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眼眸锁视云萧:“萧,我们父子一场,能好好谈谈吗?”
他忽然虚弱的笑笑:“爸,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都懂。”
“你真的懂吗?”萧何眼眸悲凉:“你不比任何孩子差……”
云萧笑着应他:“当然,我是你的儿子,纵使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萧,你怪爸爸吗?”
云萧看着天花板,静静开口道:“你给我的,远比我失去的要多的多。你是我父亲,我对你只有敬,只有爱,至于恨,从未有过。”
萧何悔声道:“我却时常责怪我自己,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赶尽杀绝,如果我手下留情,或许一切祸事都可以被避免。到头来终究还是我错了。”
云萧皱眉,正色道:“爸,我从不认为你做错了,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我依然认为你做的很对,这种人渣原本就该挫骨扬灰,我庆幸政坛从此以后少了这个害群之马……”平息心中的波动,云萧才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来,都说我冷漠至极,有时候我从大街上走过,看到橱窗里自己的影子,自私、冷酷。可我不以为悲,我们身为萧家人,有些东西是生来注定的,我们拥有一样的思维模式,质疑你,不就是在质疑我自己吗?”
萧何问他:“你把那场噩梦彻底忘了吗?”
“早忘了。”云萧甚至还笑了笑。
“你刚才又做噩梦了……”萧何止了话,因为他看到云萧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不忍心拆穿云萧的伪装。15年了,云萧一直伪装的很好,他们又何必捅破呢?但有些事情不说出口的话,云萧将一辈子走不出来。
萧何眸光深幽:“如果那天没有发生车祸,你会和楚家大女儿结婚吗?”
云萧重重闭上眼睛,调整紊乱的吸呼,“。。。。。。我会。”
“不,你不会。”萧何音调骤转,所说话语可谓刻薄到了极点:“我在你电脑里发现太多楚诺的照片,从她14岁到17岁,你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只敢私底下偷偷关注她,你是一个高明的心理逻辑分析专家,你把自己的思维有层次的做了架框,给每个人都贴上了标签,只肯按照标签上的指示把他们放在安全距离。从你见到14岁的楚诺那刻起,你就开始恐慌了,你自欺欺人,你把她当陌路人,只有不念不想不见,你们便是这世上最冰冷的陌生人。所以楚家长女跟你提出结婚的时候,你同意了,你想和楚家大女儿结婚,以此断绝你的痴念,只因你自卑,你觉得你配不上楚诺……”
“不是这样的……”云萧身体发凉,手指在颤抖,声音变了调。
萧何狠心道:“你觉得你不配爱上楚诺吗?既然不配,就不应该让我抓到把柄,你应该把她的照片全都清除掉,你甚至还留着她在米兰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发言视频……”
“不要说了。”云萧起先声音狠厉,然后茫然的看着萧何,脸上布满了悲凉,“爸爸,求你不要说了……”他声很轻,透着啼血的绝望。
萧何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红了,因为他儿子的话,因为他儿子在跟他哀求,那是他儿子啊!
“萧,你知道爸爸看了心里有多难过吗?从你生下来,我和你母亲给你最好的,恨不得把欠缺云卿的爱全都弥补在你身上,爸爸对你期望很深,你从小就是我的骄傲,可因为我……”萧何声音因为痛苦扭曲着:“我把你毁了,以至于让你连爱一个人都不敢,别人轻贱你没关系,但你害怕有一天你会被你所爱的人轻贱蔑视……你是我儿子,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萧何双手覆面,痛苦和自责让他终于在这一刻落泪了。
云萧碰了碰萧何的肩,然后别开脸不看他泪湿的脸,默契的把纸巾递给他。
云萧平静道:“不是你的错,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很好,一直都很好。忘不了,并不代表我不快乐。只能说明有些烙印太深刻,我还需要时间来淡忘。”
很久之后,萧何问他:“你爱阿诺吗?”其实何需问,但他想听云萧的实话。
“我曾在梦中设想过我和她的未来,我们站在阳光下笑的很开心,手牵着手,美好的仿佛能够走到天荒地老。我总是自欺欺人不爱她,我之所以在乎她的感受,是因为她是老师的女儿……你看,我骗了自己,却没能骗过你。跟她接触后,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一步步心不由己。最近,我开始害怕夜晚到来,那些被我刻意忘记的噩梦伴随着黑夜一路斩杀冲来。我有多想跟她在一起,我的灵魂就会有多绝望。”云萧笑笑,也只是没表情的笑笑:“你说的对,面对她,我是自卑的,她曾说她是不完美的,又何曾知道,真正不完美的那个人其实是我,我外表衣着光鲜,实际上灵魂早就腐败枯萎了。不是她,是任何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何薄唇紧抿,脸色是出奇的苍白和难看:“那你的幸福呢?”
