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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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城-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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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伯玉关上门,艰难地走下台阶,脚步沉重得几乎迈不动步,身子一阵一阵发冷,头顶虽有烈日,却如同置身阴郁的梅雨天,全然感觉不到一丝温热。

走到院子当中,想起不久前也曾跟沁瑶一齐讨论案情,心里的痛直逼上来,身子一晃,险些立不住。

他看着脚下被日头晒得白晃晃的青石砖,缓缓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件流光溢彩的兰穗珠花,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许久之后,喉结艰难地一动,重将珠花放回怀中,往外走去。

刘赞招呼蔺效道:“惟谨,快快请坐。”

随后,看一眼蔺效身旁那位生得明眸皓齿的少年和浓眉大眼的小道士,想起上回曾经见过他们施法,听说还曾帮忙对付过挖五官的妖怪,便也对沁瑶和阿寒生出几分敬重,要知道自破了秦征案后,长安城再没有发生那等骇人听闻的虐杀案,已太平了好些时候了。

只不知如何称呼他们,索性统统道:“两位高人也请坐下。”

寒暄完毕后,刘赞不敢耽误,翻阅着案上展开的宗卷,对蔺效道:“你说的这位死者确实死得蹊跷,因长安府尹不敢下定论,便于昨日移送到了我大理寺。昨夜仵作尸检后,发现那少年尸身一无血液,他以往验过不少被斩首或割喉的尸首,胸腹或内脏处总还存些血液,这少年却每一处都干干净净,活像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似的。”

沁瑶跟蔺效对了下眼,看来他们之前的推测没错,这少年确是被人放了血。

蔺效道:“不知这少年是谁家的郎君?”那日在湖畔见到尸身周围那些哭天喊地的全衣饰华贵,看着不像寻常人家。

刘赞不知道蔺效早前曾见过死者家人,只道:“这人想来你该认识,正是去年因军功被封了昌盛伯的唐义钧,死的这孩子去年同被封了世子,名唤唐庆生。”

世子?沁瑶不免疑窦丛生,当日在湖畔,分明有一个比这孩子大好几岁的青年男子,哭喊时自称是唐庆生的大哥,可见唐庆生并非唐义钧的长子。本朝向来是立长不立幼,怎会绕过庆生的大哥,立了唐庆生做世子呢。

蔺效倒是认识唐义钧,去年这人被皇上册封时,还曾饮过他敬的酒,但不过点头之交,对他家事却不甚了解。

听刘赞这么一说,蔺效生出跟沁瑶同样的疑惑,只不过他无需有所顾忌,直接便问了出来。

刘赞捋了捋须,迟疑了一会,终于开了口:“君子隐恶而扬善,按理说他这家事也轮不到我等来置喙,但真说起来,这些旧事没准跟案子有些关联,瞒着无益。你道唐义钧现在的夫人是谁?——正是他原配夫人的表妹,听说从小便生得如花似玉,即便到了现在,早过了豆蔻年华,仍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当时唐夫人生长子时落下了些病根,这表妹便常来他家照顾姐姐,不久之后,唐夫人忽然病重,拖了些时日,到底病重不治,撒手去了,只留下个儿子。一年之后,唐义钧才刚出孝,便娶了那位表妹,听说小唐夫人嫁过来时才十四五岁,比唐义钧小了十岁有余。有在洛阳跟他左近的邻居说,他这小表妹早跟表姐夫勾搭上了,唐夫人也死得不明不白,只到底年头久了,如今唐义钧渐渐势大,连那位小唐夫人的娘家也煊赫了起来,没人再敢往深里追究。”

蔺效听了这话,跟沁瑶迅速对了个眼,问道:“唐义钧的长子叫什么名字?”

