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放过,也太过分了吧。
大周律可是明确说了的,八岁以下幼儿免罪的。
祝夫人失踪,你们去抓祝夫人去,扣着这两个孩子在大牢里算什么事儿呢?
刘德这才只能将两个孩子放出来,却不许他们离开京城,如今正由两个老仆陪着,住在前文英阁大学士张德清的家里。
张德清是乙未年的状元,是大周朝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奇人,更是皇帝的布衣之交,从没放过外任。从状元,到庶吉士,到翰林,到大学士,最后致仕了还是留在京里。如今都快八十岁了,致仕了快二十年了,说他与朱山案有关,那是谁也不信的,刘德就是再无法无天,也不敢找到他跟前去。
可对祝夫人的搜索却没停过,袁恭带着祝夫人藏了好几处地方,都被人坠上了尾巴。刘德也真是厉害,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群江湖上的刀客鹰犬,跟猎狗一样的满京城的乱嗅不说,京兆尹和顺天府如今的堂官也都是他的人,为了一个无辜妇人,不时全城大搜,弄得没有办法藏身才将祝夫人带家里来的。
可是他更清楚,国公爷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参与阁老之间的斗争的,尤其是隐匿朝廷钦犯这样的事情,只要被他们发现了,那么必定是会将祝夫人交出去的。因此情急之下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人藏在张静安和他的院子里,不叫任何人知道,等过几个月风声过了再想办法把祝夫人送出京城去。
好在朱山一直在外任,祝夫人也是刚刚跟他一起进京不久,认识她的人甚少,只要她藏在他们院子里不出来,就没有太多的危险。
关键的问题是,张静安和她的人得配合。
可头一个遇到的崔嬷嬷就不配合,张静安的院子一向是崔嬷嬷的领地。尤其是内院里,那连袁家的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袁恭突然带回来三个人,还借着管教张静安的幌子,这让她怎么忍?当场就跟袁恭呛声了起来不说,还叫嚷着要进宫求皇上讲个“公道”!不得已,袁恭这才让元宝将她并会点功夫的玛瑙水晶一起拘住,给送了出去。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必须需要赶紧让张静安回到院子里来,不然院子里全乱了,消息自然也封不住了。
只是张静安从出了祠堂就发疯,一直闹到第二天,他连好好跟张静安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张静安听得目眩神迷,实在是想不到,事情的缘由竟然是这样!
张静安搜索自己的记忆,上一世似乎也是有这么一件事。朱山的案子因为太过离奇,当时也成为了京城上下的热门话题。不过作为一个内宅妇人,这个话题对于她来说唯一有印象的原因是,朱山的妻子祝夫人被遣送教坊司之后,曾经有一群无耻无聊的贱人,排队要去教坊司羞辱祝夫人。祝夫人不堪受辱,吊死在了教坊司。
后来有人要给祝夫人翻案,要封她节烈的封号。可却又有不少人跳出来说,她是受辱之后再自杀的,烈是烈了,节却谈不上了。
又有人说,当时就是有心羞辱朱山,所以是以突袭的方式先抄没了朱府,才下的流放朱山,妻女发放教坊司的旨意。祝夫人落到那些人手里,是被绑着接客的,不然祝夫人肯定早早自尽殉节了。
还有朱山,被流放到了青海,依旧刚烈不改初衷,卧薪尝胆数年,竟然又让他挖出了青海讳报鞑靼入侵,冒领军费的大案,刘德扛不住朝野的压力只能让他回京。他回京之后,就在祝夫人的墓前哭死了。
张静安将零星的记忆串联起来了之后,本能的对祝夫人就充满了同情。她差点脱口而说,没问题,我一定严守秘密,将祝夫人藏得好好的,等到他们夫妻团聚的那一天。
可是看到袁恭那张脸,她又有气,不愿意就这么让他舒服了。
因此只?然坐在那里不说话。
袁恭就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十分的麻烦,主要是,我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我爹他……”
袁泰的处世之道一向是谨慎,尤其是朝野上的事,更是秉行勋贵世家的行事方式,内阁风水轮流转,他是绝不会参与其中的。
甚至可以说,刘能虽然是朝野俱知的奸相,可袁泰还因为刘能是太子的表舅,和刘能私交不错。
袁恭要救祝夫人,不仅求不到他爹。
连知道都不能让他知道。
而他大多数的朋友也指望不上。
姜武他们是镇抚司的,手里有人有权,可人家就是做侦缉的,你让人家知法犯法,怕是更加麻烦。
所以,他就只能寻圈子外的人。
这就找到了一个发小,叫端钰的,请了他家的老嬷嬷来帮着演这场戏。
端家是江南仕宦人家出身,那规矩森严,袁家老太爷和端家老太爷那是乱世里的生死之交。两家这些年虽然道路不同,但是交情仍在,袁恭和端家的少爷端钰,也是穿一条裤子的朋友。
