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与她相识,只怕这长久生活在深谷的女子都会对她羡慕一场。
这会倒反了过来,让她羡慕。
写完了那句问话,沁儿只是含着笑,并未回答。
她眉间轻轻动了动,扬着某种得意的神采。
日照东升,越过山头,灿然的晨曦之光洒在她身上,照得人光彩熠熠。
她半天不回答,白慕琳急了,推搡了她一下,“你倒是说啊!”
她问她,等你完全恢复了,会去找摄政王么?
来去匆匆,却在人心中引起一片惊鸿,涟漪激荡,怎能如此轻易放过。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就是无暇将她顾及,难道,她就不能去顾及他么?
想及此,心中再了然不过。
“慕琳,你的琴可再借我一次?”
……
漆黑的水洞,墨卿然在竹筏的末端撑杆,另一端,站着离别的风若痕。
这里面错综复杂,就算有人撑着火把寻进来,弄个不好,只怕都要迷失。
沉默中只有水流声响彻在耳畔边。
墨卿然虽然平日话多,可最是会审时度势。
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与人一片清宁吧。
毕竟能呆在这谷中避世隐居,比被卷进外面的纷纷扰扰好太多!
今日送这男子出谷,等待他的,将是深宫夺权的争斗,还有诸国混乱的战争。
如此想来,只是每日被他那小师妹吼叫几句,实在是太幸福了。
与君别,他日再重逢(三)
这水洞至少几千米深,单靠一人撑杆,想要出去,颇为费时。
墨卿然自顾自的思绪乱飞,忽的听前面冷峻的男子问,“沁儿何时能够完全恢复?”
思量了下,墨卿然道,“快则还需半个月,贺兰姑娘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只不过……”
他近来想得最多的,便是要不要带着两个女子暂时迁居。
琢磨估量,只怕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他倒无妨开杀戒,大不了洒把毒粉,来多少死多少。
并不是所有医者都有一颗人心……
只不过……
“其实摄政王可以带她一道走的。”
左右权衡,墨卿然实在不想搬迁,除了修罗谷这么个人间仙境,世间哪里好找得到这样的好地方?
再言师傅走时交代过,切勿让外人入谷。
他连连破了数道规矩,只怕师傅回来时再见到满谷狼藉,他就要提早香消玉殒了。
衣声窸窣,感觉站在前端的男子回身望了自己一眼,墨卿然解释道。
“贺兰姑娘初入谷时,我为她调理了七日,每日喝下的药都不同,
药性在体内汇聚,封住某些血脉,护住心肺,所以才导致耳不能听眼不能明,
接着施以针灸,引导蛊毒逐渐排除,而后再用药,将封住的血脉打开。”
如此,他便能还给风若痕一个完整的贺兰沁儿。
“现在贺兰姑娘体内毒素已经排除,只需服些普通的药引,假以时日,自然无恙。”
若是此刻风若痕将她带走也没关系,只要他开下方子,药是随便哪个大夫都能熬得出来的。
墨卿然倒是这么想,那女子跟着风若痕走了,要省下多少麻烦事。
前面的男子听罢,好似微微抒怀了一口气息,淡语道,“让她在谷中修养,我要放心些。”
人说完,墨卿然心里哀嚎。
这一关,真是躲不掉。
又听风若痕语,“况且,她不一定愿与我一道走。”
与君别,他日再重逢(四)
话音里意味苦涩,只怕这才是他的初衷。
将那女子带在身边固然放心。
可是她若不愿意呢?他是一点委屈都不想她再受了。
暗色里,墨卿然咽了口唾沫,暗自佩服那男子痴情天下第一。
这对苦命鸳鸯,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恐怕还有一阵子要熬。
想想这些天与贺兰沁儿相处,这么个美人,看着都赏心悦目,能迷倒风国的摄政王,也不觉得有多稀奇。
忽然想起前几日武伽太子来时,她弹奏那乐曲,“贺兰姑娘心中是有摄政王的,前些日子武伽太子来时,姑娘对月奏了一曲,思念之情,甚是浓厚。”
“是吗……”男子低眉,冷峻的面容上散出一丝柔和。
睥睨天下,唯独对感情是不自信的。
正是说着,从身后的幽谷中,夹杂着跳跃的水流,传来古琴的弹奏声。
那琴声婉转悠扬,每个音符之间都蕴含着深深的不舍和思念。
若不是用情至深,又怎么弹奏得这动人的旋律出来?
闻声,墨卿然高兴的对前面的男子道,“这是贺兰姑娘在弹琴!她在为摄政王弹奏!!”
