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强有些恼,抓起差点摔到地上的二狗就敲了个脑瓜子,“鬼叫什么?没看我跟姐在说很重要的事吗?”
“强……强哥,”二狗喘过气来,也顾不得疼,“有人闹场!”
陈子强皱眉,“这黑白两道我都打过招呼了,谁还敢来闹场?”
“是个落魄的剑客。”二狗答道,“起先拿了几十两来赌,都输了。一咬牙,又把随身带的宝剑拿出来压了,又输了。这会儿赌红了眼,非要赌自己的一只手不可。”
“那你不会叫人把他轰出去?”
“我也想呀!”二狗好生委屈,“可兄弟们都打不过他。”
“真他妈烦人!”陈子强放开二狗,转身出门。林婉儿贪看热闹,起身跟上。
“砰!”刚到赌场,立刻听到一声重响,却是手掌用力拍在赌桌上的声音。
此时的赌场安静异常,好事人将其中一张赌桌团团围住。
“老板来了,快让开!”二狗高喊一声,众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林婉儿跟着陈子强,走了进去。
只见赌桌旁,立了个一米七八的结实汉子,身上的衣裳灰旧,还有多处划破。再看那脸,长发微乱,脸廓刚毅,眉宇深刻,倒不失为一个长相俊逸的男子。
第 26 章
“摇骰!”男子大喝一声。
执骰的荷官早吓得瑟瑟发抖,瞅着陈子强冷汗直流,恨不得弃了骰盅就走。
陈子强撑起腰板,大声问,“想在我的赌场赌自己的手的,就是你?”
男子的目光终于自荷官身上移开,转到陈子强身上。“是我。”他答一句,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语的疲惫。
陈子强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准目标了,“你他妈的懂不懂规矩?没钱也想赌,你以为自己一只破手值几个钱?”
男子锐利的鹰眸里闪过一丝怒容,只听他冷声道,“杀手的手,能轻易掐断你的脖子,如何?”
围观的众人一听这话,明显地往后靠了一些。
“我呸!”陈子强见他衣杉破旧,料定是无根无底之人,压根就不怕他,“染过血的手,你得倒贴我多少钱才能让我收下?”
“你……”男子已被惹恼,瞬间便将陈子强小鸡般拎起来,众人甚至看不到他到底何时移动的,“有种再说一遍!”
陈子强也恼了,“你他妈的武功高强是不是?银子赌场有的是,你真有本事用抢的得了!赌得起输不起还算是男人?我他妈的就是瞧不起你!”
“你……”男子语塞,咬着牙紧紧揪着陈子强的衣领不放,一时赌场静默,众人皆屏息等待下面发生的事。
只听“叮”地一声轻响,男子蓦地回头,目光落到林婉儿身上。
原来两人争执时,林婉儿已然绕到赌桌后,将男子输掉的宝剑拔出。
剑身只出了两寸,林婉儿便觉一阵寒意抚面,只见那剑身雪银,刀刃锋利,确是难得的宝剑。
“好剑!”林婉儿赞一声,收剑回鞘,对上男子的目光。
男子眼中一痛,目光在林婉儿手中的长剑上滑过。
林婉儿笑,语出惊人,“我跟你赌。”
“姐,你疯了!”陈子强趁那男子惊讶,挣开他的手,跑到林婉儿身边,低声道。
林婉儿不理他,径自转向二狗,“二狗,去帐房替我把书案上的包裹拿出来。”
“诶,诶。”二狗应了几声,转身去了。
一会儿他便回来,将一个包裹递给林婉儿。
林婉儿接过来,连手中的宝剑一并丢到赌桌上,“两千两,加宝剑一把,我要赌……”林婉儿似笑非笑的眼望进男子的眸里,“……你的命!”
众人皆惊。陈子强急得直扯林婉儿的袖子,“姐……”
“好!”话未说完,那男子已然应了一声,再次回到赌桌前。
林婉儿使力,将袖子从陈子强手里扯了回来,不容辩驳,“子强,摇骰!”
骑虎难下。陈子强无法,只能听话照做。
“赌大小,一局定输赢,有意见吗?”林婉儿问那男子。
男子咬牙,点头。
骰子在骰盅中碰撞的声音响起,“啪”地一声止住。
陈子强还未开口,林婉儿已抢过话头,朝那男子举举手道,“来者是客,公子先请。”
男子静默,犹豫一阵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吐出一字,“小!”
林婉儿扫一眼陈子强,“开盅吧。”
陈子强有些恼,瞎子都看得出林婉儿是有意相让。
可惜的是,老天也不帮那男子。
“四五六,大!”陈子强宣布道。
男子脸色有些发白,望一眼林婉儿,“噌”地一下将赌桌上的宝剑拔了出来,驾在脖上,“萧某人这就把命奉上!”
“慢着!”林婉儿喝住他,“既然你这条命已经是我的了,你能不能死,是不是该先问问我?”
男子闻言收了剑,“姑娘想要如何?”
