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对话。
……
转眼进入了七月。
这日,京都城官道上,行来一个车队。
在车队的前方,一个男子骑着马,一身风尘仆仆。
此人五官俊朗,肌肤粗粝,年纪在三十几岁,武将打扮,带着一身沉肃的杀气。
临近京都城门,车队慢下来,从马车的车帘后伸出一只如玉般的手,掀起车帘,露出一张雌雄莫辩俊美的如同妖异的脸。
“大哥,到了吗?”
声音也犹如人一般,雌雄莫辩,动人心弦,而透出的疲惫更是叫人禁不住生起疼惜。
“就要进城了,你再休息一下,到家我叫你。”武将打扮的人回身温声道。
“好。”如玉的手收回,车帘放下。
车队进了京都城,直奔林国公府而去。
与此同时报信的人跑进了林国公府,叫道:“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回来了!”
七月初一,林国公府奔丧的大公子林飞云、二公子林飞晨终于到家了。
……
江南城。
“有信吗?”
“对不起,凌姑娘,没有信。”
凌月见对方目光露出些同情来,心里苦笑,大概对方都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从第七处走出来,天已经很晚了,远处的接到两边店铺都亮起了灯。
她牵着马慢慢往前走,心里说不出的落寞。
为什么没有信呢?
都快一个月了啊。
纳兰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凌月有些担心。
正想着,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身体顿时绷紧,猛然回头,刚要出手,却一下子愣住。
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那,暗淡的光线勾勒出了他的轮廓,一如既往的清冷高华。
她有些不敢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
那个人缓缓走近,直接来到了跟前。
近在咫尺,借着店铺的灯光,凌月看清楚了那双浓墨重彩的眉眼,以及眼底幽深难辨的神情。
纳兰……
她无声地叫了一声。
“凌月……”纳兰略带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然后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
凌月身体一僵,但很快就柔软了下来,回抱住他,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感受着他全身的温热,眼睛一热,不禁落下泪来。
无论这段时间多委屈,过得多煎熬,有多少担忧,甚至有多少怨愤,但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纳兰没事就好!
纳兰感受到凌月的回应,抱得更紧,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再次叫着:“凌月……”
“我在。”凌月答应道。
纳兰闭上眼,感受着怀中人的真实,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抱着人,果然比看信好,他如此想到。
相拥了好久,纳兰才松开手臂,却依然环绕着凌月的腰,注视着她,带着一丝孩子的口气道:“我饿了。”
凌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未等开口,忽然发现周围一圈的后脑勺,想到了什么,脸不禁有些发热。
在他们之外,纳兰的属下自动围成了一圈,背对着他们,将外面的视线隔绝起来,这样的情景叫她想起了电视里荒唐的帝王和他的**妃……
“你想吃什么?”凌月赶紧止住自己脱线的念头问道。
她不知道这句话说得有多温柔,叫纳兰眼底现出一丝欢喜,忽然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贴着她的耳边说道。
“吃你好不好?”
凌月顿时错愕,这一刻她都有些怀疑纳兰是假冒的了!
这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纳兰却丝毫不觉,而是低头看着她,声音带着飞扬:“是谁说要给我炖小母鸡吃了?”
凌月终于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的信起到了影响作用。
伸手抹了把纳兰的脸,笑了起来。
“小母鸡还小,需要养几年才能吃,还是先吃大公**。”说着对着纳兰挤挤眼。
“好!那就吃大公鸡!”
凌月感到纳兰手臂紧了紧,甚至还看到他舔了舔嘴唇,这叫她心跳的有些厉害。
这晚凌月真的炖了只大公鸡给纳兰,课等鸡炖好去叫纳兰,纳兰却睡着了。
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凌月不忍叫醒,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
她注视的目光叫纳兰自己醒了。
醒来对上凌月心疼的眼神,纳兰怔住,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色,涩涩的。
“怎么了?”伸手握着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
“吃饭吧,大公鸡炖好了。”
凌月又恢复了平时的欢快。
纳兰怔了下,点点头:“好。”
起身随她来到桌案前,除了炖鸡外,凌月又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
“陪我吃些吧。”纳兰端起碗看着她道。
“我不饿,我看着你吃。”凌月坐在对面,手托着脸,对他笑。
纳兰不在要求,低头吃起了饭。
一连气吃了三大碗,就是菜也吃光了,这得几天没吃饭啊!凌月惊讶。
但不管几天,也不能再吃了,这么晚了,吃得太多,对身体可不好。
“别吃了。”凌月拦住,“我陪你去消消食,你好早点休息。”
纳兰看看空碗,却被凌月夺过去,只好放下了筷子。
两人来到外面,顺着长廊慢慢地走着。
这里是第七处,宅子很大,对外是商人的住处,经营布匹。
像这样的商人住宅江南城很多,并不打眼。
前面是对外的,后面是内宅,这里有很多屋子,院子布置的很园林。
这是纳兰特意为凌月设立的,安排在这里的人只对凌月负责。
第145章 喜欢这样的你
“我把那只鸡分给你带来的那些属下了……”凌月和纳兰说着话,“他们好像也好几日没吃东西了,出了什么事,可以说吗?”
