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账册的真实性,并下令将与此事有关的一干人等统统革职留办,连梁王也被软禁在了府里,没有皇命不得外出。赵忻为了此事焦头烂额,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出什么事情来触怒了文帝,只好暂时将派出去调查秦家兄弟下落的人都撤了回来。
赵慎把此事告诉了严子溪,严子溪却仍然有些担忧。他只见过赵忻几面,但对他的印象却十分深刻,总觉得这个人骨子里过于阴沉,不是那么容易罢手的人。赵慎和耶律信此番出手,赵忻没有防备才会栽了个跟头,不过按照他的性子,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服输。等文帝的怒气平息下来,赵忻还是有机会找自己和哥哥的麻烦。
在这之前,严子溪一点也不怕失去,对于他来说,便是和赵忻硬碰硬也不过是豁出一条命来。可如今不同了,身边有了赵慎和哥哥,严子溪内心只觉得前所未有地满足,他忽然有些害怕有人会打破这样的幸福。
赵忻的日子过得确实不甚安稳。
文帝向来不器重他,他这几年在文帝面前低眉顺眼,好不容易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却出了这么一桩大事。他并不笨,短暂的惊讶过后,就迅速地镇定了下来:韩启轩在自己手下做事多年,虽然平时贪图酒色,但并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赵忻当初之所以会重用韩启轩,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要是一个人全然没有缺点,便很难为人所用,反倒是像他这样明显有着贪念的人才比较好驾驭。这么多年下来韩启轩在正事上从来没有出过纰漏,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显然是有人刻意谋害的。况且,账册那么机密的东西,韩启轩藏起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连逛窑子的时候都随身带着?
联想到自己最近所做的事情,赵忻立刻想到了罪魁祸首是谁。
可惜眼下自己被文帝禁足,根本无暇去找赵慎的麻烦。赵忻恨得咬牙切齿,心里猜测赵慎大约是找到了秦家兄弟,否则按赵慎的性子,断然不会突然向他发难。
想起秦家兄弟,赵忻的目光不由暗了暗。这本是个不错的筹码,若是能为自己所用,不怕赵慎不妥协,但若是自己掌控不了这个筹码,那么就只能将他们毁去。
总之,赵忻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以让赵慎挫败的机会。秦畅也好,严子溪也好,只要是赵慎放在心里的人,统统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可惜了两个灵秀出尘的人。
不过,无论赵忻怀着怎样的心思,对于他来说,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取得文帝的信任。不得不说赵慎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深谙他的七寸在哪里,一出手便直击赵忻死穴。
由于涉及的官吏众多激怒了文帝,韩启轩的事情被交由刑部彻查,短时间内大概没有那么轻易结束。再加上赵慎有意无意的推动,那本账册所涉及的官员越来越多,其中大部分都是赵忻这几年来培养出的心腹。文帝大动肝火,连带着对赵忻也心生不满,赵忻除了狠下心来弃车保帅别无他法。苦心经营的人脉转眼间被毁去了大半,赵忻心里更是对赵慎恨之入骨。
被困在自己府里不得外出的梁王咬了咬牙,指尖微动便捏碎了一只上好的翡翠玉杯——尽管如此,他心里的火气却丝毫没有得到纾解。站在赵忻跟前的几个暗卫见自家主子发怒,都心存畏惧,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赵忻见他们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眼下他没法自由出入王府,全指望着这些人替他搜罗消息,只好暂时按捺住了情绪,沉声冲着他们道:“赵慎那头可有什么异动?”
为首的一个暗卫恭恭敬敬道:“奴才们一直在宁王府附近盯着,这几天并未发现有人出入,连先前和宁王走动得十分勤快的耶律信也没有登门。据王府的门卫说,宁王这几天好像是身体不适,避不见客,不过按奴才们的分析,宁王此刻怕是并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赵忻的眼睛眯了眯,脸色瞬时黑了下来,低声对着那几个暗卫骂道,“本王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你们,难道只是想知道一句‘不在府上’?赵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你们若是不能查到确切的消息,便不用回来见我!”
