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就进来问,要不要下碗面宵夜。
她这才注意时间过去了好久,怎么儿子女儿还没回来呢?
一下子又急了起来,刚要打发人去问。就看见女儿跟奶妈抱着儿子回来了。
儿子洗干净了脸,穿着自己这边带去的干净衣服,身上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玫瑰又像是橘子,说不出来的好闻。
一回来就扑他爹怀里,衣服都没脱,一会就睡着了。
王氏就问奶妈,七郎在二郎那里没闹腾吧。
那奶妈就跟她说,“也就奇怪,七郎除了死死抱住二奶奶,也没闹腾,到了二爷那里,别人拽他不干,二奶奶说衣服脏了要去洗澡了,七爷就跟听懂了似的,就松了手,还自己把褂子给脱了,让二爷那边的丫头给他洗澡。洗完了还不肯回来,就在二爷的炕上玩。要不是二爷回来了,怕是七爷还不肯回来呢。”
没闹腾就好,二郎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家小两口本身还没过顺溜呢。
王氏正在万幸,就看见她丈夫袁和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拎着一串络子递给她,“儿子把侄媳妇的络子给顺回来了,你赶紧让人给送回去。”
王氏一看,又在胸口堵了一口气,这小子真是不消停,要只是个络子也就罢了,这明显是从什么器物上给硬拽下来的,更要命的是络子下头还坠着一串赤金的小物,有花生,玉米,葡萄,橘子,那花生开口,里头的果仁是玛瑙的,葡萄是碧玺的,橘子是水晶的,每个都只有豌豆大小,零零总总十几样呢。
她正要叫人送回去,就听见外头婆子敲更,说是要各院闭门禁灯火了。这就只能拖到明天了。
第二天一早,王氏让仆妇把络子送回去,可袁惠看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家里的钱爹娘一个子儿都不肯多花,都攒着给哥哥娶门好媳妇,她虽然每年公中也给打首饰,可光头面什么的都觉得不够,好像这样精巧的小玩意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正自把玩着,突然就被弟弟一把扑过来,“我的!”
这回连三老爷都不高兴了,一边吃着饭,一边就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什么你的,是你二嫂的东西,赶紧给二嫂送回去。”
袁举挨了他爹一巴掌也不哭,就眨巴着眼,愣了愣,“我送。”
抓着络子就跳下炕给跑了。
王氏一向是指望女儿带好儿子的,她自己不好意思面对侄媳妇,就嘱咐女儿跟过去,再给侄媳妇倒个歉。
第36章 小袁举
结果儿子女儿一去就是一早上,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丫头哭丧着脸回来了,说二奶奶那边留了少爷和小姐吃饭,主要是少爷赖二少奶奶炕上不肯回来了。
王氏就有点急了,饭也顾不上吃,这就跑过来了。
她来的时候,张静安正准备吃饭。
王氏早年在村里的时候,还是挺爽快的一个人,可到了京城之后,发现自己老说错话,就不大敢说话了。一进张静安的院子她就觉得不自在,先是还没到门前,就看到小丫头给自己行礼,一溜烟地就进院子报信去了,她紧跟着就进了门,可院子里整整??的人都站好了给她招呼行礼。那边丫头撩起帘子来,侄媳妇就出门迎她来了。这气派,这规矩,她只在她大嫂吴氏的院子里看到过,可感觉二侄媳妇身边的婆子比吴氏身边的气势还吓人。
进屋发现桌上的饭菜都摆上了,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赶在饭点上来了呢。她就更后悔了。一着急话也就不那么会说了,只能对张静安笑笑,就冲着自己的闺女袁惠说,“都什么时候了,快带弟弟回去吃饭了。”
张静安跟她客气一下,“三婶留下来一起吃。”
她反倒吓了一跳,“不了,不了,我把两个小的带回去吃。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你吃,你吃你的,天凉,天凉。别送,我走了,我走了。”
扑到炕上,把正在玩得连亲娘来了都没抬头的小儿子给抱了起来,逃似的出了张静安的院子回家去了。王氏走了,袁惠自然赶紧跟上告辞走了。
刚进门就看见弟弟不高兴地在那里跟娘和奶妈较劲,赶紧将手里的七巧图递给弟弟,袁举马上安静下来,自己抱着七巧图一边玩去了。
王氏松了一口气,猛一眼又发现昨天被袁举顺回来的赤金络子挂在女儿衣襟上呢,不禁就怒道。“怎么还没把东西还给你二嫂呢?”
那跟过去的婆子赶紧哄着她说,“太太,别生气,是二少奶奶送给小姐的。”
王氏不信,虎着脸,“不是你问你二嫂讨的吧。”
那婆子奶大了袁惠,如今又留下来看袁举,自然两个孩子都心疼,“是七爷问二奶奶讨来给大小姐的。”
王氏觉得头都大了,看着已经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女儿气得脸通红,“你怎么这么眼皮子浅?还怂恿弟弟帮你要东西?”