悠悠的琴声,飘荡在水洞中,回响在耳畔边。
那样的琴声,只有风若痕能完全听得懂,就好像是她在与他低声细语。
是送行,抑或是……约定。
一曲终了,坐在岸边的女子淡淡的笑起,将古琴还给身旁的白慕琳。
从胸腔里抒怀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窒闷气息,忽然觉得舒畅了许多。
仰面晒着暖阳,女子道,“今日天气真好。”
白慕琳被她忧伤的琴声感染得泪流满面,抬手胡乱用袖子擦了一遍,抓起沁儿的手,“我带你去上药吧。”
刚才她一动,手肘上的伤流出好多血。
安安静静的走不就好了么,非要弄得那么伤感,哭得她好惨……
沁儿随她起身,任由人牵着离开岸边。
白慕琳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更多像自言自语,“等你好了,一定要回去找他吖!”
嗜杀成性(一)
风都城。
随着日渐消退的温度,烈日不再曝晒。
隐约吹来的风中,有了萧瑟的秋的气息。
宫中的梨花树,到了一年之中第二次绽放的季节。
穿着暗红色宫装的宫婢,两两并肩,仪态端庄的行在错落有致的宫殿之间。
漫天飘舞的梨花花瓣,像是从天上飘落下来的纯白精灵。
散落这座华美宫殿的各处,有的沾在来回巡逻的禁卫军的冰冷铠甲上,为那无情的色彩平添一分亲近。
御花园小桥流水的景致下,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
还有独属太监那奸细的嗓音,在焦急万分的交叠起伏。
仿若发生了什么不得了,却又无能为力阻止的事。
老远,霍贵妃就听见这片嘈杂的喧哗之声。
她细致的容貌,小家碧玉中不失皇家贵族的举止典范。
映着灿然的阳光,看上去年龄至多不过二十五岁。
一身华贵的贵妃袍,将她玲珑娇小的身躯衬得有些不协调。
而那年轻的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想要极力隐藏的压抑之情。
“小梅,那边在闹什么呢?”
她探视着假山那处,好好的清宁,都被那边的喧哗给打破了。
贴身的女官差遣宫婢过去探听了回来回报,“娘娘,是太子殿下的风筝挂在假山上了。”
太子殿下……
霍熙儿倏的垂眸,面容更加忧愁。
她本是地方郡守之女,奉先帝旨意嫁给当年还是太子的风曜做侧妃。
风曜登基为皇之后,便做了贵妃。
只是很快,他就做了第一位风国有名无实的皇帝。
大权旁落,男子一心放在宫外某个女子的身上,后宫之中,也只有霍熙儿地位最高。
其他妃嫔,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机会。
原以为这样也好,她能永远隔着那样的距离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可是万万没想到,风若痕会在瞬息之间将皇权归还,如同转交一件好不重要的东西。
嗜杀成性(二)
他们在乎的那个人,她亦不是没有见过。
匆匆一瞥,心中惊鸿万千。
他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便罢了,而如今帝后大婚。
连风曜的人,也无法是他的了……
贴身宫婢小梅,见霍熙儿近日气色越来越差,那边又是皇后娘娘的心头肉掌中宝。
只怕主子见了是会更加心烦的。
于是思忖了下,便躬身道,“娘娘,外面风大,不如回宫歇息吧。”
霍熙儿抬手微微制止,凤眸远眺,看着假山那方。
这后宫又不是那对凭空冒出来的母子的。
凭什么有她们在的地方,她就不能出现?
迈出轻盈的脚步,向那方款款走去,“我们过去瞧瞧,太子殿下在做什么呢。”
风国的小太子风睿,此时已然爬山了数十米高的假山。
脚下的太监们和禁卫军围得密密麻麻的一片,抬头忧心的看着。
时刻小心上面的万金之躯,若是他失足落下,只怕今日在场的人,轻则挨一顿板子,重则性命不保。
一声‘霍贵妃驾到’,众人的视线才从假山上移开了些。
只见霍熙儿步履匆匆的行来,高抬的眼眸盯在小太子身上。
越走进,娇容越是显露出焦急。
“太子殿下,快下来啊……”提着裙摆走到假山下,仰头劝解着。
可是小孩子,懂什么呢?
