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看看吗?”终于,身旁淡若清风的男子开口问。
刚才墨卿然也不是说了吗,是个要好好照顾的人。
如果是贺兰沁儿丢了,只怕风若痕要疯魔!
听着那喊声,不知怎的,心中莫名躁动不已,总觉得和沁儿有关。
岂料人无奈摇着头,将竹筏撑得更远,“不必理她,等她闹够了,自然会回来。”
风若痕又问,“谷中可还有其他人?”
“那倒没了~”墨卿然爽快的答着,“前几日武伽太子来过,你定知,奴刹内忧外患,与……”
没等他说完,男子又问,“那若是你师妹出谷,会带沁儿一起吗?”
“……”
原本在墨卿然手中支撑着的竹竿突兀顿住!
人是有些呆滞了。
那女子可是眼前此人的心头宝,如今看不见听不到,要是被白慕琳带上山去,有个什么闪失,他要怎么交代?
见墨卿然面色忽的僵了,风若痕俊眉一折,抬眸远眺。
视野中,对面那面幽幽密林中倏的蹦出来一个女子。
那身形虽娇小,可速度极快,像是从山顶疾驰而下。
站在那处定定的往这边看来,视线抓住竹筏上的两个人,用力挥了挥手。
夜魅,彼此相依(四)
“糟了!”墨卿然低低斥了一声,连忙将竹筏掉头往回撑。
听到他低声一语,风若痕神色已变,等不及竹筏靠岸,脚下一跃,驭起轻功,向白慕琳那方飞驰而去。
……
山巅之上,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女子又怎么会知道白慕琳在做些什么,人又去了哪里。
沁儿简直无可奈何,只好坐在爬满青苔的石头上,老实巴交的等人回来领她。
心静,也不能不静。
这样的状态,已经过了快半个月。
虽然如瞎子聋子,行动不便,倒是感觉身体比以往恢复了许多。
不再气短晕眩,前日不小心被桌角磕破了手,伤口也不像那日在风王府那样血流不止。
而且,偶时感觉体内有股热流在窜动。
让她精神抖擞,很想……活动活动筋骨。
许是坐得太无聊了,加上看不见听不见,好像特别容易寂寞。
除了凝听的心声,自己与自己说话,身边若是没了人,真的觉得被与世隔绝。
这感觉,让她有些恐慌。
每次心中泛起如此不安,人就一遍又一遍的耐下性子,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
等到完全恢复之后,她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贺兰沁儿。
话又说回来,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日子消磨得太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许久没有练武,沁儿干脆盘腿而坐,调息运气。
这些日子总是想得很多,等到全然恢复,她不可能在谷中呆一辈子。
外面已是天下大乱,从来她都知晓,想要达成自己心愿,就必须先保护好自己。
风都必然要回,她要将风曜和花殇带出那个囚笼。
至于风若痕……
想到此,女子原本平静的面色多了几分挣扎,更感觉那股成日在体内流转的气息有了异样的变化。
不行了……沁儿暗叫不妙,再分心只怕会伤及血脉。
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绪,排除杂念。
夜魅,彼此相依(五)
她要快点好起来,恢复她的绝世武功,接着……
如是想来,原本紧迫的面容慢慢松弛开,将体内的气息调顺。
风吹,云动。
烈日被云朵遮掩了光华,耀眼的阳光不再曝晒那女子。
空气里不再燥热,沁儿忽然很想练剑。
她探手出去在地上摸到一支枯枝,站起身来,屏息一口气,蓦地——
长枝作剑,在空中划出一式!
随着她的手臂轻扬,体内那股热流一时间齐齐向那长枝涌去,即便眼不能见,却能感觉剑气在流转!
“哈!”女子惊喜笑起来。
微微扬起头颅,感受周遭的一切,风在吹,草木在动,闭塞就已的心间豁然开朗。
仿佛,她忽然能够看见所有。
碧水青山,她站在山巅之上,脚下一片浓重的雾气,而在那茫茫白雾之下,是隐藏于世的修罗谷。
一阵风吹来,女子身形一转,纵步向后跃去,同时将那长枝挥动!
