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或许我会幸运的找到第二春也不一定,忍着泪不想让它落下来,可越是想忍,那泪珠子反倒越是流得欢畅。
“润生,你放心,娘以后归我罩了!”我暗里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拍拍何婆子肩膀,故作轻松的说道,想将她从那悲苦的情绪中带出来。
做人还是得向前看,如同我一般,即便被人捉奸在床,也还是淡定的挨了一巴掌,即便叫人陷害滚下淮南山下的深涯,也还是挣扎着找到人烟,即便叫人卖了,也依然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如此想来,小姐我便又惊喜的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多亮瞎人狗眼的闪光点哟!!
何婆子这回却没像往常一般同我讲起浑话,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泪水,自顾说道:“润生啊,不知道你在下面可见着你爹?若是见关他啊,就跟他说一声,叫他不要等我,我还有许多许多未做完的事情等着我去呢,你媳妇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前头铺子我也想听文娘的多做些营生,还有后头那两间房子我也想改造成猪栏,养点鸡鸭,养头猪,你小时候可不最爱喝那汤么······”
何婆子足足念叨了两个时辰,直到饭桌上的饭菜全部都凉了,她才惊觉原来这年夜饭还没吃,便已进入了新的一年。
饭菜复又热过一回,我特意多吃了条胖子阿梅欢喜的鸡腿,回想着昔日憨憨傻傻的小吃货,心里不由得泛酸,那小妮子也不知道过得如何?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还有那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陆庆之,想来怕是正流连花丛,不亦乐呼吧?娇妻美妾在怀,坐拥金银无数,哪里还会不好呢?我手里握住他送我的那只小木雕人,躺在榻上翻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从前的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从脑中晃来晃去,直到鸡叫头一回了,我才顶着两只熊猫眼无精打采的出现在厅堂,同样无精打采的何婆子见我两只眼睛下面一层青黛,立马热了些昨晚的剩菜给我吃了,将我轰进房里睡个回笼觉。
“有娘的日子,过得真他妈惬意啊!”
我感慨着说道,大步回了房,那头何婆子总算展露笑颜,笑骂了句:“混球,满嘴脏话,可别带坏我小孙孙!”
过年那阵正是一年当中最最冷的季节,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的我,恨不能见天的躲在被窝里不出来,我这懒货自然又因此被何婆狠狠休理了一番,可她那休理竟也神奇的十分舒服,可见小姐我天生就是个欠修理的懒货。
“娘啊,我一个人睡被窝好冷啊,你来给我暖暖,床嘛!”
“懒丫头,吃过晌午饭就没见你下过床,一天都没动一下,血气都不流通,可不得发冷吗?”何婆瞪我一眼,转头就往我被窝里塞来个包了几层棉巾的汤婆子。
“娘你也上来嘛,不抱着我尊敬的何老夫人,我睡不着唉。”
“嘁,那你到是说说看刚才那振天响的呼噜是哪个打出来的?”
我脸一红,自从怀上孕,我便多出个睡觉打呼噜的毛病,记得头一回打呼噜还将何婆子从房间那头吓得跳起来,事后她同我说,那时唯一的反应就是,啊呀,又打雷了,再下雨底,裤都没得穿啦!!!!
逗逼的米虫生活总是过得飞快,当我肚子沉得叫我翻个身都不能的时候,春风偷偷的唤醒了沉睡的万物,树叶抽了嫩绿的新芽,当我一餐能吃一整只烧鸡,吃完还意犹未尽添一添鸡屁股,然后再干掉两碗米饭的时候,院子里的青石缝下长出的蒲公英已长出碧绿的新叶,当我腹部疯狂布满暗红的纹路,如同变色的闪电爬满我整个肚皮之时,人们终于卸去厚重的冬衣,万物生长,正如同寒冬远去。
“娘,我要拉屎。”我在院子里反复绕着圈儿的走来走去,肚子一阵一阵的发紧,一阵一阵的发疼,那种纠结的痛简直不可言说,说不清到底痛在何和,反正叫我心肝肺都疼得发颤,恨不能立时便晕过去了事。
“乖啊,产婆已经在路上了,好好的怎么就早产了,你忍耐些啊,为娘这就烧些热水,要实在疼得紧,便去床榻上躺躺啊!”何婆子与我说着,似是突然记起什么大事未办似的,猛的转头就走。
“祖宗啊,保佑我文娘顺利产子,母子平安啊!润生啊,你媳妇要生了,你一定要保估她们平平安安的啊!”何婆子在那牌位前头插起几根香,双手合拾,跪在地上念叨着,我看了几眼,腹中的疼痛更加厉害了,一阵一阵的海浪似的朝我拍来,我哭爹喊娘的直叫着不要生了,我要去大便。
产婆是个同何婆子年岁差不多的婆子,一眼我这模样便将我扶进屋里躺倒,又叫何婆去备好热水,沸水里煮过的剪子,还有些奶娃娃的衣裳,便忙活开来。
“孩子,有了想要大,便的意思不要忍着啊,只管用力拉就是!”产婆脱去我的裤子,在我身旁说道。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娘亲啊,我这是正经生孩子啊,要紧的时候你叫我先生大便???
