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儿胖乎乎的手把油纸包打开,见里面是前两天才吃过的点心,软软的还很甜,不由大为高兴。不过看看一边的杜仲平,想着爹爹教过的话,还是很大方的请几人一起吃。
杜仲平看着谨儿如此懂事,果然心花怒放,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太懂事了,眼睛都笑眯了。
大柱二柱并没吃过,只是大柱毕竟大了,不好意思跟个小娃娃抢东西吃,倒是二柱眼巴巴的看着哥哥——王嫂子极要强,并不许孩子随便跟人讨吃的,逮着了就是一顿好打。
杜仲平见了,伸手一人给拿了一块:“尝尝,你们安叔做的,放心吃吧,不值什么的,就是你娘在也无妨的。”——因为和里正平辈论交,自家两人占了便宜,虽没大几岁,大柱是要叫他叔叔的。
大柱知道自家与杜家关系好,点头接了,三个孩子吃起点心来。
说起这点心,杜仲平自是不觉得怎样,不过是杜安拿磨得极细的苞米面掺着细面做的,里头还加了好些糖,家里也只有谨儿喜欢那么甜的东西。大柱二柱因为里正家过日子很细,平时并没有这样的零嘴,吃的分外香甜。
因了点心的缘故,二柱对谨儿印象非常好,不一会儿,两个小的就玩儿到一起,杜仲平乐得谨儿和活泼的孩子多接触接触,免得过于文静了。
大柱一边和杜仲平说话,一边还留神着炕上两个小的,生怕掉下来磕着。
日头升到头顶,估计已经开席了,方胜过来寻杜仲平两个回去吃饭。杜仲平就将大柱二柱一并带回去吃饭。
大柱原先还不肯,因为各家请客女人孩子并不上桌的,一般都是厨下留了菜,还有的人家里穷,连菜都捞不上一口。
方胜一见大柱说不去就知道缘故,就笑道:“你只带着弟弟放心去吧,大人都在我们屋里,你赵八叔和安叔陪着喝酒吃菜呢,咱们只在你仲平叔屋里吃,不与他们相干,况且你娘也在,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说你的。”径直拉了两个回去。
果然,没到门口就听得赵八屋里传来划拳的声音,几人直接进了杜家院子,自去屋里吃饭。
原本杜仲平和方胜也该去陪着的,只是方胜因留下的病根喝不得酒,而杜仲平一上桌,众人多多少少有些拘束,到底放不开,因此两人只带着孩子吃饭,还自在些。
杜家屋里,地下备了一桌子菜,王嫂子,正陪着几个来帮忙的媳妇吃饭说话——方胜去寻杜仲平,特意托了王嫂子陪客。王嫂子几个见他们进来,忙放上炕桌,又有人去厨房将热着的饭菜端上来。
王嫂子见二人将自家两个孩子也带来了,就道:“如何把他两个都带来了?他们家里自有东西吃,哪里用特意跑过来?我们竟是全家来打秋风了!”
方胜就道:“很不用你管呢,又不是没地方,几个孩子玩儿的好,乐意在一块儿,谁还能多嘴多舌的说什么不成?”
王嫂子心里自是乐意的,不过是怕人说闲话罢了,嘴上说两句,眼睛里就透出笑意来。旁人也跟着劝了几句,也就罢了。
方胜与杜仲平就带着几个孩子在炕上吃饭。杜仲平只先顾着给谨儿挑些炖的烂烂的肉吃,见两个孩子并不十分敢下筷子,就知道里正家家教极严——哪里有小孩子不爱吃肉的?又不是富贵人家,肚子里油水足吃腻了的。
索性下筷子替二人夹了大块的肉骨头,又跟方胜说:“胜哥,我照看谨儿吃饭,你帮我招待两个小客吧,别好容易来一回还不吃饱。”
方胜也道:“只管吃,又不是别人家,你娘必不会打你的。”
连王嫂子也发了话:“吃吧,你方胜叔你杜叔家,不比别处。”两个小的才敢放开了吃。
人多吃饭果然香甜,谨儿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杜仲平不敢给他吃太多肉,哄他喝了碗热汤就放他到一边玩儿去。
一时众人吃完了饭,几个媳妇手脚利落的收拾了碗筷,就要回去了。王嫂子惦记着家里没人,也要回去,就招呼两个小的。
谨儿因与二柱玩儿的好,杜仲平索性将大柱二柱都留下玩儿,晚上再回去,王嫂子自是愿意,叮嘱两个不可淘气,就回去了。
谨儿正将杜仲平平日与他启蒙的三字经拿出来显摆,短短的手指指着字念着“人之初,性本善,??????”不但二柱咬着手指看着,觉得这娃娃还认字,真了不起,就连大柱也听住了。虽然谨儿也只会几句,翻来覆去的念,两人也不觉得烦。
杜仲平看得好笑,谨儿念了会儿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就抬头看杜仲平。杜仲平索性就连着两个大的一起教了一回,过了把当先生的瘾。
11、 第十章
来帮忙的人十分厚道,帮着把猪、羊都分解开来,各自处理好了。连最麻烦的猪头、猪脚都收拾的十分干净,两家人都不用再费事了。
果然,杜仲平没去陪客,众人都放得开些,说笑喝酒,菜都热了几回。
里正尤其高兴,这些人总算在这站稳了脚跟,好些人媳妇都娶上了,过一二年再有了娃娃,日子就更美了,自己总算也对得起这些跟着自己的弟兄们了。
一顿酒喝下来,人人都有些过量,离得近的就互相搀扶着歪歪斜斜的回去了,里正还是大柱扶着走的,让二柱先跑回去报信,并不肯让方胜送。
赵八与杜安也都喝的多了,方胜与杜仲平一边一个先把杜安架回来,方胜回头就回去照应赵八了。
杜安酒品很好,只是睡,并不闹腾。杜仲平给他脱了鞋,把他挪到炕上去谁,又拿被子给他盖上。谨儿从没见过杜安脸红红的躺着不动的样子,好奇的凑上去,又被他一身的酒气给熏回来了:“臭!安叔臭!”
