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阳光有些温和,苏蔡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往日里灿如星辰的眸,此刻却是空蒙而沉寂,见我到来,只是淡然地瞥了我一眼,指着远方问道:“看到了吗,那是皇宫。”
我抬眼望去,阳光铺洒在皇宫的金色琉璃瓦上,恰似龙鳞闪烁,尽显丹霞金辉,一片辉煌。金色琉璃瓦代表着皇室的权威,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由惴惴问道:“你还好吧?出了何事,如此闷闷不乐?”
第188章:喜忧参半的结晶(2)
他嘴角噙笑,那笑却是那么宁静、那么悠远,却沉沉地吐出几个字道:“悲凉,如似坟冢!”我沉睫不语,良久才抬眸望向他,叹道:“你又多虑了,就算悲凉又如何?你无法改变,亦不能改变什么,唯一能做的是……离开北方!”
他垂下眼帘,掩去目中神色,只是淡然问:“为何要我离开?你在北方,我自然在北方,若你在黄泉,我亦在黄泉!不要逼我做某些事,我曾经说过,你选择他是你的选择,我选择你是我的选择,你会改变你的选择,而我却不会。”他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怅然无奈,我的心不由一凉,他又道,“我会一直等你,若你不嫁我也没关系,不爱我同样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穷此一生都会等你,你曾说过,若爱情是幸福的,那痛苦也是幸福的,我想那么等待同样也会是幸福的,我对你从未有过什么要求,现在想求你,让我等待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才喟然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明知道我不能给你些什么,求你回南方吧,北方到时会战火连天,我不想你有事,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北方一直都是战乱不断,为何要我离开,若是几年以后更加混乱,我应留在此地陪你才是,放过我吧,别再逼我了。因为想要把心给你,所以给了,不管你是谁的妻,这颗心永远只会为你而跳动,即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是为你而活,只是为你……为你!”他说得更为悲凉,睨着我,平静而淡漠的眼波并无涟漪,却将那丝丝缕缕的爱意,向我横扫过来。
我尽管勉力自持,但深深皱起的眉心有自然的悲怆,嗫嚅的唇齿间亦有辗转的千言万语,却无法回应于他,或许我从来不曾试着了解过他,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再看皇宫……”他见我悲怆,便扯开话题,脸色凝重道,“皇宫不知用了多少人命建成,是否太悲凉了?若汉人的命不是命,那羯人的命呢?我真恨不得放场大火将它烧成灰烬!”
“是啊!”我神色黯然,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几欲令我支撑不住……胸口倏地传来阵阵刺痛,我捂住心口深深呼吸着,忍着阵阵锥心剧痛,勉力自持道,“我先回房了,你好自为之……”紧跟着我身体上的痛苦席卷而来,再也压抑不住,只得五指收紧,死死攥住了他胳膊,冷汗自我额际涔出,更急促地粗喘着。
他只得紧紧地抱住我,轻拍我的脊背,焦急道:“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苍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次回府你的身子如此虚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我谨慎地目视了他一瞬,紧紧抿着唇,颤不成声道:“没事……我休息……片刻……便好了。”说罢我便死死咬牙,忍过一波波痉挛一般的疼痛,仰首望着他,颤声道,“可不可以……扶我回房,不要告诉……他。”心中却怕他再度追问,我自知不能瞒过他了。
“你根本走不动了。”他担忧地凝眸顾我,再三追问,“你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不肯告诉我?天雪……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为何有事也要瞒着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霎时静默,只是用力呼吸着,对他的追问,我却不能不多心,随即不安地瞥了他一眼,也终究作罢,无奈坦言道:“我快要死了……能不能帮我瞒着他,或许我随时都会死去,抑或者我还能活上几年,自己都不知道还可以与他相守多久,病时重时轻的……但是,我从不后悔,深知这世上能够得偿夙愿的人终是寥寥,我却能得偿夙愿,执手所爱。所以,就算是死,我亦可以含笑九泉,所以只求你……不要告诉他。”
他目中隐隐泛着水光,侧过脸去,深深吸气才道:“好,我答应你,帮你瞒着,一定不会告诉他,可是,能不能叫大夫来瞧瞧你,又或许有救的也不一定,对不对?”
我迎视他温和了然的目光,蹙紧了眉,声音却维持着平静,摇头道:“不行,若大夫来瞧过了,他就一定会知道真相,所以别叫大夫,休息片刻就好了,真的……”
“那我抱你回房去。”他将我抱起,轻声在我耳畔低语,柔情似水的眼眸紧锁住我,泪却突然滑落,淡淡道,“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我真该死!”