☆、第86章

刘赞将早前冯伯玉整理的此案关键人物清单拿在手上看了看,道:“叫唐庆年。前两年中举之后便入了仕,如今在吏部磋磨。”

蔺效讶异地扬了扬眉,道:“唐义钧自己一介武夫,大字不识几个,没想到倒养了个会读书的儿子。方才大人说唐义均这位后头的夫人近些年娘家势力也煊赫了许多,不知是哪户人家?”

“小唐夫人的娘家大哥想来世子平日里也在宫里见过,正是吏部侍郎文畅,前些年才从洛阳提拔上来的。”刘赞道。

吏部侍郎?岂不正好是唐庆年的顶头上司?沁瑶脑中繁杂的线索仿佛被什么给串联在一起,瞬间清晰起来。

蔺效也略有所悟,默契地看一眼沁瑶,问刘赞:“不知现在唐义钧住在何处?他去年才从洛阳搬到长安,想必是新置办的宅子?”

刘赞看一眼手中宗卷,点头道:“就在保宁巷。”

沁瑶一惊,没想到唐府竟跟裴敏家在同一条巷子里!她愈发坐不住了,巴不得立即赶到保宁巷一探究竟。

蔺效征询沁瑶意见,“元真道长,还用验尸吗?”

沁瑶想了想,摇摇头,眼下验不验尸已不是重点,如何避免出现下一位受害者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蔺效也想到了这一层,起身向刘赞告别道:“实不相瞒,当日在南苑泽发现唐庆生的尸首时,我这两位道兄正好在附近,见了尸首的状况,猜这桩案子多半有邪祟参与其中,怕像上回那样接二连三出现其他受害者,这才过来打探一二。说起来,我等已屡次叨扰,还望刘公莫要怪责。”

刘赞笑道:“惟谨何需跟我客套。一则,前年我奉命去幽州查案,刚出长安城没多久便遇见了匪人,若不是惟谨你正好狩猎回城,将我从歹人刀下救出,刘某安有命在?

“二则,虽我以往自负熟读圣贤书,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这一年来所经手的大案,好几桩都与邪魔外道脱不了干系,我等肉眼凡胎,单凭一己之力,恐难替枉死者讨回公道。若能有道法高深之人相助破案,直如拨云见日,大有裨益,我又不是那等刚愎自用之人,怎会连好歹都分不出来?”

蔺效微微一笑,道:“刘公果然是豁达爽快之人。既如此,我等便先告辞,若有了什么发现,再来跟刘公商榷。”

三人出来,沁瑶仍在马车上换上女装。未敢耽误,直奔保宁巷。

沁瑶回忆了一下方才刘赞所说的话,抬眼对蔺效道:“这位唐义钧心已经偏到胳肢窝去了,两个儿子年龄差了这许多,而且一个原配所出,一个继室所出,怎么着都该请封长子为世子,偏把世子之位给了次子。”

蔺效点头,“照咱们那日在湖畔所见,那位小唐夫人当众便能对唐庆年呵斥打骂,毫无顾忌,想来他已近弱冠,小唐夫人尚且嚣张,唐庆年年幼时,还不知如何寡待他呢。”

沁瑶深以为然,接话道:“最要命的是,这位小唐夫人的娘家大哥还是唐庆年的顶头上司。他生母本就死得不明不白的,这些年父亲又偏心,心思全放在继母和继弟上。好不容易出了仕,以为终于能熬出来了,却又被后母的娘家大哥给压得死死的,细想开去,真正是出头无望啊。”

正因出头无望,于是便索性召来玉尸,借玉尸之手杀个痛快?

沁瑶看着蔺效,两人同时生出疑问,真的会是他吗?