杜仲平很觉得好笑,决定杜安酒醒一定好好笑他一回,被谨儿嫌弃了呢。杜安平时极宠谨儿,为了讨好谨儿,拐他晚上和自己睡,经常做些甜的腻人的点心出来,要不是自己拦着,只怕谨儿就蛀牙了。
一边带着谨儿到另一边去玩儿,免得吵醒了杜安,一边在火盆的吊钩上烧上开水,一会儿要浓浓的煮一壶茶给他喝。
这地方的酒,都是粮食酿的,喝多了睡一会儿,也就好了,当然,二人也都有些量就是了。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杜安就醒了。杜仲平看他醒了,就将些蜂蜜出来,冲了温水给他喝,又抓了些茶叶到茶壶里,倒了滚水进去。
杜安喝了水,醒过神来,道:“可是喝多了,从没喝的这样多,一时说的高兴,就没忍住,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杜仲平就道:“也就是要过年了,搁在平时,各家的活计都忙不过来,哪个有闲工夫陪你喝酒。”
又道:“你且起来走走闪闪汗,等会儿把门打开换换气。我怕吹着你,闹头疼,都没敢开门,一屋子的酒气。”
杜安赶紧起来,下地走了两圈,看谨儿在一边玩儿,并不理自己,就去逗他。哪知自己一靠近,谨儿就将两只小胖手捂到鼻子上:“臭!”,一下子就将他打击倒了,杜仲平还在一边笑个不停,幸灾乐祸。
杜安赶紧自己在脸盆里兑了些温水,好好的洗一洗 ,又找出青盐来,擦了牙漱了口。提起袖子闻闻,又找了件外衣出来换了,都收拾停当,才又来找谨儿。
杜仲平趁着他洗漱的功夫,给谨儿披上了件厚的大毛衣服,就将门打开来换气。果然,开了门,气息清爽多了。在屋里呆的功夫多了,不觉得很臭,这门一打开,立刻显出酒气来。
回过身来,杜安正跟谨儿说:“不臭了,你闻闻。”
一边就往谨儿身边凑合。谨儿捂着鼻子躲着,见杜仲平进来了,就冲着杜仲平道:“爹爹,抱,安叔臭。”
杜仲平乐不可支,一把把谨儿抱起,小白圆子裹在大毛衣服里,甭提多可爱了。杜安悻悻然道:“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过了一会儿,谨儿可能觉得杜安果然不臭了,又想着安叔的点心,终于肯让他抱了。杜安抱着哄了一会儿,又许诺了各样点心,被谨儿获准在小脸蛋上亲一口,杜安又乐得笑眯了眼了。
一时赵八也洗漱好了,与方胜一同过来坐。杜仲平觉得,要是只有赵八的话,肯定想不起醉过酒起来还要洗漱一回,村里好多人就是这样,只是方胜学了医后,很是爱干净,逼得赵八也干净起来了。
几人闲话一回,转眼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因中午吃的油腻,又喝了酒,都不大有胃口,杜仲平就拿了些大米出来,加了多多的水,熬了好些米汤出来。
这是年前去城里买的稻米,想是当年的新米,滚开了就有香味冒出来。杜仲平怕不顶饿,有打了几个鸡蛋下去做了荷包蛋。
果然,热乎乎的米汤喝两口下去,几人都有了些胃口。杜安因刚才被谨儿嫌弃了,忙着讨好他,给他在米汤里又加了些糖,又拿筷子将嫩嫩的荷包蛋夹碎了一点点喂给他吃。果然讨得了谨儿的喜欢。
杜仲平肚内好笑,也不理会,只与赵八方胜说话。倒是方胜见杜安今天对谨儿格外殷勤,好奇的问了问,杜仲平不顾杜安挤眉弄眼的做眼色,笑着将下午的事说了一回,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第二日开始,各家更加的忙碌起来。赵八与杜安去豆腐坊取了事先定好的两板豆腐,卖豆腐的大嫂打发各家来取豆腐的人,忙的脚不沾地,可还是高兴,与赵八问候两句,就又忙着照应别人去了。因为过年豆腐坊也要休息,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各家有些余钱的都多买些存着,冬天菜少,多个菜也好,又花不了多少钱。
“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八,两家活了大盆的面,放到炕头等明日发了做馒头。这馒头不但要给人留着吃,还要点上个红点给祖先上供。
