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有动静,宫吟飞的两个小厮乘风和止水忙探头向外望,一眼就瞧见了那抹红色身影,赶紧进去报信:“侯爷!夫人来了!”
宫吟飞听了蹙眉,却也连忙放下笔,出门相迎:“你怎么来了?”
许娡屈膝叫了声“侯爷”,反问:“怎么?我不能来吗?”
古代虽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说,但姜国对女性并不是那么苛刻,连许娡遮面一事都被宫吟飞说是“老土”,可见其思想还是相对开放一些的。
而且,许娡又不是没事就往外跑,她来这里可是有“正经事”的。
☆、049:别扭
“我来请侯爷回去吃晚饭。”许娡一面笑着说明来由,一面径自进入书房观察。
只见书房内,一应器物虽有些旧,却都是干净整洁,应该都是惯用之物。
再看卧房,小到一目了然,一张简易床铺,一床半新不旧的被褥,竟是与宫府上下的奢靡之风格格不入。
许娡不禁纳闷,宫吟飞是在惺惺作态呢?还是在体验生活呢?
小厮乘风倒了杯茶给许娡。
许娡低头一看,竟是浓到看不清杯底的俨茶!
俨茶既可醒酒,亦可提神,许娡斜眼打量着宫吟飞,就是不知他喝这茶是什么目的。
她只啜了一小口,便龇牙咧嘴地放下茶杯。
宫吟飞见她的表情有趣,坐回到桌案之后,笑道:“喝不习惯吗?我觉得挺好。”说完,还故意喝了一大口,做出一副回味悠长的样子给许娡看。
许娡懒得理他,忍着嘴里的苦涩,言归正传道:“你的几位姨娘要见我,我叫她们酉初再来的,所以不能到老祖宗那吃晚饭了,你最好也陪我一起,也好给我介绍介绍。”
宫吟飞觉得好笑:“我又不认识她们。”随即一想,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便指着花影道:“让她给你介绍就行了。”
然他的话到了许娡的耳朵里就变了味。
许娡不由心中冷笑,只道他是薄情寡义之人,有了新欢自然忘了旧爱。
本来她还好心要接纳几位姨娘的,如今连爷们都不要了她们了,她还留着这些碍眼的姨娘们做什么!
打定了主意,也就没必要非让宫吟飞出面,她自己就能搞定。
于是起身矮了矮身子:“既然侯爷不便,我就先回了,侯爷自己到老祖宗那吃吧。”语气竟不似刚刚那般低柔婉转,取而代之的是冷淡和疏离。
宫吟飞一时摸不透她的脾气,只当是因为自己没有答应陪她一起吃饭而使起了小性子。可他堂堂一位侯爷,让他当着下人的面在新夫人面前做低伏小,实在拉不下脸面,只得由她去。
大不了待会自己回去就是了,谁还管得了他是到老太太的院子?还是回自己的院子?
许娡出门时,正好看见丹青急匆匆过来。
丹青一见许娡,神色一僵,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急忙躬身拱手道:“属下见过夫人。”
许娡从不把火撒到无辜之人身上,笑着福了福:“丹大人有礼了。”抬头却见丹青已经进到书房里,便故意放慢脚步,凭着过人的耳里,将房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侯爷!女杀手的身份已经有眉目了!”丹青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对宫吟飞道。
“说说看。”宫吟飞倒是无比淡定。
丹青便道:“此女功夫奇特,来去无踪,是杀手界近年来的后起之秀。我朝第一猛将裴明将军便是被她一招致命。”
据说裴明将军死时,怒目圆瞪,死不瞑目,想来也是不敢相信自己身经百战确是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吧?
宫吟飞问:“会不会是以色诱人?”古今中外,女人杀人无外乎如此,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会。”丹青一口否认,“至今无人看过她的长相,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宫吟飞就奇了:“连名字也不知道?那如何出的名呢?”
丹青便笑:“正是因为神秘,所以才备受关注。”
“原来是这样。”宫吟飞了然失笑,“那你如今查到了什么?”
丹青眼中寒光乍现:“此女最近一段时间突然销声匿迹,属下已命人核对了一下时间,正是栖云观失手之后……”
许娡手指动了动,又咽了口口水,便若无其事上了小油车。
回到房里,已是申末。
许娡一个人闷闷不乐躲在卧房,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自鸣钟发呆。任凭时间流逝,任凭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撤离出房屋。
小白轻手轻脚将屋子里的灯点亮,然后来到许娡跟前:“夫人,酉正了,要传饭吗?”
