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溪看准了时机,身形一闪便跃到了那两个守卫身后,手指疾点封了那两人的睡穴。他到底不愿伤及无辜,因此并没有使出什么厉害的招数来,不过那两人一时半会却是醒不过来的。
院子里头十分安静,严子溪背着饮霜刃,放轻了脚步往里走。此处位置偏僻,处处透着一种很久不曾有人居住的气息,但从这里出发,无论是走到梁王府的哪个出口,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被关在这里的人要是想逃出去,赵忻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带人围堵。况且,这里虽是梁王府内宅,却同其他女眷隔得十分遥远,丝毫不用担心会有家眷误闯……
眼下,能让赵忻扣押在这里的,除了秦畅,还能有谁呢?
严子溪心里一动,脚步就快了几分,还没挨近门口,便有一个声音冲着自己喊道:“说了不吃就是不吃,你们王爷有本事将我关到这里,难道还有本事管着我的生死不成?这天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靠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也想坐拥天下?”
那声音的主人,果然便是秦畅。
秦畅此时已经被赵忻关了一天一夜,因为丝毫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心里也渐渐焦急起来。耶律信向来是个急性子,若是因为自己不见了一怒之下将事情闹大,那可要如何收场?还有赵慎,如果因为自己被赵忻威胁了,会有怎样的反应?
依他对赵慎的了解,那人定然是宁可吃亏也要来救自己的。赵慎的为人向来如此,尽管如今时过境迁,两人都已经放下了当初那段往事,可多年相交的情分依然不浅,赵慎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自己遭难。
这么一来,悠儿也会知道自己遇险?整件事情中,秦畅最不愿意牵扯到的就是自己这个弟弟。那孩子从生来就被送走,过了二十年的苦日子却依旧心心念念要替家里人报仇,为了复仇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赵慎处处护着,秦畅又怎么忍心让他再度卷进这些事情里?
生活在仇恨之中有多么煎熬,没有人比秦畅更清楚。
秦畅小时候做梦都想要一个乖巧伶俐的弟弟,自己可以带着他外出游玩,可以教他读书识字。他被选中成为伴读后,也曾隐隐听说自己的母亲又怀了身孕,当时他虽然身在宫中,可着实高兴了好几天。只不过不久之后,家里便传来消息,说母亲因为生病最终没有保住腹中的孩子。为此,秦畅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闷闷不乐,偏偏这事要是说出来又难免戳到父母的痛处,他再叫人往宫外传话的时候,也便刻意不提弟弟的事情,只十分乖顺地叮嘱母亲要养好身体。
直到家里出事之后秦畅才知道,这个弟弟,原来一直都没有失去过。父母只是用这样一种无奈的方式,将那个孩子送离了险境。
再次见到自己的弟弟,那人已经长成了俊美出尘的弱冠青年。或许是因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即使严子溪什么都不说,秦畅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弟弟是真心喜欢着赵慎的。他们兄弟二人身上皆已染满了鲜血,这样的时候,若是自己能将一切都承担下来,悠儿是否有机会得到幸福?
他没有料到,在自己一心想要替严子溪承担下一切的时候,严子溪同样也愿意为了秦畅放弃一切……
秦畅此时正在气头上。昨天赵忻走后,他就一直维持着被绑的样子直到现在,连自己究竟身在何处都没法断定。好不容易来了个送饭的仆人,秦畅正想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话来,就发现那人是个哑巴,什么线索都提供不了。他心里着急,索性将送饭的人轰了出去,暗道即使饿死在这里,也不能给耶律信和赵慎带去麻烦。
他光顾着骂人,却没有听出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和原先那个哑巴老仆人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严子溪听到秦畅的声音,心里先是一松——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但至少眼下,自己的哥哥还没受什么伤。门口的两个守卫已经被放倒拖到了一旁的树丛里,随时都会有人发现这里的不对劲,要救秦畅,必须加快动作。
他这么想着,便一把推门进了屋,屋里的秦畅扭头见了来人,也是一惊,睁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剥下了那层面皮,兄弟俩人长得其实非常相似。严子溪忙着帮秦畅解开手上的绳子,心里却还能分出神来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果然是像极了,怪不得赵慎一见到我就穷追不舍。可是,真的秦畅已经在这里了,你完全不必继续抱着一个假的不肯放手。
“你怎么来了?”秦畅的手恢复了自由,脑子也瞬间清明起来,撇开见到严子溪的时候那一瞬间的讶异,目光犀利地注视着他。
“哥哥,你故意去行刺皇帝,其实是为了暴露自己的身份,好替我掩饰,对么?”严子溪垂着眼答非所问。
“这不重要。”秦畅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急道,“就算为了爹娘的在天之灵,咱们两个也必须保全一个。可是,你是怎么来这里的,赵慎知道吗?你的身体还能够继续妄动真气吗?”
