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汽笛,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路中央,赶忙走到一旁。
不经意地侧头,竟在深灰色玻璃窗后隐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黑色的轿车一阵恍恍惚惚。
我刚才……看到了谁?
是他吗?
当我再回过神来,那辆车早已经看不见。我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提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我掏出一看,“主编大人”四个大字在屏幕上晃晃荡荡,我迟疑一下按了接听。
“喂?”
木乔声音有点着急:“陈奶奶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还没回去……这么晚不回家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我刚跟南哥改完稿子,正往家走呢。”
“哦,怎么弄到这么晚?现在公交都停了吧。他怎么不送你?”
“他女朋友今天过生日,已经因为我耽误时间了,我总不好再让人家先我回家吧。”
“哦……你在哪呢,我去接你吧。”
“别,不用!”我连忙说,“你再送我回家,大家又要误会了。邻居们平时很少看见我,已经有人怀疑我为了养孩子,在外面被人包养了。”
木乔嘿嘿一笑:“那你这么晚也不回家,不是更让人怀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心里知道是靠诚实劳动挣钱不就行了?”
我听他这么说,口气松了,却还是坚持:“不用……我一会就到家了。”
旁边又是一声“滴滴”,我一转头,竟然是于连。
他摇下车门看着我笑:“季末,真是你啊!”
电话里传来木乔的声音:“谁?不是坏人吧?”
我笑:“遇到个朋友,没事了。”
木乔“嗯”一声:“没事就行,到家给我发个短信。”
“知道啦!”
我挂了电话,于连皱眉看我:“谁啊?”
“报社领导。”
“哦……我看见Z报上有你写的东西呢,刚开始还以为是重名的。”于连笑了笑,“先上车吧,挺晚了我送你回去。”说这就不容我再推辞,下车把我推到了后座上。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他笑:“怎么样,现在案子有眉目了吗?”
于连开着车轻轻点头:“我几乎已经确定是谁了,现在就缺有力的证据。”
“哦……”我点点头,“你也别太心急,我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应该很有势力,你可要小心。”
于连苦笑:“知道了。可是做我们这行,早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要是怕危险,去当交警多好。哎,你家怎么走?”
于连把我送到巷子口,我跳下车,迟疑着回头看他:“前面就是我家了,要不要看看孩子?”
于连笑:“不了,还得赶回去。刚才联系了以前一个线人,明天很可能会有眉目了。”
我点点头:“嗯……万事小心,祝你早日破案。”
他又笑:“等我破了案,再来看你和孩子吧。”
我冲他摆摆手,看着白色的轿车慢慢驶出不见,才叹口气。
于连这个人,总是让人看不清。再次和他见面,却只觉得欠他更多。
慢慢地往回走,却忽然撞上一个什么东西。厚实坚硬,好像是个男的!
我吓了一跳,这黑灯瞎火的,不会是色狼吧?一顿拳打脚踢混着尖叫砸过去,然后抬起高跟鞋狠狠踢过去,不顾那人的疼痛吼叫,快快跑到家门口。
钥匙呢?钥匙呢?我害怕地找着,生怕再迟一刻那个色狼就要过来。
“喂!”不知谁从牙缝里传来的声音,在这黑黢黢的巷子里着实恐怖。
我壮着胆侧过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终于看清了。
啊……竟然是木乔。
木乔紧紧捂着一个疼痛难忍的部位,恶狠狠地盯着我:“季末,你这个疯子!谁遇到了你,只有自己出事的份!”
我连忙过去扶他,只觉得又愧疚又想笑:“主编大人,你黑灯瞎火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木乔依旧咬着牙缝说话:“你当我爱来呢,还不是陈奶奶打电话着急。我说你遇到了朋友,一会就回来了,老太太合着是看电视看多了,非说可能是坏人逼你这么说的,又不敢给你打电话,怕是坏人要利用你手机做坏事。差点都要哭起来了,你说我这大半夜的能放心老太太那样吗?黑灯瞎火,哼哼,下刀子我不也得来吗?”
现在我心里只剩下愧疚了:“对不起,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了。”
我把木乔扶进屋里,正听见安安的哭声。陈奶奶匆匆忙忙跑出来,老泪纵横:“你这孩子……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对不起陈奶奶,”我声音低低的,“我以后再加班一定给你先打个电话。”
陈奶奶使劲地拍我两下,我却不觉得疼:“奶奶,先把木乔送进屋里再打我吧。”
陈奶奶这才去看木乔:“这脸上一块青,磕哪了?”
木乔咝了一口气,苦笑一下,然后自己先跑到床上躺着去了。
陈奶奶疑惑地看他一眼,然后回头狠狠瞪我:“小季,再有这么一回,我老命可都要折腾没了。”
我抱了抱老人干瘦的身体:“奶奶你可得好好活着哪,你要是没了,以后安安叫谁祖奶奶哪?”
