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没什么。”媞婧把头偏回来,又边抚头发,边用那种疯疯癫癫的语气嘟着嘴说:“唉,这风好大,把我头发都吹油了……”
者仁撇了下嘴巴,拍拍她的肩膀:“你去哪读?”
“桂林。”
“这么远?”
“嗯,没办法,只能上这个学校。”
“你还是学画画吗?”
“没,画画没考上。”
者仁看着媞婧两眸秋水,轻轻说:“桂林风景还不错……”
“是的撒。”
“媞婧……”
“嗯?”
“什么时候走?”
“下个星期,你呢?”
“我也是下个星期。”
“去北京好好学,闯出个人样来!”
“你怎么知道我去北京?”
“我们班就你一个人去了北京。”
“哦,好……”
“快回去吧,莫让她们等急了。”
“嗯,好……”者仁一边挪步一边向媞婧挥手:“再见。”
“快回去吧,哪那么多废话。”
者仁笑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哭。
跑到冬至、鸿雁身边的时候,她们着急地问:“跑到哪里去了?我们还以为你掉到江里去了!”
“我刚刚丢垃圾,在那边碰到媞婧了。”
鸿雁抢白:“我还以为你把你自己丢垃圾桶里去了。”
“你不就是垃圾桶,我还用跑那边?”
“你……”
冬至快速说:“媞婧这个人,你还是少接触啊。”
“为什么?”
“反正她是那种,外面玩的女孩。我听莐音说,她高二有一天上学,中午没什么人,一上楼梯,就看见媞婧和一个男人坐在教室后面。她坐在那个男人身上,男人把手伸到她衣服里边到处乱摸……说得蛮难听。”
者仁说:“没准是她男朋友呢,这有什么,都什么年代了。”
“我晓得,但是女孩……总是不好,你明不明白?名声还是很要紧的。”
“也许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活得开心就好。而且我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起码她心地很善良,总是帮我,想当初那些女生在后面说我坏话,只有她一个人帮我解释。她本质不坏,比那些虚伪的女生坦坦荡荡多了。”
冬至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我想起来了,莐音跟我说,她初中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是个很乖的女孩,后来被她们学校几个女生给带坏了,抽烟、说脏话……你
不是看她有化妆?莐音说她每天回家之前,都在楼底下用水把妆洗掉再回去。”
“莐音到底跟你说了多少话啊。”
“好多,你也知道莐音是个爱八卦的人,班上的人的事她全部都知道。”
者仁忽然认真地说:“对了,我想问你件事。”
“说。”
“当初有一段时间,莐音忽然对我很冷淡,爱理不理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啊?”
“我知道。”冬至很肯定地说:“我知道这个事。”
“嗯……”者仁在等待答案。
“其实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可以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那个时候莐音跟坐后边的几个人玩得很好,你也知道后边的人说你说什,他们看莐音跟你走那么近,就说莐音‘你怎么跟这样的人玩啊’‘你跟他玩得那么好就是丢脸’。先开始没什么,莐音还是照样跟你玩,后来说得多了,莐音顶不住压力,也跟我说过这个事。我觉得这没什么,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好了,反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肯定是要跟你在一起的,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但是莐音不一样,她要面子,后来就慢慢……那个样子了。”
“那些人是谁?”
“我不记得了……”
者仁没有想到是这样。他还清晰地记着,以前他们四个人,一起吃饭,总是笑声不断,莐音给他带桔梗花,冬至在每个人的牛肉粉里加两勺辣油,他给她们唱歌,鸿雁帮他们抄英语笔记,好像四个人永远不会分开那样……但是忽然之间,莐音再也不喊他吃饭了。他去找莐音一起下楼吃饭,莐音都对她爱理不理,避犹不及的样子,推说晚上不吃或者吃过了。有很多次,他在路上看见莐音与冬至一起往侧门走,他走上去拍她肩膀打招呼,她却紧蹙眉头拉着冬至离开,让者仁感觉自己是一个没人要的散发着臭味的垃圾。冬至被她拉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者仁自己去吃然后离开。
那个时候者仁想不通为什么 ,以为她忙或者有隐私,还是把她当最好的朋友,期待能再一次四个人一起吃饭。
次数多了,也就渐渐释怀,一个人吃饭也无所谓。鸿雁要回家陪妹妹吃饭,不能总陪他。他和莐音的关系也就淡了,表面上还一起说说话,但再不是从前的样子。
他以为是简单的疏远,却没想到是有人背后风言风语施加压力。拆散两个最好的朋友,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真想知道他们是谁,但是连冬至都不愿意说出,也可以猜到那些人是谁了。冬至想保护他,不想他惹事。
真正的好朋友,是
抢不走的吧。
江面上漂过一朵朵花灯,每个花灯里点着一支蜡烛。
“是不是快到月半了?”
