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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上三杆,孙夫人没等来四皇子,却待来了自己的母亲钱夫人。
孙夫人一看到母亲,委屈从心而生百发,喉头一哽,眼泪就落了几滴下来,钱夫人满腹心事,忙使屏退众丫头婆了,使了个眼色令心腹婆子在门口守着,搂着女儿坐到榻上,替她拭了拭眼泪低声劝道:“这又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四爷对你不是挺好?”
“嗯,是挺好,可昨天……”孙夫人恨恨的绞着手,将昨天叶十二娘和吕嬷嬷过来的事委委屈屈、挑挑拣拣说了,泪汪汪看着钱夫人道:“外婆这到底什么意思?专程打发叶十二过来打我的脸?我没了脸,她有什么好处?”
“不能这么说话!”钱夫人急忙薄责道,孙夫人脸上的委屈更甚:“自从我进了这王府,外婆就不待见我,好象……”孙夫人咬着嘴唇羞愤道:“是我使了手段舍了面皮非要进来一样,要不是大舅母那样劝我,我不也是为了孙家,难不成外婆不愿意看着孙家好,孙家真要是败落了,她有什么好处?”
“小声些,你看看你这孩子!”钱夫人的嗔怪里没有生气,孙夫人委屈的抽搭起来,钱夫人站起来,掂着脚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以和年纪明显不符的轻快几步坐回榻上,紧挨着女儿俯耳嘀咕道:“这些都是小事,现有多少大事等着呢,这些小事先放一放,老夫人那个年纪了,你就当她老糊涂了,你听着,昨天我进宫陪贵妃说话,总算得了贵妃的准话儿,这府里就是要人丁兴旺才好。”钱夫人说着,从怀里摸了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纸头出来,满脸笑容的塞到孙夫人手里:“这是求子的方子,可准了!多少人用过,都是一举得男!前儿我到寺里求过签,那一位,”钱夫人往祝明艳正院方向指了指:“签上说这一胎必是女的,你要是一举得了男,那可就是长子,这一个长字先占定了!”
孙夫人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纸头,脸上阴睛不定的变幻:“阿娘,”孙夫人的声音勉强非常:“我……不用这个。”
“怎么不用?瞧你个傻孩子,这方子管用着呢!那个生了闺女,你要是一举得男,那……”
“阿娘!”孙夫人提高声音打断了钱夫人的兴奋:“我还用着避子汤呢。”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贵妃已经开了口,府里要多子多孙,你还用什么避子汤?唉,从上回听说你用这个避子汤,我这心里就难过的不行,那都是姨娘们用的东西,吃的长了,要生的时候生不出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这事堵在我心里,我夜里做梦梦到的都是这事,可算贵妃开了口,那药可不能再吃了,以后沾也别沾!”钱夫人长叹了口气,孙夫人别扭的拧着头,一条帕子被绞的变了形,好一会儿才压抑着委屈道:“爷每回……都要看着我把汤吃了。”
钱夫人听的神情呆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爷?四爷?他看着你吃?”
“嗯,”孙夫人说不清是羞愤还是委屈,一张脸涨的通红,钱夫人呆了好半晌,突然恨恨的咬牙道:“你大舅母说的对,非得她死了,四爷这心才能收回来。”
“她死了?”
“这是你大舅母说的,四爷嘱咐过你叶家大表哥,万一有什么事,不能伤了晋安郡王妃,我原想着,这事咱们且袖手,先让你平安生了儿子再说,如今看来……你放心,你就当不知道这事,我这就去寻你大舅母。”钱夫人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孙夫人忙起身送她出了垂花门。
刚过了中元节没几天,官家就病倒了,隔天下了口谕,官家由姜贵妃和六皇子陪着去城外离宫静养,国事由四皇子暂摄。
五皇子一路疾行如风回到府中,一进上房,外面的大衣服没甩开,浑身的晦暗如果解开的衣服般四下扑散,李恬惊讶的看着垂头丧气的五皇子关切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阿爹说是病重,今天下了口谕,让老四监国,他带着姜贵妃和老六去城外离宫静养去了,还吩咐说除非皇城被人攻破了,否则任何事都是不准打扰他。”
李恬听的大睁着双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寿王出征在外,官家却将国事托付给了四皇子,这一对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一个在外统领大军,一个在内掌权国事,官家这是要做什么?这算什么事?
