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夜- 第29部分

　　　　泰京缓缓把最后一句写好，也站起身来。全身上下泛着一种奇异的失重感，头脑却清醒的反常，这辈子从没这么清醒过。

　　　　高美男高美男，我承认我没你有勇气，我缺乏足够的安全感并且习惯了过度的自我保护，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我不会去作。我无法言痛，亦无法言爱。

　　　　对于你，我更是毫无把握。我害怕，或者说太过在乎，没办法坦坦白白把自己剖开给你看。

　　　　那么，能不能换你先爱我？

　　　　　
第四十二章
　　　　※

　　　　美男和泰京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己近接近半夜了。外间凉的紧，美女妹妹早被姑姑拉着进屋睡下了，虽然不情不愿却也没办法，于是只有新禹一个人一直在门外等着。

　　　　他怀里抱着条毯子，看那两人并肩而来，看美男的手一直搭在泰京肩上，魔王殿下表情安然洁癖无影无踪，两人身影摇摇晃晃，自然无比契合无比。

　　　　于是，便没有笑。

　　　　跟这人在一起，即便离的再近，也逃不开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好像只能眼睁睁看他一步一步越走越远，下一秒就会看不见。

　　　　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一直专注的看着你的人是我，一直努力想靠近的人还是我，可你又是在一步步向谁靠近？我不掩饰心意，我有耐性去等，也不会用什么高超手段，可这并不表示我会允许你轻飘飘从我身边逃开。

　　　　高美男，你还要继续装糊涂到什么时候？不过没关系…新禹迎上去，把毯子展开披到美男肩头。没关系，我早晚要你明白。

　　　　新禹原本的生活习惯其实好，喜欢健身和运动，闲瑕时间大多都用来爬山和看书，不喜欢泡吧和夜生活，虽然工作性质决定了没办法获得规律的睡眠时间，却也尽量早睡早起。

　　　　可是自从美男这位强大的失眠症患者来了之后，新禹王子的睡眠就随着彻底混乱了。

　　　　就算没有工作安排，也总要拖拖拉拉陪他熬到半夜一两点；半夜里醒来也不会翻个身安安心心继续睡，而是迷迷糊糊起身先去客厅转一圈，看看那人在做什么，需不需要人陪；晚上睡不好，早晨也没办法懒床——无数工作还在张牙舞爪等着自己呢。

　　　　刚开始肯定是不习惯的，可人类的强大就在于，无所不能的适应能力。

　　　　泰京魔王操劳了一天，很快回房睡了。美男干躺了一个小时完全没睡意，干脆爬起来，然后竟然在客厅看到了新禹。

　　　　“你不睡觉吗？”美男颇受了些惊吓，看看时间“才五点钟，还很早。”

　　　　“我在等你啊。拜祭完就没什么安排了吧，难得有几天假期，不如我们去约会吧。”

　　　　美男还真没什么约会的经验。

　　　　同性相处和异性差别很大，女人们喜欢逛街看电影，要么去公园走走，买衣服吃零食压马路，讲究的是意境；男人则直接的多，平日混在一处玩，约会时往往直奔主题。不过…美男扭头笑笑，风度翩翩的新禹王子一向以气质取胜，应该没那么激进吧。

　　　　马室长的小破车劳苦功高，很快把老家祖屋甩在身后缩成一个小点，美男咂咂舌“不告而别不好吧，明天美女起床肯定吓一跳。”魔王殿下估计也不会有多欢乐…

　　　　“没关系，我留了字条。而且你不是也不喜欢在这里久呆吗？”新禹唇边慢慢浮起来些笑意“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只需要想着我就好。”

　　　　说实话，美男在这之前从未想过总是一派温柔的姜新禹还有如此强势的一面。车子开出村落一路向南又上了高速，美男看看路牌“釜山？我们不回去吗？”

　　　　“我想带你去我家看看。”

　　　　呃？八字还没一撇呢，头一次约会就去家里拜见人家父母，这会不会太夸张…美男彻底风中凌乱了“别，这不太好吧…”我对跟爸妈级人物相处没有一点信心。

　　　　美男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很有趣，新禹忍着笑揉揉他头发“很担心吗，不用太紧张。我在追求你，又不是强迫你。就以姜新禹朋友的身份去做客吧，你连以神经质著称的黄泰京都能降服，和我父母一定会相处的很好的。”

　　　　父亲是医院院长，母亲是政界要员，新禹王子的家世绝对豪华，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个美男早便知道。他拖拖拉拉不愿意进门，只觉此行荒谬无比。

　　　　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独生子，自幼聪慧无比饱读诗书，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性格温柔素通人情，虽然没按父母的最初的意愿行医或从政，却登上了另一个舞台，更加华光万丈璀璨夺目。他根本就是现实版的白马王子，站在世界顶端受万人景仰。

