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动浓密的睫毛,似是极度不解地看着他:“五……五年前?请问我今年几岁?”
他冷哼一声,从没想到她也会觉得五年前结婚实在是太早了。
“你今年二十三岁,我二十四岁。”
这下她张口说不出话来。
想到当年结婚的理由,他不由得生起气来转身要走,没想到袍子的袖口竟被她生生扯住不放。
转头瞪她,却见她的眼眶涌起红潮,低哑着声音说:“我只剩你一人,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若真的很讨厌我,可不可以暂时假装我是你的病人,而不是你的妻子,待我好一点?”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他不禁感到一阵羞愧,匆匆地点头后,硬扯过自己的袖子,快速离去。
※※※
清醒后第二天的下午三点,经过六小时的禁食后,留璃要接受MRI磁振造影的检验。
当护士小姐过来扶她下床踏上地板的那瞬间,几乎摔倒在地!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腿有这么长,不,应该说她对自己的全身都感到陌生──这么长的手臂还真像在树上晃荡的远袓;这一站起来,脸和地面的距离怎会这么远?好似踩着高跷!
而且自己的身上还没几两肉,大腿都和小腿差不多胖瘦了;这几天没吃饭就可以瘦成这样吗?
这一切的感觉实在太过离谱,看来自己不只失去记忆,连身体的健康和控制力都曾受创。
在量完血压,塞上耳塞后,她躺在暗黑冰冷的检验房里,被推进一个圆型巨大如山洞的仪器里,听着仪器运作时发出敲打东西的声音,静静躺了整整二个小时。
房里只有她一人,说不害怕那是逞强;那种孤苦无依的感受,让人极度难受,为了转移这种难受,她强迫自己回想过去的事。但穷其脑力,她想起的东西都是片断的画面,比如:夏天燥热的午后太阳;一片落叶从树上翩然起舞的样子,或是裙子的花色等等无关紧要的事情。
“留小姐,我们结束检验了,来,请你慢慢坐起。”在机器渐渐慢下来直到完全停止,医生打亮房间里的灯光,走进来说道。
她发现自己的反应不是很快,在听完医生的话五秒钟后,才能伸出手臂推自己坐起;看来离完全痊愈还有一段距离。
一名矮矮胖胖、笑容满面,一看就知她是菲律宾裔的护士,拿条毯子过来盖在她薄薄的纸片衣袍上,然后用轮椅推她出去,打算要送她回病房。
在等候电梯时,她转头看着护士道:“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原以为会遭到这位护士的拒绝,没想到她竟笑嘻嘻的点头,将她推进电梯往二楼去。
这家雪松西奈医院是全国知名的大医院之一,占地非常广而且高楼林立,自成一个小小区,里头精心规划成各种功能的区域,如研究病理大楼、肿瘤大楼等等,当然还包括了病人休闲区。如此好的医院,自己一定是因为钟医生的关系,才能住进来,否则以她的经济能力怎可能……等等,她压上太阳穴,反问自己──为什么觉得自己经济条件不够?
思绪好像抓住了什么,细看却完全无头绪;这种情形可能会跟着她很长一段时间吧?
若说现在有什么她最想知道的,可能就是自己丈夫的英文名字。
“请问你知道钟医生叫什么名字吗?”她问推轮椅的护士。在美国,医院不允许住院病人自由行动,一律要坐轮椅由护士推往该去的地方。
菲律宾裔护士笑着说:“你没注意钟医生挂在口袋上的名牌吗?他叫JonathanZhong,他不是你的主治医生吗?”
“应……应该算是吧?”她回答。
“你运气真好,他可是我们医院里的天才医生,年纪轻轻就念完一般人要花七年读的医科,拿到医生资格。”
“他不是实习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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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究竟有多恨
护士摇头:“他去年已经结束实习,今年拿到本院的正式聘书成为挂牌医生。你很幸运由他主治,很多人想求都求不来呢!因为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医生,待人有礼不说,对病人更是关怀备至,是个真正的好医生。”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涌起一种难受的感觉,但难受些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啊,我们会经过急诊室,他刚好值班,你想不想停下来看钟医生如何照顾病人?”护士稍嫌黑了点的脸上布满笑容。
“不……不会妨碍他们吗?”