“我去找老管说说话,”五皇子有气无力的站起来道:“让人把饭菜送过去,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就先歇下吧,你那些船,说不定真得用上了。”
“何至于?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楚。”李恬有些空洞的安慰道,五皇子却明显的神情一松:“你说的也是,不拼到最后,谁能知道鹿死谁手?当年阿爹他们,直到最后一年不还扑朔迷离?不过,你那句话说的好,凡事要做最坏的准备,我去做最好的打算,你开始着手那个最坏的准备。”
“好!”李恬笑着,爽脆的答应道,五皇子端起炕几上李恬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站起来大步出门去了书房。
离京城几百里外的军营大帐中,寿王将海先生刚刚送进来的密报递给姜先生,一脸苦笑道:“阿爹真真是!”寿王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姜先生接过密报扫了一遍,又细看了一遍,神情凝重非常的抬头看着寿王担忧非常:“王爷,这可是大事,虽说历代皇子相公监国的不在少数,可如今这个时候,让四爷监国,就怕人心多想,有了向背。”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寿王并不是非常在意所谓的人心:“没什么人心不人心的,成则王侯败则寇,阿爹就是最好的例子,唉,我就是想不明白,阿爹到底想干什么?!”
“爷还是觉得官家……我是说,圣心难测,官家当年有当年的形势,如今与当年大不相同,王爷与官家更加不同,官家杀伐无情,王爷宽厚仁和,当年以刀定输赢,现在拼的却是人心向背啊。”寿王缓缓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极是,若是人心有了向背,老五在京中只怕更加如行泥淖。”
“五爷虽说疲赖疏懒,才具却一丝不差,我倒不怎么担心他,可这人心上头,只怕王爷有心无力,还得王爷这边想想办法。”
“嗯,”寿王眉头微皱,沉默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不怎么情愿的低声道:“让人放出话,普济寺后山的那座孤坟里埋的,是姚氏。”
“谁?”姜先生愕然惊问,寿王转过头,眼神悲伤的看着姜先生:“是我母亲,皇陵里是衣冠,母亲一直在普济寺的后山上,那是她临去前自己指的地方,说要在那里等阿爹,阿爹,是要和母亲合葬的,母亲临行前,阿爹和她细细交待过,不用两个墓台,就在一个棺椁里。”
“官家年年到普济寺小住,原来是为了看望……姚贤妃!”姜先生又惊又叹,只觉得心动神摇,一声感叹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怪不得王爷一直笃定若此,原来官家对姚氏竟有如此情份!
“好,我这就吩咐老海!”姜先生眼睛闪亮,微微兴奋道,寿王仰头看着大帐外昏黄的天空,好半天才点了点头,他的阿娘,从来不喜欢抛头露面,从来不喜欢被人奉承围观,她最爱的,就是坐在角落里,柔柔的、喜悦的看着阿爹、看着他,如一湾缓缓的春水。今天,他却又要扰了她的清静。
“让人看着后山,母亲喜静。”寿王垂下头,低落的吩咐道,姜先生不敢显的兴奋,压着声音应了一声,急忙出去布置了。
官家病体不支避到城外离宫静养,四皇子监国,紧接着又传出普济寺后山那座孤坟里长眠的居然是那个谥了贤妃的姚氏,京城一时山雨欲来风先起,各家各府都屏声小意,减少交际外出,这会儿一个不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简直太容易了。
蒋郡王妃的一向敏锐的过份,这一回也不例外,听到四皇子监国当天,就严令林珂少和李恬往来,林珂气的和她吵了一场,大哭了一回,自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伤心自己的阿娘怎么能这么趋炎附势。
普济寺后山那座孤坟的传说传出来后,普济寺骤然热闹起来,这份热闹殃及不到后山,因为从传言传出来那天起,普济寺的后山突然闲人免进,不再任人出入了。
第二六六章趋势
蒋郡王妃往东阳郡王府跑了两趟,又犹豫了几天,让人备车去了清江侯府,徐夫人将她接进去笑道:“怎么没把阿珂带来?她可有好些天没到我们府上来看瑶瑶了。”
“她这几天被我禁足在家呢。”蒋郡王妃来就是提醒徐夫人的,见她提到林珂,倒正好可以把话引过去。
“怎么禁上足了?又淘气了?我看阿珂可是一天比一天懂事。”徐夫人让进蒋郡王妃,倒没怎么在意,蒋郡王妃在榻上坐了,忧虑的叹了口气,丫头们流水般上了茶水点心,蒋郡王妃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笑道:“咱们自在说话儿。”徐夫人会意,挥手屏退众丫头,蒋郡王妃放下手里的杯子,接着刚才的话题道:“阿珂是懂事多了,这一回我禁她足,倒不是她有什么错。”
徐夫人微挑眉梢看着蒋郡王妃,等她往下说,蒋郡王妃却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先问了一句:“外头,官家病重的事,你听说没有?”