“就算必须保全一个,那也不应该是我。”严子溪叹道,“我来这里,只是做我必须做的事情,和旁人无关,也没人知道。哥哥,不论是秦家的少爷,还是赵慎心里的那个人,那统统都是属于你的位置,那个被保护的,也应该是你。秦家从来没有秦悠这个人,即使有,也早该在二十年前就被冻死了。”他其实根本撑不了多久,先前一路轻松地潜入梁王府,不过是靠着药力支撑,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药效渐渐散去,他的身体便无法负荷。只是,在自己撑不住之前,必须要将秦畅完好无损地送出去。
“你……不行,你脉息紊乱,显然撑不了多久,你是想自己留下将我换出去?你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一个人面的危险!今日我们要不就一起死在这里,要不就一起出去!”秦畅喝道。
赵忻早就认定了自己才是赵慎心里最在意的人,自己留在这里,赵忻多少顾及着赵慎不能做什么,可悠儿不同。先前为了替悠儿掩护,自己故意对自己同赵慎的关系含糊其辞,赵忻完全将严子溪当做了一个漂亮的替身来看。一旦发现秦畅不见了,而自己手里的不过是先前那个替身,悠儿会有怎样的下场?
严子溪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我是要救你出去,不过自然不会意气用事,让自己陷入危险。”。他主意已定,并不打算更改,不过要是不点头,秦畅恐怕不会跟着自己走。
秦畅的双手被捆久了,有些使不上力气,好在他身上没受别的伤,行动还算利落。二人悄悄离开偏院,沿着严子溪方才潜入的路线往外走。
四下皆是寂静,偌大的王府连个走动的丫鬟都看不见。严子溪心生疑窦,正要转头询问秦畅,便听对方低吼一声:“不好,我们怕是中计了!”
兄弟二人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赵忻向来心思细腻,对于自己的府邸怎会如此疏于防范?严子溪一路顺风顺水地找到关押秦畅的偏院,除了几个不成气候的护院,竟连一个高手也没有遇到。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有人故意放了严子溪进来,想要以秦畅作为诱饵,来个瓮中捉鳖。
二人心中一凛,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刚要后撤,便被一群侍卫重重围住。秦畅心道不好,目光往那些侍卫身后一撇,忽然冷了下来。
人群后面一脸志在必得笑意的,正是赵忻。
“我先前以为来救人的会是赵慎或者耶律信,想不到竟然是你,子溪?”赵忻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谈论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但他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了严子溪手中持的刀上面。
那把真正的饮霜刃,正在严子溪手里泛着寒光。
梁王府戒备森严,比起赵慎府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严子溪曾经听周胜海提起过,按明国王府的规格来看,里里外外至少要布上三层守卫,寻常的刺客只要触及第一层护卫,后头的人便早已在暗处伺机而动。在这样的环境下,严子溪要凭借一己之力将秦畅救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硬碰硬不行就只能智取。严子溪早就打听清楚了,每天上午,京郊农庄的管事都会亲自去梁王府送菜,这是他可以接触到的唯一一道缺口。
农庄的管事是个姓方的中年人。因为是给王府送的蔬菜,他不敢假手他人,每天都亲自驾着马车办事,时间长了,连梁王府的门卫都十分熟悉他。严子溪特地隐匿了身形,一个人藏在梁王府附近的巷子里,方管事的马车一出现,他就出其不意地将人一掌击晕,捆起来扶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他下手不重,大约一炷香之后方管事便能醒转,到时候自己若是没有得手,便已经落入了梁王赵忻的手里,倒是丝毫不用担心被苦主找上门来。
等严子溪换了一身农民装扮出现在梁王府偏门的时候,几个门房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心里都有些疑惑。来人是张生面孔,可是农庄的马车又做不得假。他们走上前去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见车上的菜式并没有什么问题,便刻意板着脸盘问道:“方管事今天怎么不在?你看着面生,之前似乎并没有见过你?”