“听我的就是,拉出来也没有人笑你,按我说的做,才少受罪,来,腿张开些,我看看宫口开了没。”产婆说着便朝我腿,间探去,一时叫我又是害羞,又是疼痛难忍,大滴大滴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滚落下来,贴身的里衣已叫冷汗浸了个透。
“张,开啊,老婆子见过这么多产妇,头一回瞧见这么害羞的,都孩子他妈的,有什么可害羞的,大大方方张,开,腿!”产婆这么一吼,我只得任命的听她作为。
“来······可以拉大便了,用力!”
你才拉大便,你全家都拉大便!
产婆居然叫我未出世的孩子是大便?我生孩子叫生大便?娘的,叔可忍,婶不可忍!
我恕瞪着那产婆,身子却是疼痛得有些哆嗦,虽然很想立时便问候问候那产婆的几代先人,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何婆子,快给你媳妇灌些鸡汤下去,这样可没力气生!”
何婆子的鸡汤很快就端来,我咕咚咕咚的喝下两碗,痛叫着拼命的用起力来,旁边何婆子不时用温热的棉巾子给我擦一把汗,不停的叨叨着什么,可是我那会子正水深火热,只觉得脑中估摸着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叫,疼痛一直持续了一整夜,终于在黎明之前,生出一个大胖小子来。
穿在身上的衣裳里里外外全叫我汗湿了个透,头发如同浸泡在水里一般直往下面滴着水,我就着何婆子的手又喝了两碗鸡汤,看了一眼身边那陀皱巴巴,红通通的小人,心里着实难过,许是我对这孩子期望过高,漫长的十月怀胎总希望能生出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可后来又想着做人不难贪心,兴许要的多反而不美,便只告诉自己,聪明大约随不了我,可一定要漂亮啊!
可如今,美好的梦想就这么残酷的破灭!
“唔······”
“生的时候那么痛都没见你哭,这生好了倒是哭了,这可是个什么缘由?”何婆子一面给我换去身上那身衣裳,一面问道。
“那娃娃好丑啊,唔,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丑孩子出来···唔···”我看了看旁边睡得正香的小丑娃,哭得更欢了。
何婆子顿时叫我给气笑了,在我头上轻轻拍了下说:“怎么说你好,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这么笨?这孩子哪里丑了,我怎么看着哪里都漂亮了?你就瞧好了,不出一个月,就会变得白白嫩嫩,漂漂亮亮,保管你看了又爱又疼。”何婆子在孩子头上轻轻吻了吻,眼神分外温柔。
“快睡吧,有我呢!”那双带着老茧的干枯的手,轻轻握住我,那瞬间,我终于满足的睡去,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似是被轻轻触碰,叫人无比安心。
☆、二十八:林家小七
春日里温暖的阳光从窗口处照射下来,投在孩子光滑细腻的小脸上,照出孩子瓷白肌肤上一层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晃如明玉,眉眼间犹自可寻那人的影子。
“看这孩子多俊呐!”何婆子几近贪婪的目光直瞧着睡梦中的宝宝,满脸是要溢出来的欢喜。
“娘,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按这边的传统将将出生的奶娃娃是没有名字的,全都是按出生先后叫着大娃二娃之类,讲究的人家周岁之后才会请人取个正式的名字。
“唉,若是我儿润生还在就好了,他那会可是青云书院里头的这个!一定能给我的小孙孙取个顶顶好的名儿。”何婆子竖起大拇指,又是骄傲,又是遗憾的说道。
“娘挑了好几个名字备用的,你来瞧瞧哪个适合一些?”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我。
“何璟,何解元,何子俊、何楚丘,何炎琰,这名字取得都好雅致呐。”
“街口算命的给取的,收了我一坛子醉红颜呐。”
“不如娘从里头挑一个,我负责取个小名,如何?”我将那纸递还何婆子,她扯开笑脸,满意接过去再折折好放进怀里。
“唉,要是润生还在,这几个名字将来到是都能用上,就叫何璟吧,将来跟他父亲似的是个才俊!”
“小名叫什么?顺口些便好。”
“嗯···兜兜,娘亲的小兜兜!”