他将这事和端钰一说,端钰立马就答应要帮他了。
请来了李嬷嬷帮着掩饰,还有一个江湖上的朋友,借了他妹妹也来帮忙,就是那个手脚伶俐的丫头芸香……
但是这一切,还都得张静安也帮忙才行。
他拍了拍发烫的额头,“我也不是要和崔嬷嬷过不去……”
张静安就?然。替他在心里补充,是崔嬷嬷不肯配合……
她抬眼看了一眼袁恭,“那就让嬷嬷在蝴蝶巷帮我收拾收拾房子吧……”说句实在话,张静安也说不好,要是崔嬷嬷回来了,肯不肯帮着掩盖这个事儿。反正张静安自己是磨不过崔嬷嬷的。
袁恭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简直是有些庆幸,张静安居然如此的好说话。
不过现如今事情还没过去,张静安把屋子都点了,家里的长辈肯定得过问一下,最要紧的是将事情糊弄过去。
应付袁家的人事,差不多都成了张静安两世人唯一熟悉的事情了。擅长谈不上,但是应付过去,却还是可以的。
果不其然的,有小关氏出去渲染。家里人几乎立刻都知道张静安和袁恭又吵架了,还动手了,连房子都烧了。
大家本来打算看好戏的,不过这对小夫妻很快又都收拾清爽了来与长辈请安,感谢老太爷将张静安放了出来。面上看,两个虽然还是相敬如冰的,不过似乎早上烧房子的事情根本就是张静安失手打翻了烛台那么件小事而已。
五太太不死心的挑事,问崔嬷嬷被送走的事。
张静安看了一眼袁恭,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她,“崔嬷嬷不日就回来了,是不是啊,二爷。”
袁恭赶紧接着话头儿,“是,我明儿个就让元宝接她回来。”
张静安就对五太太笑笑,“看,我屋里的一点小事,还让五婶操心了。”五太太一口气被她呛了回去,别的也不好说了。
袁家众人咳嗽的咳嗽,撇嘴的撇嘴,心想在祠堂里关了这许多日子,竟然是一点也没磨掉张静安的燥性和狂妄,这份子悖晦,也真的是没谁了。
不过这一回难得的,夫妻两个众口一词都是说无心之失打翻了烛台,纵然人人都不信光天化日的大南屋里还点什么火烛,打翻了烛台什么的,可袁恭夫妻两个就那么说,你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尤其是老太爷,人老成精的。
他最不爱管儿孙房里的事儿的,说起来,他还真是担心张静安和袁恭打成一团,天天打,日日打,没完没了。
可要是床头打完床位和,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打没有关系,能自己和好就行。
他果断地挥手,“没事就好,散了吧,散了吧,天热,都回去歇着……”
大手一挥,让众人都散开了。
袁恭几乎是第一时间,拉着张静安落荒而逃了。
两个人回到自家院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袁恭这几日焦灼烦躁的,竟是这个时候才稍微松快了一点。
张静安要去见见祝夫人,他就拦住了,“别去,这事就你我知道,就是翡翠,也别和她说什么,祝夫人那里,你只当不知道她是谁才好。”
张静安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也就叹了口气,不去提这个事儿了。
屋子烧得一塌糊涂,她一时回不去。
和袁恭面对面的坐在袁恭的书房里,她觉得甚是不大自在。
袁恭也只能没话找话,他问,“你刚刚烧的是什么。忒大的烟……”
张静安就微微挑了挑眉,“胭脂和香脂。”
袁恭就,“……”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想到烧……胭脂?”
张静安也不看他,“不是与长城上烧狼烟一个道理么。《纪效新书》上说,狼烟之所以浓厚,并不是烧的狼粪,而是狼粪上浇有湿柴和油脂……”所以她在铜盆里烧了帕子,湿帕子,香粉,桂花油,那烟……她自己也打了个哆嗦。
懒得再提了。
她不说话了,袁恭继续摸他的鼻子,真心想不到,张静安居然看过戚督帅的《纪效新书》这样的兵书,而他这日子过的也算是狼烟四起了。
下人们还在收拾屋子,那火烧的胭脂香粉并头油口脂什么的,真是烧的烟尘四散,帐幔都得换不说,光是将屋里屋外擦一遍,都得擦到晚间去了。
袁恭总不能就将张静安一个人扔在屋里坐着,两人成亲以来,如此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依稀还是头一次呢。
他继续没话找话,“那个……其实我在易县见过你一次……”
张静安波澜不惊,是啊,这一世,她第一次见袁恭,就是在易县的驿站里,她去给母亲上坟,他莫名奇妙的跟着个县官隐姓埋名地往驿站里跟她借房子。那是在搞什么鬼?
她看了一眼袁恭,等着他继续说。
袁恭就怕她继续冷冰冰的一句话不接,那这么干坐着才尴尬呢。
他继续说,“说不定,你还见过朱山大人呢。”
张静安就奇怪了,她怎么会见过朱山?朱山不是从河南巡抚任上调任都御史的吗?她从来都没出过直隶,怎么会见过?