许娡稍稍回神,揉了揉眉心:“传吧。”
“侯爷回来吃吗?”小白没有跟许娡一块到外院,所以并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些不愉快。
“侯爷自然是到老太太那吃,你只准备一副碗筷就好。”许娡勉强挤出一点微笑给小白,不想让小白担心,毕竟明天就回门了,万一让许明知道,才成亲两天就开始闹矛盾,今后可有得他们老两口操心的。
小白见许娡笑了,便跑出去叫小青传饭进来。
小青领着蕊心和巧玲几个上前清了炕桌,然后把饭菜端了上来。
第一盘便是她点给宫吟飞的龙井虾仁。
许娡看着就烦,吩咐小白:“去,把这盘拿去喂狗。”
小白心疼死了:“别啊夫人,您不喜欢吃可以赏给我们吃嘛。”
许娡就有些不耐烦:“要我说第二遍吗?”不过从小到大,却只有小白敢回她几句嘴,所以她待小白自是比别人不同。
小白扁了扁嘴,端起盘子走了几步,又回头:“夫人,宫府里哪有狗啊?”
这倒把许娡给问住了:“你去问问花影她们吧。”
小白“哦”了一声,退了下去。
“小白姐姐,你端着个盘子要去哪呀?呦,这菜一口没动就端出来了?是厨子做的不合口味吗?”门口一个小丫头便问。
蕊心刚满十四,听到声音也走过来,不过她最是个心眼多的,一眼就看出问题来,立马斥了小丫头一句:“这有你什么事,快忙你的去。”
待蕊心也转身要走时,却被小白叫住:“蕊心妹妹,咱府上哪里有狗?”
蕊心眼睛一转,转过身笑道:“我只知道老太太的院子里有狗,但具体在什么地方,还要找个经常去的人问问才知道。”
小白仔细一想,经常去老太太院子里的人……除了花影就是紫烟了。
可是紫烟去请几位姨娘了,小白找了一圈,只看到花影在院子门口站着,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等什么。
于是小白端着盘子跑过去,边跑边喊:“花影姐姐!花影姐姐!你知道老太太院子里哪有狗吗?”
花影听得莫名其妙,再一看她手里的盘子,心下了然:“你是要拿去喂狗?”
“是啊。”小白点头,“夫人交待的。”
花影听着脸色一黑,这还了得!便要接过盘子:“给我吧。”
小白犹豫着不肯给:“可是……”
“可是什么。”花影道:“夫人一个人在房里,待会唤人没人应怎么办?你快回去伺候着。”
小白一想也是,便向花影道了谢,跑着回房了。
花影本来就是在等宫吟飞的,远远见一辆青帷小油车驶来,忙迎上去:“侯爷。”
宫吟飞淡淡“嗯”了一声,从车里下来:“夫人呢?”
“奴婢正要说呢。”花影将盘子端到宫吟飞面前,“这原本是夫人特地给侯爷点的,如今却要小白拿去喂……喂狗。”
宫吟飞听了,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没想到她脾气这么拗,他都已经不陪老太太专程回来陪她了,竟然还不知足,当真是被许明宠坏了的:“她人呢?”
花影回道:“应该正在吃饭。”话音未落,却见宫吟飞径自在第一进院子里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便问,“侯爷不进去陪夫人吃饭吗?”
“陪她吃饭?”宫吟飞眼角微挑,“等喝完了茶再去。”随即吩咐花影,“把那套和田白玉茶盏拿来。”说着,捏起个虾仁便吃。
花影一阵愕然,倒不是因为他吃了那盘菜,而是因为他要的那套茶具可是比普通的茶杯大一倍的茶盏啊。
正房内。
“……是的夫人,花影已经端着盘子去喂狗了。”小白边说边为许娡布菜。
正说着,就见紫烟进来示下:“夫人,姨娘们已经来了,让她们在院子里等会?”意思是等许娡吃完了饭再见不迟。
“不用了,你把她们都叫进来吧。”许娡眉眼不抬道。
紫烟微愕,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应声退下。
不多时,就有五个行色各异的女人鱼贯而入,在许娡面前站了一排,齐声行礼道:“给夫人请安。”
许娡一时来了兴致,放下筷子,将五位姨娘逐个打量。
最左边一个,瘦得不成样子,一身葱绿色的褙子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看着都提不起精神;她旁边一个,穿了一身粉色素面锦缎褙子,模样倒还说的过去,就是有些畏手畏脚的,倒让许娡想起了许婕。
中间一个最年长,也是个子最高的一个,中规中矩的打扮,谦恭有礼的态度,叫人挑不出毛病。
数右边两个最是花枝招展,也是最吸引人注意的,因为她二人的模样竟有几分相似。皆是穿着同样的桃红色鸡心领百蝶穿花纹的褙子;皆是露出雪白的一截脖颈;皆是神色妩媚,美目流盼;皆是将大好的年华浪费在这侯门大户里……
许娡又不禁想起宫吟飞下午说的那句“不认识她们”,就是不知道这些昔日或许还得宠的姨娘们听到了会是个什么心情。
思忖间,花影已为许娡一一开始介绍,从左起,依次是冯姨娘、方姨娘、苏姨娘和赵姨娘姐妹两个。
介绍完毕,又由几位姨娘轮番向许娡敬茶。
许娡每一杯只啜了一小口,意思一下,又纷纷给了不薄的见面礼,这才结束一应礼节。
便听许娡开口问:“姨娘当中,谁曾怀有宫家子嗣的?请站出来。”
☆、050:告状
众人听了满目惊慌。
惊的是这个女人什么话都敢说。