“留着你的命,拿了你的剑和这些钱,离开这里。”
“啊?”始料未及的众人一阵惊呼。
男子剑眉微锁,不可思议地望着林婉儿。
林婉儿轻舒口气,“愿赌服输,你照着我说的做便是。”
男子终于明白了林婉儿的意图,不管输赢,银票和剑都会是他的。
思及此他朝林婉儿拱手道,“姑娘大恩,萧南无以言谢。萧某人欠姑娘一命,日后必当报还!”
“我叫林婉儿。”林婉儿笑着接过,“你要报恩,别找错了人。”
萧南微愣,随即释然一笑。冲林婉儿点点头,他拿过桌上的剑和银票,走出赌坊。
“姐……”陈子强走到林婉儿身边。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林婉儿打断他,转身回后院牵小毛去了。
“那就是醉乡茶楼的林老板,出手真大方。”
“听说,她是大方赌坊的幕后老板。”
“老板?真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堪堪地往客人身上砸钱。”
“这你就不懂了吧?醉乡茶楼的林老板以貌取人是出了名的,只要你长得好,多少钱她都肯往你身上砸。”
“那可不是,要是咱也长得跟城东的范小白脸一样,怎么着也把她娶过来。娶了她,还愁没银子花……”
“二狗!”此起彼落的议论叫陈子强气白了脸,“传话下去!往后谁再敢在大方赌坊赌手赌脚,直接给我剁了!”
陈子强一声大喝,吓得围观的众人忙都住了声。
陈子强恶狠狠地甩了袖,往后院追林婉儿去了。
出了后门,林婉儿已经骑上毛驴,正等着他。
陈子强走过去,如往常一般牵过缰绳,带着她走。
“姐……”走一阵,陈子强终于憋不住了,转过身来。
“恩。”林婉儿应了声。
“我知道你银子多,可银子不是用来砸人的!”陈子强义正严词。林婉儿也实在太……太挥霍了!他忙死忙活一个月,她不到半个时辰就给他花光了!真是一点都不体谅他赚钱的辛苦。
林婉儿看他一眼,轻笑出声,“你姐我还真就这点爱好。你看,我不是砸出个陈大老板来了吗?”她说着拍拍陈子强的肩头,带些许赞赏的味道。
陈子强憋屈微散,却依旧不太满意,“那个什么萧南能跟我比吗?我可是干大事赚大钱的人。不像他,一股子酸气,自以为会点拳脚了不起,再给他八辈子也富不起来。”
林婉儿赞同地点头,“萧南看起来确实不像会赚钱持家的人,赌术又烂得不行。想来若不是穷途末路,也不会到赌坊来。”
“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到底还不是看上了人家长得好看。”陈子强不满地低声嘟囔。
声音虽小,林婉儿却听得一清二楚,“其实子强长得也很好。”她认真道。
陈子强立刻抬起头,双眼微亮,“真的?”
林婉儿肯定地点头。陈子强本就清俊,这段日子更一改往日衣杉邋遢,流里流气的样子,一双柳目时时神采飞扬,一脸的意气风发,确实能称得上一个春风得意的俊美公子。
陈子强欣喜了好一阵,“那么,姐,你愿不愿意……”话到一半,才发现林婉儿已转过头,微显疑惑地打量着不远处的朱红高墙,“高墙后是什么地方?”她问道。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快一炷香时间,那道高墙却还没有走尽。
“那是宁王府的宅邸。”陈子强回道。平日他都不会带林婉儿走这条路,今天被萧南一闹,他怕林婉儿饿得太厉害,才带她抄近路过城东。
“好大的宅邸。”林婉儿冷声道。大玄律中,对各级官员宅邸的大小装设,甚至正门高宽都有明确规定。这里地处城中,众目睽睽,宁王居然也敢如此毫无忌讳的僭越礼制。
“这有什么?”陈子强接着道,“宁王府服役上千,车马过百,每次出行,行头气派怕是连宫里的皇帝都比不上。”
林婉儿闻言冷笑,“如此嚣张,若非愚笨至极,必是反心已起。”
陈子强脸色大变,急忙用手捂住了林婉儿的嘴,“我的好姐姐,我们还在宁王府边上呢!被人听去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林婉儿轻哼,甩开了他的手。
陈子强无奈,见她没再开口,忙加快了脚步,牵着小毛往巷子外走。
“真不知道你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打哪来的,”他一边走一边道,“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哪里招惹得起那些达官贵人?”
“……说得也是。”林婉儿轻声低回,再无话。
第 27 章
好容易出了巷子,来到大街,陈子强松了口气,回头看林婉儿精神不太好,以为她饿过头了,忙开口道,“姐要是饿了,我们就近换个地方吧?”
林婉儿摇头,提起精神,“我不饿。不是说了,要介绍醉月楼的老板给你认识的吗?对了,你找他做什么?”
“自然是找他商量生财大计!”陈子强颇为神秘地朝林婉儿眨眨眼睛,“你就等着替我数钱吧!”
