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辛苦?不辛苦。也是,跟你们这些公子哥儿过的日子比,这确实算辛苦了。”悦娘总算认真答了武思慎一句话,一句话答完,左右张望道:“蒋九爷呢?回去了?唉哟,差点忘了,你忙着,我得去寻褚二要盒药给他送去。”悦娘说着抬脚就要走,武思慎急忙拦住她道:“王姑娘且慢!”
“有事?”悦娘被武思慎一胳膊拦的由疾冲而骤停,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武思慎紧跟半步,脸上陪着笑,眼神忽闪的吭哧道:“也不算事,也算是事吧,一点小事,我就是想问问,年初听说清江侯和姚相公家议亲,后来没成,那后来清江侯府又和哪家议了亲没有?”
“嗯?”悦娘又长又曲折的‘嗯’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着被她看的一张脸一会儿功夫就涨的通红的武思慎,又恍然大悟的长长的‘噢’了一声,双手抱拳胸前,一只脚尖轻快的点着地面,一点也不掩饰的‘吃吃’笑了半天,突然收了笑,双手叉腰,脸几乎冲到武思慎脸上,凶着一张脸恶声恶气道:“人家清江侯府跟哪家议亲关你什么事?!”吼完这句,不等武思慎反应过来,收双手重重拍着衣襟:“咸吃萝卜淡操心!”说完,擦着武思慎扬长而去。只留下武思慎又闷又堵又气又恼又羞又愧,说不清什么情绪就是胸口痛。
夜深人静,营地正中的寿王帐蓬从外面看着和其它帐蓬一样漆黑一片,帐蓬内亮着盏青油小灯,寿王和姜先生盘膝对坐在帐蓬中间厚厚的狼皮上,姜先生眉头紧皱,好半晌叹了口气道:“太冒险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寿王神情淡然:“若不是蒋鸿赶来,这两头缺了一头,此计行不得,如今真是天赏良机。”
“爷这么信得过蒋鸿?”姜先生最大的忧虑就是蒋鸿身上,若蒋鸿这边有半分闪失,这就是没套着狼,孩子反倒被狼生吞了。
“蒋鸿点中状元前,已经议定放榜后就到勇国公府提亲晋宁郡王妃,”好半天,寿王才开口仿佛讲故事一般说道:“这是两家都议定的事,却被老四横插了一脚,阿爹只好赐婚五弟。”姜先生听的神情微动,这事他不知道,大爷却知道,官家只好赐婚五爷……看来这些事儿大爷只怕是听自宫中。
“阿爹很久以前我和说过这样的话:不要欺人、夺人所爱,若不得不欺了夺了,那就干脆斩尽杀绝、寸草不留,这样的仇恨除了鲜血没有别的法子化解。老四就夺了蒋鸿心头所爱。”寿王平缓的声音里透着寒凛凛的冷酷,姜先生听的眼眶紧缩了几缩,忙低头掩住脸上的愕然和惧意,当年的官家就用了半城鲜血去洗一个‘欺’字。
“我明天先去探探蒋鸿?”姜先生不再多说计划的冒险与否,直接建议道,寿王点了点头:“早点去,这事越快越好。”姜先生答应一声,双手撑地站起来,拱手告辞而去。
夜里的营地静悄的仿佛没有人烟,启明星还明亮的挂在天际,蒋鸿披着厚重的斗蓬,掀帘出了帐蓬,仰头看了看满天星辉,看了一会儿天相,轻轻跺了跺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有了几分寒意的脚,裹紧斗蓬,低头沿着自己的帐蓬转着圈想心事。