　　　　是足以成为家族骄傲的夺目存在。

　　　　现在可好，白马王子带回家的不是公主，而是平凡贱民，更可怕是还是同性…美男双手掩面，深切的痛苦了。

　　　　我够累的了，能不能别拿这么现实的问题来考验我？我不要行不行？

　　　　新禹的父母都不在家，只有个佣人迎出来。这大婶瘦瘦高高模样很是端庄，面上严肃的紧，一丝笑容也没有，走路步子又轻又缓，行行止止都极有规矩的模样“先生早上打电话回来说他今天排了两台手术，晚一点才能赶回家来，请客人先休息。”

　　　　这语气极度公式化，字正腔圆，听的美男头皮发麻。这就是大家气度？我适应不了…

　　　　“不用太紧张，我父母只是有些严肃而己。”新禹一面安慰美男，一面打开柜子换衣服。衣柜里满满当当一排白衬衫，式样简洁保守，倒是与家庭气氛十分合衬。

　　　　“每个父母对自己孩子的希望不一样，他们希望我受最好的教育，善良温和健康正直，一直在重点院校名列前茅，将来有自己的事业和成就，不止是衣食无忧。”

　　　　嗯，这想法不错。看关新禹换完衣服摇身一变成了知性学者模样，美男开始觉得自己这骷髅图案的T恤有点太拉风了。气场这种东西真是强大到无处不在。

　　　　“可我不喜欢，他们给我指定的生活太内敛，没激情没活力，平平稳稳不用费太多力气，离成功太近，没意思。”新禹笑笑“我打架我玩音乐，可能在他们眼里我的叛逆期太长了点。”

　　　　那是有点长…想想刚加入乐队时，四个人在酒吧打架，新禹王子的实力确实远超常人，战斗力绝非一般的强悍。

　　　　美男也乐起来，还有人嫌离成功太近的，原来再温柔的王子内心也是无比骄傲的。

　　　　“他们希望我听古典音乐看很多书，玩摄影和高尔夫也行，但是只能把它们当成不错的小爱好。希望我有很好的性格，懂进退擅于察言观色，从小被同学和老师喜欢，长大后被名门淑媛包围。组成个门当户对的家庭，作体贴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吧，顺顺当当理所当然的人生。

　　　　美男也拿件白衬衫在身上比划，最终还是放弃了——根本不适合我，何必勉强自己，我又不是来讨老人家欢心的。

　　　　“听起来是很好，可我不喜欢。”新禹双手搭在美男肩上，目光平稳安然，却坚定的不容退避“是我不喜欢。所以你不用觉得负担，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不管你有没有接受我，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满意，那也是对我，跟你没有关系。”

　　　　能没关系吗？你现在这样子，哪像没有关系的…美男苦笑着抬手去揉唇角。我算什么，何必呢？我现在落荒而逃来不来的及？

　　　　别说爱。爱这东西太脆弱太锋利，我受不了。

　　　　它本质上就是一种迷恋，时间错肩而过，逢魔时刻消失，我们将不可避免的清醒过来，与用了多少力气没关系。只能颓然。

　　　　　
第四十三章
　　　　※

　　　　美男磕磕绊绊活到现在这近二十年的光景里，家庭生活极度贫乏，严重缺乏与长辈亲人和谐相处的经验。

　　　　母亲生下自己便去世了，到现在连个名字都不知道，父亲成天醉薰薰，翻遍记忆也找不出他在清醒时的模样，姑姑活生生被贫困生活磨成了个市侩悍妇，怒火一触即发非打即骂，后来继父继母倒是有过几个…唉，不提也罢。

　　　　美男自己也很无奈。可他天生一副好皮相，性子虽然冷淡了点却也还算随和，不管在哪人缘都能混个不上不下，于是自认为还挺招人喜欢。

　　　　在国外的时候房东会主动免他两个月房租，邻居烤了面包总记得送他几个尝尝，热情的美女姐姐们时不时打电话过来，想约他出去玩。回国之后入了A。N。JELL，更是靠着人气过日，拿被爱当职业。

　　　　这些事很自然，费不了多少力气。他在无数摄像机和闪光灯下神色淡漠一派从容，他在无数人流和喧嚣杂声的包围中勾起唇角来笑，安和镇定满不在乎。

　　　　可现下，他坐在新禹家一尘不染的餐厅里，对着一大桌精致菜肴全身发僵，觉得自己从足底到指尖都绷的紧紧的，完全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新禹的父亲穿件驼色毛衫，花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戴金丝眼镜举手投足极为沉稳，吃饭都板着脸，从坐下到现在只向美男点了个头，一个字都没吐过。

　　　　他不像新禹说的有点严肃，而是超级严肃…美男面颊抽抽，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我不行了，我紧张，我没经受过专业训练…

　　　　新禹的母亲倒是和蔼的多，年近五十岁还保养的非常好，脸上那抹淡笑看起来十分职业，不急不徐吃着饭，偶尔招呼美男“尝尝这个吧，是用桔梗作的泡菜，对身体非常好。”

