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许娡垂眸不语,也不相送,便知她这是在耍小脾气。
许娡确实有些生气,气他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也气自己对宫吟飞的掉以轻心。
不禁怀疑,这难道真的是看脸的世界吗?
晚饭后,她把这事跟许明说了。
许明意识到明天春宴的重要性,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乔国公府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跟许娡说了。
护国公府乔家与宫家算是世交,乔家如今依旧是护国公乔文斌当家,一般人叫他作乔国公或是国公爷。在当朝很有威望,皇帝也很是敬重。
乔国公虽年近古稀,但妻妾成群,子女众多,其中五小姐和六小姐是一对双胞胎,姐姐名唤乔梦莲,妹妹名唤乔梦萍,都是宫若楠的手帕交,感情极好。
回到房里,许娡见小白东翻西找的,便问她:“你在找什么?”
小白紧张道:“当然是找小姐明天要穿戴的东西。”她说着,将妆台上的首饰盒逐个揭开,看来看去也没有看上眼的,“这些都带过了,会不会不时兴了?”又打开衣柜看了又看,“衣服也是去年的样子,今年的春裳还没做好呢!怎么办啊小姐?”
“你也太夸张了吧?”许娡歪在暖阁里看书,“随便挑个素净的衣裳头面就好,太花哨了反而叫人家笑话。”话落,怕她听不懂,又解释了下,“笑话咱们是暴发户。”
小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一件密合色的妆花褙子拿给许娡看:“这件怎么样?配那套缠丝红宝石的头面。”
许娡不喜欢,摇了摇头:“红宝石,俗气了些。”
“那这件呢?”她又换了身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这件可以配名萃楼的孔雀步摇。”
许娡又是摇头:“不喜欢步摇,叮叮当当的,累赘。”她明天可是要在国公府里待一整天的,又不是做个片刻的花瓶,她可不想让自己的脖子受罪。
小白一听没了主意,两手一摊:“不然要穿哪个?”
这时候小青带小丫头进来倒洗澡水,见小白愁眉苦脸的,便问:“怎么了这是?”
小白假装向她抱怨:“还不是小姐难伺候!这个嫌俗气,那个又不喜欢,挑了半天也没挑定明天到底要穿什么,戴什么,可愁不愁!”
小青听她说什么衣服首饰的,突然想起件事来:“对了!头午宋家小姐派人来送了套黑珍珠的头面,说是给小姐的贺礼。”
一听宋家,许娡立马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东西在哪?”
小青将盒子抱过来,放到暖阁的矮桌上。
许娡将盒子打开,瞬间有光华溢出,再看盒内,是一套掐丝流苏缀黑珍珠的头面。
黑珍珠在盒内静静释放着温润的光芒,相比之下,同色的丝绒衬布就显得暗淡无光。
许娡满意的点点头,就知道宋春婷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当即表态:“明天就带它了。”
小白只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033:江影
因为梳妆要用掉很长时间,所以许娡卯时三刻就起了。
为了搭配黑珍珠的头面,许娡特意挑了月白兰花刺绣对襟褙子,不想宫吟飞也穿了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成了情侣装。
宫吟飞还不客气地在许家喝了两碗小米粥。
临走前,小白拿了面纱和帷帽想给许娡戴上。
不想宫吟飞却说京城里已经不兴戴这个了。
刚好合了许娡的心意。
许娡一直讨厌戴这些东西,觉得女子的花容月貌就是要展示给别人看的,不然等到人老珠黄了,人家还未必想看呢。
马车里,许娡与宫吟飞对坐在两侧窗口的位置。
宫吟飞又一次打量着许娡,事实上,从早上他来,到现在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
“侯爷可是觉得我这身装扮不妥?”许娡一副“没见过美女啊?”的表情瞟着宫吟飞。
宫吟飞轻咳了两声,却是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看向许娡那双精明的凤眼:“这黑珍珠哪里来的?”
许娡的目光快速闪烁了一下:“朋友送的。”
宫吟飞扬眉“哦”了一声,仍不罢休:“不知是哪位朋友?”
许娡面有不悦,反问道:“莫不是侯爷也想要?”
“哦,那倒不是。”宫吟飞摸着下巴,“不过据我所知,这黑珍珠除了南壤郭家,就只有当今的二皇子殿下才有,不知……”
他话没说完便被许娡打断:“谁说一定是在姜国买的!”
“哦?”宫吟飞一听来了兴趣,“那究竟是哪一国呢?”