他几乎一夜未眠,直想了一夜,寿王如今进不得退不可胶着在了这里,旺丹就在北庭深处越冬处,若领大军深入剿杀……早在寿王领军出来前,这方案就一直阻在长安侯手里,其实他也不赞成深入剿杀,大军一旦深入,旺丹明知不敌,必定远遁北庭深处,北庭人一向来去如风,这剿杀能剿到的可能性只有三四成,实在不是良策,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寿王才没有坚持帅大军深入围剿。
寿王领前锋驻在这里,也许正有诱敌的意图,蒋鸿突然心里一亮,寿王是跟官家打过仗见过血的人,官家那样的冒险性子,哪怕寿王能承继十中之一,那也足够了。蒋鸿想的心跳身热,若是这样,说不定自己的到来、自己的建议正合寿王的打算。可若不是呢?这样的建议毕竟太大胆了,而且是陷寿王于险地,万一寿王疑心自己别有所图……蒋鸿烦躁的顿住脚步,呆了一会儿,低着头转过身,正要继续沿着帐蓬转圈,却听到几声微显拖沓的脚步声过来,蒋鸿警觉的转头看向脚步方向,昏暗的星辉下,姜先生穿着厚厚的紫貂斗蓬,迎着蒋鸿过来。
蒋鸿心里一愣又一喜,急忙紧几步上前长揖见礼,姜先生黑瘦的脸上一片温和的笑容:“我年纪大了,起得早,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自从跟大帅离开京城,就不敢贪睡。”蒋鸿恭敬答道,姜先生如同长辈般抬手拍了拍蒋鸿的肩膀笑道:“到你帐蓬里说话吧,外头冷,我走了这一会儿,也想喝杯热汤水。”蒋鸿急忙紧几步打起帘子,让姜先生进帐蓬坐下,自己蹲在帐蓬中间那堆只有余烬的火堆前,放了几块碎木屑吹着了火。
姜先生坐在毡垫上,伸手烤着火,微笑着看着蒋鸿引火烧水,等蒋鸿烧开了一小壶水,取出铜碗倒了碗双手奉给姜先生,姜先生接过捧在手里,慢慢转着铜碗边暖手边笑道:“这趟出来没带小厮?”
“嗯,几个小厮都没练过功夫,马骑的也不好,就没让他们跟着。”蒋鸿自己也倒了碗热汤,脱了鞋,盘膝坐到姜先生对面。
“昨天夜里睡的好不好?”姜先生话语随意,仿佛老迈的长者和小辈闲话一般,蒋鸿摇了摇头:“几乎一夜没睡着,想了一夜心事。”
“噢?”姜先生眼里一团亮光一闪即逝:“想什么心事呢?”
“先生,咱们如今胶着在这里,进不得退不甘,这样不是办法。”蒋鸿的话直截了当,姜先生缓缓‘嗯’了一声:“那想出什么法子没有?”
“嗯,”蒋鸿垂下眼皮:“是个极冒险的法子,我虽读过几本兵书,却从未经过战事,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什么极冒险的法子?你说给我听听。”姜先生脸上的笑容浓起来,眼睛微眯,掩住了眼底的精光和惊讶。
“得把旺丹诱出来,”蒋鸿抬头直视着姜先生:“关键是用什么把旺丹诱出来。”
“你说用什么?”姜先生上身微微前倾,极有兴趣的低声问道,蒋鸿眼神微闪,垂着眼皮道:“先生,我觉得,要是旺丹觉得能捉住大爷,还能全身而退的话,他必定要张嘴咬下这个饵。”姜先生轻轻‘噢’了一声,端起碗啜了几口热汤,这才开口道:“只怕旺丹真能全身而退,若是不让他全身而退,这大军怎么调得来?”
“祝老侯爷可以走一趟。”蒋鸿犹豫道,其实他觉得他才是最好的人选,他有把握威逼利诱长安侯领大军倾巢而出,可若是自己如此说,只怕会招人疑心,疑心自己要借故脱身而去,自己既提了这样的建议,表明心迹最好的办法,就是呆在寿王身边,或者说挡在寿王身边。
“嗯。”姜先生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又啜了几口汤,放下碗,看着蒋鸿道:“你真打算和大帅提这样的建议?”