我与何婆子聊得正欢,小兜兜突然扯开嗓子嚎了起来,何婆子忙将他抱起放进怀里摇了摇说:“乖哦,莫哭莫哭,宝宝要开饭了是吧,来来来,快解衣裳!”说着便将奶娃娃轻轻递到我怀里。
抱着这软软的暖暖的一小陀,心惊胆战的解开衣裳,将他的小嘴凑上去,一见着“饭碗”小家伙便狠狠一口叼上去,上去就给我咬一口狠的。
“哎哟,轻点啊祖宗!”我疼得皱起眉叫起来,却不敢动他半分,看小家伙咕咚咕咚的吞咽着,额上散发出一层淡淡的薄汗来,我凑近轻轻嗅了嗅,淡淡的奶香飘进鼻间。
何婆子坐在床边瞧着我们母子俩个,眯起眼睛微微笑着。
顺利“卸货”的我,出了月子之后整个人圆润了一大圈,先前的衣裳全部都穿不进去,为此何婆子曾颇有成就感的说,如此,才能保障她家小孙孙的饭碗。
一年半以后。
“娘啊,这蜂蜜是不是要这么刷?”我一面用软毛刷子将刚刚购来的新鲜蜂蜜刷在正烤得吱吱作响的烧鸭上面,一面问道。
兜兜在何婆子怀里,大眼睛滴溜溜将我望住,手里挥动着一支拨浪鼓发出波咚波咚的响声,我将沾有蜂蜜的小刷子在他小嘴上小刷了一把,小家伙便伸出舌头追着要讨来吃,惹得何婆子开心不已。
“再加把火,小半个时辰之后,表皮发红变脆以后就能下来了,今天这二十只不知道够不够卖的。”
“咱得先打出名头出来,数量上一定不能多,得叫大家伙有种不够吃,要抢着买的感觉以后,咱这生意才能火起来。”我一面细细刷着蜜糖,一面说道,小兜兜那眼神便随着我那刷子一上一下的移动,手手也不去弄那拨浪鼓了,扑腾着要来抢我的小刷子。
何婆子叫他一扭一扭的没了力气,才将他放下来,装蜂蜜装了个小碗里,兜兜便直接用小手抓起不客气的往嘴里塞。
“到是个好主意,你这些个点子都是跟谁学来,看不出来咱家文娘搞起营生来还一套一套的。”
跟谁学的?可不就是我那前夫陆庆之么,要说这生意经,我这点皮毛那真是不如他十之一二,可这等隐秘,我又哪能说将出来?
“谁叫文娘我天生就长得一个聪明的脑袋了!是吧!儿子!”我捏了捏兜兜胖嘟嘟的小脸,兜兜一本正经的嗯嗯个没完。
说罢了饭餐,给兜兜泡了个热水澡之后,那小子便熬不住在床上自己咿咿呀呀发表两句感言,翻了个身子便睡着了,何婆子见孩子睡了,便停下手中的针线,从床底下摸出一只箱子来摆在台案上。
“文娘你过来,这个房契你收好,还有这些珠玉,便是我做姑娘时,我娘传给我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最好一代一代传下去,另外的银票你也收收好,老婆子的家底全在这里头了。”何婆子将箱子往我这边推了推,又道:“往后就是你来当家,这铺子的营生,家里的开支,我通通不管的,要吃要喝全都管你要,你可给我上点心啊!”
说句实在的,这份东西我受之有愧,她们母子俩买了我,却一直拿我当自家人看待,可我毕竟不曾和何润生圆过房,只这话却又万万说不得。
“娘,东西你自己收着,这铺子我暂且来管上一管,这点子棺材本您还是放回老地方,我能挣回更多的,你信是不信?”
何婆子见我这么一说,也不再推拒,便依言放了回去,只末了说道:“那你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自己取用吧,不用跟我说,本来就是留给你们的。”
我点了点头,将她赶去睡觉,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兜兜手里握住那个小木雕睡得正香,许是梦见什么开心的事情,时不时嘿嘿笑两声,又沉沉睡了过去,没一会又笑得一抖一抖,看着这小萌货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可爱,莫名的满足越发浓郁起来。
在这平安县里混了两年,沽酒铺子总算叫我弄出些名头,每日过来采卖的大小客人络绎不绝,我一个人便有些支撑不过来,同何婆子商量了一下,便决定雇个姑娘来同我打打下手,而我们一家子老弱,雇人也必须是知根知底的,故而这事也只能是在平安县里生活了一辈子有何婆子去办,何婆子打听了一圈,最后决定用她娘家远房表亲家里的小侄女,那孩子年将十三,长得小鸟依人的,性子却与她那柔弱的外表截然不同,第一回同我见面的时候便朝我背上给我来一记铁砂掌,声音洪亮的说道:“嫂子好!要搬什么物件尽管叫我去,我力气大!吃的也多!”
何婆子瞄了瞄她那外侄女说:“小七,叫你过来可不是搬东西的,去前头铺子里帮你嫂子招呼客人去,沽个酒,切个菜,一年给你五两银子。”
“大姑,咱是自己人,说什么钱呐,太见外了!”
何婆子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小七面上一红,又嘀咕道:“往后结钱您结给我就是,将来我要做嫁妆的。”小七姑娘说道。
何婆子打趣她一句不害臊便也抿着嘴笑开来。
这小七姑娘姓林,家里孩子整整十个,取名字的时候通通都是按照林一,林二,林三······的顺序排列下去,这林小七自然就排到了个林七的名字,外人见着她叫一声七姑娘,自家人都是老七小七的叫,林七上头五个姐姐,一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