“这样大事怎么能没听说?”徐夫人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笑道:“不是说到离宫休养,国事托了建安郡王。”
“就是这个,瞧你说的这么轻松,这么大的事,你就不细想想?”蒋郡王妃嗔怪薄责道,徐夫人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这都是朝廷大事,有什么好想的?我们府上又没人领差使,咱们说着阿珂的事,怎么倒扯到这样大事上去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国事家事处处都关着呢,这两件事还不就是一件事。”蒋郡王妃语气重重道:“你呀,真是个心宽有福气的,什么事也不想,四爷原本就深得众望,如今又被官家指了监国,这事一细想,简直就是明明白白!”
“这有什么明明白白的?”徐夫人还是有些怔呵,她是真没怎么想过这样的大事。
“你呀!”蒋郡王妃一幅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还能有什么明白的?不就是这传承大事!你想想,这皇子监国,京城又不只四爷一个皇子,统共四个,除开六爷年纪小不算,那还有三位爷呢,论长,四爷上头有三爷,论贤,五爷如今领着统筹北征粮草辎重的事,不能算不贤吧?可偏偏这监国,就指给了四爷,还就指给了他一个人,既没说让五爷协统,也没提三爷什么事,几位相公更是提也没提,这还不是明明白白的?官家心里这是把四爷放什么位子上了?满京城谁看不出来?你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不知道,东阳郡王府外的车队,从天不亮就排上了,一直排到掌灯,还是长长的一队,他们府上门房,收红包收的手都软了!”
蒋郡王妃羡慕的啧啧有声,徐夫人越听越别扭,忍不住直接问道:“这回我可听明白了,说了这半天,你拘了阿珂,是不是不想让她多往恬姐儿府上跑?”蒋郡王妃被徐夫人这么直接的没有半丝回转的话问的怔了怔,没承认也没否认道:“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知道,我们府上也艰难,简直就是夹板子气。”蒋郡王妃的解释很牵强:“你一向不使心,这一阵子你们府上事又多,你也没出过门,我怕你不知道外头的情形,特意跑这一趟过来跟你说一声,其实咱们两家府上都差不多,都是没本事撑事最怕惹事的,你们府上你也得拘着些,这会儿可千万不能惹了祸事出来。”
徐夫人心里一阵别扭,可看蒋郡王妃的神情,确实是为了她好,再怎么说,人家对自己也是一片好心,徐夫人压下心里的别扭笑道:“多谢您提醒,我知道您这都是为了我们府上好,可我们府上……都这样了,还能怎样?瑶瑶跟阿珂不一样,她主意大脾气大,我也管不了她,我知道我知道,等会儿我就跟她说这事,好好劝劝她。”
“她一个小娘子,再怎么也不能这么由着性子,实在不行,你就拘住别让她出门。”蒋郡王妃出主意道,徐夫人不愿意再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敷衍了两句就转开话题:“您说的也是,瑶瑶是个懂事的,前一阵子你给阿珂说的那户人家怎么样了?没再听你提起,定下来没有?”
“没有,我原以为他家还算合适,谁知道那孩子脾气性子竟比阿珂还惹不得,阿珂也就算了,小娘子家本来就应该娇养着,他一个大男人,以后为官作宰的,这脾气怎么能行?我想想就算了。”蒋郡王妃见提起林珂的亲事,兴趣立刻就转了,她对徐夫人极信得过,当下长篇大论,一家家和徐夫人说她相中的人家,分析优劣,点评不足,再又说到这京城内外所有有适龄儿郎的人家,哪一家怎么样,徐夫人也正忧愁俞瑶芳的亲事,一提蒋郡王妃分析这个,大对胃口,当下两人越说越有兴致,没多大会儿就把蒋郡王妃的来意抛远了。
徐夫人送走蒋郡王妃,意犹未尽的站在廊下细细回想了几家她暗暗相中的人家,回到屋里坐到榻上又想了一阵子,吩咐丫头去请大娘子过来。
俞瑶芳一进屋就问道:“蒋郡王妃过来做什么?听说阿珂被她拘起来了?”
“你先坐下,”听俞瑶芳提到这事,徐夫人眉头皱起,叹了口气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徐夫人将蒋郡王妃说的四皇子监国不监国的事说了,连声叹气道:“……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从前我还在娘家的时候,有一回听你几个舅舅说话,说到先皇遣如今的官家领兵出征,先皇那时候也是身子骨不好,你二舅舅就说,先皇体弱,断不会将继承人打发到千里之外,以致有事不能及时顾及,你看现在,官家就把寿王打发到千里之外去了。”
“那后来还不是官家承了大位!”俞瑶芳接了一句,徐夫人又气又笑的拍了俞瑶芳一下:“你这孩子,官家承位,”徐夫人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那哪是先皇的意思?连先皇都是……活活气死的,这事谁不知道?可如今不一样,官家多厉害呢。”
“那阿娘的意思?”俞瑶芳带着几丝警惕看着徐夫人,徐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我是可怜恬恬那孩子,一道旨意,就那么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