许娡见他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心思一动,笑着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黎国江家公子江影送了一些我。”
宫吟飞颇为诧异,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若以姜国为中心,就是北邻黎国,南邻苗国,东部面海,西部是蛮荒沙漠。
三国在疆土上算是平分天下,但论其实力,苗国稍次于姜黎两国。
所以姜国和黎国的关系更为友好和微妙。
说到微妙,主要还是两国之间没什么差距。
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们联手抢过来,再平分。
这样一来,倒霉的还是属蛮夷之地的苗国——地广人稀,不好统一,各方面都相对落后。
他不是不信许娡的话,以许家的实力,别说是在黎国,就算把生意做到海外,都是有可能的。
宫吟飞将信将疑地看着许娡,希望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然而见许娡一副“不信你可以去问”的表情,倒是又信了三分。
许娡之所以这么自信,一是因为江家在黎国确实有经营珠宝生意,二是因为江家的大公子曾向许家提过亲。
江家公子江影,是黎国首富江家的继承人,年轻有为,人也潇洒,是黎国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偏偏江影看中的是许娡。
这件事情,许娡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三年前,许家为了拓展生意版图,便在津州举办了一场商会的聚会活动,黎国江家受邀参加。
许娡当时十二三岁,算是从小女孩出落成“大姑娘”,可以谈婚论嫁了。
古时候说亲,三年五载的实属平常,所以许娡要早做打算。
那个时候,她才刚刚接触雇主,单子并不多。
主要还是许娡的年纪小,雇主不放心将重要的任务交给她,佣金也自然少些。
所以她当时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有钱人家嫁了,如此后半生也好富贵无忧。
初见江影,虽谈不上好感,但也不讨厌,主要还是他家有钱,跟许家一样是富可敌国的首富级人物,于是被许娡盯上了。
互相见面时,发生了小小意外——许娡的面纱掉了。
当然了,许娡是不会说她是故意将面纱吹掉的。
她自来模样就好,五官清秀不说,眉目间还自带一股娇媚,自然成功吸引了江影的注意力。
江影不过比许娡大个七八岁,却正好是对异性充满好奇和冲动的年纪,一眼便不能自拔,非要他爹当场向许家提亲不可。
他爹倒是欢喜,不料许明却是以“女儿还小”为由,委婉拒绝了。
至今,江影的信件和礼物仍不间断,所以许娡并不担心宫吟飞真的跑去问江影,因为江影送的礼物多到估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三年一晃而过,想不到她即将是永宁侯夫人了。
心思百转间,许娡已调整好心态,心情愉悦地掀开窗帘看临街的风景。
当马车驶入汾水大街时,车速明显变慢,走走停停的。许娡注意到沿街停了许多华丽的马车,便猜是要到了。
她心里估摸着时间,百步的距离居然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又不好把头伸出去看,只好问宫吟飞:“怎么这么久?”
宫吟飞眉眼不抬,习以为常道:“在排队下车吧,别急,再等等。”
下车还要排队!许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到底来了多少人呀!
叫是汾水大街,但实际上比许宅的定安巷宽不了多少,只能按秩序依次等候下车。
许娡平时都要睡到辰时,今天起的早了,在走走停停的马车上直犯瞌睡。
宫吟飞瞟了她一眼,嘴角带笑。
终于,轮到他们了。
丹青撩了车帘,宫吟飞提袍而出。
许娡跟在他身后,由宫吟飞为她临时安排的婢女花影扶着下车。
当花影靠近时,许娡发现她的呼吸特别的沉稳,不由怀疑她会武功,当即试探一番,脚底一滑,还来不及惊叫,花影已经上前将她扶稳。
“小姐当心。”花影低眉顺眼,毕恭毕敬道。
许娡微挑眉梢,单从她敏捷的反应和结实的臂力就可以断定她一定是个练家子。
于是她故意气息不匀,脚步虚浮,为了是掩花影的耳目。
大门之外,乔国公携夫人亲自迎接众位宾客。
男宾由体面的管家或小厮引到外院的会客厅或书房,女宾则由体面的大丫鬟带去后院的花厅或宴息间。
许娡和宫吟飞到的不早不晚,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见宫吟飞带了一位陌生的女子下车,乔国公立即向身旁的夫人李氏递了个眼色。
李氏会意,忙上前迎了几步:“呦!这位是永宁侯夫人吧?当真是贵客,欢迎欢迎。”
此言一出,大家的注意力不免被吸引过来,都想见见这位姜国首富的千金,未来的侯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034:春宴
这边宫吟飞已先行向男女主人行礼:“吟飞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说着,朝许娡招手,“娡儿,来见过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许娡忙上前给二位屈膝行礼:“晚辈许娡,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热情的还礼道:“快别客气,老太太和太夫人早就到了,在花厅等着呢。”
什么!