　　　　我真的适应不了…美男勾勾唇角想笑笑，却见她己经把眼垂了下去。

　　　　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怪不得新禹无论是吃饭还是作别的事永远慢条斯理神色淡定。在这样的家庭气氛里，想活跃也是不可能的吧。

　　　　美男拿起筷子在碗里扒拉两下，完全没食欲。

　　　　在第一个养父母家里的时候，美男吃饭从没上过饭桌，因为他们的女儿不喜欢。小孩子还不懂事，总是占有欲旺盛且丝毫不懂的掩饰。

　　　　那时候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美男自己捧着饭碗缩在一边，菜不敢夹饭不敢添，看那个小女孩满桌子挑挑拣拣，嘟着嘴向父母撒娇，偶尔撇两眼过来，趾高气扬得意忘形。

　　　　这其实没什么，家里突然多了个外人，总归是不舒服，可以理解。不过这直接造成了自己对任何类型的家庭都没有归属感，永远格格不入。

　　　　这样想来，当年自己的心灵还真是弱小又脆弱呐…美男一面想着，一面拿起勺子浅浅喝口汤。新禹对食物的口味也是与父母一派相传的，汤味道淡的很，就比白水多了股紫菜的腥，盐放的比自己还少些，总之有点奇怪。

　　　　“喝不惯吧，其实还是你做饭好吃些。”新禹凑过来低声说话，把银芽菜换到美男面前来“尝尝这个，别吃泡菜了，对肠胃不好。我家没有速溶咖啡，一会儿我们去便利店买。其实喝咖啡你也应该学着节制些，那东西对身体真的不好。”

　　　　说着又起身倒杯水递到美男手边“我家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鳗鱼烧，还有我喜欢的青草奶茶，晚上带你出去走走。”

　　　　大约很难听到儿子在餐桌上说这么多话，父亲抬起眼稍稍顿了顿，表情却是不动不移没见丝毫变化。

　　　　矜持，要矜持啊新禹哥…美男有点尴尬，模模糊糊应一声，却见新禹的母亲扬脸笑笑“美男肠胃不好吗？要不要去医院瞧瞧，这周正好有个很好的医师在，开些中药调理调理还是好的。”

　　　　老毛病，那倒不用了。美男颇有些诚惶诚恐，新禹却先把话接过来“美男肠胃很弱，吃东西要特别注意，我己经找医师问过了，说是先从平时饮食入手慢慢调理一段才能用药。”说着夹点黄鱼到小盘子里，把刺挑了，扭头问美男“可以吃吧？”

　　　　他态度非常自然浑然天成，美男却在新禹妈妈若有所思撇过来的目光里几乎要升华了。新禹王子，你还敢不敢做的再温柔点？我不会隐身，我十分想死…我真的不是女人…

　　　　吃过饭新禹父亲也没多说句话，直接起身去书房了，倒是新禹妈妈留了下来，招呼新禹美男去客厅坐坐，又吩咐佣人去切水果。

　　　　她在沙发里坐下，双手交叠姿态完美无懈可击；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现下虽然上了年纪面容却仍然皎好；目光又明又透显得十分睿智。她盯着美男笑笑“不好意思啊，新禹爸爸就是太固执了些，到现在还对新禹退学的事不能释怀。有些怠慢了，你不要介意。”

　　　　要是换了我，我也不能轻易接受吧，毕竟是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儿子。美男点点头，看来当年新禹迈出这一步，压力实在很大…

　　　　“新禹这些年还从来没有带朋友回来过呢，这孩子太孤僻了，上学时也没什么朋友。我们工作又太忙，对他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新禹妈妈欠欠身子“美男和新禹关系一定很好吧？我们新禹在外面的生活还好么，是不是很忙？”

　　　　做艺人的，哪天若是不忙了，那才真是令人担忧。不过，新禹会没朋友？怎么可能…明明是雅致温柔的好好先生呐。美男翻个白眼，表示难以理解。

　　　　话没说几句，佣人端着水果过来，顺便把新禹叫走了，说是先生在书房有话要说。新禹一走，风姿绰约贵妇一样坐在沙发上的新禹妈妈却突然活范起来了，她倾身过来压低声音问“美男呀，你想不想看新禹小时候的照片？”

　　　　其实美男有点吓着了，这人方才还端着股贵气十足高高在上的神气，现在突然活泼起来实在让人无法适应。她真的是政界要员？不会是双重性格吧…新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妈妈？

　　　　美男实在有点窘，挂着满头黑线看那个贵妇人喜气洋洋抱了个巨大的相册出来，一面翻看一面神气活现的讲解。

　　　　“这个是新禹刚生下来五天照的，皮肤红红的，就像个小猴子！”

　　　　“看这个，会爬啦！不过我们新禹从小就比较奇怪，别的小孩子都是往前爬的，只有他撅着屁股往后退着爬。”

　　　　“这张是两岁时候幼儿心算比赛时照的。我们新禹超级厉害，比他大两岁的孩子都赢不了他，最后得了个小奖杯，是巧克力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