在山顶数十米方大小的巅峰之上,将昔日烂熟于心,却又许久未曾再练的剑术施展起来。
长枝与空气摩擦,发出‘呼呼’的声音。
绝妙的剑招,行云如流水,一气呵成。
女子越来越快,身姿矫捷,轻如白羽,迅如闪电。
耳边,有风在低吟,身旁的阻拦,能轻易避开,她就像是用心看到了周围的一切。
这感觉,让她无比愉悦畅快。
什么也不用想,仿佛就要飞了起来,心,终于自由了。
却不知,便是在她洒脱的使出剑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
一道久违的视线,早已将她深深锁住。
风若痕站在地势略矮的一方,隔着几丈的距离,幽幽的看着那女子。
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青丝飞舞,身姿矫捷,比任何时候的姿态都要动人。
嘴角,挂着他许久没有再见到的笑,会心而又温暖。
那是一种怎样也无法详述的心情,不忍打扰,无法靠近。
夜魅,彼此相依(六)
只是这般看着,锐利深刻的眸光竟然有些痴迷。
全然忘了方才不顾一切冲上山来找寻的焦急姿态。
墨卿然不是说,她看不见,听不见,却……比任何他见过的时候,都要美丽。
那才是真正的贺兰沁儿。
仿佛,是他折了她的翅膀……
剧烈跳动的心房,在看到女子安然无恙的那刻便逐渐恢复安宁。
他开始迟疑,到底该用怎样的姿态,去到她的面前,如曾经那样,将她拥入怀。
已经不确定,她是否还会心甘情愿的被他禁锢。
就在风若痕完全沉浸于难以自拔的情绪时,忽然听到前方一声惊动!
“啊——”
他眸色瞬间恢复了清明,视线里,女子已经悬在了半空中,眼看就要坠下山崖!
……
到底沁儿是看不见的,太过忘乎所以,以至于自己站在悬崖边都毫无察觉。
随着脑海里的一招一式,人向后挪了半步,脚下踩空,随即便失衡倾倒下去!
她心蓦地紧缩——尖叫——
还不等自己想完遭殃的语句,便感觉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恍然怀疑着是否是错觉?一阵疾驰间,再度恢复平稳的感觉。
顷刻间的转变,让她应接不暇,更是有些错愕。
最初想到的是,难道何时白慕琳和墨卿然早已来到此地,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所以,刚才失足的刹那,她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可是……为何贴近的那颗心,跳动得如此快?
“是……墨卿然吗?”沁儿尝试着问道,又说,“刚才谢谢啊……我还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呢。”
想到墨卿然那张千般无奈若不是因为你中的是蛊毒才不要趟你这浑水的表情,女子面容露出几分歉意。
不该给他添麻烦的。
可是说完之后,抱着她的人却未将她放下。
仿佛就静止在了某处一般。
而那气息,也不似墨卿然的清新。
“你是……谁?”
夜魅,彼此相依(七)
“你是……谁?”
怀中的女子,小心翼翼的问,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逐渐将她包围。
一个名字,在她心中回荡千万次,可话到唇边,却怎么也无法出口。
她如何听得见,看得见?
风若痕抱着她不语,又无法松手将人放下,刚才见她飞身跌落的瞬间,几欲窒息。
从来未曾察觉,对这她的执念已经那么深……
又想起当年父皇的问话,这江山,这天下,你可想要?
当时,他脑海中只浮现出一道清影,回响起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不……他想要的,不在这深宫之中。
从来,他想拥有的只是一个人,一颗心,与之分享永恒的快乐。
只是未想到这单纯的念想,演变成今日的复杂,风曜所做的一切,是否都该由他全然承担?
低眉看着渐显清明之色的女子,如何放得了手?
风,轻轻的从男子身后吹来,将他身上的气息,带给满是疑问的人。
那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味道,熟悉,而又深刻。
不由自主,她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探寻上去……
在触碰到他面颊的时候,指尖轻微的颤动了下,瞬间了然。
“别怕。”即便知道她听不见,风若痕却还是柔和而固执的说,“是我。”
沁儿好像听到了他的话语,眼皮覆盖下的眸子跳动了下,浓密的睫毛,沁出零星水渍。
接着,女子努力收住要流淌而下的眼泪,深深的做了好几个呼吸。
才对抱着自己的人露出微笑,再开口,话音已不再茫然,“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正巧路过,恐怕我已经摔死了。”
正巧路过?
男子面色一凝,不解间,她又道,“我看不见,也听不见,能劳烦你送我下山吗?我想我的朋友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她把他……当作路过的人吗?
望着沁儿美好如初的笑脸,倏的,风若痕领悟了她的意思。
夜魅,彼此相依(八)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呢?