陈奶奶破涕为笑,一拍我的腰,然后推开我:“得了,快去看看孩子吧,你不回来这小东西也不肯睡觉。”
我“嗯”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小屋。
安安见我进来,顿时不哭了,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声“妈妈”。
我把孩子轻轻抱起来,亲亲他满是眼泪的小脸蛋:“对不起安安,是妈妈不好。安安乖,先觉觉好不好?”
给安安喝了点奶粉,孩子终于睡了。
再一回头,木乔竟然在我的床上睡着了。我苦笑一下,然后帮他脱了鞋。
衣服裤子……我犯难地站了一会,我们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吧?
忽然看见某个大尾巴狼忍不住露出了笑。
原来是装睡!
我狠狠地打他一下,他皱皱眉似乎很疼,却怕吵到孩子没有叫出来。
木乔白我一眼:“好心没好报,我还是多做恶人吧!”
我歉意地笑笑:“主编大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小女子这回吧。”
木乔眯着眼看我:“被你踢到的部位很疼,需要人工按摩。”
我脸刷一下红了,拿过一边的枕头狠狠砸他的头,骂他一声“流氓”就往外走。
“哎,去哪?”木乔躲过枕头,一把拉住我,“据我所知,陈奶奶家可就两张床,你就别去挤老太太了,喏,我给你腾点地方出来吧。”说着还真往里面挪了挪。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刚才怎么没趁机把你打晕呢,就不用听你这些废话了。”
木乔理也不理,哼哼几声:“放心,你这副尊容我可没兴趣,再说我可是处男之身……”
我赶紧把食指放到他嘴上:“嘘,让陈奶奶听到了又该误会了。”
手指碰到他柔软的唇,我们均是一愣,木乔眼中更是闪闪烁烁,意味难明。
我赶紧收回手,尴尬地咳嗽两声:“你……你睡吧,我去摘摘菜,明天早上又要多喂一张嘴。”
说着就逃也似地跑到前厅,只点了一个小灯,蹲在地上择菜。
把所有的菜都洗净放好了,我站起身,揉揉酸痛的肩背。
大屋里也传来了陈奶奶轻微的呼噜声,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望着老人慈祥的面容,心下一热。
我是不是当初不该和她说阿云的事,害得她今天这么担心。
我轻轻地抚摸她苍老的手,那松弛的褶皱间满是岁月遗留的尘埃。如今,这双手便是我最温暖的依靠。
想着陈奶奶刚才说的那句,虽知是气话,却让我一阵难过。
若是有一天,她也走了……
我轻叹口气,慢慢走出大屋,只觉得心烦气闷,就关了小灯,想出去走走。
“喂,去哪啊?”是木乔压低的声音。
我苦笑,怎么忘了他怕黑。
我又点开一盏小灯:“这样行了吧?你先睡吧,我出去待一会。”
木乔拿着自己的衣服也跟了出来:“换个地方我也睡不着,一起吧。”
他自然地伸出手来拉住我,我也不知怎的,竟没有拒绝。
夏初的天空很晴朗,我和木乔坐在外面的石凳上一起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木乔。”
“嗯?”
“你怎么今天自己站在那,不怕黑吗?”
“怕啊!”木乔瞪我一眼,“可是我总不能折腾老太太出来陪我吧?万一真有坏人呢。”
我忍了笑:“呵呵,看不出你还挺勇敢。”
木乔邦一下敲我脑袋:“还不是因为你啊,小祖宗!”
“我今天看到一个人,长得很像他。”
“像谁?”
“安安的爸爸。”
“哦……看清了吗?”
“没,”我摇摇头,“只是在车里的一个影子,我也不能肯定是他。”
“季末?”
“干嘛?”
“你就这样,一直等他吗?”
我苦笑:“我也知道可能永远等不到,只是……”
“切,少装蒜,”木乔一声轻笑,“你今天那个朋友又是怎么回事?嗯?”
我扭头看他,眼神坦然:“他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和安安可能都死了。”
鬼使神差地,我把来A城之后的事对木乔说了。
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然后坏笑着看我:“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你还挺命大的……这个男人这么好,你就没动心?”
我苦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拖累别人。”
“季末。”
“嗯?”
“你能不能,哪怕是有一件事,是为自己做的?”