许娡听了不由冒汗,敢情今天要见未来的太婆婆和婆婆了!她还没有准备好呢。
乔国公这时满面红光走上前,一副男主人姿态:“贤侄无须多礼。”然后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许娡,“早就听说太后赐婚一事,嗯,不错,是个美人!吟飞啊,你有福了!”说着拍了拍宫吟飞的肩膀。
许娡本来对乔国公的印象蛮好,鹤发童颜,老当益壮的。但听他这一番话,印象分直降一半,只觉得他是个挑肥拣瘦,老气横秋的。
于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他。
“呦!这不是永宁侯吗?”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许娡闻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密合色绫缎直裰的俊俏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头发束起一半,用一顶象牙冠固定,余下的倾泻身后;五官精致深邃,叫人一见倾心的模样自带一股**气度;手中一把水墨画的折扇,看上去很是潇洒。
相比之下,宫吟飞倒显得沉稳许多。
但许娡觉得“老气”一词更适合他。
宫吟飞见许娡掩口失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说话那人已走过来向国公爷夫妇行礼完毕,转过来又向宫吟飞拱手一礼:“宫兄,别来无恙吧!”
宫吟飞回以淡淡微笑:“沈兄客气了。”然后按照惯例向许娡介绍,“这位是定安侯沈三爷。”
沈三爷名叫沈寒星,是定安侯府沈家老太爷沈昌平和夫人郭氏的嫡子,家中排行第三。
沈家世代为官,到了沈昌平这代达到鼎盛,得封定安侯,且世袭罔替。
所以,宫沈两家虽同样是侯门,但从世袭制度和资历上来说,武将出身的宫家自是不能跟沈家比的。
但如今,宫家的靠山是贤德贵妃,而贤德贵妃的凭仗是当今太子。
即为太子,不出意外,将会是下一任皇帝。
如此,两家在朝中的地位也就不相上下了。
许娡理解为这就是所谓的“硬件不足软件补”吧。
但她冷眼瞧着,宫吟飞似乎有意疏远沈寒星,虽不知原由,但她未来的夫君是永宁侯宫吟飞,所以自然要看宫吟飞的脸色行事。
于是收了笑,裣衽蹲身行了一礼:“妾身见过侯爷。”
沈寒星闻声看过来,见她身姿娇柔,端庄有礼,清丽的眉眼中自带三分娇媚,很是耐看,一点不似传闻那般是个母老虎啊!不觉摇头失笑,看来传言果真是当不得真的。
“素闻许姑娘貌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寒星摇了摇扇子,客气道。
乔国公混迹官场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见气氛有些僵,忙笑着招呼道:“差不多都到齐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国公夫人也笑:“是啊是啊,快请进吧。”说着,拉住许娡的手,“你啊,不用惦记你家侯爷,他自有爷们的玩乐,我们去后院,你只管放心的玩,千万别拘束。”
许娡莞尔,不由在人群中搜寻宫吟飞的身影,见他已经被人群簇拥着进了大门,这才随一干女眷走了进去。
既来之则安之,许娡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已经习惯出入各种社交场合。
落落大方跟在国公夫人身后,许娡始终落后她半步,如此,即不失礼又显谦恭。
国公夫人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国公府里原本是要坐着青帷小车往来各处的,但今日人多,小车明显不够用。于是国公夫人便领着各位女眷乘了画舫,穿湖而过。
这国公府的前身原本是座皇家园林,是先皇为其皇后修建的。当时皇后病重,先皇想借此来冲喜,不想皇后福薄,园林修了一半,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便一病归西。
先皇为避免睹物思人,便将园子赏给了乔国公。
许娡站在船尾,环望四周,眼望之处,有山有水有湖泊,倒是跟颐和园差不多。不由感叹起皇家的奢华。
远远的,就见对岸聚集了好些个贵妇和小姐,大家都想第一个见见这位永宁侯夫人。
许娡眼尖,立即注意到人群之中,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被众多女眷簇拥着,俨然一副太后出巡的模样,便知她是宫家的老祖宗。
不过老祖宗身旁,左右各站了一位年过四旬的美妇人,距离太远的缘故,许娡分不清哪一位才是她的准婆婆。
说不紧张是假的。
许娡觉得心跳有些加快,手心也有些潮湿,这在以往她执行任务时都是不曾有过的。
她必需在下船前调整好心态,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这次协议婚姻的附属品,只需表面上做到孝敬有加即可。
后院里没有男仆,几个健壮的婆子拉住绳索将画舫横停在岸边。
七八个穿着嫩黄色比甲的小丫头上前将画舫上包括许娡在内的女眷们恭敬请下船。
下了船,与岸边等候的女眷们聚在一块,贵妇小姐,丫鬟婆子的,浩浩荡荡足有上百人。
国公夫人拉着许娡的手,先行来到老祖宗面前,讨好道:“老太太,我把您的孙媳妇带来了。”
许娡大方看着面前这位奶奶级的人物,见其一身棕色底子蟒纹镶边棕红缎面阔袖长衣,下配一条赤金撒花缎面裙门姜黄底子马面裙,身姿雍容富态,看上去慈祥和蔼。面容虽留下岁月的痕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见老太太眉眼带笑,许娡忙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