严子溪毫无惧色,和善地笑了笑道:“回差大哥的话,我是跟着方管事看顾农庄的学徒,今日方管事病了来不了,又怕耽误了府上的厨房做菜,这才叫我替他送菜来。”
他本就长得清俊秀气,即使穿着一身最粗糙的短褂,看起来也极有教养。这样的人总是容易让人放松心防,门房看着他文文弱弱的,便觉得即使放他进去送个菜也坏不了什么事,况且他们这里不过是通往厨房的偏门,离梁王居住的后院隔着好大一段距离,中间守卫重重,就算放人进去了也不可能误入梁王起居的地方。
两个门房略一沉吟,也就放了行。严子溪感激地冲他们点点头,神色间不带丝毫攻击性。
等将一车的新鲜蔬菜都交给了厨房的大娘,严子溪才佯装劳累地甩了甩胳膊。那位大娘也是个热心肠,听说严子溪是方管事的徒弟,便十分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小哥身板单薄,送了那么一大车子菜过来累着了吧?别忙着往回赶了,先喝口茶歇息一会吧。”
严子溪心里求之不得,忙道:“多谢大娘了。我也是头一回出来送菜,笨手笨脚的,您可别笑话我。话说回来,我方才生怕赶晚了遭到责怪,一路上都不敢停下来歇歇,眼下实在内急得很,大娘可否给我指个茅房的方向?”
那大娘笑道:“茅房就在前面左拐,不过此处不比外头,若是小哥你乱走被守卫抓住了,那可是说不清的,你若是想解手,还要快去快回才是。”
严子溪忙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就是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再王府里头乱走呀。”
说罢,他便顺着大娘指点的方向往前走去。然而,在确定了那位大娘看不到自己之后,严子溪脚步一转,向着反方向走去。
后院的厨房一类地方往往是守卫最为薄弱的,整个梁王府怕也只有这小小的一块不在守卫的视线范围之内。
既然顺利地混进了梁王府,接下来要如何找到秦畅呢?严子溪驻足想了想,正好看到远处假山后面走来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仆人。那仆人六十多岁年纪,一头花白的头发,手中却提着一个极为精致的食盒,看样子是刚刚从厨房出来。严子溪心里一动:一般负责送饭菜的都是些年轻伶俐的下人,偌大一个梁王府,怎么会让一个老人家做这些丫鬟们才要做的活?
几乎是下意识地,严子溪就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不动声色,默默尾随着那老仆。
那老仆人手脚不太灵便,提着食盒慢悠悠地在前头走着,对身后的动静一点也没有知觉。严子溪担心跟得太紧会遇上守卫,特地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片刻之后,便见那老仆人闪身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偏院里。那偏院的门口守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偌大的一个梁王府,其他地方都没有刻意找人把守,唯独这里守卫森严,让人一看就觉得里头大有玄机。
两个守卫十分尽职,大约是遵守主子的吩咐严加看守着。那老仆人连手带脚地比划了好一阵子,又将手中的食盒打开,露出里头的几样饭菜来,表示自己是奉命来送饭的。严子溪远远看着,这时才觉得有几分了然:这老头原来是个哑巴,动用一个哑仆来送饭,显然是有猫腻。
那两个守卫认识这老仆,又看了看他食盒里的东西,大约也觉得没什么,便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送进去。老仆人迅速收拾了食盒往里走,其中一个守卫见他走远了才开口道:“依我看呐,这顿饭怎么送进去,怕又是怎么送出来的。里头那小子也是个硬骨头,昨天王爷都亲自去瞧他了还不愿吃饭,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这人模样生得这般俊俏,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王爷很少对人这么上心。”
“你可别胡说了,小心你的小命!”另一个守卫忙道,“咱俩不过是小小的守卫,看好门就是了,王爷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管?你还要不要命了?”
“也是。”方才的侍卫缩了缩脑袋,似乎有些后怕,也就讪讪地不再说话。
严子溪躲在假山后头等了一阵子,那院门忽然又开了,原先那老仆人拎着食盒出来,两个守卫都将头凑过去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里头那位吃了没?”
老仆人摇摇头,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阵,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早说了,那人是铁了心不吃饭,送进去也是白送。”一个守卫道。
那老仆人又比划了一阵子,大约是说里头的公子要是再不吃饭,挨罚的就是自己了。那两个守卫显然对他会不会受罚没有什么兴趣,老仆人见他们没有反应,这才垂头丧气地拎着食盒往回走。
严子溪看准了时机,身形一闪便跃到了那两个守卫身后,手指疾点封了那两人的睡穴。他到底不愿伤及无辜,因此并没有使出什么厉害的招数来,不过那两人一时半会却是醒不过来的。
院子里头十分安静,严子溪背着饮霜刃,放轻了脚步往里走。此处位置偏僻,处处透着一种很久不曾有人居住的气息,但从这里出发,无论是走到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