界掀开神秘面纱的和堂,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当中。
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看着院中那些行色匆匆,面色肃穆的属下,以及他们手中所紧握的那一个个被扎了紫色缎带的竹简,满目不解。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老师,虚心求教道:“出了什么事?”
在他的身边,一个脸上被划了三寸刀疤的中年男子,正看着竹简上那两个像是被鲜血浸泡了上百年的暗红色名字,声音有些颤抖地回答道:“这是……一级警报!”
第三百八十九章理所当然的然
一级警报。
这四个字对于和堂来说,实在是不太常见,甚至就连如今和堂中的绝大多数元老级人物都没亲眼见到过。
因为距离上一次堂中发出一级警报,已经过了整整一百二十七年了。
那一次,是因为承天门之变。
在那之后,不管是夏洪的行踪被发现,还是秦家魏供奉、向供奉的殒落,和堂的长老院最高也就发布过二级警报而已。
为此,那些曾经与魏致远和向尊者交往过密的和堂成员,被全部割裂出去,现在应该全部都化作了一捧捧花泥,被彻底抹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曾存在过的痕迹。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众人会对于突如其来的一级警报显得如此慌乱了。
但更加令为首的刀疤男人为之不解的,是触发了一级警报的那两个名字。
孔森。
李天虎。
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见多识广的他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又为什么会触发堂内的一级警报?
刀疤男人百思不得其解,却无人能问,也不能去问,因为知道的事情越多,就会越危险,这是干他们这一行最需要谨遵的真理。
现在的问题在于,和堂的人是否来得及赶在这两个人返回春秋书院之前将他们抹杀?
对此,刀疤男子显得有些信心不足。
毕竟他们收到消息的时间有些晚了。
说起来也是有些巧,实在是在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比如金元秘境的开启,比如七十二盟的成立,再比如草原王那两个儿子在京城内的胡作非为,还包括南方十几个城镇突然遭遇的兽袭,以及妖族奸细的频频出手,在很大程度上都分散了和堂的人手,因此孔森和李天虎离开太和山的消息整整晚了两天时间才被人所察觉。
这该死的两天时间!
好在刀疤男子足够的雷厉风行,在收到一级警报之后的一个时辰之内,已经以无比强硬的手段做出了最合理的部署。
他首先撤回了京城内负责监控那两个草原人的人手,又征调了前去南方平定兽乱的几支百人小队,甚至冒险从东阳郡动用了暗字号的人,共同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向朔河流域扑杀而去。
现在只能希望那两个人尚未抵达秀城,否则的话,想要在泉州境内拦截春秋书院的弟子,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此时的刀疤男子并不知道,因为太子与夏生的旧怨,以及他对圣意的揣测,已经提前将孔森和李天虎二人截杀在了朔河之畔,也正是因为这般阴差阳错,为之后的一系列事情埋下了令人沉痛的伏笔,让后人屡屡感叹,历史总是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悄悄拐了个弯。
连番的命令下达之后,院落中那些行色匆匆的和堂堂众已经消失不见,场中就只剩下了刀疤男子和他的学生。
直到这个时候,刀疤男子才终于能够缓缓松上一口气,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他身边的少年赶紧搬来屋内的藤椅,扶着老师坐下,又奉上一杯热腾腾的大红袍,低声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刀疤男子摇摇头,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说道:“你的身份暂时还见不得光,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凡事都不能急于求成。”
闻言,少年不禁暗暗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在表示失望,还是单纯因为老师手中的大红袍勾起了他心中某段阴沉的回忆。
对于老师的话,少年不敢反驳,只能恭敬地点了点头:“您教训得是。”
刀疤男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学生此时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他也根本并不在意,因为如果不是他,对方现在只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他之所以愿意收留少年,并且让少年拜入自己门下,完全是看中了对方的身份背景罢了。
当然,此举对于凝聚人心一事也有着很大的益处,何乐而不为呢?
放下手中的茶杯,刀疤男子重新抬起头来,对少年问道:“之前让你联系的人,都联系到了吗?”
少年面露难色,犹豫着回答道:“在族比之后,魏供奉的亲信大多数都被清洗掉了,所剩无几的那些幸存者们也都藏的藏,躲的躲,就连善堂都找不到他们在哪里……”
话音未落,刀疤男子就将他打断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魏致远的人。”
少年心中一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如果您说的是二房的人,我这边的确找到了五六个人的行踪,不过他们大多远离了京城,被调到了另外几个州的分堂中。”
刀疤男子眼中闪过一抹精芒,沉声道:“到底是五个还是六个?被调到了其他分堂,到底是哪几个分堂?你是不是都一一写信去联系了?”
看着刀疤男子眼中的锐意,少年情不自禁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喃喃而道:“原本是五个,汴州有两个,凉州一个,江州一个,青州一个,不过后面青州的那个失去了消息,想来是被……”
听到这里,刀疤男子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臂,笑着道:“不用沮丧,秦嫣那小妮子就坐镇青州,能提前有所警惕也是在情理当中的,另外的五个人,你可要抓紧了。”
少年长长地舒了口气,恭声应道:“是。”
顿了顿,他又鼓足了勇气,重新抬起头来,对刀疤男子问道:“师父,我想知道,之前我向堂里面提出的申请,有没有通过?”
刀疤男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是说去牢里面审讯夏洪的事情?”
“对!”
看着少年紧握的双拳,刀疤男子幽然一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罢了,但一切正如我一开始对你说过的那样,堂里面对夏洪可是很重视的,我们并不需要从他的嘴里面问出些什么来,只需要一直将他掌握在手里面就可以了。”
“可是……”
刀疤男子摆摆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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