“幸福?”云萧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上的鲜血早已把手心浸润成一片黏腻:“幸福,也许从未来过。”
萧何握住云萧的手,拿出手帕给他擦手心上的鲜血,一如小时候爱护他那般:“听说你进手术室的时候,阿诺那孩子吓得想哭又不敢哭,眼巴巴的守着你。萧,你又怎知一切只是你的幻觉呢?”
云萧有些恍惚,她哭,是因为自责吧?注定是一场梦,她12岁的时候,躺在吊床上安静的像个小天使,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他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只是有些东西明知沾不得,却忍不住一沾再沾。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对你母亲做到放手,但换来的却是伤痛,我们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萧何语重心长道:“你母亲能放下云卿的死选择原谅我,你母亲能放下疯人院的过往原谅你叔叔,白素能在最后一刻放弃仇杀楚衍母亲,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尝试爱一次,给自己一次机会,纵使失败了,至少努力过……”
“……”他的心如同落日,余晖里荡漾出最绝望的悲哀,那是人间炼狱,不能拉她一起沉沦。
萧何近乎一字一字道:“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
“现在还是吗?”云萧微微含笑,仿佛回到幼年,目光中是对父亲的信赖。
萧何眸中酸痛:“永远是。”
“我让你失望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回到你身边,到时候我不会再恐慌……”似是想到了什么,云萧声音骤冷:“那个变态想毁了我,哈哈……”他笑得比哭还难听,但声音却透着阴戾,那是阴森的地狱血杀:“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他已经死了。”萧何心揪成一团,给云萧擦拭鲜血的动作越来越快。那是他们不堪回首的噩梦。知情人现如今只剩下他、Ann和云萧了,就连Vivian都不知道,不会再有别人了,除非有一天云萧有了想告诉的人……
仿佛有烈火灼烧着云萧的神经,他有片刻的麻木,然后冷冷的笑道:“是啊!他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打死的……”他本应该极其愤怒的,但眼神却带着莫名的讥诮:“我很后悔,早知道不让他那么快就死了,我应该慢慢折磨他,死亡是解脱,活着才是折磨。”
“……”有一种疼痛直达心脏,他抽回沾满血迹的手帕,当手帕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时,他手指发抖,呼吸越来越沉重,那是他儿子的血。
两个儿子,一个夭折,一个因为政坛肃清幼年遭受人生重创。
曾几何时,他恨恨的想丢下权势,但身不由己啊!曾经他说羡慕楚衍弃政,那是发自肺腑的。一起都是命运,要不然若干年后,楚衍也不会重回政坛……
老天布了一张网,他们谁都逃不掉。
云萧在历经坎坷后,带着满身风雨,他已经习惯了向亲人微笑:“爸,你和妈能来看我,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萧何胸口憋闷的说不出话来。
极力维持的平静里,云萧声音破碎变调:“我想休息了,别让人进来。”
话外音:不见任何人。
云萧闭上了眼睛,萧何坐的那么近,他竟然不敢看云萧的神情。
他想那双闭合的眼眸里一定溢满了痛苦,但云萧偏偏面含微笑,那么僵持的弧度反倒透着压抑下的紧绷。
良久,萧何起身,走了几步,他扯了扯唇,试图让笑容变得温暖起来。
萧何说:“你是干净的。”
当萧何最后一个字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尾音里竟带着哭腔,他忽然紧紧的咬着牙,试图止住冲口而出的呜咽。
云萧背对着他,被子里他把自己身体蜷缩起来,他望着墙角放置的绿色盆栽,凝视良久,嘴角下沉,看阵势要哭了,但他只是喉结微微颤动着,他死死的盯着那株盆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眼泪逼回去。
但许久之后,他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因为太过好看的五官早已泪流满面……
有时候无关男女,太好看,本身就是一场劫难。
情怯,一念天堂【6000】
更新时间:2014124 13:51:06 本章字数:6644
9岁那年,父母当着他的面笑意温暖,出了房间才敢情绪外露。
云萧没有泪,他坐在床上静静的听着,那些压抑的哭声伴随着空气输送入耳,然后快速仓惶逃窜。
每个人都会在痛苦中寻找出口,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好,他在少年时期进入内阁,怀揣着最饱满的热情,但他忘了有些记忆是深入骨髓的。
第一次内阁会议,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他们启开的唇,无声中映衬出他的恐惧。
他平静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间。煨”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在洗手间里吐得有多绝望……
每个人看到他,最先被吸引的永远都是他的外貌,可就是外貌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容貌是父母给他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感恩。