林婉儿笑,说到做生意,陈子强的脑袋转得比谁都快。
“姐,你是不是还在等你的未来夫君?”沉默一阵,陈子强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我等他做什么?”林婉儿下意识地接过,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想娶你。”陈子强直截了当地答道。
“你娶我?”林婉儿像在听笑话,“傻小子!就算我借了五千两给你,你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吧?”
“我是认真的!”陈子强压下驴头,对林婉儿的态度有些愤慨,“姐你人好心又善,聪明过人,有胆有谋,还会算帐,这样的好女人上哪找?我就是想娶你。”
“是呀!”林婉儿将小毛的脑袋从陈子强掌下拯救出来,“娶了我,连帐房都不用请了。”
“那是另一码事。”陈子强三两步追上驱驴前行的林婉儿,一把拉住,“姐,我是认真的。你不也说我长得好吗?我不输给范小白脸和那个萧南,我还比他们会赚钱,养得起你。你不都二十了吗?再不嫁就晚了。要不你就当委屈委屈,嫁给我得了?”
林婉儿停下来,望定他,一字一顿,“不、行!”
“姐……”陈子强不依,拉着她继续哀求。
“我会对你好,比对我娘还好!”
“不行!”
“我不喝花酒,不赌钱!”
“不行!”
“我不纳小妾!”
“不行!”
“我赚的银子都给你花,你想砸谁就咂谁!”
“不行!”
“姐呀!”深受打击的陈子强哀号出声,“你都二十了!二十了!不要这么挑剔行不行?”
“不、行!”林婉儿坚决说完,用力将自己的手从陈子强手中扯回来。
刚刚扯开,袖子立刻又被不依不饶的陈子强拉了回去,“姐!”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那模样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你好歹,考虑考虑?”
“不行!”林婉儿再扯。
“姐……”陈子强再拉。
两人正拉拉扯扯,突地街那头冲出一队官兵,迅速地占领街道,将过往的群众往街道的两边赶。
边上一人被赶得急了,看着就要望林婉儿身上倒。陈子强眼疾手快,一把将林婉儿自毛驴上抱起,躲了过去。小毛也机警,身上一轻,立刻随移动的人群往边上靠。
陈子强抱着林婉儿一直退到最里边,这才放心地将她放下,“没事吧,姐?”
“大叔,出了什么事?”一落地,林婉儿便向身边一个大叔打听。
只听那大叔道,“今日宁王生辰,皇上要亲自来贺,这不正在清理街道吗?”
说话间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已经变得空旷宽敞。
一队威武的御林军行过,圣驾的仪仗就在眼前。
前方已经有人在高喊万岁,道旁的群众纷纷随之下跪。
陈子强拉了拉立得笔直的林婉儿,见她没反应,忙强自将她按了下来。
林婉儿跪在地上,看安寿的车辇缓缓驶过。
车辇华贵,帐色明黄,闪烁的珠帘间,是安寿身着衮冕,坐得笔直的修长身影。
最近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丈,只是隔了一袭珠帘,便形同陌路。
咫尺天涯,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发现,我真的有点想他了。”林婉儿喃喃自语。
“姐,说什么呢?”陈子强扶过身旁的林婉儿,“都过去了,快起来吧。”
林婉儿垂首,站起来。
一会儿陈子强已经将小毛找了回来。
林婉儿拿过缰绳,对陈子强道,“我没什么胃口,先回去了。”
“可是姐……”陈子强一头雾水,愣了一会,突然想起林婉儿还没答应嫁给他,忙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却见林婉儿突然抬起头来,粲然一笑。那一刻,光眸璀璨,神采飞扬,“我这么想他,他怎么可以不知道呢?”
林婉儿行至南门,发现守门的侍卫已经换人。
“哪里的宫女?把腰牌哪出来!”
“是。”林婉儿应着,自腰间摸出一块腰牌。
守门的侍卫接过来,细细地看。
只见腰牌正面写着,凤仪宫,秀秀。背面是林婉儿的外貌特征,身形娇小,高五尺三寸,肤色白皙,五官小巧。
那侍卫核对无误后,将腰牌递还给她。林婉儿收下后,自觉地将出宫牌递过去。
那侍卫看后点头,对她道,“进去吧。”
林婉儿却没动,指指小毛道,“可否劳烦小哥替我照看一下这毛驴,我给主子回过话后,一会还得出宫。”
侍卫傲慢地撇她一眼,“你当这里是马厩呀?”
林婉儿也不生气,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笑着送上。
那侍卫正要接,突然听得一声惊喜的呼唤,“秀秀姐!”
正是张坤。
那侍卫见了张坤,忙收了手,有些畏惧地退后一些。
这厢张坤已经奔到林婉儿跟前,“秀秀姐这次怎么去这么久?快有四个月了。”
林婉儿的目光扫过他身上崭新的官服,笑着回道,“许久不见,恭喜张大哥升官了。”
张坤呵呵地笑,有点不好意思,“七品小官,不值一提。还在南门当值。”说着驾轻就熟地替林婉儿牵过小毛,“不耽搁秀秀姐进宫了,我替你照顾小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