因为当地有说法,初一到初四不能动菜刀不能动锅铲,故此这几天的吃食得提前做出来,只有到了初五“剁小人”才开了戒。几人一商量,不如多多包些饺子放外头冻上,到时候拿出来一煮就行了。
又有大年三十晚上得吃素馅的饺子,寓意明年一年都素素静静的不起争端。只是大冬天的,肉馅儿到不难寻,素馅儿反而难了些。 最后杜安想了两种:胡萝卜香菇,白菜豆腐加上点粉丝。肉馅儿的就好说了:猪肉白菜,猪肉酸菜,羊肉大葱等。
又把些肉丸子、肉骨头的提前做好,切出来,到时候一热就完了。这些活儿都得在年三十儿前干完,三十儿那天得祭祖,上供,给祖先送纸钱,又得准备一大桌的年夜饭,实在忙得很,腾不出空来干别的了。
因为二十六那天,杜家送了条羊腿给里正家,里正得了别人送的鱼,就挑大的送了两条回来做回礼,杜安十分高兴,年夜饭上的鱼总算有了,明年才能“年年有余”。
几人忙了两三天,终于预备妥当,只等着明天三十儿了。
12、第 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所有人都忙起来了。
先烧火蒸上要上供的馒头,这是特制的,要比寻常的馒头小好几圈。蒸好后点上个小红点,五个五个的摞一起装盘,一共做了五盘。又有准备的五样干果,装盘放好。以及一整个大猪头,一只整鸡,统统拿到东屋去供好——自入冬以来,杜家三口都住在西屋,把东屋空出来放东西,东屋并不常生火,里面比较冷,东西放进去轻易不坏,头两天,杜安与杜仲平稍微收拾了一下,摆上条桌,以作祭祖上供之用。
把一样样祭品摆好,一家三口收拾整齐,一起进来磕头。
杜仲平点了香,跪下诚心祷祝了一番,在以前,他是说什么也不相信的,但是即便不为自己,就算为了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也要心存敬畏才好。这一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与身边的人平静生活,平安喜乐终老也就是了。
谨儿跪在爹爹后面,学着杜仲平的动作磕了头。他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只是两个大人都很严肃,他也下意识的乖起来。
做完这件事还不算完,本该在年前去先人的坟上祭祀一番,送些纸钱的,只是杜家的祖坟离得太远,只能到十字路口烧些纸钱。
纸钱是昨晚就预备好了的,三个人穿上厚衣服,杜仲平抱着谨儿,杜安抱着大捆的黄纸,拿着火钳等物跟在后头。他们挑了往南头去的一个十字路口,路上碰到许多人,一样的手里拿着黄纸等物,只是个人只是点头示意,相互之间并没出声招呼。到了地方,一起把黄纸烧了,又跪在地上冲着南方磕了三个头,算是全了礼。
这些事做完,凝重的气氛就去了大半。到了家里,赵八与方胜两人早等着了,杜仲平和杜安心里那点小伤感见着两人的笑脸也都飞走了。脱了外头大衣服,喝了点热水,就开始忙碌起来。
先熬了浆糊,将早准备好的春联和福字贴上,两家的大门、房门贴上大红的对联,喜庆的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屋子里头的门上,柜子上乃至墙上,都贴上个福字,有几个还是谨儿亲手贴上去的,虽然有点歪,仍然受到了大力的夸奖。
肉馅的饺子早就包完冻好了,可是三十儿当天吃的素饺子还是要现包才好。杜仲平与方胜两个在屋里带着谨儿包素饺子,杜安与赵八在厨房里忙着做一些炸肉丸子、素丸子等,又要剁些精肉馅而留着晚上做四喜丸子,又烧了一口大锅,放了大骨头,吊些高汤,留着下饺子或者馄饨用,忙的不可开交。
氤氲的蒸汽,空气中浮动的香气,都让人心里安适柔软,忙碌里带着高兴。
外头已经零零散散的有些响动,估计是大些的孩子在放鞭炮。孩子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磨得父母买些鞭炮给他们玩儿,舍不得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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