来到异国求学不是深造,只有他知道,家人知道,经年流转间他迷失了方向,没有人能够帮他,回家的路只能靠他自己来寻觅撞。
有一种悲哀直入心窝,不管历经多久,永远都无法做到释怀。
世间爱恨情仇,如果讲因果的话,其实全都有错,只不过到最后评判对错的依据无非是谁是受害者,谁是施加者。
Vivian说他太过冷淡,不懂爱情。
他偶尔会问自己,什么是爱情?他想很多爱情都会在最初的时候不掺任何杂质,但却会在岁月流逝间产生裂痕,到最后各奔天涯,寻找下一场情爱邂逅。
每个人都有太多华丽的借口,每个人都喜欢在情爱里自圆其说,每个人也早已学会了自欺欺人……
尘世里的爱情,好像原本就是这样的。不管爱或不爱,终究会在某一天万籁俱寂,回想起来云淡风轻。
他是凡夫俗子,每次想到万丈红尘,总会不期然又悲又喜。
15年了,他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他过的很好,他在回答时总会带着轻微的笑容,但那样的笑容早已失去了欢欣的意义。
无数个黑夜里,他觉得想要忘掉过往其实很容易,闭上眼睛,一切都会消失在他的眼前,即便再次睁开眼睛,至少这一秒在镜子里看到的他,已经不再是前一秒流露阴郁的他。
少年时期,他又怎么知道,有一天他会爱上一个她。
都说大学是一个遭遇爱情的地方,但他却在法兰克福遭遇了情感沉陷,从他意识到他有可能会爱上楚诺时,他就像刽子手一样把有些刚刚萌芽的东西残忍的杀死在了心里,然后彻底的埋葬在了法兰克福。
他恪守自己的坚持,在情感沉淀中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于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找尽借口,最终在接近时才明白,所谓情爱,其实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所有的爱恨里都夹杂着穿越生死后的侥幸和茫然,正是因为万般坎坷,心思泥泞,所以爱情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饱满。
他很少给楚诺打电~话,如果相对无言,他能做什么呢?拿着手机,维持最寂寞的姿势,然后深深呼吸,以免自己会因为空气凝滞导致窒息吗?
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他在忧虑踌躇中慢慢消蚀着自己的热情,他偶尔会想起楚诺,只是偶尔。
父亲说的没错,他善于保护自己,所以封存了所有的冲动,他用最完美的神态,成功欺骗了他自己,也欺骗了所有人。
他活的糊涂吗?对自己的人生很迷茫吗?他兀自轻笑,他比谁都活的明白,他想爱楚诺,但不敢爱;他势必要从政,但却逃不出心魔……于是他终于明白,他只是活的太矛盾。
如果落霞山没有遇见,如果不是心魔成灾,他会继续走他的路,直到有一天走的很远,回头望去,也许他会发现他们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已经走的太远。那么远,远到已经无力再去期待。
有人说,既然痛苦,何不放弃?
这个道理任何一个人都懂,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很少,一旦有了想要的人或是东西,就会心心念念,时刻铭记于心,不肯丢弃。
他想忘记,但忘记并不代表一切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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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是在早晨,云萧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对母亲和楚诺说的,总之没有人再进来,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才再次看到楚诺。
四目相对,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她依然冷静如昔,但眸光里却带着浅忧:“有没有不舒服?”
她的声音有些哑,眼睛下有淡淡的青色,可见他昏睡在床的时候,她并没有怎么好好休息。
“我很好。”
如常话语,因为太过虚弱,所以显得有些无力,楚诺心里竟是一酸,她已经坐在了床沿上,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那一刻她很想抚摸他苍白的脸,但她拿什么身份去抚摸他?
她未能实现的动作,被他抢先一步,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的呼吸有瞬间凝滞。
他说:“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在手术室里呆了好几个小时,还不是她的错吗?
她下意识把掌心盖在他的手背上,察觉他手指僵了僵,但他面色却很柔和。
她更紧的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怎能不自责?她差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
沉默一秒,他微微自嘲道:“我也以为我能吃辣。”就像他以为他能跟她在一起一样,到最后却发现带来的只有痛苦。
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他才略带笑意,极其缓慢的开口说道:“今天周一,不去上课吗?”
“你没醒。”话语间带着少有的执拗。
“总会醒的,不可能一直睡下去。”也许,他应该在她的事情上做到置身事外,只有这样才能剥离出所有有关于她的回忆。
楚诺好一阵子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