“没事。”纳兰安慰地道,“没有好几日没吃东西,只是赶路急了点,吃的简单些。”
“那……”凌月很想提起林飞舞,但想到刚才看到纳兰的疲惫,改口道,“你来这里是有事吧?”
纳兰感觉到凌月语气的疏离,脚步停下,看向凌月。
凌月正好站在廊上挂着的灯笼下,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
“事情已经办完了,我来这里……是特意看你的。”纳兰凝视着她。
“看我?”凌月还是有些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不写信?”
纳兰好久没有写信了。
为什么突然就不写了?
是因为林蛇精吗?
尽管她不愿这样想,也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小家子气,可是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原因?
“我给你写了好多,回头给你。”纳兰坐在长廊的靠椅上,轻声道,“但你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能。还有,给我写信也不要叫任何人知道。”
凌月靠着廊柱,双手怀抱,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纳兰,语气却有些嘲弄:“到底是定亲的人了,行事都不一样了,是怕林蛇精知道,不高兴吗?”
到底她还是说了出来。
到底她还是那种世俗的女人。
在确定纳兰无事的时候,想到的还是这个。
原来她和那些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而纳兰听到这话,并没有意外,凌月的反应他已经想到了。
……
纳兰,我知道你的难处,我理解,没事,你不要考虑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不管是林蛇精还是李蛇精,他们都不能影响我们的信任。
我希望你能站的稳稳的,而这个稳稳的需要作出牺牲和让步,包括个人的感情。
人活着不容易,我们首先要活下去,才能去想其他,对不对?
所以为了活下去,活的更像个人,你我都有必要因为某些事情让步。
最后,我想说的是,你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好。
纳兰,我相信你,永远,无论发生什么。
……
这是他告诉凌月定下林飞舞为侧妃,收到的凌月的信,很是高大上,字字都是理智冷静,句句都是顾大局。
如果不是了解凌月的为人,纳兰都相信凌月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读出了满满的醋意。
“原来你还是这么在意她啊。”纳兰摇了摇头。
“是你在意好不好?”凌月有些恼怒,“她救了你母亲,对你有恩啊!”
纳兰不疾不徐地道。
“从她提出要嫁给我的时候,我们之间就不再是恩,而是交易。她救了我母亲,我娶她,仅此而已。”
凌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为了救我母亲受了重伤,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已经求得皇上,请你师父出面医治好了她,我不再欠她。”
凌月愣住,是纳兰求皇上,师父才去救林飞舞的?那么纳兰他……
“你和皇上做交易了?”
江南百花园的事才结束多久,纳兰就赶上去,以皇上这种职业的人是绝不会轻易成全,除非纳兰答应什么。而且还不是什么容易做到的事!
纳兰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越发的柔和,果然凌月是懂他的,什么都不用说就明白。
他伸出手,凌月微怔,走了过去,任由他拉她坐在他的身边。
“我宁愿和皇上作,也不愿欠她人情,她的要挟要我感到恶心。”纳兰语气说不出的厌恶。
被要挟、不得不求全,这是儿时在深宫里每一天都要面对的。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发誓,他长大后绝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张三还是算错了纳兰的心,林飞舞也并不了解纳兰的性子,两人只以为用一个恩义作为契机,就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却没想到这叫纳兰极为反感。
深宫中,因为保命而不得不,纳兰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和性命无关的恩义而再次让步?
何况他的感情,是他坚守的原则,他不容任何人亵渎!
即使有恩义,他还了就是了。
凌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纳兰在向她表明一心只有她吗?