“好像是。”
看着花灯骎骎而去,不知道会漂到下游什么地方。就好像有很多事,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就好像人的心,不知道会丑陋到什么程度。
鸿雁问:“那莐音到底去读什么学校了?”
“还是XX”冬至刮刮鼻子说。
“那不是一本吗?”
“不知道,可能花钱买进去的吧,听说她以后要去加拿大留学。”
“你后来还跟她有联系?”
“没,”冬至暗暗说:“那天把她送回去之后,就再没联系了,她约我出来,我说我很忙,都没出来,她有几条短信我都没回,不想回。”
“为什么啊?”
“有一回她妈碰见我妈了,你知道她妈说什么吗?‘以后冬至要少联系我家莐音,她把我家莐音都带坏了’。我妈回来后气得不行,我跟我妈说:‘还不知道是哪个带坏哪个。’”
“不会吧……”
“算了,我们别说她吧,天快黑了,我们去步行街逛一下。”
“好。”者仁和鸿雁打起精神来!
暮色四合,街道的尽头可以看见青山,犹带最后一丝晚照。三个人在店里试衣服试得不亦乐乎,者仁帮鸿雁挑了一件衣服,最后和冬至为了“该不该把冬至身上的衣服扔进垃圾桶”这个话题争吵了半个多小时,以者仁的失败告终。
“好吧,你去把你的发型换了,这身衣服我就不追究了。”
“上大学再换!”
鸿雁问:“诶,你什么时候开始复读?”
“钱已经交了,后天去上课,所以明天肯定会很忙,你们真是约了个好时间。”
“也不看看是谁约的。”者仁得意地笑。
“鸿雁,我们去吃考鸡爪子。”冬至向三岔口走去。
“好。”
“喂,等等我!”
在这座城市最有人气的一家餐馆坐下,先一起要了份必点的泡菜肉末粉丝,然后者仁点了最爱吃的烤鸡爪子,鸿雁点了小龙虾,冬至点了铁板花菜后,又坚持要点水煮鱼。
“一个人只能点一个菜。”者仁抗议。
“我就可以点两个菜,怎么样?”
“不行不行,你根本吃不完。”
冬至拍桌:“就要点就要点。”
“唉哟你们两个莫吵了,好好好,点点点。者仁,你让她点撒,
等下她吃不完我们塞到她口里去。”
斜倚扶手,望五层楼下的霓虹,者仁心里慢慢数着秒数,他知道太幸福的时光太容易过去,于是总在繁华顶端那刻悲哀地假想人散后的冷落。他看得过于清楚,所以更为珍惜。
不知道和面前的人再相聚是何时,只知道现在的每一秒拿再多钱也不换。
交箸倾觚,且尽余欢。走出餐馆时天已黑透,他们坐公交回学校方向。道路两旁的树挂上了宝蓝色的彩灯,人民广场喷起酒红色的喷泉,夏夜有一些闷,却做出绚烂异常的梦。
原本在校门口下车就该各自回家了,但是不肯这么早离别,又捡了报纸垫在马路边坐了下来,继续聊天。这条路两边是教育局和税务局,没有商店也没有行人。他们坐在路旁吹风,说一些笑到肚痛,事后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话。
屁股坐酸了,就起来走走,将近十点的小城近乎熟睡,听得到脚在柏油路上踏出的响声。者仁一笑,笑声能传出几里外去,好像挣脱了束缚可以直蹦到马路的尽头,缭绕着橙色雾气的尽头。
能送冬至回家的最后一班8路车快来了,冬至说:“这是我最晚的一次回家。”
“是的啊,太阳落山就要回家小姐。”
“又是先送你。”鸿雁说。
“其实我真的不想走,我不晓得今天一分开,再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冬至回头说。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再见面。”者仁一个词一个词吐道。
鸿雁快速说:“不许乱说!”
“哎呸呸呸。”冬至低头,。
8路车停在他们面前,桄榔一下打开车门,冬至上车时说:“者仁,你刚才的话不算数。”
“嗯。”者仁点头。
冬至把头伸出窗外:“再见,我们今年寒假一定能再见!你去北京加油,莫忘了跟我们打电话。”
鸿雁喊:“你后天就要开学了,好好读……”
者仁挥手:“红脸,再见!”