“不管了。”沁瑶决断道,“当务之急,是千万要将我那位同窗给护住,不能出半点差池,既然唐家跟裴家挨在一处,倒也好,咱们免得跑两回,正好一起将两家都看住了。”

“可要我抽调人手过来帮忙?”蔺效见她神色凝重,征询她的意见道。

“不必。”沁瑶摇摇头,“玉尸煞力极大,寻常人来了恐怕也不知如何对付,只会徒增伤亡,不如令人去大隐寺找缘觉方丈的旗下弟子,要他们赶快到保宁巷附近来帮忙。”

蔺效听了,毫不犹豫地吩咐人赶快到大隐寺送信。

沁瑶见他思维敏捷,办事异常决断,每一个想法和行动都跟她极为合拍,忽然觉得蔺效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好,或者说,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喜欢她一点点。

她心里暖融融的,静静地看着蔺效,暗下决心,他待她这么好,往后她也得时时处处都让他体会到自己对他的重视才是。

澜王府的马车向来迅疾,转眼就到了保宁巷,果见巷子里头热闹非凡,两座宅子并肩而立,一为裴府,一为唐府。

沁瑶跳下马车,拿出早在青云观就准备好的帖子递给裴府门前的下人,请他们入内通报裴敏。

等了一会,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出来回话,说小姐一早便出门探亲去了,此刻不在府中,且不知何时能返转。

沁瑶只好作罢,重回到马车上,对蔺效道:“她不在府内。”

蔺效刚吩咐魏波等人盯住唐宅,只等唐庆年回来,立刻过来禀告。

见沁瑶顶着烈日上来,白皙的额头上挂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不免心疼,低声劝道:“忙了一晌午了,此刻便歇一歇吧,光天化日的,想来那玉尸也不敢出来作恶。”

沁瑶见他鬓边也浸着汗,显见得也很是燥热,想着他好不容易休沐,本可以在澜王府高卧,却陪着她东奔西走,心里好生过意不去,犹豫了一会,将袖中一方冰鲛纱帕子拿出来,抬臂替他拭了拭鬓边的汗,红着脸道:“先别管我,你自己额上也都是汗,我帮你擦擦。”

车内小几上蔺效给沁瑶准备了好些冰镇的荔枝,阿寒本来正吃得欢,见此情景,嘴张得大大的,连荔枝都忘了嚼。

蔺效也失神了片刻,见她轻轻用帕子在自己鬓间擦拭,明净的脸庞离得极静,肌肤雪腻,呼吸如兰,喉结滚动了几下,再忍不住,忽然反手一把握住沁瑶的手腕,目光灼热地看着她,手上微微用力,隐隐有将她往自己怀中带的意图。

沁瑶见蔺效脸上又出现上回琉璃居那种危险的神情,心里一慌,忙挣扎着将手收回,亏得这回蔺效这时终于意识到阿寒也在一旁,手上力气一松,沁瑶很容易便挣了出来,

沁瑶忙老老实实坐好。

阿寒满脸写着不解,“世子,阿瑶,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同时尴尬地咳了一声,沁瑶只觉车内愈发气闷,忙转身掀开帘子往外看,好一会,才道:“唐府没有动静,裴敏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眼看已经晌午了,师兄,你饿不饿?”

阿寒一边重新开始剥荔枝,一边大力点头,“怎么不饿?早饿得不行了。”

沁瑶微微探头往外看一看,眼睛一亮道:“咦,这里竟也有一家富春斋?”

转头对蔺效道:“这家酒楼菜极好吃,酒也甚香,就是价格太贵,寻常人吃不起,往常师父只带我和阿寒来吃过一回,嫌花钱多,再不肯带咱们来了。”

蔺效微微一怔,神情透着几分尴尬,道:“既喜欢吃,咱们便进去,想吃什么便点什么,不必客气。”

沁瑶见蔺效分明打算请客,欢呼一声,下了马车。

三人正往内走,常嵘从身后赶来,表情怪异,道:“世子,要在这里吃饭吗?”