慌得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们还摸不透许娡的想法,不知道她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
若实话实说,她未必会信,但又实在没必要撒谎,怎么办呢……
几位姨娘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紫烟。
因为在后院里,花影是最清楚宫吟飞的一举一动的,而花影又和紫烟感情最好,所以……
紫烟也很为难。
这几位姨娘的事情她虽然知道,但她并不想出卖花影啊。
但是夫人在这里,若真问起她来,又不敢不说出实情。
许娡看她们眉来眼去的,就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紫烟,你来说!”果然将山芋抛给了紫烟。
紫烟一听苦了脸,不禁瞥了眼房门口,这时候多希望花影来解救她啊。
却也只得附耳过去:“夫人,这几位姨娘并不曾……并不曾侍寝。”
“什么!”许娡不由惊呼。心中或惊讶、或窃喜、或疑惑、或钦佩……或是说不出的矛盾心情,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不过她很快作出反应,笑容重新挂在脸上,对几位姨娘道:“既是这样,又何必在府里虚度青春呢?小白,每人一百两,明早就送她们出府吧。”
再看几位姨娘,无不震惊,显然都曲解了她的好意。
当中稍年长的苏姨娘率先跪下来,俯首在地:“求夫人别赶我们出去罢,若有什么碍着夫人眼的地方,夫人只管说便是,我们改。”
病怏怏的冯姨娘也跪下来:“是啊夫人,您只管说,我们一定改。”
许娡听了哭笑不得:“谁说你们碍眼了?我可是为你们考虑,难道你们宁愿在宫府里从姑娘熬成姑婆,也不愿重新嫁个如意郎君吗?”
苏姨娘几个哪里肯轻易离开,她们其中,或是被买来送给宫吟飞的,或是行贿者的远房穷苦亲戚,或是淫佚无度者的歌姬美妾……都不比在宫府里虽遭受冷落却锦衣玉食来的自在。
其中还有人并不只是为了取悦宫吟飞,而是作为各党派的眼线,深伏在这侯门之中。
所以,说什么也是不能走的。
“给钱都不要,这也是奇了。”许娡拧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决不允许我的夫君染指其他人的,除非我死!所以,也请各位姨娘慎重考虑。”
几位姨娘更是惊愕,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在她们眼中,许娡俨然成了妒妇!
赵姨娘两个忍不下去了,其中一个站出来道:“夫人这样欺压我们,就不怕侯爷怪罪吗?”
许娡笑呵呵地摇脑袋:“不怕。”
她有什么好怕的,如今宫吟飞还要指望她家呢,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许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所以八成也是跟钱有关,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数目罢了。
赵姨娘见许娡脸皮这么厚,当场气得脸红脖子粗。
另一位赵姨娘忙帮腔道:“侯爷只是没见过我们,若见了,还指不定谁得宠呢!”
“不得对夫人无礼。”紫烟在一旁喝斥。
许娡却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对赵姨娘道:“你既这么说,我倒想让你见见侯爷了,只怕侯爷不肯见你。”
谁知话音刚落,门外小丫头就喊:“侯爷来了!”
几位姨娘顿时来了精神,尤其是赵姨娘两个,恨不得再去找朵花戴,赶紧相互整了整衣妆。
难得见侯爷一次,当然要给他留个好印象。
虽然被花影警告过,不得将未侍寝的事情说出去,但谁会没事找事去乱说呢?若是被本家知道不受宠,搞不好会被换出来,然后随便处置了也说不定啊。
所以,这事竟然一点都没有走路风声。
门帘一撩,宫吟飞一身家常象牙白直裰走了进来,随手坐到左手边的玫瑰椅上。
跟宫吟飞一块进来的还有花影,花影手里端着个空盘子,正是许娡叫小白拿去喂狗的那盘。
花影将盘子给了小青,忙亲自为宫吟飞斟茶。
许娡在他进来的同时,已下炕穿鞋,来到他面前,朝他矮了矮身子,叫了声“侯爷”,又径自回到炕上坐了。
几位姨娘也纷纷上前,款款施礼道:“给侯爷请安。”
宫吟飞一见,有些不习惯地咳了两声:“你们来了。”
赵姨娘便一脸委屈的向他告状:“侯爷您可来了,若再不来,我们几个就要被夫人撵出府去了。”
宫吟飞眉眼不抬啜了口茶:“是不是你们什么地方得罪夫人了?”
“我们怎么敢啊!”那赵姨娘摊手,“不过是看我们不顺眼,说……”她故意欲言又止,就是为了挑起宫吟飞的兴趣。
谁知宫吟飞只是闷头喝茶,恨得赵姨娘牙根痒痒。
还是许娡开了口,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问道:“我说什么了?”
赵姨娘仗着有侯爷在场,又有定安侯沈家给她撑腰,便有了几分底气,跺脚道:“夫人说什么‘不允许我的夫君染指其他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