袁惠就哭了,“我没有,不是我要的。”
王氏还要打她,那婆子就护着她,袁惠吓得不行,一溜烟就跑了。?
因为是在自己家里,袁惠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跑了王氏也没管,倒是那婆子将在张静安那边的情况都给说了。
说起来,还真不是袁惠要的。
王氏虽然宝贝儿子,可袁惠是她唯一的闺女,怎么能不心疼她。家里有好东西也都给她。可袁惠性子弱,出了几次门,遇见了京城里跋扈的小姑娘们一对比,竟是被比得头都不敢抬,别说问人要东西,就是门都不大敢出的。
这回确实是陪着弟弟到了张静安的屋里还东西的。
可这么个小东西,张静安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说七弟喜欢就送给七弟。
结果吧,袁举接过了东西,突然就转手送给袁惠,说姐姐喜欢。送给姐姐。
袁惠羞了个大红脸,话都说不出来,张静安也没生气,就说好,送给大妹吧,嫂子再送个好玩的东西给你。然后就让丫头拿了个叫七巧图的玩具给袁举。袁举玩上了就又不肯走了。
张静安就去了屋里做早课。
张静安屋里的翡翠姑娘人特别好,招待他们吃茶点不说,还教袁惠打那种特别繁复的络子,将坏了的络子拆开,补了线,将原来纯色的络子给打成了七彩的,还告诉袁惠怎么跟衣扭系在一起。所以,大姑娘和七爷就一起在二奶奶那里玩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王氏就觉得自己真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张静安手面阔那是肯定的。
嫁过来的时候,妆奁箱子一个个都是七人抬的酸枝木大箱笼,前头一抬抬的金玉首饰,古玩字画什么的王氏也不懂,但是后头那一箱箱装料子和皮草的箱笼,密实的手都插不进去不说,最后还有一抬,用红布包裹的土砖摞了半人多高,涂了红漆的瓦片一层层的,她娘家嫂子特意去数过,说是侄媳妇陪嫁的田地就有十七处,宅子有十二处,认亲那天只要来的亲戚家的娃娃,不管有没有出了五服,都是八分一个富贵四季的银锞子。
这么个小玩意儿,袁惠又是她堂妹,想来人家也并不太在意,主要是自家眼皮子浅,搞得太紧张了。
婆子也安慰她说是,“老奴开始去二奶奶屋里的时候,看着规矩就吓人,气都不敢喘。可二奶奶人虽然话少,可挺喜欢七爷的,还跟七爷完了一会七巧图,说七爷可聪明呢。”
王氏别的倒还罢了,听到最后一句有点惊住了。
“你说什么?她说七爷聪明?”
那婆子就兴奋地点头,“是,不光是她说,她屋里的崔嬷嬷和几个姑娘都说七爷聪明,说这个七巧图一共有六十四个变化,别人要玩好几个月才能玩全,七爷一早上就玩出来了九个。大家都不敢相信呢。”
这算是把王氏吓到了,走到炕边上看儿子玩那个叫七巧图的东西,但见儿子把一块块五颜六色的薄薄竹片推来推去,也不知道在捣?什么,反正是聚精会神的,大冷的天,坐在炕上,热得一头汗。
她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懂,可儿子聪明这说法让她的震撼简直太大了。
她昨儿个才将脸都给丢到姥姥家去了,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傻的了。今天就有人跟她说她儿子很聪明,简直接受不来啊。
等三老爷回来,她就跟三老爷说,二侄儿媳妇说咱儿子是个聪明的,你说可信不可信,这就将今天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三老爷觉得心里也没谱。
王氏说,“要不抱去给爹他老人家看看?”
三老爷就摇头,“爹他老人家字都认不全一箩筐,要说行军打仗他精通,可玩这个……”说句实在话,这个七巧图是什么东西,他也不清楚。
他琢磨了一会说,“这样吧,我抱去给四叔爷看看吧。”
四叔爷是袁家远亲了,可以说亲戚关系已经非常远了。但是当年在袁家一水儿军户的年代,四叔爷家里供出了袁家有记忆以来的头一个秀才,那就是四叔爷了。所以当初四叔爷名声很大,被看作是袁家的希望。可四叔爷时运不济,正准备发奋图强再图举业的时候,天下动乱了,他老人家颠沛流离,老妻和儿子先后离世,媳妇改嫁后就一个人带着个小孙子相依为命。袁才得势了之后,无意中发现这位老从弟在京里靠给人写信为生,这就将他给接到家里一起过日子。
说起来这位四叔爷虽然命运多舛,可是学问还是很好的,老国公有什么事都去问他,算是国公府的幕僚,而且他和他孙子还管着国公府的庶务,不然大房精贵不屑于管,其余几房怕是都没本事管这么一大家子事。
三老爷把儿子抱去给四叔爷看了,回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
王氏就问,四叔爷怎么说?