蔺效刚要说话,里面跑出个胖胖的掌柜,对蔺效躬身笑道:“少东家,小的不知道您今日要来,没能远迎,还请少东家莫要怪罪。”这人高大胖硕,圆脸上布满皱纹,显然已上了年纪,但他对蔺效说话的语气很是亲切,而且表情显见得十分欢愉。

“少东家?”沁瑶脚步顿住,惊讶地看向蔺效。

常嵘见蔺效显然没有再继续遮掩的打算,便悄声道:“是啊,长安城几处富春斋都是咱们王妃的陪嫁,她老人家仙逝后,便全留给了世子。”

阿寒耳力过人,听到后,高兴道:“阿瑶,既然这些铺子都是世子的,咱们往后来吃,再不用怕付不起帐了,师父也不会总骂咱们馋嘴了。”

蔺效微微局促地轻咳一声,对那胖掌柜道:“张罗些好吃的速速呈上来。”

胖掌柜应了,高高兴兴带着一群仆从下去张罗去了。

☆、第87章

富春斋不过当年澜王妃嫁妆中的一部分,蔺效又一直有意遮掩,不曾四处张扬,故而多数人只知道富春斋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酒楼,却甚少有人知道富春斋背后的东家是谁。

楼内座无虚席,满眼都是高谈阔论的才子墨客,早已没有多余的席桌,楼上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在此借酒言欢,雅间险得悉数订满,若不是蔺效本人便是少东家,今日阿寒和沁瑶这顿念想势必要落空了。

到了楼上最靠里的一间雅座,因房内早放了许多冰盆,一进门便觉荫凉舒爽,比外头凉快不知多少。

蔺效等人坐下,不过一会功夫,胖掌柜便亲自带人布置了满满当当的一整桌,且大多都是素菜,想是蔺效顾及沁瑶和阿寒都是道家中人,有意做了安排。

阿寒满心欢喜,吃得好生起劲,沁瑶也连夸好吃。

蔺效想起沁瑶素爱饮酒,又令人端了绿蚁酒,给沁瑶斟上,沁瑶抿了几口,眯着眼直赞好酒。

蔺效心下一片柔软,他历来知道这世间无论施还是受都有学问,沁瑶不知是天生的蕙质兰心,还是得益于这些年的磨砺,每回他做些苦心安排,常能在她那得到积极正面的反馈,从不故作玄虚,整个人如同月光一般皎洁坦荡。

阿寒更是直白单纯得有些傻气,一无心眼手段,他见惯了宫内宫外的尔虞我诈,眼下跟他二人兄妹相处起来,真觉说不出的轻松痛快。

吃了一会,沁瑶借着缓劲的功夫往窗外看,就见楼下来了一辆马车,先下来一个位年轻男子,抬头看了看酒楼的牌匾,便转身扶车上的女子下车。

奇怪的是,即便这样的天气,那女子仍然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头上的帏帽纱帘做得很是厚实,让人根本无从瞥见这人的相貌。

女子下车后,男人重新将马车门关上,领了女子进楼。

沁瑶眼力敏锐,一眼瞥见男子抬手时有些与常人不同,想了一会,恍悟过来,这人的左手似乎只有四指。

这时胖掌柜重又进来,附耳对蔺效说了句什么,蔺效面色微沉了沉,道:“告诉他们尚有雅间,领他们上来,等他们说上话了,听听都说了些什么。”

沁瑶听得奇怪,以蔺效的为人,断不至于要做偷听的行径,这般嘱咐,多半有些缘故在里头,也不知来者是谁,能让他这般顾忌。

但蔺效不说,她自然也不好追问。

蔺效话却显见的少了下来,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等着掌柜回话。

沁瑶这时已吃得甚饱,见师兄仍吃得津津有味,不便催促,只想着一会缘觉方丈的几位弟子便到了,需得到巷口与他们会合,提前做些安排才好。

直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胖掌柜方去而复返,有些顾忌地看一眼沁瑶和阿寒,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蔺效皱了皱眉,道:“他们都是自己人,无须遮掩,直言便是。”

掌柜听了这话,惊讶地看一眼沁瑶,怔了一怔,忙又低下头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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