那几个暗卫早就习惯了赵忻的喜怒无常,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他的逆鳞,忙战战兢兢地领了命令下去。
赵忻独自坐在屋里生了一阵闷气。这些年来他在官场上无往不利,很少有将自己关起来生气的时刻,不过自从和赵慎撕破了脸以后,他就没有过一日的顺遂。赵忻现在才发现,狐狸就是狐狸,尽管赵慎已经远离朝堂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但那人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强敌在前,赵忻也无心再闹这些无聊的情绪,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细细思索着方才暗卫们带来的消息。
赵慎不在府上,又会去哪里呢?他整日不在自己府上,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找到了秦家兄弟。可是,即使真的找到了秦家兄弟二人,按照那日他们离开梁王府时的情形,怕也是九死一生。
赵忻有些玩味地笑了笑。赵慎倒果真是个痴情种子,为了护着秦家兄弟不惜铤而走险。既然自己这三弟已经将弱点亮到了自己面前,不借着这个机会做做文章,又怎么对得起这些日子三弟给自己准备的这份“大礼”呢?
想到这里,赵忻索性把心一横,找来了自家的管家,打算好好给赵慎送上一份“回礼”。
次日,文帝下了朝前往御书房处理公务,刚摆驾没多久,他贴身的太监总管便靠近御前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文帝懒得同他打哑谜,扔了折子有些不耐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遮遮掩掩的做什么?看了凭白叫人心烦。”
太监总管满贵在文帝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察言观色功夫十分了得,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惹文帝不悦。不过梁王平日里没少给他好处,梁王垮台,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有可能受到牵连。虽是如此,在皇上面前参宁王一本,他心里也没有底。眼下文帝已经发话了,他也只能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老奴只是听到了一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讲。”
“若是不想说,就不要在脸上露出风声来,你在朕身边几十年,应当知道朕最恨什么,何必还要在朕面前耍心眼?”文帝不悦道。
“是老奴的罪过。”满贵忙跪下道,“老奴只是看皇上这几日心情郁结,不愿将此事说出来惹皇上烦忧。如今梁王殿下被软禁在府中,皇上身边得力的皇子就只剩了宁王,老奴不敢多言,惹得陛下父子相疑。”
“这事和慎儿有关?”文帝皱了皱眉,示意满贵起身说话。
“不错。老奴最近听说,宁王手中掌握了一些怀王一案的线索,只是不知何故迟迟没有上报朝廷。前些日子梁王一直忙于追查此事,还曾一度抓到了疑凶,只可惜那疑凶十分狡猾,还有同党帮忙,梁王一时不查被他脱逃。梁王殿下有意上奏皇上,无奈被韩启轩一事牵连,并没有面圣的机会。”
“你是说慎儿其实一直知道凶手是谁,却没有说出来?”文帝沉思道。他对赵慎一贯信任,但事情涉及秦家……文帝也有些拿捏不定。
“老奴也只是听说罢了。据称,怀王这件案子的疑凶和当年的秦家有关,秦家的少爷曾经是宁王的伴读,两人少时十分亲厚,宁王会对秦家网开一面也是人之常情。”
满贵虽是这么说,但文帝心里明白,这人向来是混成了人精的,若真的只是道听途说,断然不敢拿出来有辱圣听。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死的是慎儿的亲哥哥!什么样的交情,值得他纵容了杀害自己兄长的凶手?”他其实早就对赵恒的事情心存疑惑,当日也有传言,说杀害赵恒的凶手是那把饮霜刃,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当年的秦家,文帝也曾暗中派人调查秦家犯案之后可曾留下什么活口,但秦家十年前就已经被满门抄斩,连族中旁系都难逃一劫,哪里还能有什么后人来报仇?
文帝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很少将喜怒摆在脸上,可这次却有些不同。赵慎是他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多少是出于一些私心,他乐意在一定程度内放任赵慎。只是,若是这种放任导致了赵慎在行为上的偏差,文帝便无法容忍。当年赵恒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文帝不是没有耳闻,但事已至此,关乎皇家颜面,文帝绝对不会替秦家翻案。
有什么比天家声望更加重要?因此,不管真相如何,秦家的后代只能作为罪人而存在。赵慎代表的是皇家的立场,更加不能在此案上对秦家人心存顾念。文帝知道赵慎自幼同秦家的儿子格外亲厚一些,不过但在他看来,居上位者,并不需要有这种多余的情感。
赵慎包庇秦家,显然比赵忻结党营私更让文帝失望。
“传朕的旨意下去,让梁王赵忻速度进宫面圣。”文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他知道,秦家的事情是横亘在赵慎心头多年的一根尖刺,若是时间无法将之拔去,那么便只能由他来亲自动手。
赵慎又抱着严子溪低声说了一会话,久违的亲昵感觉,让两个人都有些沉醉。
严子溪大病初醒,整个人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靠在赵慎怀里听着他说话,但即使如此,他偶尔的回应已经足以让赵慎雀跃。赵慎最怕的,就是面对着一个毫无生气的严子溪,无论他说了什么,对方都只是静静地沉睡着。好在严子溪这次醒来就没有再继续昏睡,虽然仍旧没什么力气,头脑却十分清醒。
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秦畅亲自送了煮得温软的粥进来,赵慎接了过来,感激地朝他点点头,便旁若无人地动手喂严子溪喝粥。严子溪原本被赵慎半抱着坐在床头,见到自己的哥哥也不免有些羞赧,轻轻推了推赵慎的胳膊,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赵慎却是眉毛一扬,将人搂得更紧了一些,嘴上还有些抱怨地嘀咕:“子溪你害羞什么?咱们俩的关系大家早就知道了,你昏迷的这几天什么事情都是我亲自做的,哪还怕让他们看到这个?”