可是不管怎样纳兰和林飞舞都有个名分,而她和纳兰却只是前未婚夫、前未婚妻的关系。
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林飞舞父兄死了,她要守孝三年。”纳兰静静地道。
“你的意思是,在三年里会解除和她的婚约?”凌月怔了下道。
“为什么要解除?”
额……
“我从没有想过要和她解除婚约。”纳兰摸着凌月的头,目光投向黑暗,声音带着几分寒意,“自从她以恩要挟,拒绝我的好意,我就下定决心,既然她那么喜欢成为我的女人,那么就成全她,让纳兰王爷侧妃这个名分陪她一辈子。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有。”
同样因为这个名分,他要她什么都失去!
如今只是开始。
说到最后,纳兰的声音带着种戾气。
凌月愕然。
她没想到纳兰会这样想。
她应该高兴才对吧,毕竟纳兰对林蛇精半点感情也没有,还要报复,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纳兰这样对林飞舞,是林飞舞要挟了他,并非是对她专一。
也就是说,他们曾经在地下石室里谈论过得一对一问题,纳兰并没有在意。
不要说她矫情,因为这意味着,如果换个女人呢,不是要挟,纳兰会不会接受?
答案是……
她不愿去想。
一对一,这是他们认识的障碍。
这叫她想起来药王的话,不是小王爷不够好,也不是他对你不够真心,而是你的性子,他的身份,你们并不合适。
还真是啊,千年的鸿沟如何跨越?
更重要的是,纳兰对林飞舞的处理方式,她也无法接受!
就为了林飞舞的要挟耗一辈子,这也太残忍了吧?
当然,这个残忍不是对林飞舞,而是对纳兰自己。
这叫她想起了毕诗轩对牛二。
她救了牛二,叫毕诗轩竟然想到了反复虐杀的报仇方式,而纳兰对林飞舞这也相当一种虐杀,不过是毕诗轩对牛二是身体上的,而纳兰对林飞舞则是心里上的。
这样是不对的。
这并不是说她同情林飞舞和牛二,而是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有反作用力的,对人施暴,自己难道就不会受到影响吗?
试想,毕诗轩如果真的反复虐杀牛二,那他自己有一天不疯也会心理**。
那么纳兰呢?
用一辈子折磨林飞舞的感情,他难道就好受吗?
人都是向往美好的,不管生活有多糟糕,经历有多黑暗,都喜欢舒心的日子,她相信纳兰也不例外。
那么,纳兰又会变成什么样?
不,她决不许纳兰这样。
一个暗卫司的工作就够压抑的了,生活再如此,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为了一个林飞舞不值得!
凌月将这番话一说,甚至举出了毕诗轩的例子。
“不要这样,纳兰,你听我说,不值当!你接受不了林飞舞就不要接受!既然你都能和她耗一辈子,那么你也能做到和她解除婚约,对不对?别拿这个开玩笑。工作不好可以换,婚姻不好,却不是那么容易换的。人在外累死累活,回到家要是再没法喘口气,那还能活吗?”
家是叫人缓气的,放松的,没听说谁弄个仇人摆在那天天对着,那不是报复对方,那是祸害自己!
纳兰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道:“你信我的,对不对?”
“当然。”
纳兰再次将她拥抱住,极其温柔地道:“我就知道,你是信我的。”
她知道为什么!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凌月感觉到纳兰很激动,比先前还要激动。
她确实是信的,丝毫没有怀疑纳兰刚才说那番林飞舞的话的真实性。
可这也叫她心里很无力,她信纳兰,不信的是这个世道。
可这话又怎么能说,说了,纳兰也不会懂。
“纳兰……”凌月靠着他,闷声道,“你曾对我说过,无论什么事都要信你,我做到了,我只是担心……我知道你很累,为了我更是费尽了心思,我帮不了你,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想你因为我而有事。我知道林飞舞成了你的侧妃,我抱怨过你,甚至怨恨过你,却从没有怀疑过你,听起来很矛盾是不是?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说起自己知道消息淋了雨,在江南城和温泉谷之间来回三天不眠不休,最终晕了过去。
她说起药王给她选择,然后她追了三天三夜的白狐狸,最终错过跟药王去京都找他。
她说她不后悔,她无法放弃一切的为他。
也许真的不够爱,可她还是不愿失去她自己。
不管这是不是理由,她都觉得,如果按照纳兰要求、需要的那样,那还是她吗,那还是纳兰喜欢的她吗?
“凌月……”纳兰听完这些话,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只有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你想多了,你这样就很好,我,喜欢这样的你……我就怕你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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