护士边推边摇头:“不会,我们要通过二楼的室内通道到达病人的休闲区,刚好在走道的中间可以俯视急诊室的情形,一点也不会妨碍到急救人员的工作。”
她不置可否,但护士还是将她推到所说的通道玻璃窗前往下看。
底下的急诊室处于一个宽阔的层面,中间有个正方形工作台,那是医生和护士的工作区,四周则是用轻飘飘的白色塑料布幔,隔成一间间的空间,里头都有一张床,可以让病人休息。
就在其中的一个隔间里,她那名叫Jonathan的丈夫,正在和一对墨西哥裔的夫妻说话。
只见他伸手朝向被父亲抱着、年约一岁多的小男孩,轻轻地拉起孩子垂在身边的右手臂,只稍稍往上一举,那小男孩便哭叫起来。他的双手连忙握住孩子的手臂和手肘,突然往不同的方向转动,小男孩尖锐地尖叫起来,那对夫妻的脸色大变,尤其是那母亲也几乎要哭出来了。
还好那么一下之后,他便放开孩子的手臂,从他那白色的医生长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具;距离有点远她看不太清楚,好像是一只小动物的填充玩偶,递到孩子面前要给他。
小男孩停止哭泣,伸出另一只手要拿,没想到他却移开不肯给,嘴里不知说了什么,孩子的妈妈抓住孩子那只没受伤的手臂,然后钟离朗再次递出玩偶给孩子。那孩子终于举起刚刚那只受伤的手,拿了玩偶直看,这下那对夫妻现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立刻双双亲吻了小孩的脸颊。
钟离朗……居然也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发,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那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灿烂如朝阳,和他在自己病房里冷若冰霜的样子,相差不下十万八千里;这差异也实在太大了。
她的心更堵,那股难受的气更满。
站在轮椅旁的护士开口道:“看来钟医生治好那小男孩的手肘脱臼。”
“那样一转就治好了?”
护士点头:“是啊,婴幼儿由于骨骼细小,有时候妈妈不小心就会拉脱臼,刚才钟医生只是轻轻一转,就把孩子的骨头推回原位,那小孩才有办法伸手拿起玩具,不再感觉疼痛。”
她还真没想到西医居然也会把骨头推回,原以为只有专治跌打损伤的中医才会。
还在惊讶着,突然急诊室入口冲进来一名男护士,嘴里不知叫嚷着什么,整个工作站里的人全部动了起来,有人跟着往外冲出去。
隔间里的钟医生立刻向那对夫妻告退,为他们指了出去的路,然后转身快步往急诊室入口而去。这时一张活动担架被四个人推进来,其中二名好像是911的警察,另二名是护士。
病床上的人胸前一片浓稠的血渍,嘴里还不停地涌出血,双眼往上翻出白眼,模样可怖。
“那人中枪了,我们走吧!”护士伸手就要推轮椅。
她连忙拉住护士的手肘:“我不怕,再让我看一会儿好吗?”
护士为难地皱眉,怯怯地问:“你确定吗?这急救的场面很可怕。”
她点点头,目光追随钟医生而去;只见他神情专注快步接近急救病人的担架床,一起将之推进隔间,换了病床后开始急救。他的嘴里淘淘不绝地说着话,围上来的护士立刻遵照他的指示,将各种仪器放置到病人身上。
他对那急涌出的血视而不见,伸手扒开病人的嘴,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狂涌而出的血喷上他的脸,他却无动于衷,仍专心一意的将呼吸器放入病人口中,同时嘴里还不停地下着指令,床边的护士有人抬头报出仪表板上的数据;有人正在病人手臂上下针,还有人用力按着不断抽搐的人体。
她并不害怕这种血腥的场面,因为她的目光只盯在她丈夫脸上──他那坚毅的五官上,见不到任何慌乱,甚至连脸上的血渍都置之不理,一心一意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双手,拨开破裂的肌肉,在不断涌出血的情况下,寻找大动脉止血……
“走了!走了!再不走,我要卷铺盖走路了!这个通道明文规定是不可以停留的……”护士说着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往前推走。
一直来到南加州明媚的阳光下,她还未从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中回神。
需要多少坚忍不拔的勇气,才能让他在那种骇人的状况下还能从容不迫、稳重地救人?
他那专注的模样,犹如千军万马中一夫当关,面不改色拼命要将人从死神的镰刀下抢救回来。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精神压力的承受度有多大?
可是她却想起──他在碰触她之后,抽出消毒纸巾擦拭手指的画面。
他不能忍受碰触她;无法面不改色的面对她。
胸中那股闷气,终于像气球一样被刺破,一泄千里……
空空荡荡的心中,取而代之的是哀伤──他到底有多恨自己?
四周的冷空气似乎钻进皮肤里,再明媚的阳光也温暖不了自己。
唯一认得的人讨厌她,而讨厌的理由不得而知;她又想不出别的亲人。这种举目无亲,天地间唯有自己一人的感受好悲凉……
那位矮壮的菲律宾护士拿来两杯饮料,塞给她一杯,说道:“喝完我就推你回去,你是不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坏了,脸色很不好呢。”
她苦笑摇头:“不是,我想到一些事,所以……”
护士打断她:“你想起自己的事啦?”