我提起衣袖帮他轻轻拭泪,他语气很淡很平静,却让我听得痛彻心骨,心蓦地更痛,幽幽轻叹道:“不要再为我伤心了,不值得,当真不值得……”
“为了你,什么都值得……”他的眼神温柔得令人沉溺其中,我忍不住紧紧依偎着他,微微轻笑,那笑容就和他脸色一样苍白悲凄,良久才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你们在干吗!”一阵巨吼传入耳畔,冉闵那饱满烈焰的瞳眸是烧红的炉火,质疑的目光直逼向我,切齿道,“告诉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抱着你,你帮他拭泪,多温馨啊!”
第189章:喜忧参半的结晶(3)
我紧捂住胸口,心蓦地更加揪痛了,虚弱而急切道:“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可以解释的,你真的误会了,我跟他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相信我,真的没什么。”
“这还叫没什么?”他的脸色仿如一头骇人的野兽,我亦是千言万语都难以说明,唯有默默。苏蔡抬首望着他,眼角犹带湿痕,却只淡淡地道:“她病了,刚才险些晕倒,我只不过抱着她回房罢了,既然你来了,便抱着她吧,我去请大夫好好瞧瞧她,我跟她没什么!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冉闵眼眸倏地黯沉如死灰,微微有些激动,但很快便抑制住了,只是将我接过,头也不回地朝房中走去,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是铁青着脸,偶尔瞥了我一眼,都是愤恨的。
“你脸色为何如此惨白?真的病了吗?”他黑眸层层将我锁住,愤恨的眼神倏那消失,只剩担忧与自责,回到房中,他才将我温柔地放至床榻上,关切道,“你脸色怎么会如此苍白,还出冷汗,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怪我了吗?”我倏然抬眼,紧紧按住胸口,面容依然是冷静,声音却蓦然悲凉起来,“为何不怪我,你应试怪我才对,只是,我当真与他是清白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无话可说。”
“我信你,对不起,刚才我真的是一时冲动。”他绸缪地亲吻我的额际,柔情道,“乖,别怕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
绞痛越发厉害起来,几乎逼得我神智抽离,再也撑不住,却依然淡然轻笑道:“是……我信你,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没病,只不过刚才一时腿软,休息片刻便没事了。”
“没病怎会如此呢?又想骗我?我真要恼了!乖乖的听话,一会儿大夫便来了,听话好吗?”他神色担忧中带着期许,随之泛出的悲怆,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又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苍白,我真的好怕,怕你会离开我,天雪……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肯跟我说实话,我感觉你有事在瞒着我。”
神思在这一瞬恍惚起来,答非所问地呢喃道:“我爱你……真的爱你!”他怔住,张口欲言,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揽住了我,眸光轻轻投注,饱含歉意与担忧。
大夫即刻便被请来,我眼神戒备地定视着在帮我把脉的大夫,惴惴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没事?”
他认真的凝眸顾我,哀叹道:“没事,你是有喜了,不过身子太弱了,只怕是……”他欲言又止地瞟了眼苏蔡,突然沉声道,“依你的身子,最好不要这个小孩,若不然,我怕你身子受不住。”
冉闵凝视着,微微发怔,蓦地粲然一笑,走上前欣喜若狂道:“你说她有了我的孩子,是这样吗?她当真有了?大夫你可要看清楚些,真的有了吗?”转而又大笑对我道,“天雪,你听见没有,我们有孩子了,终于……我们有孩子了!以后的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是……我真的有孩子了,你的孩子!”我惨淡的唇角终于噙着一丝微笑,霎时柔肠百转,是欣喜亦是苦涩,显然他没有听到大夫后面的话,若不然不会如此。
他双眼炯炯生辉,阳刚寒冽的脸泛出一抹喜色与沉醉:“是,我现在就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娘亲,你乖乖地休息,一会儿好些补补,脸色不准再惨白了!”话毕便难掩兴奋地跑了出去。
望着他早已不见踪迹的背影,心中顿时悲喜交集,我一时凝咽,酸楚道:“说吧,我还能熬到孩子出生吗?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会早死,一年的时间还有吗?孩子……真的不能要吗?”