严子溪被他一说,脸上顿时泛起了一阵红晕,苦于自己无力动弹,只好拿眼睛横了赵慎一眼。不过这一眼在赵慎看来却是含情脉脉,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秦畅在一旁看着两人难得孩子气的互动,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这个当哥哥的还在这里,你就占我弟弟的便宜。之前我们兄弟没有相认也就罢了,现在可不同了,你若是再敢欺负子溪,我可饶不了你。”
赵慎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我宝贝子溪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他?我倒是替耶律兄着急,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性子,他大约没少被你欺负。”
“那个木头脸,我乐意欺负他,那是给他面子,他要是乐意就受着,他若不乐意,大可以回他的辽国去做他的摄政王,我眼不见心不烦。”秦畅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顾自转身收拾着桌上残留的药碗。
他话虽是这么说着,行动间对耶律信的维护却显而易见。耶律信吃不惯明国的饮食,赵慎曾不止一次地看见秦畅偷偷地亲自下厨给那人开小灶。看样子,秦畅终究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况且,看耶律信的样子,他既然肯为了秦畅放弃辽国的锦衣玉食跑来明国做什么特使,那么这人的用心定然也不会比秦畅少。
严子溪见他们二人谈笑风生,没有半分不自在的样子,这才相信他们是真的将过去的事情统统放下了。想不到,在自己快要绝望的时候,竟然出现了柳暗花明的转机。严子溪隐隐想着,觉得似乎上天对他,也并非全然薄待了。
至少,在“失去”了二十年后,他又有了亲人,有了爱人,若不是眼前还树立着重重危机,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赵忻,严子溪原本轻松了一些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我醒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清远大师,是他救了我们吗?我都没有正式和他说声谢谢,实在是失礼了。”
“清远大师放心不下你,这才带着慧空慧净来了京城,眼下正在后院同伊旬大夫一起给你配药。伊旬是辽国最出名的大夫,说起来,清远大师和伊旬的医术虽然不是秉承一脉,但二人在许多事情的见解上倒是十分一致。这几天他们一同探讨药理,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眼下怕是正一起守着药炉切磋医术呢。”秦畅笑着对严子溪道。
清远和伊旬这几天一直在探讨药理不假,不过二人都是为了能想出办法更好地替严子溪医治。这一次严子溪几乎丢了性命,虽然眼下人是醒了,但身体里已经埋下了隐患,若不能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调理过来,也不过是多撑三五年的日子罢了,往后怕是离不开病榻。严子溪刚刚醒来,秦畅不愿让他费心担忧自己的身体,便避重就轻,没有将真相说出来。
严子溪点点头,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来。他对自己的身体并不上心,反正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已经习惯了各种病痛的折磨,因此这次醒了,也丝毫没有将自己受伤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沉吟了一阵,又问道:“我们当日就这么从梁王府逃出来了,赵忻如何肯善罢甘休?据说我昏迷了好几天,你们就这么留在这里,就不怕被他找到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赵慎笑了笑,让他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了自己身上,又接着道,“我们不是软柿子,就那么让赵忻骑到头上来也不知反抗。你昏迷不醒的这些日子,我和耶律兄早就部署好了。眼下赵忻被自己的事情缚住了手脚,短时间内自保还来不及,不会有空来找我们的麻烦。”
原来赵慎和耶律信怕赵忻找到这里来,索性想出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法子,在别处制造了些麻烦困住赵忻。赵忻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将手下的力量都用来追捕秦家的漏网之鱼。
赵忻这些年来在朝中结党营私,为了争夺储位拉拢了不少权臣。这些人之间的合作图的无非就是一个利益,赵忻为了长久地将人留在自己手里,暗中没少给他们好处。赵慎和赵忻向来不对盘,早就派出了影卫暗中调查梁王干的这些不干不净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