我转头看他:“难道我要抛下我的孩子,去寻找所谓的什么幸福吗?那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木乔也静静地看着我,只有夜风轻轻地拂过我们的脸庞。
他叹口气站起身:“你回屋吧,我去车里睡。”
“哎你等等。”我跑回屋里拿一条被子出来,“车里冷,你盖着吧。”
木乔笑了笑,拿着被子向车走,忽然又折返回来。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忽然一把把我揽进他温暖的怀里,我甚至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季末……让我爱你。”
------题外话------
对不起,上周少更了~这周会补上滴吼吼~
;
十五 秦川
那天晚上之后,再见木乔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还好每天都跟着小南到处跑采访,除了每天早上到报社报个到,几乎就见不到他的影儿。
说实话我不讨厌木乔,他工作认真,幽默大方,交际圈子大,身边死党一堆,男女通吃,个个有头有脸。他对陈奶奶体贴孝顺,说明他对前女友旧情还在,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从我进了Z报之后,他一直努力帮我成长,说明他虽然事业有成,但心地善良,并不像很多领导层只看利益,淡薄了人味。
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几乎会令每一个女人心动,只是我却不清楚他对我,究竟是同情多一点,还是爱情多一点。而他迟迟不肯告诉我家庭的一点消息,是因为难以启齿,还是依旧把我挡在心门外?
而我,终究心里还是放不下秦川。
那天看到的那个影子,也许就是他,也许不是,而我每天晚上再在那条街上来来回回地走,却再也没有见到那辆黑色的轿车。
冥冥中好像总有什么阻挠着我们,让我们错愕相离,一次次地擦肩而过。
一天早上我急急忙忙跑到报社,却发现昨天准备的资料不见了,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急得忙头大汗。
市政府召开的软环境研讨会议再有一个小时就开了,小南在一旁站着,脸上着急,嘴里却还在安慰我:“没事,好好想想昨天放在哪了,再好好想想。”
我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明明放在这里了……南哥,怎么办?”
小南沉默了半晌:“没事,先去吧,到那面再看看情况。”
老杨见我一直在翻东西,便走了过来:“丫头,出什么事了?”
小南扭头看老杨:“对了,杨哥,你昨晚走得迟,有没有看到小季的资料,就放在她桌子上。”
“小季桌子……”老杨皱着眉想了想,眸子忽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却犹豫不决地没有开口。
“杨哥,你快说吧!真要急死我吗?”我一着急,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老杨一看着了慌:“丫头你快别哭!唉……昨天,好像是有人在你桌子这坐了一会。”
“谁?”小南一把抓住老杨,神情焦急,“杨哥你快别卖关子了,这次是政府开会,报导写不好,咱们全社可都得挨批评。”
“呦,这是怎么了?”副主编梁艳走了过来,她是我们报社公认的大美人,三十多岁却依旧身材高挑,一身小皮裙更显性感诱惑。平时不怎么见她来上班,只在重要场合代表报社露个面,参加一些会议。木乔也不管她,每个月照样拿满额薪水。
报社有些爱嚼舌根的便传开了,说梁艳其实没什么能耐,是因为与报社母公司上层某位关系密切才当上这个副主编的。谣言不可信,可我对她的厌恶却在心里种下了。
小南冲着梁艳勉强一笑:“梁副编您来了,小季说昨天准备的资料不见了,我们正帮她找呢。”
梁艳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一转,妖媚动人,扫一眼小南身后满脸哭相的我,微微一笑:“呦,对不住对不住了,我昨天在报社里走走,偶然看到了谁桌上有份资料,条理清晰面面俱到,便拿去办公室里看了看……”
小南长舒口气:“原来……梁副编,那我跟你去拿吧,政府的会眼看就要赶不上了。”
“嗯……”梁艳宛然一笑,目光似有似无扫过我的脸,便和小南去取资料了。
我飞快擦干了脸上的泪,咬着嘴唇,努力不再哭出来。
“杨哥,我是不是就那么碍人眼?”
老杨微愣:“丫头……你可别多想,就是梁……副编恰好一时兴起,拿去参看了一下。”
“希望这样……”我拿过包,冲老杨勉强一笑:“杨哥,我先过去了。”
去采访路上,我还在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资料。一张不缺,没有写字,不像是给我下马威。
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
小南一边开车,一边笑着看我:“看你那没出息样,多大点事啊!我刚来的时候,比你受的委屈还多呢。现在的单位就这样,新来的活该受气,等你也变成个老人儿,知道新来的苦,对他们好点就行了。”
我苦笑:“可能……梁副编真是无心的吧……”
小南冷哼一声:“她无不无心我是不知道……她和木主编……”
木乔?
我震惊地看过去,小南却紧紧地闭了嘴,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南哥……”我装作平静的样子,微笑看他,“你知道我从不爱嚼舌头的,话说一半可不好。”
小南苦笑叹口气:“上回报社年庆你孩子正好生病了,你没来……本来是男同事女同事分开坐的,梁艳却坐在木主编旁边,又多喝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