大夫黯然点头,深叹道:“当真不能要,若要了只会一尸两命,你的脉搏很是奇怪,跳动异常,时急时缓,只怕撑不住今年了,我劝你还是将孩子拿掉,说不定还能活久些日子。”
我心中分明牵挂着,但很快就下定决心。咬着唇,坚定道:“一定要生下来,他不能死,还没有出世,怎么可以夺走他做人的权利,这个孩子是我的命!他若死了,我便死了,所以一定要生下来,不管用尽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撑到将他生下来为止。”
“天雪……”苏蔡不忍再听,有些仓促地唤了我一声,怔怔地、微带痛楚地凝视着我道,“拿掉孩子吧,莫非你想一尸两命?大夫说你的命过不了今年。”
“我不管!”我亦是倔犟,转过脸,调匀呼吸,亦将蓄了许久的泪意忍下,凄婉道,“一定要生下来,以前也有人说过我撑不过去年,但是我仍是活着,所以一定可以的,你们走吧,别劝我了。”
苏蔡沉吟良久,终缓缓地道:“既然你想生下来,那便生下来,大夫会帮你保守秘密,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尽量帮你完成,我们先走了,你好生歇着。”
我怔忡地望着外头,久久无法平静,他虽有他的顾忌,我亦有我的心思,孩子,我是非生不可,只因他是我与冉闵的孩子……
有了孩子,病果真重了许多,心痛难忍,几乎天天发作,脸色一直惨白似鬼,咳嗽亦是不曾断过,似乎再也撑不了几日的模样,冉闵及府中众人却没发现我的异常,只以为是我太虚弱才导致脸色惨白,唯有苏蔡比任何人都焦虑不安。
“你怎么咳成这般模样,我怎么感觉病又重了许多,你没事吧?”娘亲关切地看着我,帮我温柔地顺着背,那惶急的模样,让我的心底泛过一阵暖流。
“我没事,只是待在房里不敢出去罢了。”我依然剧咳地躺在床上,只是言语间多了份从容。她突然愤恨道:“不知道闵儿最近在忙些什么,都不怎么管你了,朝中事再怎么重要,也比不过你的身子,若他真有心,怎么会瞧不出来你脸色如此惨白?我看一会儿他回府了定要好好教训他。”
“我真的没事的,娘亲无须担心,相公只是太忙了,大王最近兽猎都须陪伴,他也是身不由己,况且他每日回府后就是陪我,所以娘亲别怪他了……好吗?”我言语依然清淡,却是憔悴疲倦,眉心褶皱深深,本欲发作的痛楚倒是平了下去,只是喉间忽涌上一股腥意,血,一滴一滴从嘴角溢出。
“怎么会吐血?!怎么会如此,天雪,到底这孩子能不能生?你别吓娘亲。”娘亲一时慌了神,帮我轻拭着嘴角的血迹,泪倏时涌了出来,哽咽道,“你这身子还能撑到生孩子那时吗?我真的好担心,看样子是不行了,不如我们拿掉吧,这孩子留不住也没关系,你的身子要紧。”
“不行,一定要生下来!”我亦是坚强,只不过心中却是多了几分苦涩,也令我更为诚惶诚恐,若是不能生,可如何是好?我可以死,这都没关系,但是孩子一定要活着!
“可是你这身子能行吗?我看你真的不行呀,脸色如此苍白,不如我们将孩子拿掉吧。”娘的语气,从未如此疲倦死寂过,那怜悯之意显露无疑。
我脸色煞白,唇齿开合只喃喃地道:“娘亲……这是我的孩子呀,怎么可以让他未出生便死去?不能,万万不能,就算我死,也要将他生下来,别告诉相公,我不想让他担忧。”我心中不禁恻然,但终究是没有落泪,还能瞒多久呢?我不知道,或许到我死的那天才会揭穿,但也要他笑着过完这段日子。
她默然良久,才幽幽地轻叹着,终究是明白了几分,轻声道:“你这性子,当真为倔犟如牛,算了,劝你也是没用,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总之,若实在不行,你便把孩子拿掉。”
我眉头微蹙,迎视她了然的目光,才凄笑道:“娘亲,我一定可以的!”她不答应,只是无可奈何地轻叹,担忧地深深一望,便离去,那目光我却感受到了,是怜惜、是悲伤、是欣慰,到最后却也只留下悲伤,很浓的悲伤。
我默默地躺在床上,抚着纵然还是平平的小腹,怜爱之意顿时泛上心头,人生最伟大的爱,莫过于母爱。人生最感人的情,莫过于爱情。虽然我并未感受到母爱,但是此刻我却有了这种感觉,一定要将你生下来,纵然是我明天会死去,那又如何?一线希望也不能错过,只因你是我的孩子……
方思寸间,冉闵已是疲惫地推门而入,叹道:“今日又陪大王打猎去了,身子还行吗?听大夫说两个月是最容易出事之月,你要好好休息身子。”他温柔地将脸贴至我的小腹,继而来回地轻盈抚触着,手掌传递出溺爱之意,“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终于有孩子了,天雪,他会动吗?”
我颤抖一下身子,嗤然笑开来:“太小了吧,应该还不能动,等成形了应该就好动了,能踢我肚子了。”
“那你会不会痛?”他倏时紧张了起来,焦急问道,“若是他踢你了怎么办?你会痛的对不对?这样不好,怎么可以踢你呢,孩子都是如此吗?要不一会儿我找董卿问问。”
“相公,你太多虑了。”我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