这皇宫对于他来说便是个大却有无数制约的牢笼。
他只是想拿到一只陪伴自己的纸鸢。
小家伙低头看了脚下的女人一眼,幼小的眉宇间立刻露出极度厌恶的情绪。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
“你走开!不要你管我的事!”稚嫩的声音,充满抵触。
睿儿对她耍着性子吼完,继续探手向头顶偏高的假山上摩挲。
那个纸鸢,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霍熙儿却因为被一个小小的孩童呵斥,胸中那口暗结了早已积压的闷气更加沉重……
嗜杀成性(三)
不觉,她眸光暗下一片阴影,“殿下,上面危险,摔下来可了不得。”
话语间,也渗透出令人悚然的寒意。
假山上的孩童,听不出来……
她微扬着的骄傲的头颅上,缀满了华丽的配饰,在阳光下,耀眼而夺目。
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暗藏杀机。
她略偏了视线,左右冷冷的睨视周遭。
周遭的人立刻将脑袋垂下,避开与贵妃对望。
漠然一笑,她用对成人说话的语气,最后一次对假山上的孩子道,“太子殿下,你若是不下来,摔断了腿脚,丢掉了性命,可不要管别人。”
埋下头的奴才们,听到她毫无感情的冷言冷语,皆是心头一慎!
有些话,在这宫里,可没有人敢说出来。
她这不是……明摆着想要看到太子殿下死吗?
“都说不要你管了!你走!本太子不想看到你!”风睿再度低头,对霍熙儿挥动他的小手。
入宫不多时,已经有了皇族的脾气。
差池间,他的脚下松动,滑了一滑!
小家伙低声惊呼,引得下面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
眼看着他一只脚悬在半空中,另一只脚踩在突出的石壁上,岌岌可危,随时有失坠的可能。
“殿下……老奴求您了,小祖宗,快下来吧,莫要那自己的性命玩笑啊……”
老太监扯着嗓子哀哀的嚎完,连连磕头。
其他的人见了,也跟着求。
可仿佛是有了霍熙儿在这里,风睿像是赌气般,非要拿到假山顶上的风筝。
根本不理会下面的人怎么样。
不下来吗?
霍熙儿阴冷的向小梅使了个眼色。
她从家乡带来的陪嫁丫鬟,暗中在袖间信手一转,旋即不动神色的往假山上偌小的人影蓄力一发!
“啊——”
“睿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花殇远远的站在石拱桥上,看到那惊悚骇然的一幕,惊动得差点晕厥过去!
嗜杀成性(四)
花殇远远的站在石拱桥上,看到那惊悚骇然的一幕,惊动得差点晕厥过去!
更是在喊出的话音还未在空中散尽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飞入众人的眼帘!
凌空一个转身,将失足的睿儿牢牢接住!
落地无声,衣廓轻缓垂下,从容的恢复帝王的气度。
鸦雀了片刻,还是刚才叫嚷得最大声的那个老太监先反映过来,“皇……皇上万岁!!!”
一时间,御花园立刻跪了一地。
谁也没想到风曜会在这危及关头突然冒出来。
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在人前展露过功夫,这深宫里的宫人们,都快忘记他们的陛下,亦是武功高强,骑射精湛。
“都平身吧。”淡淡的吩咐罢了,风曜始终看着抱着的小家伙。
风睿似乎是吓着了,却又因为被父皇及时接住,惊魂未定的小脸,显得又惊又喜。
他想对风曜亲昵,可此时父皇的神色,为何凝重得有些怕人呢?
“睿儿!”花殇快步奔了过来,将他从风曜手中抱去。
紧张万分的查看他有没有哪里擦伤磕碰,心痛得要死。
早就没了曾经风王府风风火火花管家的模样。
“娘……睿儿没事。”埋进花殇怀抱中,风睿嚅嚅回答,不再看其他人了。
花殇愣了愣,看出些什么。
他好像被吓着了,却又不是因为差点从假山上摔下来才吓到,而是……
眸光这才看向立在旁边的风曜,身着龙袍的男子,脸色苍白,竟没有一丝柔和之色。
让人不由的发颤,“皇……皇上吉祥。”
抱着风睿跪下,花殇以皇后的身份向他请安。
心里是极度怪异的,他的冰冷和隐隐流露出来的……令人悚然的气息,让她不得不下跪。
风曜看着跟前的女子,眼神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道,“朕的太子,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爬那么高了,知道吗?”
气氛无端端的凝固。
那关心的话,听上去,却完全没有关心之意。
嗜杀成性(五)
小小的风睿,在花殇怀中抬起头瞥了那高大的男子一眼,忽觉得异常陌生。
刚才被接住的时候,没有反映是如何。
再望向自己的父亲,才切实体会到那种强烈的反差。
垂下头去,极其小声而又温顺的回答,“儿臣知道了。”
“还有……”风曜付手在身后,不慢不紧的,好像在训话,“以后要唤‘母后’,不可再用‘娘’做称呼,那是民间的叫法,你是太子,与他们不同。”
风睿喏喏的又看了风曜一眼,无法再说出应声的话了。
只觉得这个是自己父亲的男子……突然变得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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