袁恭此时瞒着她也没必要了,他曾经偷着离京摻和了一次镇抚司的差事。这事家里人都不知道,是他偷着去的。
去的就是河南,朱山是袁恭在河南出差的时候认识的,那差事是收拾镇抚司里头的一个败类,结果处置的时候出了点小失误,袁恭和姜武失散了,过?河的时候,被一群流民冲散了队伍,人掉到?河里,差点送掉了性命,是微服私访的朱山救了他,又一路带他回了北京。在路上,两个人还联手杀掉了贪墨赈济粮食,高价放贷的一个县令,可谓是生死之交了。
他告诉张静安,“……我和朱大人是微服回的京,我扮作朱大人的亲随,朱大人顶了清河县县令的名头,就为了猝不及防地告河南布政使文山一状。结果在易县城里,竟然找不到房子,还是去了陵园寻你借的房子,那时候你好大的架子,将整个驿站都给占了。还请我和朱大人吃羊肉锅子来着……”
张静安就不是个会聊天的,她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我还把你们从驿站又赶了出去……”
袁恭就,“……”
他只能说,“朱大人忠肝义胆,铮铮铁骨,实在是不应该落到如今的地步……”
张静安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不会泄露祝夫人的消息的。”
两人目光就这样一对,又迅速地各自转开了。
话说得容易,可事情要做的周全,袁恭觉得,他还得操心不少。
张静安答应照管祝夫人是一回事,当真能做到可就不一定了。
说起来,祝夫人还好,性格温和安静,对外头只说袁恭换了张静安身边的仆妇,她是管着张静安的饮食和器物的,一般只躲在后罩房里不大出来见人也就罢了。
可李嬷嬷和芸香却不一定了,尤其是芸香,本名云湘,乃是沧州云家四房的大小姐。那性子就养得很有几分跳脱。
袁恭其实是很想请个长假,在家里看着祝夫人和张静安的。可他和朱山的私交,也不见得就是铁一样的隐秘,之前办事倒是都还机密,可现如今刘能弄得京城里到处鬼影祟祟的,自己这个时候请长假躲在家里,怕是要遭人怀疑。
当下还是每日里装作没事人一样上值入宫,可心里就担心张静安那个脾气,要是惹了芸香。芸香那么野蛮的女人,万一一怒之下,将张静安给掐死了可就糟糕了。
院子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的仆妇,打得幌子是袁恭从世交端家借了几个资深的嬷嬷来调教自家媳妇。
这个李嬷嬷,就是在端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人了。
既然要做幌子,就要做得像,李嬷嬷对张静安的生活,还是得有点要求才是。
李嬷嬷来了就说,“老婆子以前是伺候端太师家的老太太的,老太太去世后老爷十分慈悲,允了老婆子在京城养老,承蒙恭二爷看中,聘进来伺候二奶奶。”
原来是官家出身的管事嬷嬷,张静安就忍不住撇了撇嘴,端家是袁家的世交。是前朝被贬斥的仕宦人家,几百年的老世家,凋零得都五代单传了,偏生家里的规矩还极大,他们家的媳妇几乎从来不在外头走动,女孩儿说话都要先征求长辈的同意。
袁恭这是找了个狱婆子给她。
不过答应了袁恭的事,张静安还是要做到的,她忍了李嬷嬷。
不过李嬷嬷还不是最讨厌的,旁边还有个诡异的芸香呢。
张静安撇她,“你又是谁?你也是端家出来的?”
芸香就森森地对她笑了,“我不是,我家是跑镖的,我爹跑镖路上死了,我娘就把我卖给了恭二爷。二爷说了,不光是二奶奶要禁步,二奶奶房里的人也都跟着禁步,谁敢出这个院子一步,就是二十板子发卖出去一定不饶。”说完又森森地一笑。
这一笑,直笑得张静安背后毛毛的,当下就把她给打发出院子来了。
可袁恭的意思,那李嬷嬷和芸香是要贴身照看张静安的。
张静安脾胃自小就弱,折腾起来就不爱吃饭。她不爱吃饭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谁也逼不了她。
按说她在祠堂里关了这些日子,很应该好好补补。可厨房给她炖了的天麻乌鸡汤,她却就是不肯喝。
她要吃玫瑰杏仁酥。
好吧,杏仁酥上来了,她吃了一口,觉得腻,弃了。
按理。作为贴身的仆妇,李嬷嬷很该规劝张静安多少喝一点汤,吃些正经的东西,可李嬷嬷只是让厨房稠稠地熬点小米粥过来,而芸香居然将张静安的乌鸡汤给喝了。
大家大惊失色,没想到还有这么嚣张的下人。
李嬷嬷更是指示芸香吩咐小厨房里封了灶。外头大厨房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