8路车朝路的尽头奔去。
☆、第四十四章
者仁是第一个来到宿舍的人,北方的空气里浮浮沉沉细小的灰尘,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舞蹈。宿舍里很干燥,窗外是瓢泼的大雨。
该死,者仁来北京上学的第一天,刚出火车站,就遇到一场大雨,拖着行李像落汤鸡一样坐上616路。巨大而笨重的行李箱放在公交最后排,他小心的扶着,怕它一个刹车滚下阶梯去。旁边的人出进都要搬动那个行李箱。他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心里忐忐忑忑。
当他把蓝色的床单铺满整张床之后,黯淡的宿舍才有了一丝生气。他坐在床上休息,望着其余五个空荡的床位,想象他们面庞。早到了一天而已,怎么大家都没来。
北京极少下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见过初到那天那么大的雨。者仁忽然疑心那天的暴雨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军训、开学……生活就这样徐徐拉开新的帷幕,有时候望望蓝天白云,似乎离自己特别近,更加不相信脚下踏着的土地,已然是北京。
抱着书本在不同的教学楼里穿梭,光影会变幻出不同的形状斑驳人的面容;结识新的朋友,适应别人而不是自己的也无论是好与不好的习惯;看着他们拍打着篮球,回望体育馆高高内壁攀援的爬山虎会想起中戏外墙上层叠的常春藤。
一点一滴,就这样过去。
有时候想倾吐这样的生活,就给鸿雁或思齐打电话。冬至在复读,不想干扰她。
电话费再贵都没关系,好多次打着打着手机就忽然欠费。
鸿雁也不如意,说她们去市区没有公交,只能坐黑车,那面包车动不动会翻到东湖里面。学校在村庄之间,站在宿舍里可以看见窗户外面有农夫在放牛。
思齐则没有进入日语专业,而是被调剂到了市场营销专业,平常话不多的她,上课更加沉默寡言。
在网上搜洪辉,发现他没有进中戏,而是去了成都一所大学读表演。在他主页关注的人中,一个可爱的男孩头像吸引了者仁注意,点进去看,是两个人背着包在丽江四方街的合影。
就像是齿轮咬错了一环,放在以前一定不相信。
一次在宿舍上QQ,思齐的头像忽然闪动。
“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思齐了,她有她的生活!”
者仁觉得好奇怪,就问:“你是谁?”
“我是她男朋友。”
“哦,我没有打扰她啊。”
“我不管你有没有打扰她,以后不许再给他打电话,也不要再找她聊天。”
者仁觉得好笑,怎么凭
空冒出了这么个人,用思齐的QQ号跟他说这些话,回说:“你凭什么管思齐?思齐就不能有自己交朋友的自由了?”
“交朋友?你要是男的还好,像你这样的才让人恶心。”
“你说什么!”
“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思齐,今天的事也不许对她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她男朋友,又不是她爹,凭什么管这管那?”
头像黑了。
者仁突然被骂一顿,觉得莫名其妙。
过两天思齐打来电话,《unchained melody》的铃声甫一响起,者仁便晃了一个神。连忙从床上抓起手机,跑去阳台接。
“喂,者仁。”
“嗯,什么事?”
“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那样说。”思齐抱歉的口气。
“没事啊,不过他为什么不准我再找你说话?”
“可能是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吧,我跟他说的。”
“知道了还这样?”
思齐尴尬地笑着:“是啊,他是直男嘛,对这些事情可能会反感。”
“我无语了……”
“他不让我联系你,要我把你拉黑,但是我不同意,跟他说不行……”
“原来是这样,你们没为我吵架吧?”
“没有,没有。”
者仁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思齐烦恼的表情。她是个太单纯的女孩,不知道人心险恶,最不会拒绝别人。者仁不希望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你不要管他啦,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跟我打电话。”
“思齐……”
“没事啦……”思齐故作轻松地说。
一定吵了架,者仁心里想。
“你男朋友现在在哪里?”
“他在石家庄啊。”
“哦,异地恋是很辛苦,所以他会想管着你……”
“还好,他平常没怎么管我。”
“你们平常怎么联系?”
“网上啊,他玩一个游戏,我陪他玩,游戏里他做我师傅,每天做任务什么的。”
者仁问:“什么游戏?”
思齐说了个网游的名字。
清冷的月光照在者仁身上,想着思齐也是在同样的月亮下打着电话,便觉得开心。聊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