“总要试试。”蒋鸿的神情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说道,姜先生叹了口气,示意蒋鸿扶自己起来,一边扶着蒋鸿的手往外走,一边有几丝伤感又有几分感慨的低低道:“老了啊!想当年我跟在官家身边参赞机要,也提过无数这样冒险的计策,如今老了,你很好,官家说过,年青人就是知道冒险,不用想那么多,只管往前冲,死的都是怕死的,不怕死的都不会死……好了,前面就是我的帐蓬,你要寻大帅就赶紧去,年青人,好!就要这样!”
蒋鸿松开姜先生,恭敬的目送他进了帐蓬,心里只觉得一阵阵惊涛骇浪,原来姜先生早先竟是官家的腹心幕僚!官家把他用过的幕僚给了寿王,那其它几位爷呢?难道身边也有官家曾经用过的幕僚?若没有,那岂不是说……蒋鸿一时想的心乱如麻。
第三一一章叶十二娘的婚姻观
小厮通传了,武思慎从里面打起帘子,蒋鸿进了帐蓬,寿王正凝神看着挂在帐蓬侧后的地图,手指在地图上慢慢滑动着,听到蒋鸿进来的动静,头也不回的招呼道:“雁回来了,小武给雁回倒碗茶汤。”武思慎答应一声,倒了碗茶汤给蒋鸿,蒋鸿接过抿了口,放下碗,往前走了两步,顺着寿王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正思量着怎么开口,寿王转过身,微锁的眉头还没展开,看着他温声道:“雁回头一回到北庭,这寒气还受得住吧?”
“谢大帅关心,还好,大帅有下一步的打算了?”蒋鸿紧了一句上去,寿王刚要展开的眉头又锁紧了,转身在地图上用力拍了下:“旺丹龟缩不出,得想个法子把他诱出来,雁回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有个法子,”蒋鸿迟疑了下,武思慎疑惑的看着蒋鸿,昨天他没跟他说他有法子。
“噢?”寿王脸上露出几分惊喜,忙示意蒋鸿赶紧讲,蒋鸿拱了拱手道:“旺丹龟缩不出,必是觉得无利可图,咱们若是用大利诱惑,还能让他以为可以全身而退,他必定舍不得不吞这饵。”
“大利?”寿王看着蒋鸿,若有所思,蒋鸿微微躬身咬牙道:“大帅若能以身为饵……”武思慎突然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蒋鸿的话,寿王斜了武思慎一眼,抬手示意蒋鸿道:“你细说说,小武到门口守着。”武思慎一边往帐蓬门口磨蹭,一边拼命冲蒋鸿使眼色,蒋鸿看了他一眼,微垂眼皮,示意他安心。
“我也有过这样的打算,只是,”寿王顿了顿,直视着蒋鸿,带着丝苦笑道:“雁回也不是外人,我直说无妨,这诱敌之计最关键之处就是大军能否及时赶到,若是晚上半天一天……”寿王没再往下说,蒋鸿轻轻打了个寒噤,晚上半天是最歹毒的法子,既借旺丹之手将寿王和所带前锋斩杀干净,又能趁机全歼旺丹毕了全功,这真是再好没有机会。蒋鸿从心底往上透着寒气,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建议,是不是太草率了?