第7章 最想嫁的男人
“不是,我想到……一个我原来以为是坏人的人,突然在我面前展现出类似神明的光芒,成为一个绝对是好人的形象,这让我不得不反省,是不是我之前的想法都错了?自己才是那个坏人,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她拿着饮料没喝,慢慢说出。
护士眉头一皱,随即展开大大的微笑说:“你别自责,所有的病人对自己的主治大夫都有相同的观感,大家对医生在治疗时所带来的痛苦感到深恶痛绝,连带的也怪起医生来,等到完全康复后,才会明白自己错怪医生了。”
她苦笑不語;若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这个四周围着隔音、遮阳的纤维玻璃之阳台,种满观赏用的植物,一片春光澜漫绿意盎然;摆设其间的古典造型铁椅和餐桌,配上天蓝色的椅垫十分优雅,加上阳光温煦,微风习习,让人觉得像身处渡假旅馆般舒适畅意。这医院的环境真是优美,只除了四处散落的轮椅里或是挂水架下的病人破坏气氛,把人拉回现实,不得不承认这儿是医院,不是世外桃源。
护士喝口饮料,接着转头看她又说:“我真觉得你很幸运,能由钟医生和威尔森医生主治。尤其是钟医生;虽说我们医院里的医生都非常优秀,但他们大都有相当的年纪,换句话说,他们都已经娶妻生子,没结婚的也是离过婚的医生,像钟医生这样年轻有为,还未娶妻的医生可以说是没有,因此他在……许多未婚女性眼中,是头号、最理想最想嫁的男人。”
护士黑黑的脸孔似浮起一抹暗红,但她仍继续道:“我看你和钟医生同是中国人,而且你们的外型也很相配,你不觉得吗?你若没有男朋友,真的可以考虑追钟医生,把他抓来当男朋友。”
这位护士说完大概自觉自己太开放了,于是哈哈地笑出来,还拍了自己的膝盖一下。也是啦,只有个性开朗的人,才会和她谈起这些八卦,对她不设防;也许自己可以从她这儿获取一些有关钟离朗的资料。
“我已有男朋友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条件这么好,你们这些护士小姐难道都没人采取过行动?”她笑着问。
护士小姐哈哈笑起来:“怎么没有?很多条件也不差的护士小姐们,明里暗里不知做过多少回暗示或者邀请,都被他婉拒。他虽然长得帅却很有原则,从未对任何女人表示出好感,但也没给谁难堪过,我知道他今年大概是二十四、五岁,这么年轻却自我要求严谨,不得不说他赢得我们所有人的敬重。”
留璃抬眉一下,心想:没想到自己和他感情不好,他居然还很洁身自爱。
“钟医生是土生土长的华侨吧?我的意思是说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华人吗?”她问。
护士再喝饮料,笑说:“你还真找对人问,一般护士可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我前些日子负责整理过一些医生们的数据,所以知道他好像是在九岁的时候移民美国……”
九岁?大约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难怪他的中文一点腔调都没有。
“那你知道他念过哪些学校吗?”她再问。
“我记得他好像是住在华人很多的亚凯迪亚市,念的是亚凯迪亚高中……”
亚凯迪亚高中?一阵闪光照耀她的脑海,突然觉得这个名词非常熟悉,好像……自己也是念这个高中似的,应该是吧?所以才会在高中一毕业就和他结婚。她微微笑起来,不错,自己真的在复原当中,居然让她抓住一个熟悉的名词。
“后来钟医生念的是Cal/tech,只花了五年的时间就念完医科大学,当初他实习的时候就是派到我们这个加州……不,不,全国最有名的研究医院来,而且表现优异,直接被医院高层签订下来,成为本院医生。”护士说完,将饮料一口气喝完。
“Cal/tech加州理工学院会有医学系?怎我的印象当中好像没有?”她问。
“Cal/tech虽然没有医学系,但他们每年都提供五个免费名额,给真正优秀且有志从医的学生,修完大学共同课程之后会分派他们到别的大学读医科和实习,因为念医科学费很贵,所以这五个免费名额都是给真正优秀的学生,毕业之后成为最优秀的医生。”
免费名额?意思就是说念书不要钱,全由奖学金提供;那他的家境不好?
“钟医生家里还有哪些人?他有没有小孩?”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心惊胆跳地问。
护士笑看她说:“嘿,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了吗?怎如此关心钟医生?”
她尴尬地笑说:“是人都会好奇嘛,反正我脑里空空如也,不装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