既然有心假装,好吧……
嘴角溢出一抹无奈,他屈膝将女子平稳的放了下来,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护在她肩头。
沁儿没有抗拒,只是温和的顺从着,嘴角,有一丝恬然安稳的笑意。
两个人也不说话,默默的坐着,这一刻,宁静致远的美好。
……
飞瀑直泻,溅起七、八丈高的水花,墨卿然与白慕琳站在岸边,听着那振聋发聩的瀑布水声,亦是相望无言。
片刻……墨卿然终于忍不住恼怒起来,“你……你要我如何说你才好?”
“不知道如何说,那就干脆别说了吖~”白慕琳觉得今日自己做了件好事,心情畅快。
那男子却被她气得青筋跳凸,再不说她一遭,只怕以后更加变本加厉!
“且不说你骗风若痕的事,你只管把贺兰沁儿扔在山巅上,脚下就是万丈深崖,若是她不小心失足,我们回修罗谷去给人收尸么?”
“我离开前已经跟沁儿说过了,让她别动,我很快就回去了!”
嘴里狡辩着,人又踮起脚尖往山峰那处看去。
想起方才她急匆匆的说,沁儿被她丢在山上找不到了,风若痕只是问了大概,便风也似的一路寻了上去。
那速度……
末了女子‘啧啧’叹了两声,反过来安慰墨卿然,“你放心,以那位摄政王的速度,只怕现在已经到了山顶,和他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了。”
墨卿然无言冷笑,每日这丫头总要让无言三、两次。
“你也知道他是摄政王,如果他心上人有个什么闪失,只怕过几日奴刹未灭,风国的大军已经先把修罗谷铲平了!”
说罢人动身,准备上山找寻那二人。
却被白慕琳一把拽住,“我说你怎么那么没劲呢!他们二人心中有结,给他们点时间,解开心结不好吗?”
墨卿然回首睨了她一眼,语气里些许不明,“好像你知道得不少?”
夜魅,彼此相依(九)
女子扬起得意的表情,“我知道的可多了,哪像你只会和那些药材医术打交道,闷头三一个~”
再看看天,刚才还阳光灿烂,现在头顶已经乌云密布。
天光逐暗,仿佛是要下大雨了。
“呆会,我们再去找他们吧。”
……
山巅之上,带着湿气的风阵阵吹来,太阳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彩的后面。
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墨色云朵,山雨欲来,而那相对静坐的两个人,却都舍不得。
风若痕静静看着沁儿,这些日子仿佛是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些,心下才决然,将她托给墨卿然照顾,没有错。
至于她为何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想到此,男子那张清俊的面容,浮出几分怅然。
“其实……司空韵,没有死。”他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贺兰沁儿听不见,却想在这时候说话。
也许正因为她听不见,他才会说,说那些平日无法说出口的,万语千言。
“只不过……”那双似乎沉寂了所有的深眸,凝在女子身上,包含了太多。
他似有些艰难,一字一顿,“我不知道,我是否做错了?”
说罢,世事巍然于心的男子,眉头深锁,非但未释然,反而,更加窒闷。
他想要的,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困难。
他亦是知道,并不是一句‘司空韵没有死’,就能化解一切。
还有风曜,还有花殇,还有风都不可能放下的所有。
因为她知,他早晚要回到那个地方。
因为她不想,所以干脆装作不认识,如此便能得到坦然一刻。
即便只有这稀世一刻,也心满意足了。
女子没有回应他,美丽的脸庞始终扬着浅笑,不问他从哪里来,不问他想到哪里去。
她在心中,默默构架他的轮廓,他的眉眼,于她来说熟悉的一切,风若痕,早就印刻在她脑海中。
如果能够就此静止,你说该多好?
夜魅,彼此相依(十)
“要下雨了吧。”安宁了许久,沁儿忽然道。
风若痕轻‘嗯’了一声,蓦地想起她看不见又听不见,于是抓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她一点也不反感被他触碰,得到回应后,笑容更深。
好像她能感觉到他的担心,于是又道,“没关系的,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不过过一阵就会恢复,所以不用担心。”
说罢,风若痕也不自觉笑起来。
忽然觉得,如果真的能当作不认识,重新开始,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
他们错在了时机,错在了一开始,心就放错了位置。
“你能送我下山去吗?”沁儿的声音,出奇柔和,已经没了难过的色彩,全然把男子当作初识的人。
摊开自己的手心,放在半空中,“在我手心写字,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低眉望了她手心半响,虽她现在行动不便,不过好像他在想什么,她都能猜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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