三老爷就回答,四叔爷只说孩子太小,还看不出来,肯定不是傻的,就是有的孩子懂事早有的孩子懂事晚,有的孩子活泛什么都喜欢,有的孩子专注只喜欢一样东西。让我们不要老把孩子拘束在屋里养,多放出去跟别的孩子一起玩。
王氏就不乐意了,这个儿子她三十多了才生下来,生怕她有个好歹,家里他是最小的,哥哥都上学去了。难道要把他放出去跟后巷里那些孩子玩吗?不是她瞧不起后巷里住着的亲戚,大多数人还好,有的人可就不象话了。再说了,要是真说她儿子是个好的,她自己也有点不信,他这么愣呼呼的样子,就怕别人欺负了他。
三老爷就说,干脆咱每天把孩子抱爹那里去吧,老四老五上学之后,爹那里孤单了很多,而且除了大房的孩子,他们几房的只要是男孩小时候都是老太爷老太太帮着带着的,除了他家这个胖墩外,各个都生龙活虎的。
王氏还是不大乐意,主要是怕老爷子年纪大不说,还有个咳喘的毛病,怕没有多少精力照顾孩子。更重要的是,她就怕袁举一错眼闹出什么动静来,气坏了老爷子,这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犹犹豫豫的,一连几日都睡不好觉,翻来覆去地都只是琢磨。到底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个傻的。?
三太太天天在家里琢磨。
可袁举到是发现了可寻乐趣的去处。
他每日里早上起床,吃了点心,奶妈抱都抱不住,一溜烟就跑到张静安那里去了。不到吃饭的时候,那是绝不肯回屋的,就是回屋,有的时候还得奶妈和姐姐死拖硬拽的。
三太太很担心张静安会发脾气。
可是奶妈说,七爷在二奶奶那儿可是被治得一愣一愣的。
三太太觉得不可思议。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那是谁说都不听得。怎么可能就被张静安给治住?
奶妈就说了,二奶奶也没怎么管七爷。就是七爷说了不中听的,闹了不该做的事情,她就将七爷从屋里赶出去,她屋里的玛瑙姑娘可厉害了。二奶奶不高兴了,她就过来拿一床被子将七爷一裹,裹了抱起来,就给抱到外院里放开,然后将门一关。七爷在外头叫,在外头哭,她都不理。七爷闹一会儿,也就不闹了。
不过二奶奶也不是真生气,只要七爷认个错,她就不怪七爷了。
三太太听得觉得匪夷所思。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么吃这一套?而张静安那么个暴躁的性子,居然能跟自己儿子玩到一块。
据说袁举跑到张静安那里,往往第一句是,嫂嫂好,第二句就是,我要吃什么什么点心。她居然也不生气,让丫头上了点心,叔嫂一起吃了,也不多话,一人一边在屋里看书的看书,玩耍的玩耍,半点动静也无。但是一玩,就是一日,奶妈子也看得稀奇,却就是不明就里。
三太太不免又是担心,又是叹气,只想到自己的儿子从来无玩伴,自己儿子古怪,侄媳妇也古怪,到是能相处一处。
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她想了半天觉得家里最有见识的还是平素不大瞧得起自己的大嫂,于是乎就抱着孩子去了长房。想着毕竟是她亲侄子,总会花点心思。
可袁举到了吴氏的房里又突然犯了毛病,乳娘抱不住他就开始乱跑,还一下子跳到了炕上,把正坐在炕上看书的三小姐袁舒头上的一朵珠花一下子拔了下来,疼得袁舒一下子就叫了起来。
吴氏生双生子后七八年没有动静,之后才生下了袁舒,隔了两年又生了袁毅,对着一对小儿女,那是爱若掌上明珠,看女儿被欺负。不由得就怒向胆边生。再看王氏一副唯唯诺诺地样子跟个村妇一样跟着丫头婆子满屋子地追孩子简直没有一点体统,自己让婆子去拦着她坐下顾及一下形象,她还不肯,将她屋里的婆子都给撞了个趔趄。
好容易一群丫头婆子从一人多高的花瓶后头把袁举给抓出来,可没有想到这小子力大无穷,一下子又挣脱了出来,窜到了花架的后头,结果一下子掀翻了花架,吴氏养着君子兰的一个羡阳盆哗啦一下掉下来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王氏吓得差点晕了过去,扒拉开众人赶紧把儿子从地上扶起来,只见袁举头上砸了个大包,一脸的泥土,却还举着那个珠花嘻嘻地对自己笑。
王氏抱着他心疼得不行,揽在怀里一连亲了几口问吴氏,“大嫂,真是对不住,给您添乱了,你看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吴氏看见她一副村妇的模样,穿绸衣服连熨都不熨,身为国公府的三太太,头上的头面一看就不知道是哪个不入流的铺子的学徒敲出来的。无一处不村,真心不知道自己忍了这群人十几年是怎么忍下去的,强吸了一口气咬着笑道,“孩子小也没什么,我这就请我兄长再去太医院问问,有没有给孩子治脑子的好大夫。”
她这么说着,王氏一时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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