“长安侯忠君之心毋庸怀疑,只是性子有些游疑,他那边得有个人帮他拿拿主意,雁回若能赶回去助长安侯一把,这诱敌之计必定能诱出旺丹一举而歼之。”蒋鸿猛抬头愕然看着寿王,寿王笑容满面,缓步上前拍了拍蒋鸿的肩膀道:“先头我已经数次和姜先生议过此计,姜先生以为最好遣祝老侯爷回去调度大军,祝老侯爷虽勇猛,却不是乐辅助长安侯的最佳人选,你去最佳。”
“大帅,您?”蒋鸿心里一阵酸辣上涌,只冲的眼窝发热,寿王对他的信任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寿王仿佛看出了他的激动,脸上的笑容更浓,又拍了拍他,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一趟远征,耗了不知道多少银钱粮草,若不能全歼旺丹,为百姓打下十几、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咱们有什么脸面去见官家、去见父老乡亲?别说以身为饵,就是……”寿王说的有些激动,顿了顿才接着道:“那又怎样?你我都不是一味惜身之人,放心去吧,放手去做,咱们立定脚跟做人,一腔热血为国,万事不惧!”一翻话说的蒋鸿心内五味俱全,撩起长衫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举起左手,仰头看着寿王,神情肃穆宣誓般道:“请大帅放心,蒋鸿就是死,也必让大军及时赶到。”
“起来。”寿王看起来心情很是愉快,伸手扶起蒋鸿,转头冲着帐蓬门口吩咐道:“小武去请姜先生,你也一起来,咱们好好议一议。”
蒋鸿、姜先生、武思慎三人和寿王密议了一两个时辰,三人出来,蒋鸿直奔回自己的帐蓬,挑了五百名弓马俱精的护卫,又请悦娘从飞鹰堡挑了二十个高手带上,没等吃午饭就悄悄往北安城方向疾驰而回。
东阳郡王府要和姚相家议亲的信儿隔一天就传了出来,孙六得了信儿,急忙过来报了李恬,李恬面色沉沉想了好一会儿,吩咐璎珞侍候她换衣服,她这会儿就要赶去寿王府见叶十二娘。
熊嬷嬷忙赶进来,听玉叶低低说了叶姚两家议亲的事,张了张嘴,话没出口只叹了口气,王妃虽说还病着不宜出门,更不宜劳累,可这事,确实一会儿也拖不得。
熊嬷嬷盯着李恬穿上灰鼠里皮裙,又披了件厚长的紫貂斗蓬,让人拿了手炉,又亲自盯着人把暖轿和车子都烧的暖暖的,看着李恬上了暖轿,又从暖轿转到车上,细细碎碎交待了好一会儿,才放手看着李恬的车子出了晋宁郡王府。
李恬裹的严严实实进了寿王正院花厅,寿王妃迎了她进去,看样子已经知道叶姚两家议亲的事,将李恬在暖炕上安置好就笑道:“你病成这样还赶过来,是要见见十二娘?”
“是。”李恬微微欠身笑应道:“这一阵子烦劳嫂子了。”
“哪里说得上烦劳,”寿王妃神情安祥语气和缓:“十二娘是个难得的直爽单纯人,我很喜欢她这样性子,这一阵子亏她陪着我,解了多少闷气。”李恬听的心里微微一松,忍不住暗暗念了句佛,能得寿王妃爱怜,这是叶十二娘的大福份。
“恬恬!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那个那个?”叶十二娘听说李恬过来看她,兴奋的连蹦带跳窜进花厅,一看到李恬,还没寒喧,先叫起来。寿王妃笑着站起来,伸手轻打了叶十二娘的胳膊嗔怪道:“瞧瞧你!哪有这么说话的?你陪晋宁郡王妃好好说说话儿,我去看看点心备好了没有。”
“我和恬恬不是外人!没事没事!你去吧!”叶十二娘先强调了一句,又豪气十足的摆手道,寿王妃笑着出了门,叶十二娘一头扑到李恬面前,一张脸几乎贴到李恬脸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嘻笑道:“瘦是瘦了不少,看你气色还好,你没事吧?”叶十二娘最后一句问的极是关切,李恬心里泛起层暖意,拉着叶十二娘的手示意她靠着自己坐下:“我没事,多谢你。”李恬一个谢字意味复杂,叶十二娘却没听出什么不对,嘻笑道:“谢什么啊,我就问了一句话,你也太客气了,那个,我太婆还有表哥,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没怎么样你吧?”
“没有,我一直在府里病着,连门都没出过,能怎么样我?”李恬语气轻点一带而过:“先说件正事,听说你们府上要给你议亲了,你知道不知道?”
“啊?不知道啊!”叶十二娘一脸惊讶接着又是一脸兴奋:“我也老大不小了,咳!”叶十二娘难得的不好意思了一下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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